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吞了吞口水:“奴婢…奴婢试戴了您的首饰,但这是您许奴婢戴的,您说过…”

“胡扯!我罚你是因为这个吗?”宁玥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春喜不明所以。

宁玥指着她鼻子道:“我罚你,是因为你挑拨我跟姨娘的关系!阖府上下,谁不知姨娘疼我?待我比亲生的还好!你却说姨娘给我找了个废物夫君,还说我一嫁过去就会死!”

春喜勃然变色!刚刚的话…被小姐给听到了?

蔺咏荷冰一样的眸光射向了她,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夫人…”

宁玥瞧着刚刚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春喜,此时吓得不成样子,不由冷笑一声:“你现在怎么不说你娘是夫人的陪房,谁敢动你,谁就是跟夫人过不去了呀?”

蔺咏荷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这丫头拿了鸡毛当令箭,还把她给一并抹黑了!

“姨娘,春喜在撒谎对不对?您没给玥儿找不入流的亲事,也没让丫鬟骑到玥儿头上!”宁玥晃着蔺咏荷的袖子,泪水涟涟地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蔺咏荷若再不处置春喜,岂不是坐实了那些罪名?

蔺咏荷的心中真是又恨又惋惜啊,春喜原本大有用处,却因为这点子事儿给折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瞪向春喜:“我瞧你机灵又识字,才将你放在三小姐身边伺候,谁料你如此不识抬举!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打完,丢出府,永不录用!”

二十大板,不死也残了。

“夫人夫人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三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三小姐”

现在才知错?晚了!

【03】居心

春喜被拖了下去,一刻钟后,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被人丢出了后门。

经此一事,棠梨院的丫鬟再看向三小姐,已不若先前那般怠慢了。

宁玥眨了眨水润的眸子:“姨娘,你还没告诉玥儿,你真的给玥儿订了一门亲事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蔺咏荷眼神一闪,笑道:“我给你和你二姐都订了。你是知道的,你自幼多病,我是一点儿也不舍得你嫁到别人家受苦。这次中山王府上门提亲,我就想,你与你二姐能嫁到一处,你二姐继续照顾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才答应了。”

宁玥快被恶心死了,明明就是卖了她给宁溪铺路,还讲得好像她沾了她们母女多大的光似的,无耻到这种地步,难怪当初连姐夫的床也敢爬了!

这之后,蔺咏荷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大致是玄世子与胤郡王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但宁溪是姐姐,理应嫁给哥哥,她是妹妹,与弟弟才是天作之合…最后,蔺咏荷还特别强调,千万别听那起子小人的鬼话,她们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蔺咏荷刚走没多久,说葡萄酸的人就来了。

“三姐姐。”一名身着紫衣的少女打了帘子进来,她鹅蛋脸,肤色白皙,眉毛细长,唇角有颗美人痣,赫然是二房嫡女宁婉,“三姐姐,我跟五妹妹来看你了。”

说话间,又一名少女走了进来,她身穿鹅黄色长袄、浅绿罗裙,圆脸,浓眉大眼,不算多么艳丽,却十分精致可爱,正是三房嫡女宁珍。

马家一共四房,大老爷去的早,二老爷是元配嫡出,三老爷是元配的丫鬟所出,这两房素来走得近,颇有些孤立四房的意味。

宁婉、宁珍深受影响,与四房来往不多,今儿都这么晚了,居然前来探视宁玥

宁玥与二人见了礼。

二人一边一个,挨着宁玥在床边坐下。

宁婉亲热地拉过宁玥的手:“三姐姐好些了吗?”

宁玥笑了笑:“好多了,谢谢四妹妹关心。”

宁珍显然不乐意去拉宁玥的手,生怕染了病气,还朝一旁挪了挪。

宁婉睃了她一眼,蹙蹙眉,又对宁玥说道:“我听说你把春喜打发了,可是她犯了什么错儿?”

打发春喜的可是蔺咏荷

宁玥眸光动了动,正要开口,宁珍抢了白:“是不是她告诉你,胤郡王嫁不得呀?”

“咳咳!”宁婉瞪着她,咳嗽了两声,这样直白,不是摆明了告诉三姐姐,她们在监视棠梨院的动静吗?

