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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轩辰颇吃了一惊,倒也不慌不忙,手中长剑撞向纪百武的阔剑。他临时出剑,自然不可能与纪百武角力,然而他用的却是腰部发力的巧劲,剑锋相撞,他身体放松,借着弹回的力量将自己的身子向后送去,轻轻巧巧避开了纪百武的招式。

交手不过片刻,两人皆是心惊。

高轩辰此前未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认真打过,多少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以为凭自己天下论武堂中第一的本事,未必就比纪百武差多少,没准使出全力,再加一点运气,他还能够以下克上。可两三招过后,他才发现,他与游龙剑之间的差距,当真不是他使出全力就能抹平的。

而高轩辰自大,那纪百武又何尝没有轻敌呢?这乳臭未干的少年让根本不曾放在眼中,然而几招下来,高轩辰竟然都能应对。

交手之前,高轩辰以为自己和纪百武相差无几,而纪百武以为他们云泥之别。然而交手之后,高轩辰发现自己与纪百武相差甚大,反倒是纪百武察觉他们已经相去不远。

所谓前辈,无非是比晚辈入道更早,更早经历了那一步步成长的过程。在晚辈眼中,自己与前辈的差距以功夫的高下来度测,而在前辈眼中,自己与晚辈的差别则以时间的短长来衡量。以纪百武的江湖地位,他不难看出,这个五轮派的少年与他相差的不过只有短短几年时间——恐怕比他所估测的时间更短——这让他急火攻心。

心态的扭转致使两人出手时的风格也发生了转变。原本怒火中烧的高轩辰由攻势转为保守,然而纪百武却像是突然被人踩了痛脚,招式竟然愈发凌厉了。

纪百武阔剑的剑身猛地朝着高轩辰的肩头拍去,高轩辰方退一步,纪百武立刻连招跟上,迫得他连连后退。

他的招式快且流畅,又是高轩辰从未接触过的招法,迫得他几乎腾不出手来反击,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观察纪百武的招式。

一个转身,高轩辰向纪清泽丢去眼神,示意他先走。他打量纪百武再怎么也不敢在天下论武堂里动手杀人,无非是想给他们点教训。只要纪清泽走了,他再找个机会开溜便是,反正打不过纪百武丢人的也不是他,只要纪清泽不吃亏,他今日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然而纪清泽如何肯走?他知道高轩辰的斤两,也了解纪百武的脾气,纪百武没能在他身上撒火,必然把矛头转向高轩辰,便不敢打死打残,也不会把高轩辰囫囵地放回去。此事因他而起,他不可能把高轩辰一人留下。

忽地,纪清泽心口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叫道:“小心!”

纪百武一招“龙腾”,大剑劈空。高轩辰并不了解游龙剑法,觑得空当便返身迎上,却不料纪百武此乃一招引狼入室,足尖一踢,颇有分量的阔剑弹起来,直扫高轩辰胸口!

一切皆在电光石火之间,高轩辰察觉不妙,再想要躲,已晚了。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猛地从斜里刺入,截下了纪百武手中的兵刃!

纪百武大吃一惊,高轩辰也是一愣,立刻抽身后退。

两人打到此时,纪清泽始终不敢贸然出手,只因他被孝道二字死死压着。然而见高轩辰要吃亏,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依着本能闯入战局之中。高轩辰不了解游龙剑,他却对游龙剑法异常熟悉,看似寻常的一剑,却正是选了让纪百武最为难受的角度,叫纪百武只能眼睁睁地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让高轩辰轻易脱身。

纪百武大怒,提肘朝着纪清泽胸口撞去!

习武之人,在真正过招的时候,瞬息之间就要决出胜负,招式越快越没有思考的余地。纪清泽已然出手,他最近又恰好在练习拳法,面对父亲的攻势,他完全是下意识地用手掌拨开了纪百武的肘击,同时手肘向内一扣,重重撞上了纪百武的胸口!

