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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周遭的一群乌合之众死的死,散的散了。

高轩辰走上前去。

他伸手按住纪清泽的肩膀,却惊诧地发现手下的这具身体无比僵硬。他连忙扳过纪清泽的身子,只见面前人清秀的脸庞上沾满了鲜血,就连眼睛亦是通红的。高轩辰伊始以为纪清泽是担心他而急红了眼,可仔细一看,这双往日无比清明澄澈的眼中竟然失焦了。

“清泽?清泽你怎么了?”

高轩辰担心地拍了拍纪清泽的脸。

片刻之后,纪清泽猛地回神,一双明澈的眸子像是重新落回了眼眶里。随后他又变得一脸茫然,仿佛短暂地失去了记忆,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做了何事。

高轩辰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纪清泽?”

纪清泽低下头,看见脚边横呈的尸体——那些都是他方才杀的。他愣了一愣,又抬起头看高轩辰。

片刻后,他哑声道:“我没事。”

“没事?”

“我……被吓到了。”

高轩辰捉住他的手,搭了搭他的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十三宗弟子已逃散得差不多了,高轩辰捡起落在地上的青雪剑,和纪清泽一起走回杜仪身旁。杜仪方才见他挨了一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立刻扑上来为他检查伤势,连他突如其来的内力也顾不上问了。

而一旁的杨轩也未闲着。随行的天宁教众皆是白金飞的手下,白金飞一走,就全由他来指挥。他指派了几人分兵去追那些逃走的十三宗弟子,冷冷道:“赶尽杀绝,一个也不要放跑。”

众人得了他的命令,立刻分兵追了出去。

此话传入纪清泽耳中,叫他又是一愣。他以为这一场飞来横祸已然结束,却不料事情尚未落幕。杨轩的几句话,让他心里简直别扭极了,欲言又止地想要开口,却又自知没有立场说下去。

在武林中有许多成文或是不成文的规矩。就如同行军打仗,擒贼先擒王,擒下领头羊之后,余下那些受命于人的帮手,大可不必再斩尽杀绝。毕竟这世上有许多人是身不由己的,亦有许多人一时间鬼迷心窍,被人利用。这陆马显然是争夺风花雪月霜的幕后黑手之一,死有余辜。可这一众十三宗的弟子,他们恐怕连今日为何而战都不知晓,只作是要为他们惨死的漕运帮帮主牛大头报仇。

可无论如何,这一条不斩尽杀绝的江湖规矩,对魔教显然并不适用。

纪清泽道:“何必……”

他话音未落,杨轩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道:“因为我们是魔教。”

纪清泽脸色顿时白了。最终,他用力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强行忍耐下来。他本就不爱管他人闲事,可他心中亦有善恶仁义,此时两者交战,折磨得他难受极了。

到底还是高轩辰先开了口。高轩辰道:“算了吧,既然陆马死了,我们尽早赶路,别再与他们纠缠。”

杨轩道:“教主,这是右护法临行前的交代。我们身份特殊,在江湖上行走,本就危险重重。一旦被人发现了行踪,就当立刻斩草除根。若不然被他们走漏了消息出去,我们这一路恐怕都不得安生。”

高轩辰蹙眉。他还以为杨轩的命令只是出于睚眦必报的心态,这一点担忧却是他不曾想过的。杨轩一句“我们是魔教”,不仅仅指的是天宁教的规矩与江湖人不同,更有一层含义是,江湖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与对待其他人不同。高轩辰以魔教教主的身份在江湖上行走,到底时日不久。

然而他还是道:“陆马都死了,那些乌合之众能成什么气候?我们加快赶路,甩开他们也就是了。”

杨轩语气谦卑,态度却丝毫不让:“教主仁义。然而……”

高轩辰打断他的话:“什么是仁义?”

