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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百武冷笑道:“谢黎那人狂妄至极,得罪了不少人,既然有人出重金请风华十二楼的杀手出面,合该他要倒大楣!只可惜连累了天下论武堂的那些人。”他说的可惜,并不是真的为天下论武堂战死的武师和受伤的弟子感到可惜,而是可惜谢黎竟然没有死,竟有这么多人舍命护他周全,实在是太可惜了。

在屋顶上的高轩辰与纪清泽看不见屋内的人是什么神情,只知道纪百武说完了这番话,底下沉默了一阵,旋即传来姜婉情柔柔的声音:“今天高兴,多喝点,别说那些烦心的事了。正长,多吃点菜,今日特意买的全是你喜欢吃的菜。”

高轩辰偷偷看了眼纪清泽。

夜色中,纪清泽安安静静地趴在屋顶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儿,纪百武忽又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既然谢黎没有死,那先前一直和纪清泽待在一起的那个姓韩的小畜生该不会也还活着吧?”

他又问纪正长道:“你最近见过纪清泽吗?”

纪正长道:“几个月前他和魔教教主一起来过,后来又走了。”

“嗯……”纪百武沉吟片刻,淡淡道,“你若再见到他,就给我传信,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哦。”纪正长好奇问道,“爹,你找我哥做什么?”

纪百武冷笑不语。片刻后,姜婉情的声音又响起:“吃菜。正长,你尝尝这个鱼。”

话题被强行岔开,屋内的气氛变得尴尬,屋顶上的气氛也变得古怪。

又过片刻,敏锐的纪正长似乎察觉了什么:“爹,是我哥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吗?”

在苏州的时候,纪清泽是一向被排挤在外的。纪百武、姜婉情和纪正长三人其乐融融地过日子,他从不搅合,他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他们私下里的谈话。不得不说,这场谈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纪百武不答,姜婉情对儿子低声道:“他们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要不要我给你添点饭?”

然而纪正长竟异常地执着:“爹?我哥到底做了什么?”

纪百武不耐烦道:“你管那小畜生做什么?没你的事!”

姜婉情亦叹气:“我们一家人好容易聚在一起吃顿饭,你们俩父子就别老谈外人了,白白坏了气氛。”

纪正长向来受宠,便是爹娘都已不悦,他也毫不顾忌地顶撞:“爹,你就别老找我哥的麻烦了。你跟他过不去,最后账还不都算到我的头上?他在天下论武堂,那些师兄师姐都跟他好,武师也跟他好,于是他们都不喜欢我。我的同学,好些都是师兄师姐们的弟妹,他们听哥哥姐姐的话,也不跟我玩。我在苏州的时候,你们不让我跟我哥玩,也不让我跟下人玩。好容易熬到能来天下论武堂,我还是很难交朋友。爹,算我求你了,你放过他,也放过我,行不行?”

第九十一章

今天一整天, 纪清泽一直是一种很超然的状态。他不悲伤, 也不愤怒, 仿佛这整件事情是与他无关的。他放走吕泥鳅,因为说到底,真正要害他们的人并不是吕泥鳅;他来找纪百武, 因为纪百武该死。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但他并不带什么情绪。他好像跳脱出了自己的驱壳,居高临下地指挥着自己的驱壳去做事。

直到此时此刻, 他听到纪正长的一席话,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然后他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继续往下听。

纪百武怒道:“他指使别人排挤你?!”

纪正长道:“不知道是不是他指示的……可说真的, 你们对他那么坏,他没办法找你们的麻烦, 他也只能把气撒到我的头上啊。我要是他,我也那么干, 我干得也许比他还过分呢。”

纪清泽从来没有指示人排挤过纪正长。他只是冷淡地和他保持距离,就像他们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那样。至于纪正长遭到排挤,绝大部分是高轩辰指示的, 高轩辰是少年王, 大家都听他的。也有一部分是自发的,因为纪正长的身世确实不怎么见得了人。

纪清泽依旧趴在那里,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仿佛睡着了一般。

纪百武不可思议道:“什么话!你是在替他鸣不平?”

姜婉情一直语气柔和地调停,这时候稍稍加重了语气:“正长, 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你爹说话?好好吃饭不好吗?”