纪百武登时倒退两步,脸色煞白地站住了。纪清泽这一肘可不轻,纪百武被打中气门,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来。

纪清泽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就褪去了,满脸的不知所措,倒像他才是那个被人打的喘不上气的。

纪百武满脸的不可思议。除了没想到纪清泽会对他动手之外,他更不可思议的是,短短两招,竟然是他落了下风!这并非是纪清泽的武功已经比他更强,然而两人交手,武功修为的高低只是其一,江湖上高手与弱者比武却马失前蹄的例子比比皆是,甚至还有武功更高者却回回输给武功较弱者的例子,决胜的因素有许多,经验也好,意识也好,心态也好——总而言之,这一肘击打得纪百武天旋地转,最令他惶恐的事情发生了:至少在某些方面,纪清泽已然超越了他!!

纪清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高轩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拖着他就走:“走!”

纪清泽不多挣扎,跟着他跑出了竹林。

方出竹林,便遇上了正往这里走的纪正长。

纪正长看见纪清泽和高轩辰,微微一怔,随后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动了动嘴皮子,还没来得及叫出什么来,高轩辰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拉着纪清泽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走出一段路,纪清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纪正长还站在那里,十分茫然。

两人回了屋,高轩辰把门关上,兴奋道:“哈,你刚才那一下真是太漂亮了!”

纪清泽脸色依旧难看,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多谈。

高轩辰便不谈了。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若非纪百武生事,这时候他们本已睡下。两人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纪清泽又如何睡得着?侧身面对墙躺着,心里乱糟糟的,时而想着过去的事,时而想着方才的事,时而又想着明日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一条腿重重压到他的身上,倒把他乱七八糟的心思给压出去不少。

纪清泽小声道:“你还没睡?”

高轩辰打着哈欠道:“就知道你心思多,我可困死了。”

胳膊一甩,也搁到纪清泽的身上:“我小时候想事情睡不着,就多盖几条被子,身上压得沉沉的,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稍一停顿,他翻了个身,索性整个人压到了纪清泽的身上,与他的背部紧贴。

纪清泽登时紧张起来:“你做什么?”

高轩辰嘻嘻一笑,热气喷吐在纪清泽的颈间。他手从底下抄过去,搂住纪清泽的腰:“就这么睡,我保证你再也不胡思乱想啦!”又打了个哈欠,咂咂嘴,热乎乎的脸颊在纪清泽后颈上蹭了几下,竟真拿纪清泽当床垫压着睡了。

事实证明,高轩辰的理论纯粹是胡说八道——这一个晚上,纪清泽不仅没有睡好,且愈发地胡思乱想起来了。

第七十九章

过了两日, 大清早徐桂居把年长的弟子们都召了过去。

原来最近山下时常发生流寇袭扰村民的事件, 徐堂主接到了百姓的诉苦和求助。这名门正道常常要承担起守卫一方治安的重任, 而天下论武堂也算是个特殊的门派,弟子们入山时都行过拜师礼拜过祖师爷,既然如此, 肩上也就承担了责任。

再则那些劫掠百姓的流寇不过是群不学无术欺软怕硬的地痞,并无高手。正好一届弟子也到了第五年,还剩下几个月就要出师了, 他们的武功虽已小有所成, 却无甚江湖经验,将来恐难承担大任, 这是个不错的历练他们的机会。于是徐桂居决定,由武师带队, 领一众弟子们下山擒贼。

这个消息让少年们格外兴奋,当下纷纷抄起家伙事儿, 下山去了。

果不其然,除了找到那群流寇颇费了一些功夫之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收拾得屁滚尿流。

这时节正好赶上中秋, 民间连着几天都有庙会和祭祀的的活动。这帮少年们整天在灵武山上练武, 已经好些年没参加过民间的活动,好容易有机会下山,一个个都赖着不舍得回去。