杨轩不语。

高轩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仁义。我只知道,这么多人,放了他们,我们未必就有什么麻烦。可把他们全部杀死,他们还有亲人朋友。杀十个人,就是为我们天宁教树立一百个血敌。五年十年以后,又是一场新的伐魔大战。”

杨轩怔住。

高轩辰又道:“杨轩,右护法临走之前,既然跟你交代了这些事,那他有没有跟你交代,我是教主,你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杨轩嘴唇颤了颤,片刻后道:“有。”

这杨轩惯来是跟在白金飞身边的,听从他号令惯了,别说高轩辰,便是高齐楠与白青杨,他亦没有太多接触,心里只认白金飞。白金飞临走之前,倒是没有说过让他对高轩辰唯命是从,他只是把一切都交代好了,并且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离开了,才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要记住,他才是教主。这一点,永远不变。”

这不是一句明确的命令,却是一个提示。至于这句提示与命令的差距有多远,杨轩还尚未想清楚。

高轩辰又道:“那右护法还有没有交代,若我的命令与他的交代有所冲突,你该听谁的?”

又僵持片刻,杨轩躬身行了一礼,道:“属下这就将人召回。”说罢吹响长哨。

不多时,被派遣出去的弟子纷纷赶了回来。

第七十四章

为了防止又有人追来, 高轩辰等人一路疾驰, 行出数十里远, 才在一条河边停下休整。

马停下之后,高轩辰慢慢地从马上下来,扯到伤口, 痛得龇牙咧嘴,随即被人从后面扶住了。他回头一看,是纪清泽。

纪清泽道:“你的伤势如何?”

高轩辰临危之际一掌反杀了陆马, 几乎让许多人都忘记了他受伤的事。

高轩辰笑了笑, 脸色略显苍白:“无碍。”

纪清泽怎么信他说的话?抓起他的手搭他的脉。高轩辰倒也不反抗,乖乖地任他摸。纪清泽探了一会儿, 只觉高轩辰脉搏还算沉稳有力,看来陆马的那一掌当不至于伤及他性命。

高轩辰见他脸色稍缓, 这才捂着被陆马铁拳打中的胸口道:“其实很痛。”

纪清泽立刻又紧张起来。却听高轩辰撒娇也似的语气道:“你揉一揉,就不痛了。”

纪清泽:“……”

他解开高轩辰的衣襟, 只见他胸口紫了一大块,因被铁皮刮破,还渗着血丝。他简直心疼极了, 想把那处的淤血揉散了, 又舍不得去碰。

高轩辰又微微撅起嘴道:“那你亲一亲我,我就好受些。”

纪清泽被他的无赖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可后面还有许多人看着,他又不好意思,就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好在杜仪过来为他解了围。杜仪检查了高轩辰的伤口, 脸色亦是不大好看,拿出活血化瘀的药来一面为他上药,一面又困惑道:“小教主,你的内力不是没了吗?方才那一掌又是怎么回事?”

高轩辰自己也不明白。

有神医在此,纪清泽忙将那时在王家堡高轩辰一掌重伤王有荣的事告诉了杜仪。杜仪听完大为惊诧,抓着高轩辰的手摸了半天的脉,道:“你运功试试?”

高轩辰于是盘腿打坐运动。他能够感觉到内力在体内流淌,然而这股内力时强时弱,捉摸不定。不片刻,额头上热汗涔涔。

他睁开眼,不敢置信、欣喜若狂地:“清泽,杜叔叔,我的内力,好像真的恢复了……”即使时强时弱,即使难以控制,但是丹田处再也不是虚空的了。在王家堡时他神志不清,虽昙花一现地将王有荣毙于掌下,他自己却不知道。方才危难之际的爆发,打败了陆马,因太过匆忙,他也来不及多想。直到此时此刻,他久违地察觉到内力在体内流淌,这才有了切实的感受。