纪正长一点没有要消停的意思。他离家来天下论武堂也有一两个年头了,见了很多人,听了很多事,年纪长大了,心性也有所变化。简单点说,他翅膀硬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想明白了,而且他不怕亲爹也不怕亲娘,有话想说就偏要说出来:“我替他鸣不平怎么了?我就不明白了,我有什么理由非要讨厌他?你们上一代人的恩怨,干嘛非要算到我们头上来?”

纪正长从小就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讨厌纪清泽。

他刚被接到纪家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小到他话都说不利索,走路也跌跌撞撞的。小孩子的喜恶是很简单的,无关善恶,无关利益,一切全凭本能。而本能其实就两点,第一,他喜欢比他年长一些的人,因为年长的人可以让他依靠;第二,他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纪清泽,他是喜欢纪清泽的。纪清泽真的很好看,他的长相更多地继承了俞若男,这样的长相放在女人的身上很英气,放在男人身上就很柔和,让人本能地想要亲近。

他还记得那天纪清泽孑然一身地站在院子里,背后有一株高大的正盛放的桃花树,一阵风吹过,花瓣如雨般往他身上落。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那时候姜婉情也刚进纪家,不太摸得清纪百武对纪清泽的态度,所以她很客气,对儿子说:“这是你哥哥。”

纪正长很开心。姜婉情没进纪家前一直很低调,他也被东藏西藏的,生怕有人发现他的存在。所以他很孤单。但现在他有个哥哥了。

他向纪清泽跑过去,叫:“哥哥。”

他有些心急了,自己绊到了自己的脚,一个狗啃泥扑倒在纪清泽的面前。纪清泽犹豫着,慢慢弯下腰,向他伸出手,想把他扶起来。于是他也伸出手,想去握纪清泽的手。

然而在两只小手还没碰到之前,姜婉情就冲了过来,整个人横插进他和纪清泽的中间,隔离了他们。姜婉情有点紧张地把他抱起来,警惕地看了纪清泽一眼,然后就抱着儿子回屋了。

姜婉情跟他说,让他离他这个哥哥远一点。

他不明白,问姜婉情,为什么?

姜婉情说,因为他会害你。

小孩子总归相信自己母亲的话。他记住了,并且很失落,之后再遇到纪清泽,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再靠近。

然而小孩子都有好奇心。他问过姜婉情为什么纪清泽要害他?姜婉情说不出来。于是有一天,他趁着姜婉情和纪百武不注意,溜到院子里去玩的时候,他又遇到了纪清泽。

纪清泽坐在树下吃点心。

其实纪正长想吃什么都有,厨房里做了好吃的立刻就会有人送到他房里去。他房里放了一堆东西他自己不想吃,他跑出来玩,看到纪清泽吃,忽然又觉得馋。

他犹犹豫豫地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朝着纪清泽走过去。

他叫他:“哥。”

纪清泽转过脸看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渴望,纪清泽看了眼自己手里咬得只剩下小半块的点心,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半块点心递给了他。

他很开心地接过来,两口就吃得精光。他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

纪清泽看着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点心很好吃,纪清泽的笑容很好看。先前姜婉情给他种下的那点戒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他心想,母亲弄错了,哥哥是个好人,哥哥并没有要害我,还给我好吃的。

他开心极了,围着纪清泽转,不停地叫他:“哥!”“哥!”“哥哥!”

刚开始他叫纪清泽“哥”的时候,纪清泽并不回应他。他连叫了好多声,或许是被他叫烦了,纪清泽终于“嗯”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就在这个时候,纪百武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纪百武一声暴喝,打断了他们兄弟相亲:“你在干什么!”

纪正长以为父亲是在责骂自己,吓了一跳,正要认错。然而纪百武冲过来,一手将他抱起来,另一手将纪清泽推倒在地。

“不要接近他!”纪百武呵斥纪清泽。

纪清泽倒在地上,愣了。纪正长也愣了。纪正长想说是我来找哥哥玩的,不是他接近我。但小孩子都害怕被责备,他怕他说了以后纪百武会转过头责备他,于是他就什么都没敢说。

他看纪清泽,纪清泽也在看他,漂亮的眼睛闪烁着,似乎希望他能为他说点什么。可他只是愧疚地把头低下去,逃避了纪清泽的目光。

晚上他吃完饭和纪百武一起回房,从廊下走过的时候,他看到纪清泽跪在院子里。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纪清泽只着了一件薄衫,单薄的身体在雨中摇摇晃晃。

纪正长很惊诧地问:“爹,哥哥为什么跪在那里?”