宁玥好笑地抿了抿唇。

宁珍犹自不觉,倒豆子一般地说道:“三姐姐,胤郡王嫁不得!你没出过门,不知道京城的人都是怎么说他的!他文不成武不就,还克妻,他是找不到媳妇儿了,才会找上你!你可千万别答应这门亲事!”

“啊?”宁玥一副诧异得不得了的样子,看向宁婉,问,“四妹妹,五妹妹说的是真的吗?”

宁婉深吸了一口气,捏紧帕子,沉吟道:“据我所知,胤郡王的确非女子良配,还望姐姐三思。”

二人离开后,钟妈妈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小姐!春喜怕是没有撒谎,那胤郡王真的是个…难以托付终身之人啦!”

一个奴婢这么说,钟妈妈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四小姐和五小姐也这么说,就由不得钟妈妈不信了。

“小姐!咱们还是想法子拒了这门亲事吧!”

宁玥拿起铁丝,挑了挑灯芯,烛光一下子亮了不少:“拒?若我拒婚,便真合了二房、三房的心意了。”

钟妈妈道:“小姐怎么这样说?奴婢瞧着,四小姐与五小姐是真心替小姐着想,才会特地跑来告知小姐真相。莫非…小姐怀疑她们在撒谎吗?”

宁玥伸长手指,对着烛光照了照:“她们的话…固然是真的,却并非为我着想,只是看不惯四房出风头罢了。”

她这个郡王妃倒是没什么风头可以出,关键是玄煜的妻室,那可是全西凉女子的梦想!她们如何甘心让它落入四房?

前世的自己,就是没看穿二人的心思,傻乎乎地跑去跟蔺咏荷大干一架,还寻死觅活地退了亲,导致二姐与玄煜的婚事也吹了。蔺咏荷一怒之下将她逼出马家,紧接着,她娘为找寻她掉进湖中淹死。

试问,她们若真心为她好,为何没在蔺咏荷构陷她时帮她一把?

这些人的野心啊,她全看在眼里了,也记在心里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一个一个地付出代价!

夜里,膳房的丫鬟送来宵夜。

宁玥一看,竟比平时少了一半!就连燕窝,也变成了一碗银耳!

然而只愣了一下,宁玥便了然了。

膳房的管事王妈妈正是春喜的娘亲,自己“害得”她女儿被打残了丢出府,她这是在借机报复自己呢。

王妈妈却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处置春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等这一刻!

宁玥勾唇一笑,与钟妈妈道:“你去膳房,就说…”

休养数日,宁玥的身子好了不少,决定去给老太太请安。

经过春喜一事后,棠梨院的丫鬟较以往恭顺了些,但说到做事,还是不太合人心意,依旧是钟妈妈在贴身伺候。

钟妈妈给宁玥换上一条素白流仙裙,一件亮粉色海棠金枝短袄,衣领处点缀金丝蓝宝石琵琶扣,再配上一个单螺髻、一对玲珑玉兰簪,整个人粉嫩粉嫩的,像从年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眉角有个小小的缺口,需要用螺子黛补上。

宁玥细细描完眉,转过身来,冲钟妈妈微微一笑。

钟妈妈当时就傻了眼,只觉整个屋子一下子暗淡了光泽,唯独眼前的少女灼灼其辉,美得人不敢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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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鹿乳

福寿院的正厅,紫罗兰开得娇艳。

老太太斜靠在四喜迎枕上,脚踩一双墨色滚金边玉兰绣鞋,头戴一顶素白珍珠兔绒帽子,身着褐色蝠纹长袄,微露出一截白色襦裙。

听到罗妈妈的通传,她慢悠悠地嗯了一声:“进来。”

宁玥缓步入内,给老太太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祖母。”

其实,她的亲祖母已经过世了,老太太是她爷爷的续弦,一生无所出,后将父亲抱到膝下以嫡子之名抚养,母子关系极好。

这大概也是为何,二房与三房总是换着法儿地针对四房了。

二房想着,他们才是元配嫡出,最有资格继承祖宗家业。

三房想着,同为庶出,为何偏偏老四飞黄腾达了?

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父亲真有几分本事,在王家篡夺江山的时候,他们这些前朝爪牙就被该砍得干干净净了。

老太太动了动眼皮子,神态慵懒,眸光威严:“身子可好些了?”