杜仪忙认真地为他检查,一面检查一遍询问他种种感受。

先前高轩辰重伤之后,他想了许多法子为高轩辰治病。高轩辰是在山外就被逆阳掌那邪门的功夫重挫丹田,致使一身内力尽失。原本内力没了也就没了,伤势可以养,丹田也能慢慢修复,武功还可以再练。可是高齐楠一时心急,将自己终身所练的强劲内力硬灌入高轩辰的体内。他这一举动险些害死了高轩辰,却也给了天宁教上下和杜仪莫大的压力。

杜仪除了用尽毕生绝学硬是将高轩辰从鬼门关捞回来之外,一直没有放弃想办法为高轩辰恢复一身内力的事。毕竟他不想让高齐楠毕生心血毁于一旦。然而他花了一年的功夫,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却不曾想园内开花园外香,高轩辰出山之后历经种种磨难,反而起死回生,如今竟连内力也开始渐渐恢复了。

杜仪欣慰道:“总算不辜负前教主的一番心意。”

杨轩亦道:“若右护法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最高兴的莫过于高轩辰自己。他不断地运气,感觉到内力缓缓地在身体里流淌,冲开淤塞的筋脉。一旦那股气弱了,他就拼命地催,生怕放松下来,那捉摸不定的内力又会就此销声匿迹。可他这样心急,反而触动了伤口,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黑血来。

纪清泽刚有一些欣喜,就被他吓了一跳,登时又急了,无助地望向杜仪。

杜仪安慰道:“无碍,一些淤血罢了。小教主,你还是歇歇吧,不可心急,把伤养好了再说。揠苗助长,反受其累。”

高轩辰这才松懈下来。

可他依旧不肯放过杜仪,一把抓住高轩辰,一手又去拉扯杜仪:“杜叔叔,你快给清泽看一看。”

纪清泽一愣,不解地看他。方才他又不曾受伤,让杜仪给他看什么呢?

杜仪也不推辞,拉过纪清泽的手,开始为他诊脉。

片刻后,杜仪的表情又变得凝重了。

高轩辰急道:“他怎么了?”

杜仪又按了纪清泽身上几处穴位,按到某一处时,纪清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躲开了。杜仪摇头道:“气血不调,内息紊乱。纪公子,你这症状,怎么有些像练内功的时候练岔了?可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纪清泽犹豫片刻,微微点了下头。

高轩辰道:“我就知道!看你方才的样子,真有点像是走火入魔了。杜叔叔,你能治好他吗?”

杜仪摸出一套针具来,一面扎纪清泽身上的穴位,一面指点他运气。纪清泽疼痛难忍时,杜仪便默默记下穴位。

如此折腾了一番,天色已快暗了。杜仪将针具收起,高轩辰急不可耐地问道:“这就好了?他以后还会有什么毛病吗?”

杜仪好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只是暂时帮他疏通了体内几处淤塞而已。”

纪清泽身上几处穴位莫名变得青紫,看起来十分吓人,这便是杜仪口中的淤塞了。

杜仪道:“纪公子,你这问题,说严重倒也不太严重,得亏今日发现了,早早治疗,尚能痊愈。可我打量你体内那些淤堵,不像是一日两日所成,应当有些时日了。可见你所练之心法内功,又或是你练的方法,不适合你。然而既然时日已久,可你的症状又不甚严重,难道你早就发现问题了?”

纪清泽点头道:“是。先前有段时日,练功练得急了,心痛难耐,我便暂时搁置,寻求其他精进之法。”

高轩辰猛地看向他:“是游龙剑法?!所以你很少用游龙剑法?!”

这游龙剑法,使用阔剑,剑法并不细致,讲究的就是劈山分海的气势,适合以少敌多时杀出一条血路来。先前他们被困王家堡,面对王家堡三大高手,分明是最适合纪清泽大展拳脚的时候,纪清泽却几乎在被逼到绝路时方一展身手。方才,为从人群之中脱身,纪清泽也被逼出了游龙剑的剑式。这游龙剑法,讲究的是人剑合一,想要达到以一杀百的境界,自然不可能完全寄希望于一柄冰冷的剑,而是更加讲究人与剑的结合,内功与外功的兼修并行,该收时收,该放时倾尽全力。如高轩辰这般失去内力的人,虽然能在细腻的招式上有所突破,如游龙剑法这样的功夫,却是他练不得的。

昔日高轩辰尚未起疑,可今日将诸事串在一起,他立刻就起了疑心。若要说纪清泽练内功练岔了,最可疑的便是游龙剑法!而这好端端的却会练岔,叫人如何不怀疑——纪百武!!!