到了这最后的几个月,天下论武堂里原本也无甚学业,即便回去了, 也不过是叫弟子们自行操练。因此武师便准许弟子们在山下逗留几日,过完佳节再回山。

正巧这几日因为纪百武和纪正长到灵武山上的事,纪清泽心情一直十分低落。其余弟子都成群结队一起玩耍,唯有高轩辰带着纪清泽脱离了队伍,陪着他四处走动散心。

到了八月十五的当晚,城里的老百姓都涌到河边,只见小河边上灯火璀璨,连成一片,从高地向下望来,如地上的星河一般。

这灵武山一带的老百姓中秋有放灯船的习惯,高轩辰和纪清泽也赶来凑热闹。

苏州和出岫山那里都没有放灯船的习俗,这还是他们头一回体验。高轩辰不知打哪弄了两条灯船来,左顾右盼,学着周遭的百姓又弄了些瓜果放在船上当做祭品。

高轩辰道:“我方才问了,咱们得把心愿写在纸上,绑到船上。”

他们都不是信神拜佛之人,纪清泽犹犹豫豫道:“要写吗?”

“写呀!”高轩辰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做足全套呗。再者说了,这些点心是献给神明的祭品。咱礼都送了,不讨点神力啥的当回礼,那可不亏了!”

纪清泽被他的歪理邪说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便去找人借纸笔。

真到了写心愿的时候,两人却都犯了难。心愿——当然不是没有的,这世上谁没有许许多多的心愿呢?若细致地全都写上,怕是写到天明都写不完。挑一两则最想实现的心愿,也不难,可若写在纸上,就会被人看见,最大的心愿,往往也是在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

纪清泽提笔在纸上点了一点,犹豫片刻,偷偷抬眼去看高轩辰。正好撞上高轩辰也在看他,他心虚地收回视线,高轩辰却大大咧咧地凑过来:“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看到纪清泽还什么都没写,他不高兴地嘁了一声,缩回头去。

磨蹭了一阵,两人总算都写好了。纪清泽正要将纸条绑到船上,却被高轩辰劈手夺了过去。只见纸条上写了三个字——“长相守”,欲遮还掩地没将谁与谁长相守写上去。

纪清泽胀红了脸抢回纸条,不甘示弱地也要看高轩辰的。高轩辰倒没怎么遮掩,直接亮给他看了。

纪清泽一看便惊呆了。那纸条上写了四个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字——“天下太平”!

他无语地抖了抖纸条:“你的愿望是‘天下太平’?”

高轩辰理所当然:“对啊,怎么样,不错的愿望吧?我自己都没想到呢!哈哈哈……”

纪清泽:“……”

他方才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写下那三个字,在看到高轩辰开玩笑一样的四个字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咬着腮帮子生了一会儿闷气。等到高轩辰叫他一起把灯船放了,他才站起来往河边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小灯船推下水,目送小船载着他们的心愿,渐渐顺水远去。

直到灯船飘去了看不见的地方,高轩辰才收回目光,牵起纪清泽的手:“走吧,我们去别处逛逛。”

他捉到的手是温热柔软的,然而他还摸到了一块已经被捂热了的、坚硬的小东西。他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一块玉雕。

纪清泽将玉雕放进他的手心里,便把手收了回去,轻声道:“送你的。”

“咦?”高轩辰捧起玉雕,送到眼前仔细看。雕刻的工艺有点粗糙,显然不是出自匠师之手,形状是个小动物。他道,“这是玉猫?你自己雕的?”

纪清泽低着头,用脚尖蹭了蹭地上的泥土:“嗯。”

“哇!难怪你前阵子常常不见人,问你在干什么你还不肯说!原来憋着这出呢!你和谁学的玉雕?沈飞琦吗?”