宁玥恭顺地道:“回祖母的话,能出来走动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这时,二房、三房与四房的人相继来请安了。

最先进来的是三夫人与宁珍,母女俩一人紫衣、一人粉衣,打扮得颇为艳丽。

随后进来的是二夫人与宁婉,二夫人的身材有些发福,却总爱穿红色衣裳,乍一看去,像个飘动的大鼓,可别瞧她胖,便以为她和蔼,所有夫人中,属她最清高。

她进门时,根本连个正眼都没打算给宁玥,不过…在与宁玥擦肩而过时,还是注意到了宁玥的变化!

她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才多久不见,这妮子就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二伯母,四妹妹。”宁玥礼貌地与她、宁婉见了礼。

宁婉回了一礼。

二夫人鼻子一哼,坐到了椅子上。

紧接着,宁玥又给三夫人与宁珍见了礼:“三伯母,五妹妹。”

三夫人不若二夫人这般有底气,微微颔了颔首,让宁珍唤了声三姐姐。

等几人都坐定后,蔺咏荷牵着宁溪笑语嫣嫣地来了:“老祖宗好,我和宁溪给您请安了!”

随着她清亮的话音,一蓝一白两道身影跨过了门槛。

白衣的是宁溪,肤若凝脂、乌发如墨、身姿婀娜、五官精致,但倘若仅有这些,还不足以让人惊艳。她头上戴着一支三色梅蕊簪,是西凉最高学府授予仕女的极高荣誉,一般要上了太学才有可能得到,然而宁溪刚满十四,还在书院潜修基础课,就已经戴上了一支,这在整个京城,都是十分轰动的大事,她在马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宁玥给宁溪施了一礼:“二姐姐。”

宁溪看着对方那张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脸蛋,微微愣了一下,但一想到对方只是个草包,又心里平衡了。

“三妹妹,你气色好多了。”她温柔地执起宁玥的手。

“都是姨娘照料的好。”宁玥奉承了蔺咏荷一句。

然而宁溪听着,却没有多高兴,她娘是平妻,按理说,宁玥该叫母亲才是,偏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一口一个姨娘

不过宁溪也没说什么,因为那边,蔺咏荷已经在给她使眼色了。

等众人全都给老太太请了安坐下,老太太又看向宁玥道:“和胤郡王的亲事,你可有什么异议?”

所有人,唰的一下,将目光投向了她!

她不疾不徐地起身,道:“玥儿没有异议,一切任由祖母与姨娘做主。”

二房、三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尤其宁珍,气得想咬死她!昨晚跟她说那么多,都白说了吗?

宁溪满意一笑,握住宁玥的手道:“妹妹,以后我们就‘亲上加亲’了,到了王府,我会好生照顾你的。”

怎么照顾?像前世那样,把我照顾到水牢里去么?

宁玥只能呵呵了。

早饭被摆在芝兰阁,老太太与宁溪、宁玥、宁婉、宁珍坐好,三位夫人在一旁端菜布筷。

老太太招了招手:“行了,你们也坐下来吃吧。”

“是,母亲。”

三人应下,丫鬟仆妇赶忙添上凳子,让她们落座。

老太太用了一勺小米粥,众人才纷纷拿起筷子进食。

老太太照例,把每样东西吃上一口就不打算吃了,可当她尝了一点儿散发着清香的肉糜膏后,忍不住多用了一筷子。

“这是哪个厨子做的?赏。”

大丫鬟宝珠走上前笑了笑:“老太太,这是三小姐做的呀!”

“哦?”老太太疑惑地看向了宁玥,同朝宁玥看去的还有桌子上的其它人,宁玥是个典型的病秧子,读书习字尚且不曾,几时学会下厨了?

宁玥微微一笑,说道:“我闲来无事,便与钟妈妈学了些,可还合您胃口?”

闲来无事?老太太眸光动了动,尝下第三口,这在大家伙儿的认知里,还是绝无仅有的新鲜事儿。老太太是谁呀?国公府千金,年轻时曾伴读公主左右,后官至女史,放出宫时因满了二十五,年岁稍大,才给老太爷做了继妻。她能吃上三口的东西,味道一定不比御厨做的差!