纪百武冷冷地看了眼纪清泽,漠然地牵着他的小手往卧房走:“他做错了事,我罚他跪一晚。”

纪正长很害怕:“如果我做错了事,也会被罚跪吗?”

纪百武好像听到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竟然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揉揉小儿子的头:“不会。你不会的。你跟他不一样。”

纪正长不理解:“哪里不一样?”

纪百武又看了眼纪清泽,意味深长地说:“你啊……你比他高贵。”

那时候的纪正长还不懂。纪百武是将他自己投射在了晚辈的身上。纪清泽长得像俞若男,而纪正长长得像父亲。父亲用充满优越感的口气对自己的小儿子说,你比他高贵。

小孩子是很容易受到大人影响的,纪百武不止一次地告诉纪正长,你跟他是不一样的,你高他一等,你才是我未来的继承人,他什么都不是。于是纪正长就真的相信了,自己比纪清泽更优秀,更出色。

纪家的地盘很大,纪百武和姜婉情有心隔离,即使他们兄弟同在纪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偶尔碰上了,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各自分开了,很少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纪正长十岁那年的一天,纪百武和姜婉情出门办事去了,纪正长闲得无聊,跑到门生们习武的武场去看热闹,在那里遇上了纪清泽。

纪清泽在练剑。

纪正长远远地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跳了出去。他走到纪清泽的面前,神色骄傲地扬着下巴,打量比他高了一头的纪清泽。他叫他:“喂!”

早几年他就已经不再叫他哥了。每次那个字到了嘴边,他就觉得尴尬,纪清泽也尴尬。可他又不知道该叫什么,于是就叫,“喂”。

纪清泽停下手里的剑,冷淡而疏离地看着他。

纪正长说:“咱俩比比?”

纪清泽比纪正长年长几岁,个子高他一头,手脚也长他很多。可纪正长打小是跟着纪百武练功的,而纪清泽却是跟着家中的门生一起习武。再加上纪百武和姜婉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灌输他比纪清泽出色他比纪清泽优秀,让他还真有点不把纪清泽放在眼里。他主动挑衅,一来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优秀,二来家中没有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他想找纪清泽给他当陪练。

但是纪清泽说:“不比。”说完转身就走。

纪正长哪里甘心,立刻拔剑追上去:“别走!”

纪正长的剑是纪百武专门找人给他锻造的,从大到小锻造了一整套尺寸不同的阔剑,适合他在不同年纪用,这样他能够从小就很好地练习游龙剑法。而纪清泽的剑不过是武场上随便拿的一把公用的大剑罢了。

可惜宝剑在纪正长手里全无用武之地。纪正长一剑刺过去,眼看快要刺中纪清泽的后背,吓得他正要收手,却见纪清泽头也没回,身形却如同鬼魅般一闪,从他的剑前消失,让到他的身侧,然后一个手刀劈下,直接打落了他手里的剑!

速度之快,纪正长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打落了他的剑之后,纪清泽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看他一眼,又转身走人。

纪正长急了眼,一把搭住纪清泽的肩膀,想把他拉回来。纪清泽矮身一让,就避开了他的手。

纪正长抓了几下都抓空,也不去捡剑,直接跟他比拳脚功夫。他一腿扫向纪清泽的脚,想把纪清泽扫倒,谁知纪清泽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一般,没有避开,而是直接单膝下压!

纪正长“哎哟”痛叫一声,扫出去的腿被纪清泽的膝盖砸了个正着,小腿肌肉一阵抽搐,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纪清泽收腿站了起来。

纪正长揉着自己的小腿,抬起头,对上纪清泽居高临下的视线。几年过去,纪清泽已经从当初的孩子成长为了翩翩少年,出落得更英俊,清冷的气质令他看起来充满了距离感,变得比当年更难接近。纪正长忽然之间又迷惑了:我到底比他高贵在哪里呢?

纪清泽向他微微弯下腰。

这个场景让他想起几年之前,他倒在纪清泽的面前,纪清泽向他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他也向纪清泽伸出手。可惜那一次,他们的手没能握在一起。

他如同受到蛊惑一般缓缓将手抬起来,想要迟到地弥补上当年的遗憾。但是这一次,纪清泽没有再向他伸手了。

纪清泽漠然地说:“难道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吗?”