纪清泽继续点头。

沈花匠武功练得平平,庞杂的小手艺倒是会得不少。又会铸剑,又会雕刻,画画也画得不错。他前阵子雕了一只精致的凤凰送给蒋如星,让纪清泽看见了,便也动了心思,正好赶上中秋。

高轩辰道:“为什么是只猫呢?因为我送你多啦,你就送我一只小玉猫?”

这回纪清泽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事实上,他原本想趁着中秋雕一只月亮中的兔子送给高轩辰,然而难度太大,于是他放弃了月亮;再然后,雕刻兔子的时候手一抖,切断了兔子的长耳朵。于是小玉兔才成了小玉猫。

高轩辰不知这些,知道了也不会在乎,欢天喜地地解下自己身上原先戴的吊坠,用绳子穿起小玉猫,直接戴到了脖子上。

“小端方你真好。”高轩辰道,“谢谢,我很喜欢。”

纪清泽也笑了。

两人拉着手上了岸,一路往上走,渐渐地,远离了热闹喧嚣的人群。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那是漫无目的的一条路,然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更寂静更幽暗的方向。

走着走着,纪清泽道:“毓澄。”

“嗯?”高轩辰回头看他。黑暗中,纪清泽没有躲闪他的目光。

“你想好了吗?”纪清泽轻声问道。

高轩辰还没有回答,忽听前方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和呼救的声音。

“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只见暗黑中,僻静的小巷子里,有两道黑影扭打在一起。看这样子,倒不像是练过武功的,只是两个普通人。发出求救喊声的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上面那人听到有人靠近,明显慌了神,用力拽出了一件东西,起身就跑。

“别抢我的钱!”呼救的人喊道。

纪清泽风一般朝着逃跑的那人掠去,一转眼就扣住了他的肩膀,仿佛提一件衣服似的向后一甩,那人便被他扔了回去。

高轩辰见纪清泽出了手,想是用不到他了,慢吞吞地走过去。靠得近了,才发现方才呼救的是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

今天中秋佳节,小乞丐的运气非常好,人人都和和气气的,出手比往常大方,小乞丐讨到了不少钱,吃了顿饱饭,正打算找个地方休息。可惜人运势太好,就容易走背运,大晚上竟然在小巷子里碰上个流氓,要抢他佳节里讨到的银子。

那抢钱的流氓瘦瘦弱弱的,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估计是日子过不下去,流浪到这来的。他被纪清泽摔了个七荤八素,知道今天踢到了铁板,嘴里却还不干不净地:“少管闲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纪清泽竟然还好脾气地接他的话:“谁?”

那流氓卡壳了一下,嚷嚷道:“我大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你们现在识趣地让我走,我饶你们不死。要不然让我大哥知道了,你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高轩辰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家伙放狠话,却连自己大哥姓甚名谁都说不上来。于是他走上前,一把扣住那人锁骨,手指加力内扣,笑吟吟道:“你怎么知道你能活着见到你大哥呢?”

那人脸色剧变,却不知高轩辰按住了何处,连声也发不出,心下又惊又怕,登时眼泪鼻涕潸然而下。

纪清泽走过来,捡起那人落下的钱袋,抛还给小乞丐。他又拍了拍高轩辰的手,示意高轩辰松开。

“我放你走。”他平静地说。今日是中秋佳节,本该是亲人团聚的日子。看见此人被高轩辰吓出一脸的眼泪,他不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只要你保证再不做偷盗劫掠之事,好好谋一份营生。我是天下论武堂弟子,纪清泽。你想让谁来找我尽管来找。若让我知道你再犯,我亦不会放过你。”

那流氓哪里还敢说什么,连滚带爬地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高轩辰撇了撇嘴,道:“就这么放他走了?没准是那群流寇里的落网之鱼,你不把他交给武师吗?”