面对高轩辰的质询,纪清泽垂眼不语。

高轩辰几乎要跳起来,又强行按捺住,将目光投向杜仪。

杜仪道:“纪公子,你这段时日少练功夫,你越是逆行倒施,筋脉淤塞就越厉害,一旦积弊成疾,恐难治愈。我会逐渐为你疏通脉络的。”

纪清泽道:“我明白。”

杜仪为他二人诊治,已耽误了许多功夫,此时天色已快暗了。

杨轩整齐队伍,来找高轩辰:“教主,若休息够了,我们继续赶路,前方不远就有城镇,到了镇上再做整备。”

除高轩辰之外,天宁教众亦有几人受伤,今晚不适合在野外过夜。若要杜仪为纪清泽治疗,亦当找一处清净安生的地方。

于是众人再次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高轩辰驰道杜仪身边,低声问道:“杜叔叔,他走火入魔的原因,你可查得出来?”

杜仪道:“很难。”

既然是练功练岔了,要不是所练的武功本就有问题,要不便是修炼者练功的方法出了问题。若要细究,先得知道习武者所练习的内功心法以及他的具体修炼方法。然而这不同门派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自家的心法秘笈交出来?便真的交了出来,从未练过的人,也很难发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待要自己细细练过,找出根源,且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和心力。因此医师治疗走火入魔的病人,最省心省力的方法,往往是废去此人的武功。纪清泽的病情尚未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若能确定致使他练岔的功夫是游龙剑法,那只要他放弃游龙剑法的修炼,也就罢了。

杜仪看了眼高轩辰,道:“小教主莫不是有什么猜测?”

高轩辰点头。

杜仪想了想,低声道:“这种事情求证也很难,每个门派的心法秘笈都是前辈数代心血所成,自有玄妙之处。便是把秘笈摊在你的面前,他改动了某一两处的细节,你也看不出什么来。倒不如,让右护法出手,他有办法让人自己开口。”

高轩辰不置可否,又退回去了。

等到了城镇,众人找到地方休息,杜仪忙着去为其他伤者疗伤。

高轩辰自然是和纪清泽住一间屋的。两人进了房间,纪清泽刚刚放下东西,突然有人在后面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一扯。

纪清泽撞进高轩辰的怀中,面对高轩辰炙热的眼神,他起先是闪了一闪,随后似是想明白了,才又抬起头,与高轩辰对视。

纪清泽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高轩辰的目光饱含指责:“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

纪清泽沉默片刻,坦然道:“怀疑过。”

“然后呢?”

“我没有证据。”

高轩辰瞪着他。

纪清泽被他瞪视片刻,肩膀终是塌了下去,露出脆弱的一面来。他搂住高轩辰的脖子,与他额头相贴,他轻轻道:“那时候我从天下论武堂回到家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唯有想着,杀上出岫山去,我才能,吸下一口气,咽下一口水。那时候我以为,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被天宁教夺走了。我甚至不是为了复仇,我只能骗自己,那具焦骨不是你,你只是被天宁教抓走了,我的母亲,也是被他们抓走关了十几年。我疯了一样,只有这样骗自己,只要我能打败他们,我就还能见到你们。若不这样想,我便只是喝一口水,也能将胆汁呕出来。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人伤心到了极致,会是那样的。”

第七十五章

每次纪清泽说起自己家中的事, 又或是说起高轩辰“死去”的那一年里的事, 高轩辰便会觉得无比心疼。他搂着纪清泽, 抚摸纪清泽的后颈:“我在这里。后来呢?”