他才抬了几寸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纪清泽最后还是向他伸手了。但并不是握着他的手将他扶起来,而是身体隔着着一个很远的距离,仿佛不愿意和他有什么接触似的,抓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在他站稳的一瞬间,纪清泽就立刻松开了他,并且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明明是一个帮助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甚至让他明白,纪清泽是讨厌他的。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纪清泽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拒绝他。

就像那一天,纪清泽倒在地上,他被纪百武抱在怀里,他低下头,拒绝了纪清泽投来的目光。一样。

第九十二章

纪百武、姜婉情和纪正长这一家三口凑在一起吃顿饭, 纪百武和纪正长是打对台的, 从谢黎打到纪清泽, 互不相让。而姜婉情像个布菜的,从头到尾都在劝吃劝喝。

纪百武觉得挺荒诞的:“你为了纪清泽?鸣不平?”

纪正长很冲地顶回去:“怎么了?”

纪百武用很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以为我这一切是为了谁?”

纪正长用更不可思议的语气回他:“你该不会说是为了我吧?”

纪百武一时无话。

“正长!”姜婉情搁下筷子。

如果纪正长表现得稍微迟疑一点,理亏一点, 那纪百武就会虎着脸顺杆子往上爬。他会说我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我的东西以后全都是你的!但是纪正长表现得太理直气壮了,一点没被纪百武牵着鼻子走,纪百武反而没火气了。

他为了谁?为了纪正长?为了姜婉情?算了吧, 明明是为了他自己。

于是他哑火了片刻之后, 说:“算了,不说了, 吃吧。”

一开始纪百武是因为心情好,于是喝了不少酒。接下来他又因为心情不好, 喝了更多的酒。

高轩辰和纪清泽一直趴在屋顶上,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原本他们刚来就准备动手, 速战速决,以免误事。可当听到关于谢黎的事之后,他们便多听了一会儿。而现在, 他们也迟迟没有动手。他们之间有了一种无声的默契——至少, 等到纪正长离开以后再动手。

纪百武与纪正长难得父子重逢,却针锋相对了一整顿饭。终于,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纪正长放下筷子,道:“我该回去了。”

姜婉情忙道:“你还要回山上去?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纪正长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

姜婉情道:“那谢黎还在山上, 既然他被风华十二楼盯上了,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万一晚上又有人袭山,你在山上多危险?”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纪正长立刻道:“我都忘了这个了,那我可得马上回去,万一再有人来袭,我好歹能帮上一点。”

“什么?”姜婉情大惊失色,“徐堂主竟然让你们对付风华十二楼的人?他疯了吗!”

纪百武也勃然大怒:“不许回去,有我在,你就留在这里!”

“徐堂主不许我们这些弟子动手,让我们躲在房间里,但形势凶险,我们也想尽量帮上点忙,昨日受伤的那几个是他们自己冲上去的。”纪正长站起来道,“我得回去!”

纪百武火大地一拍桌子。

纪正长懒得跟他分说,起身抓起佩剑:“走了!有事给我传信!”说罢径直出去了。

姜婉情急得“哎呀”了一声,道,“我去追他。”也跟着跑出去了。

妻儿都走了,纪百武又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出屋了。

今晚的月亮只有细细一条,如同被野狗啃食后的残馕,光芒黯淡。然而星光却异常璀璨,密集的星点布满整个夜空,各自争辉。亦有不甘落单的星星,簇拥成一团,大有取代银月光辉的野心。

纪百武抬头望了眼夜空,看着那细细的月牙,烦躁地“啧”了一声。

下一刻,一道银光横空而出,挡住了月芒,朝着他的落脚处直劈过来!

纪百武到底是一代高手,反应极快,迅速抽身后退!

当他站稳之时,原先他站立的地方,两名身材高挑的青年如剑般矗立在那里,手中长剑同时指向他!

纪百武愣了。

纪清泽手中阔剑一横,却不是朝着纪百武,而是拦在高轩辰的面前。高轩辰看了他一眼,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默默收剑,后退了两步。

纪清泽这才调转剑锋,再次指向自己的父亲,缓缓道:“你不是想找我吗?”又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纪百武连忙抽出自己的宝剑,怒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竟敢偷袭我!”

