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挑明。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他们对刘瑾的针对隐藏得并不算好,朱厚照大概早就心中有数了。

看见她的表情,朱厚照扬眉一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好奇的是,现在刘瑾死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时年想起了刘彻。长安的城楼上,他们一起目送匈奴人离开,那时候他知道自己会走,所以千方百计想留下她。他也会这样吗?

她慢慢道:“如果,我说是呢?”

朱厚照:“你想走,就走吧。”

时年这次是真的愣了,“你让我走?”

朱厚照笑叹口气,道:“如果我只是朱寿,是藏龙山上的寨主,那么我一定会抢了你当我的压寨夫人。但我是朱厚照。这皇宫连我都觉得憋闷,我不想再困住你。今天带你进来,只是兑现当初的承诺,要带你逛紫禁城。现在看完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璀璨灯火中,女孩的面庞那样年轻,仿佛烂漫的春花。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忽然想明白了,喜欢一朵花不一定非要摘下她,看她自由自在地开放也是很好的。

他到不了的远方,过不了的生活,希望她可以帮他做到。

时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慌了。正在此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那巨大的孔明灯在半空炸开,火光四溅,落到殿前的花灯上,很快,引燃一片!

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一惊后,迅速反应过来,“走水了!走水了!”

伴随着这声音,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半个乾清宫。时年只觉一股热浪迎面冲来,被人拽着侧身,躲开一个燃烧的花灯!

有没有搞错!江南第一名匠做的灯居然会爆炸?!

时年崩溃之下忽然想起来,等等,她好像在史书上看到过这段。正德九年上元佳节,乾清宫曾因观灯引发大火。

原来,就是今晚吗?!

乾清宫前乱作一团,一部分人忙着疏散贵人,另一部分人则呼喊着救火。时年这才发现,刚才拽着她躲开的是朱厚照,然而和周围人的慌乱不同,他一边护着她,一边却仰头望着燃烧的宫殿,神情竟很愉快。

察觉时年的目光,他转头与她对视,笑着说:“好大一棚火!这才是今年元宵节最美的灯!”

这是乾清宫,代表帝国权力的中心,这里被大火烧了,可以想见明天|朝野上下会闹成什么样子。可是他不在乎。他只是高兴地说,好大一棚火。

时年看着火光中男人俊秀的侧脸,发现自己好像更理解他了。

他不是一个昏庸的皇帝。许多事情他都知道。他知道当皇帝应该做什么,知道这世间君君臣臣的规则,知道善恶忠奸,他只是不想去在乎。他太讨厌束缚了。所以,不在乎乾清宫,不在乎豹房,也不在乎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皇权富贵。

火势越来越大,宫人忙劝他们退开些。钱宁也挤了过来,慌乱地禀报情况,朱厚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年见他不注意,往旁边走了一点,就感觉肩膀被拍了下,回头一看,“你们来了啊,我还在想怎么通知你们呢。”

火光中,是背着行李的聂城、路知遥和苏更。路知遥不满道:“说了出去看看,居然就跑进宫了。如果不是队长看到你和那皇帝上了马,要我们怎么去找你?”

聂城看到了?

时年说:“既然他看到了,就该知道我是被迫的,又不是自己想跑进来。而且,咱们本来不就是要进宫的嘛。”

众人一起望向燃烧的宫殿。朱厚照强掳她上马,她没有抵死反抗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这一次撤离的地点,正是这代表皇权至尊的乾清宫。

说到这个时年还觉得挺有意思,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必须通过假山下的龙脉,从古代回现代的入口却各不相同,汉朝是沧池,明朝是乾清宫,倒是都在皇宫中。

不过现在,乾清宫烧成这样了,还要怎么走啊?

她看到聂城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男人微微一笑,“没错,这次我们要跑到大火里去。”

时年:“…”

靠,这个工作还真是水里来火里去啊,工资拿着一点都不心虚了!

时年等着聂城开启弦阵,却迟迟没有动静。她不解,聂城说:“你不是能感觉到弦了吗?试试看。”

那晚在观豹台,她确实第一次感觉到了时空之弦,但他现在的意思是,让她来开启弦阵?

时年立刻紧张,聂城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想着你要去的地方,试试看。”

熟悉的黑暗袭来,她再次置身大海之上。时年感觉到波动的琴弦,从那晚开始,它们就越来越平静,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开启它。

只有这样,她才能回家。

假山矗立的小院子闪过脑海,像是什么开关被打开,耳畔忽然狂风大作。时年睁开眼,只见狂风包裹着大火中的乾清宫,那火苗却并不随风颤动,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以宫殿为中心,出现一圈又一圈白色亮光,像纠结的琴弦,那便是时年开启的弦阵!