前几日劫掠百姓的流寇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虽被天下论武堂的师生们找到了窝点逮住处置了,但难免会有几个逃脱的。若此人真是流寇中的一个,被逮住交给武师,必会被打断手脚。那些流寇中,为首的几个都被武师杀了,另外一些没有杀过人的流寇,也被断了胳膊。此举不光为了惩罚贼寇,亦是为了杀一儆百,免得周遭贼寇打老百姓的主意。

高轩辰本来就不大爱管闲事,怎么处置他都无所谓,只不过他以为按照纪清泽的脾气,必会按照规矩办事的。

然而纪清泽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圆月,叹气道:“我见他只抢钱,并没伤人,未必是大奸大恶之徒。大过节的……算了吧。”

高轩辰耸肩。

纪清泽又安慰了那小乞丐几句,告诉他若是再被人欺负,亦可上天下论武堂来找他。

解决完了此事,两人才掉头往回走。

方走出没多远,高轩辰猛地回头往后看。

纪清泽被他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高轩辰张望一番,蹙眉,摇头:“其实从先前放灯的时候,我就感觉,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看着我们。”

纪清泽吃了一惊,屏息细听,却没听到什么动静。他们的功夫并不弱,要不就是高轩辰想多了,要不然若能跟着他们却不被发现,得是十分厉害的高手。

高轩辰摸着下巴道:“难道是哪位武师偷偷跟着咱们,想看好戏?”

纪清泽顺着他的话想多了,不由打了个磕巴:“什、什么好戏?”

高轩辰贼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斜眼盯着纪清泽看了一会儿,竟用手扒开自己的衣襟,故意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声线暧昧粘连:“你说这大半夜的,夜深人静,能有什么好戏?那必定是不那么端方的事咯?”

纪清泽的脸唰一下红了,掉头就走。

高轩辰哈哈大笑着追过去。

两人打打闹闹地,一路欢笑着回去了。

第八十章

过完中秋, 众弟子便回山上老老实实完成最后几个月的修炼去了。

纪百武将纪正长送来天下论武堂之后留了几天就走了。大抵是在高轩辰和纪清泽手里吃了亏, 相看两相厌, 他后来也没再来找过纪清泽的麻烦。他走了,倒是让纪清泽松了口气。

然而纪百武走了,纪正长却留下了。他要在天下论武堂进行五年的修行, 纪清泽则还有最后两三个月,两人虽不在一起练功,却难免时常要碰面, 每次碰面都是尴尬。

这日高轩辰和纪清泽练完功从竹林出来, 恰好迎面遇上纪正长和几个小弟子说说笑笑走过来。纪清泽一怔,纪正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其他的人不明所以, 说笑也都止住了。

武清流率先行礼:“韩大哥,纪大哥。”

年轻弟子见了年长弟子行礼乃是应尽的礼数, 有他起了这个头,其余小弟子们连忙也跟着行礼。

纪正长混在人群之中, 别别扭扭地点了下头:“韩大哥。”又像蚊子叫似的喊了声“哥”。

这纪家的家是,其他门派的弟子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全都跟着尴尬, 谁也不说话, 只偷偷打量纪清泽和纪正长。

高轩辰还没来得及说话,纪清泽匆匆对几个晚辈点了点头,便拉着他快步走了。

走远了,高轩辰方开口:“那小子怎么回事,成天一副让人难受的样子!”

因纪百武和姜婉情的关系, 高轩辰连带着十分讨厌纪正长。然而打从纪百武离开之后,纪正长这小子倒还算老实,从没来招惹过纪清泽,也没生过什么事——他甚至好似有些害怕纪清泽,整天避着纪清泽走。可一旦不小心撞上了,他就一脸的苦大仇深,好像他才是被人欺负的那个似的。

高轩辰道:“叫你一声哥跟要了他命似的。是不是到了这地方,没人给他撑腰了,他怕你报复他,所以连看你一眼都不敢?”

纪清泽失笑:“我报复他什么?”

高轩辰嘁了一声:“以前在苏州的时候,那小兔崽子没少欺负你吧?”