众人也依次尝了一点儿,眼底都迸发出一种惊艳的亮色。

“这糕,可有名字?”老太太问。

宁玥道:“有,叫鹿乳糕。”

“鹿乳做的?”老太太被挑起了兴趣。

宁玥摇头:“不是,家中没有鹿乳,不过肉糜是鹿肉。”

宁溪不以为然地说教道:“那怎么能叫鹿乳糕呢?应该叫鹿肉糕才对。”

“这…”宁玥笑了笑,“之所以叫鹿乳糕,全是因为一则典故。”

老太太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她徐徐道:“春秋时期,有个孝子叫郯子,他二十六岁那年,父母染上一种怪病,导致双目失明,郯子开始四处求医,然而一直到他三十岁,才找到一名能够治疗此病的大夫。大夫告诉他,想治好你父母的病,须以鹿乳做药引。鹿肉易得,鹿乳难寻,往往他还没接近鹿群,就把它们给吓跑了。后来,郯子想了个办法,睡在鹿群呆过的地方,使自己身上染上鹿的味道,之后再把自己打扮成一只鹿,这样又过了许久,郯子终于采集到新鲜鹿乳。玥儿是因为鹿乳奉亲的典故才临时起意,做了这肉糜,所以,取名鹿乳糕了。”

宁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草包吗?怎么连鹿乳奉亲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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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初遇

老太太脸上浮现出了罕见的满意之色:“你又没念过书,如何知道鹿乳奉亲?”

宁玥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甜甜一笑:“小时候听大哥讲过。”

宁溪扬了扬下巴:“鹿乳奉亲的故事,我也是知道的。郯子的仁孝之名远扬天下,就连孔子都曾向他请教,后面他做了国君。周王室渐趋衰败时,诸侯大国之间相互争战侵吞,天下动乱,郯国虽是区区小国却颇有名气,便是由于国君郯子的政绩、才华和仁孝之德,赢得了人心。”

她不显摆还好,一显摆,全家都冷场了。

宁玥不过是个一天书都没读过的病秧子,她真好意思拿自己的长处比人家的短处啊?

老太太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宝珠。”

宝珠福了福:“老太太。”

“把那套有墨玉砚台的文房四宝拿来。”

“是。”

半刻钟后,宝珠折回,手中多了一个锦盒。

老太太将锦盒放到了宁玥手里:“你大哥在世时,学问做的非常好,大家都夸他小神童,你爷爷亲手做了一个砚台,想要送给他…如今他不在了,我把它们送给你,希望你能像你大哥那样勤奋。”

宁溪面色一变,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从明天起,你跟姐姐妹妹们一起去书院。”

走出福寿院,宁溪的肺都要气炸了,她没想到老太太会准许宁玥去上学,这不是摆明了在打她的脸吗?外边的人都以为她是四房的正统嫡女,宁玥一去,不等于向世人宣布,她只是半个嫡出?

蔺咏荷也气得不轻,宁玥不能上学是她提出来的,理由是宁玥身子太弱、而上学太累,老太太倒好,问都不问她,就直接让宁玥入了学!

她被拂了面子倒还罢了,更重要的是,宁玥一旦入学便会接触其它人,万一她听到不利于胤郡王的言论后寻死觅活要退婚怎么办?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一定不能让她入学!”

“哟,四弟妹在这儿嘀咕什么呢?是玥儿要上学了,所以特别开心么?”二夫人妖娆妩媚地走了过来,与她一起的还有三夫人,听了她的话,三夫人十分配合地讥讽道,“二嫂,我怎么瞧四弟妹的神色不太高兴似的?该不会…她不想让玥儿去上学吧?”

蔺咏荷被刺得心头火蹭蹭往上冒:“玥儿身体不好,我是担心她弄出个好歹来。”

二夫人噗嗤笑了:“你是担心她发现你给她找了个火坑吧?”

蔺咏荷目眦欲裂:“你…”

二夫人眸光一转:“还是你担心玥儿会把你女儿比下去啊?也是,人家没读书都比读了书的厉害,这要读了,某些人…就靠边站吧!”

宁溪气得身子都发抖了。

二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携了三夫人的手,幽幽道:“玥儿入学是大喜事,咱们做伯母的也得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