纪清泽乖顺地垂下眼,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游龙剑法分为三层境界,第一层是‘潜龙’, 练的是对兵器的手感和一些基础剑式,是‘游龙剑法’的骨;第二层是‘腾龙’,招式全部学会, 剑法初成, 然而还没有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是‘游龙剑法’的肉;第三层‘游龙’, 是对内功心法更进一步的掌握,达到此重境界, 才能做到人剑合一,劈山分海, 这是‘游龙剑法’的皮。在去天下论武堂之前,我只学到了潜龙。”

上天下论武堂的时候,纪清泽才十岁出头。这倒也不能说纪百武藏私, 十来岁的孩子最重要的便是打好基础。基础练好了, 上天下论武堂才不会闹出邯郸学步的笑话来。

“等到我离开天下论武堂,重回苏州家中,才向父亲讨要剑谱。半年修得‘腾龙’,便又修行‘游龙’。”

高轩辰惊讶道:“半年?”

纪清泽颔首。

这天下武学,不独独“游龙剑法”, 任何一门功夫,大抵都可以分为“骨”、“肉”、“皮”这三个阶段。基础招式是一门武学的骨,将招式连接在一起是肉,而最后能将这门功夫发挥出来、并且展现它的功力,那就是皮。

练习基础、搭建骨架,这绝不是几年能够做成的事,往往用上一辈子,到了老时,还能将骨架修修补补、正一正型。然而没有人会一辈子只练基础,往往入门三五年后,骨架搭出了一个雏形,便开始塑造肉身,在塑造的过程中不断修补骨型。至于那最后一层皮,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若没有最后那层皮,骨肉搭得再漂亮,也缺了些什么;而一旦急着把皮蒙上了,也就成了一块遮羞布,里面的骨肉出了什么问题,再难发现更改。

骨架搭得越结实,塑造肉身的时候便越事半功倍。这寻常人若是天分高、练得快,两三年之后,便可试着向第三层境界进发。若天分差一些的,花上五年十年,也可慢慢进步。想当初纪百武是在娶了俞若男之后,三十出头的时候才练成游龙剑法。而纪清泽用了半年修得腾龙,今年刚刚二十,就已在游龙剑法上有所小成……

连高轩辰都不由惊叹道:“清泽,你可真是个天才!”

纪清泽却道:“是我太心急了。”

修炼是一回事,真正达到一层境界,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人塑造的骨肉皮,干净利落,结实漂亮;有些人塑造的,却是一个绣花架子,看起来似乎想那么回事,实则一碰就散。若是急功近利,骨架尚未搭好,便急匆匆塑造皮肉,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难免要走些弯路。纪清泽说他自己心急,或许确实急了些,可看他剑法招式,足见他那半年已经小有所成,称得上一声天纵奇才。只是在修行内功心法的时候出了些岔子,才致使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纪清泽又道:“当我发现我愈是练功,心口便愈痛的时候,我便知道出了问题。我……家里的人……我怀疑过的,可一来,那时候我自己急功近利,很有可能,是我练功的方法出了问题;二来,即便真的是他们……我找不到什么证据;三来,那时我万念俱灰,无心刨根究底。”

高轩辰伊始极为气愤,心里已经认定了是纪百武有意谋害纪清泽,怨纪清泽太容易受人欺负,受了这样的苦,竟然没有剐了那对混账长辈。可听了纪清泽这番话,他却多少理解了几分纪清泽的无奈。

能在半年之内掌握“腾龙”,想必纪清泽是日也练,夜也练,将自己逼到了极限,这样本就容易出问题,他怀疑是自己出错,也不无道理;再则,有些事情,他不能查也好,不愿查也好,他又能怎么办呢?且不说一切只是猜测,便有切实的证据,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弑父杀母的事来。最后,他只能选择了远离,再也不愿回到那处去。