她成功了!

路知遥吹了声口哨,“不错!”

苏更笑道:“走吧。”

像沧池那次一样,两人率先冲进火中,身体瞬间被大火接纳。聂城示意时年跟上,她却回过了头。周遭一片混乱,众人都被大火又大风的诡异现象吓住,不敢靠近,隔着拥挤的人群,时年看到了朱厚照。

他仰头望着眼前的奇景,也有些惊讶,旁边钱宁吓得不轻,他却笑着跟他指指点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随意回过头,却发现身边并没有想找的人,顿时脸色一变。

时年忽然想起那一天,她刚来到这个时空。那时候也是这样,她在慌乱中回过头,隔着漫天风雪,看到了破门而入的他。

那便是他们的初见了。

朱厚照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捕捉到了她。两人遥遥对视,时年忽然扬唇,朝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然后,她在男人震惊的目光里转过身,再没丝毫犹豫,冲进了大火中的宫殿——

时年再次睁开眼,又看到了熟悉的小院子。正是下午,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她躺在地上半晌没动,直到一个女人走过来,背对着阳光笑眯眯道:“回来了?厨房已经在准备晚餐,给你们接风洗尘!”

和汉朝那趟一样,他们这回也走了三天,孟夏他们提前感觉到他们会在这个点回来,做好了丰盛的大餐。等大家都梳洗完出来,已经夜|幕降临,众人在餐桌前坐好,刚想庆祝一下任务圆满完成,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出来。

“时年呢?”聂城问。

孟夏托腮,“不会出状况了吧?”

新人刚穿越,身体都容易接受不了,就像时年上次回来就昏睡了一个晚上。

苏更想了想,“我去看看。”

她绕到时年的院子,推开房门,却发现女孩并没有昏睡不醒,而是窝在床上看什么东西。

苏更敲了敲门,“时年。”

时年抬起头,苏更说:“晚饭做好了,你要吃吗?不想动的话,也可以让路知遥给你送过来。”

时年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说:“朱厚照驾崩时,跟朝臣和太后认错了。”

苏更一愣,这才注意到时年刚才是在看iPad,里面显示着历史资料。根据记载,正德十六年三月,明武宗因病崩于豹房,临死前说,过往种种都是朕的错,以后大明江山就交给内阁诸臣了。

时年:“你说,是真的吗?”

苏更:“对于这个,史学界其实一直有争议,一部分人认为是真的,他确实临终悔悟,但另一部分人认为是假的,史官在帮他说好话呢。”

时年想了想,“我也觉得是假的。”

她说完放下iPad,侧身躺了下去,不再理苏更。

眼前又闪过大火熊熊的乾清宫,还有火光映照里,男人震惊的面庞。

那火烧得那样大,让人想起那一晚的藏龙山,如果她真的在当时就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那个男人,追求了一辈子的自由,他真的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吗?

她希望这是假的。希望是后人为圣者讳。

因为至少这样,他这一生不是个荒唐的笑话。

第42章 真实

周小茴打了个哈欠, 拉开了房门。

五月的北京已经能感觉到夏天将至的气息, 凌晨四点天就亮了, 到了七点,楼道里开始有声音,那是上班的人在陆续出门, 这里离市区太远, 大家为了不迟到都起得很早。

周小茴不用上班, 但她最近写新文过得昼夜颠倒, 昨晚又是一个通宵,到这会儿才合上电脑,准备吃了早饭去睡觉。

谁知刚走到客厅,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味,是白米粥,还有…炒鸡蛋?

厨房里探出个身子,晃了晃手里的锅铲, “醒了?正好, 省得我叫你。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时年, 是你?你回来了?”周小茴惊讶道。

确实是时年。

她不仅回来了, 还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香米粥、奶黄包、炒鸡蛋还有两人做喜欢的煎饺。周小茴早饿了,话都来不及说就吃了起来, 一连吞了三个煎饺, 才含糊道:“没想到还能吃到你做的饭, 你今天是回来退房的吗?”

时年喝粥的手一顿,“干什么,赶我走啊?”