倘若纪清泽真的有心偷袭,从吃饭的时候开始,他有很多次下手的机会。甚至在刚才,他若和高轩辰商量好前后夹击,或许还真有一击击杀纪百武的机会。但是他没有那么做。然而他也没有必要对纪百武解释什么,他不是来逞口舌之快的。他是来杀人的,但除了杀人之外,他还有一件事想做,所以他拦下高轩辰,所以他独身面对纪百武——这是一场父子之间的战争,这也是一场武林新旧交替的战争,是他对自己人生前二十载的证明。

纪清泽双手持剑,摆开了架势。

纪百武一面摆开架势,一面惊疑未定地打量着他和高轩辰,并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他担心纪清泽还有其他的帮手,或者在其他地方布置了陷阱等着他。

纪清泽看出了他的多疑猜忌,冷笑一声,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攻了上去!

阔剑劈向纪百武,纪百武连忙提剑抵挡,抽身后退。纪清泽追上,连连出招,而纪百武竟然完全被他压制,被打得节节退败。

刚一交锋,纪清泽竟然占尽上风,这股后浪大有将前浪一击拍死在沙滩上的气势!须知纪百武成名已久,能当南龙之名,并非浪得虚名,只是他唯恐纪清泽有什么后手,竟然不敢反击。

两柄阔剑在空中交锋,论宝剑,纪清泽手中的剑不如纪百武的游龙宝剑;论内力,纪清泽二十年的积累亦不如纪百武四十几载的修炼。然而纪清泽并不与他硬拼,忽然灵活地翻转手腕,剑锋挑上,直刺纪百武手腕!

纪百武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纪清泽的临时变招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反应也很快,内力灌注于双臂,将大剑抡圆,搅开了纪清泽的剑。

一击不中,纪清泽不慌不忙,接招而上,继续进攻。

很快,纪百武就发现,纪清泽是真正要和他一决高下。他没有更多的后手,而高轩辰也始终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观战,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这让今夜有些猝不及防的纪百武渐渐定了心神,更加专注于这场父与子的较量。

游龙剑的剑法大开大合,纪百武到底是一流高手,很快就将纪清泽封死在自己一剑之外的距离,叫纪清泽始终难以讨到便宜。可是纪清泽讨不到便宜,他也占不了上风。纪清泽将剑法与身法配合,飘忽游移,数招之后,两人始终难分上下。

很多年前,谢黎教导弟子们习武的时候曾说过一段话。他说,武学有高下之分,功力有深浅之分,然而胜负却无必然之说。两方交战,比的是武学的造诣,是身手的灵活,是对对手的了解,但也绝不仅限于此,还有很多的“偶然”因素可以决定胜负——所有的偶然归结起来其实就两点,第一是状态,第二是心态。

而此时此刻,无论是状态还是心态,纪清泽都远胜于纪百武。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完全投身于这场比试,他不想自己会不会输,不想自己输了怎么办,也不想他跟纪百武有什么仇怨,他唯一执着的一件事就是——打败这个被称为南龙的男人!

而纪百武却完全不同。他想纪清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想为什么纪清泽敢对他动手,他想纪清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做过的事情,又究竟知道了多少,有没有告诉别人,如今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他的……而且,他害怕,他怕极了自己会输给纪清泽,那样他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三番四次纪百武已经抢占上风,他立刻趁胜追击,想要一举攻下纪清泽。然而纪清泽却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地调整攻势,再次找回平衡。

转眼就是数十招,纪百武急得已失了方寸。然而他到底是个老江湖,很快就看出了纪清泽的策略——若真要硬拼,纪清泽尚不是他的对手。可纪清泽在等他犯错。刀剑无眼,只要一招纰漏,便会立刻性命不保!

纪百武没有办法稳住自己的心态。倘若那些他顾忌的、他害怕的东西,能在瞬间全都忘却,那这世上的人哪里还有弱点可言?他稳不住自己的心态,可他有办法搅乱纪清泽的心态。

他突然开口:“贱人的儿子就是贱人!”

纪清泽微微一怔。他打小被纪百武打骂长大,纪百武骂他什么都不稀奇,但这一句是真的让他愣了一瞬。他在那一瞬甚至都没有明白纪百武是什么意思,骂他就骂他,好端端地突然连自己也一起骂进去是个什么道理?

纪百武发狠道:“当初我就不该留下你这个孽种,就该让你给那个贱人一起陪葬!”

纪清泽这时候才明白过来,纪百武口中的“贱人”不是在自嘲,而是在说俞若男。

纪百武的策略很成功。

一直冷静的纪清泽忽然之间就暴怒了:“你说什么?!”

纪百武心中暗喜,冷笑道:“怎么,你不是来给那个贱人报仇的吗?”

纪清泽的剑猛地一震。纪百武觑准时机立刻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