道理是这样,可高轩辰依然咽不下这口气。他道:“就算是你自己练岔了,那也说明,你学武的时候,你爹什么都不教你,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莫说亲生父子,便是师徒,为师的也要手把手教着练功。剑谱和心法秘笈上所写的东西,难免有所缺漏,无人指点,自行照谱修行,出错也是常事。

纪清泽垂眼,竟然很平静:“是啊。”

高轩辰狠狠蹙眉。

反倒是纪清泽抬手摁了摁他的眉心,安慰道:“我也不在乎了。只做他们是陌生人,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他这个样子,好像真的完全放下了。然而高轩辰或许可以容忍别人欺负自己,却决不能容忍别人欺负纪清泽。他当着纪清泽的面再怎么骂纪百武这个混账,除了惹得纪清泽不快,并无他用。于是他便住了嘴,心里默默想着,必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来。

天色已晚,两人便歇下睡了。

半夜,高轩辰正睡得迷迷糊糊,身边突然猛地震了一下,将他惊醒。

高轩辰睁开眼,只见纪清泽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高轩辰忙去拍他的背,却摸到了一手冷汗。

“你做噩梦了?”

纪清泽复又躺了回去:“……嗯。”

高轩辰问道:“什么样的梦?”

纪清泽过了一会儿才答道:“你我被人追杀。”

高轩辰沉默片刻,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摸了摸纪清泽的头发,道:“睡吧。”

纪清泽翻个身来面对着他。高轩辰将手臂从他脖颈下面伸过去,又将一条腿也压到他的身上。纪清泽被他搂得严严实实的,心中安宁,方才残余的梦魇也就消退了。

两人就这样搂着,再度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杜仪便来给纪清泽治疗。

他带了一套银针来为纪清泽针灸,并让纪清泽配合他施针运功。不多时,纪清泽便已疼得冷汗涔涔。这筋脉淤塞,平日里只是隐隐作痛。可天长日久,慢慢积累,待有朝一日气血无路可走,便会有性命之忧。如今杜仪为他强行打通筋脉,自然十分痛苦,但捱过去了,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施针完毕之后,纪清泽整个人如同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几近虚脱。

杜仪道:“你好好歇着吧,往后还要施针七天。待你好些了,我们再赶路也不迟。”

高轩辰和杜仪一起出门去吃早点,走到楼下,杜仪停住了脚步。

杜仪道:“这南龙纪家的事情我从前听说过一些。小教主,你是否怀疑是他家人从中作梗害他?”

高轩辰点头。

杜仪道:“或许真是如此。我观察他的伤情,若是他自己练功的方法出错,筋脉淤塞应当集中在一处才是,然而他身上多处淤塞,极有可能是他所练的内功心法本来就有问题。”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就是了。这虎毒尚且不食子,纪百武那个人……”

高轩辰脸色十分难看。

两人又走了几步,杜仪道:“不过要真是他家人作梗害他,何不趁他年幼时就下手?他母亲死得早,早早把他除了没人知道。何必等到现在?唉,这也真是奇怪了。”

高轩辰道:“恐怕是不敢得罪青竹门。纪百武续弦以后,清泽的舅舅专程去苏州住了一年,后来也年年去苏州看他,还时常把清泽接过去住。有青竹门这样护着,纪家没有下手的机会。”

杜仪耸了耸肩。

两人到了大堂里,叫了一些吃食。高轩辰正打算带早饭上楼去找纪清泽,忽听外面店小二道:“给你给你,吃饱了赶紧走,别挡在店门口!”

回头一看,原来是外面的乞丐等着讨要吃食。

这样的事情哪里都有,到了饭点,一些乞丐便在酒馆门口守着,等店小二把其他客人用剩下的吃食打发他们。

高轩辰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正打算上楼,却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猛地回头,再盯着那乞丐看。

那小乞丐十岁出头的模样,身形瘦弱,瘸了一条腿,浑身脏兮兮的。他讨到了食物,堆着满脸的笑,点头哈腰,正准备离开,察觉到炙热的目光,也往店里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那小乞丐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