“不是啊,可你不是有新住处了嘛。”

自从两个月前,时年找到了新工作,就很少再回她们的房子。听说新公司给她提供了很好的待遇,不仅工资优厚,还包吃住,周小茴有些羡慕,还有些惆怅,时年搬走了,新室友有没有她这么合拍就不知道了。

时年也吃了个煎饺,“我不退房,这里的房子我打算留着。”

“啊,为什么?你又不回来住!”连卧室都被自己霸占了,导致时年昨晚回来只能睡客厅里她的床。

好友满脸不解,时年沉默片刻,耸肩一笑,“谁知道我那份工作能做多久啊?说不定哪天就干不下去了,总要给自己留个退路嘛。”

话音刚落,主卧的门也打开了,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谷雨微拎着包走出来,瞧见她仿佛有点惊讶,“时年,你回来了?”

时年:“雨微,好久不见。吃早餐吗?”

她不过客气一下,料想谷雨微也不会搭理她们,谁知对方略一思考,竟点了点头,“好啊。”

她拿起个奶黄包,就站在餐桌旁吃了起来。时年和周小茴对视,周小茴眼中闪过厌烦,假意看了下时间,“哎呀,这都快八点了,你再不出门要迟到了。”

“我不着急。最近刚完成一个项目,主管特许我们组可以轻松几天。你呢,时年,现在还在这里,你不用上班?”谷雨微说,“周小茴说你找到工作了,不会是假的吧?”

周小茴白眼一翻,“当然是真的了,时年的工作钱多事儿少时间灵活,跟某些朝九晚五挤地铁的上班族可不一样。”

“是吗?还有这么好的工作啊?那具体是做什么的,在哪儿上班?说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嘛。”

周小茴还想替时年回答,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投过去。谷雨微也看着她,时年在两人的注视下,只觉得头皮发麻,半晌才说:“就是一个普通公司,在二环那边,不大,但业务比较特殊,所以工资开得高了些。”

谷雨微“哦”了一声,笑了。这阵子时年没回来,周小茴时不时就在她面前提起,时年找到了好工作,多么多么厉害,搞不好很快就要搬走,不跟她们一起住在这六环外的小破房子里了。这个可能提前搬走、羽化成仙的人从前一直是她,现在却换成了时年,谷雨微每次听到都火气上涌。偏偏周小茴的表情还那么可恶,让她忍不住想,就算时年真找到了好工作,那也是她的事,你得意什么!

而且,哪怕是对这件事她也是存着怀疑的。时年一个二流大学出来的学生,没有一技之长,连长相不算多漂亮,她才不信她真能找到什么了不起的工作!

果然,今天被她一试就露出破绽了。

谷雨微没有掩饰眼中的嘲讽,“这样啊,那你可得当心点儿,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公司不靠谱着呢,今天吹得厉害,说不准哪天就垮了,你可千万别被骗了。这房子还是留着吧,你想得很对,是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说完,施施然离开。

屋子里沉默片刻,周小茴扭过头,沉痛道:“我这半个月的苦心经营,就这么毁于一旦!你就算真那么想,也别说出来啊,谷雨微肯定是在房间里听到了,现在又该她得意了!”

时年无言。周小茴忽然眯起眼睛端详她,眼神锐利。

时年被看得发毛,“干、干嘛?”

“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瞒你什么…”

“你的那个公司,神神秘秘,说不出具体业务,又给你发这么多钱…”

时年听到这里,下意识绷紧身子,不会吧,难道自己哪里漏了破绽,被她看出来了?

“…该不会是搞传|销的吧?!”

一口气泄下来,时年沉痛地闭上眼睛。

真不愧是亲室友,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好说歹说,总算让周小茴相信自己没有误入传|销组织,她回房补觉,时年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槽里,刚躺到沙发上,手机就在兜里振动。

“喂,谁啊?”

电话那头,是教练Mike熟悉的声音,“你人呢?我去你宿舍找你,怎么是空的?”

时年没好气道:“大哥,我昨晚说了啊,今天请个假。”

“你说请假不训练,没说要离开基地啊,出去也不报告一声。”

“我都魔鬼训练一个月了,请假回趟家不行啊?咱们这儿还有没有人权啦?”

Mike反驳:“瞎扯,你中间明明跑了三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当时没休息够?”