纪清泽摇了摇头。高轩辰还不信,纪清泽只得道:“我离家的时候他才只有十岁。”

在高轩辰的心里,纪清泽就是那一朵饱经摧残的小雏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已经自行想象出了纪清泽在家中穿着围裙带着袖套每天跪在地上擦地板、还要被人用鸡毛掸子抽的画面。一说到当初纪正长只有十岁,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象出了惨兮兮的纪清泽跪在趴在地上被小霸王当马骑的画面……总之怎么惨怎么来。

纪清泽见高轩辰脸色都变了,不由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高轩辰连忙甩甩头,把那恐怖的画面甩出去。

纪清泽道:“他不叫我哥,大抵是不习惯吧。”

高轩辰瞪眼道:“那他从前在家里,叫你什么?”他又开始想象小霸王在家中对着纪清泽颐指气使的画面了。

纪清泽道:“他在内院,与父母住在一起。我住在外院,原本也不常见的。便是见了,他身边总有许多人,我与他并不怎么说话。”

高轩辰怔了一会儿,看着纪清泽淡淡的神情,心里只觉得难受。他有很多想说的,可纪清泽都不说,他又何必去招他?

他深深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道:“唉,不提了。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镇上新开了一家包子铺,皮薄馅儿大,肉馅儿咬一口直流汁水儿,特别好吃。”说到此处,他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明天我给你带点回来……”

翌日大清早,高轩辰就下山买早点去了。

高轩辰每回出来买早点,总是起得特别早,山上天刚蒙蒙亮他就出来了,为的是能在早上晨练之前赶回去。他进了小镇,包子铺刚刚开张,他买了一袋新鲜的大包子回去了。

后山有条捷径小路能山上,高轩辰刚一头扎进去,却见地上竟躺了个人,把他吓了一跳。那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待看到正面,才发现那是个年轻男人,年纪大概不到三十,脸色惨白若纸,尚有呼吸起伏。看样子,像是受了重伤,抑或得了重病。此人是一副薄情的长相,眼细长,嘴唇薄,可高轩辰看他竟就觉得面善,他五官的某一部分,看起来像哪个自己认识的人,可又像得不太多,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究竟像谁。

高轩辰蹲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哎,还活着不?”

那人只是皱了下眉头,却并未醒来。

此人身边有一把长刀。这江湖中人,如果自己混出点名堂来了,又或者出身名门,那么兵刃倒是个很好的辨认身份的器物。于是高轩辰捡起他的刀,把在手里转了两圈。

此刀十分特殊,刀身较一般的刀更窄,几乎接近剑的宽度。然而刀身不知是如何打造淬炼,略沉,倒是十分有手感。看此刀工艺手感便知,此人应当是个高手。刀是专门为此人量身定做的,而刀的形状手感特殊,意味着此人练得功夫也比较特殊,若是草包或者摆阔的假把式,都弄不出这样一把好刀来。

高轩辰在脑海中迅速搜索江湖上他听说过的刀法高手,以匹配此剑。不片刻,他想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的人:“碎叶刀?”

他没有发现,躺在地上的男人手指忽然微微一动。

这风华十二楼的几尊夺命阎罗,江湖上人人都听过,可是见过的却不多。常人听了这夺命阎罗的名号,早就屁滚尿流地逃了。高轩辰却不怕——且不说他和风华十二楼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杀手办事也要讲规矩,不可能平白无故冲到路上大开杀戒。再来,就算这人真是大名鼎鼎的碎叶刀,眼下都成这幅模样了,又怕他什么呢?

高轩辰道:“喂,醒醒。”

碎叶刀还是躺着不动。

高轩辰绕着他走了一圈,并未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口。若不是受了外伤,弄成这样,就是内伤了。可他也没有什么法子治,更不可能把这人弄回天下论武堂去,想来想去,只好把手伸进袋子里……

就在他要掏出什么的一瞬间,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伸手一拨,一枚暗器便直刺他心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