时年从大明朝回来也半个多月了,和汉朝那趟回来后一样,这段时间她继续在密云训练基地接受培训。Mike是专门负责她体能的教练,据说在基地工作很久了,但他并不清楚他们工作的具体性质,只是勤勤恳恳按照上级的要求训练他们,所以中间时年去大明出任务那一趟,在他看来就是她偷懒落跑了三天。

两次都是一样。

明明她在那边待了两个多月,可在身边的人看来,她不过是消失了几天。

时年挂了电话,盯着上空许久,长舒口气。

转头打量四周,只刷了一层白漆的天花板,造型简单的吊灯,还有身下这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旧沙发,这是她大半年前租下的房子,其实一共也没有住多久,最近两个月更是经常不在,但不知为何,看到这熟悉的桌椅家具,她就感到一种由衷的放松。

为什么不退掉房子?大概是因为只有回到这里,才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不是穿越在陌生的时空,而是熟悉的、她可以掌控的世界。

时年在客厅里磨蹭到下午三四点,中间还用百度外卖叫了个午饭,是过去常点的那家川菜馆,水煮鱼**鲜香,她吃得浑身是汗。眼看天一点点暗下去,周小茴还没有醒的迹象,她只好放弃跟她告别,起身离开。

刚走出楼道门,手机又响了,这次她看到名字顿了几秒才接起来,“喂?”

“你在哪儿?”电话那端,聂城问。

“有什么事吗?”

“今晚团队聚餐,你也一起吧。”

时年眼珠子一转,“聚餐,今晚吗?真不凑巧,我跟朋友也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可能来不了了。”

那边停顿一秒,“你和你朋友在一起?”

时年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对啊,我们都要到地铁站了,马上就没信号了。”

聂城沉默。时年等了几秒,他还不出声,她只好问:“有什么问题吗?”

聂城:“没问题。我只是在思考,你如果在地铁站,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又是谁。”

时年愕然,这才发现楼前的一排绿树下,黑色越野车安静停靠。

透过前排挡风玻璃,正好看到聂城那张熟悉的脸。

时年上车后,苏更笑着解释,“我们本来打算帮你跟Mike请假,结果他说你已经请假回家了,我们想到你也没车,干脆就大家一起来接你了。”

时年有点尴尬道:“太麻烦了,其实你们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嘛,我可以自己过来的…”

聂城开着车,慢悠悠道:“是麻烦。第一次我就想说,你住得也太远了,我这是来了趟河北吧。”

时年:“…”

行行行,你在二环里住着九位数的四合院,我在河北住着出租屋。你厉害。

时年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聚餐的地点在一家日式烤肉店,正是饭点,店里人头攒动,好在他们提前定了包厢,坐下后苏更说:“这家烤肉店评价很好,我们聚餐常来的。”

时年问:“你们经常有时间聚餐?”她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培训,累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够,如果不是今天休息了,晚上也根本不想出门。

孟夏说:“你刚进来不久,是会忙一些,但像我们,平时没有太多培训课程,不出任务的时候还是挺清闲的。”

这话勾起了时年的好奇,“你们都进来很久了吗?咱们这个‘时空管理7处’到底成立多久了?”

孟夏说:“其实也没多久。我和张恪大概一年前进来的吧,我们俩是前后脚。小路比我们晚两个月。苏更要更早一点。”

路知遥今晚不在,他下个月就要高考,这次回来就扎到了学校里,勒令大家不许再打扰尊贵的高考生。时年其实不懂他的思路,明明在古代时间过得更慢,他复习时间更多啊!

苏更说:“我也就是两年前,聂城找到我的。然后我们先发现了布里斯,又遇到了夏夏和阿恪。”

所以,最早的是聂城了?难怪他是队长。

时年看向对面的男人,抿了抿唇,没有接着追问。

烤肉果然如苏更所说,非常好吃,因为他们的谈话不适合外人听,苏更拒绝了服务生帮忙烤的建议,担任起临时大厨。铁架上烤肉滋滋作响,油珠滴到碳上,溅起白烟。苏更的好记性这时就派上用场了,每个人要几分熟说一次就能准确记住,烤得还很好,时年中午吃的水煮鱼早消化了,现在在苏更的周到服务下,吃得不亦乐乎。

她说起自己被聂城他们找上门那晚,“讲真,我当时差点以为撞鬼了。你们这办事也太不正规了,哪儿有半夜两点给人打面试电话的,吓出个好歹谁负责。”

“你这算什么,我当时正参加比赛呢,张恪进来就把我给拉走了,害得我直接被淘汰。当时可还直播着呢。”孟夏白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男人,说。

“比赛,什么比赛?”

“夏夏是一名歌手,参加过选秀比赛,现在在一家酒吧驻唱,人气很高的。”布里斯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