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宁玥,宁溪没这么大度,今早的事,纵然她表现得像是无心之言,但以宁溪的胸襟,仍然不可能轻易释怀。

那么,宁溪究竟想做什么?

“三妹妹,我方才瞧见你与武娟一块儿,武娟心直口快,不失为一个好人,你与她交往姐姐是没有什么意见…”

还以为她会挑拨她与武娟的关系呢?宁溪站在风口与她浪费那么多口水,就是为了赞同她与武娟做朋友?

纵然宁玥脑子不笨,一时间,也没琢磨出来宁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咚咚咚

不远处,钟楼上的大钟被敲响了。

宁溪柳眉一蹙,扶着宁玥转过身去:“糟糕,要上课了,你赶紧去!看见那个阁楼了吗?那就是北学课室,穿过前面那几棵紫竹就到了!赶紧的!”

那个写着北字的阁楼的确是北学课室,与武娟说的一致,就是路线不同,武娟指的路绕了个大弯子,眼下时间紧迫,不抄近路就得迟到了,上学第一天就迟到,夫子会怎么看她?

宁玥提起裙裾,跑进了紫竹林,并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宁溪冷冷地笑了。

“小姐。”贴身丫鬟翠萍走上前,担忧地说道,“紫竹园是那个怪老头住的地方,一向禁止外人闯入,把三小姐引去那里会不会不好?万一弄出个好歹,您也难嫁玄世子了呀!”

“放心,要不了她的命,只是让她吃些苦头罢了。”不管宁玥是不是故意道破她不是元配嫡女的事,她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今天的事,权当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自己的斤两,永远别再跟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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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妃惊华》文/千丈雪,一对一宠文,坑品有保障,温良世子逮捕无良女人的爱情故事

【10】嫁祸

玥一踏进紫竹院便察觉到不对劲了,她记得武娟冲她嚷嚷了一句,不要什么什么的,似乎是一句警告,再一想去北学课室明明有两条路,武娟为何偏给她指条远的?武娟与她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害她,所有情况一结合,一个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这片林子不能走!

然而等宁玥察觉到异样的时候,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她想抽回,怎料脚底的石板陡然一动,周围的紫竹也跟着唰唰唰地移动,平淡无奇的地面,忽而冒出了数尺高的长方形石块,她被围在了里边!

宁溪原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把她困在紫竹林里,给她一点教训么?

真是看得起她!

宁玥冷眸一眯,望向了眼前的石块。

“乾三连,坤六断,坤卦,走正北!”

宁玥朝北踏了一步,第一波石阵落下,可没走多远,第二波石阵升了起来!

“离中虚,坎中满,离卦,走正东!”

白裙一飘,宁玥朝东跨出一步!这一波石落下,很快,第三波、第四波石阵接踵而至。

但倘若宁溪在这里,一定会非常惊讶地发现,除了刚踏入紫竹林时宁玥有过一丝错愕之外,后面,阵法出现,宁玥反而变得十分冷静,甚至如鱼得水了。

北风渐起,紫竹林深处隐约飘来一丝诱人的酥油芝麻香,宁玥眸光一动,这里边儿还住了人?所以…宁溪不仅仅是希望将她困在林子里,更想让她惊扰主人的清净?

宁玥就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无耻的人呢?顶着元配嫡女的名号在学堂招摇那么久,现在被物归原主,她就气得这般陷害她,小人就是小人,纵然你不对她下狠手,她也绝不会有丝毫感激,既如此,自己也没必要顾忌那点微薄的血缘关系了!

宁玥赶到课室时,夫子还没来,她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北学班十二人,已经全都在门口见过她了,有人朝她点头,有人给她让位子,也有人在得知她并非真公主后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这些人里边,大多会嫁入簪缨世家,一半过得平安喜乐,一半过得生不如死,那些给她白眼的,基本属于后者,所以,她不生气,一点儿也不。

今天上午全是毛诗课①。

夫子姓杨,是一名博士弟子②,前任夫子因头疾发作,便暂时举荐他来代课。他授课虽然刻板了些,但心肠不错,担心宁玥听不懂,还给了宁玥一本初学者的识字大全。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宁玥有些意犹未尽,前世她被逼出马家时目不识丁,所有东西包括写自己的名字,全都是那个人手把手教出来的,但一群人的课堂,显然比一个人的课堂有趣许多,而且

“莫敢不来享的下一句是什么?”

宁玥举手:“曰商是常。”

“不对,是莫敢不来王。那么,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是什么意思呢?”

宁玥再举手:“是说,不要不敢来享乐,不要不敢来称王。”

“哈哈…”仕女们哄堂大笑。

杨夫子清了清嗓子:“是不敢不来献享,不敢不来朝拜的意思。”

“哦。”宁玥笑着坐下了。

她答错了,她真的答错了!但她没被关进黑屋子!

还有人笑她!

不像那群阉人,一声不吭,却会拿鞭子打她。

宁玥单手托腮,眉眼弯弯地笑了。

大家并不清楚宁玥经历过什么,见她笑得真诚,只觉她是个心胸十分宽广之人。

东学课室中,宁溪有些走神,她亲眼看着宁玥走进了紫竹林,也亲眼看见紫竹林的阵法启动,那虽然并不算真正的八卦阵,但对一个草包来说,足够困她一个天长地久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皮子一直跳一直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就在她隐隐忐忑之际,一道雷霆般震怒的声音自大门外爆破响起。

“姓马的全都给我出来”

东学、西学、南学与北学的四位夫子,全都被吓得贴在了墙上!

这怒吼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学堂的骨灰级大师司空流。

司空流平时不怎么上课,一般就窝在紫竹林炖鸡,今儿是吹什么风儿,把他给吹到这边来了?

司空流的老肺都快气炸了,他炖了一天一夜的鸡,打了个盹儿醒来居然就不见了!而在案发现场,他发现了一方丝帕,丝帕上赫然绣着伏波将军府的徽记!

“马援你生的好崽子!竟敢偷我的鸡!”

东学与北学的两位夫子,以最快的速度将宁溪、宁玥、宁婉、宁珍带到了场地中央。

没了夫子,两班的仕女纷纷跑来凑热闹,她们一起哄,西学与南学的仕女也坐不住了。

宁溪的第一反应是,宁玥偷吃了司空老先生的鸡,若果真这样,宁玥这回可就真的摊上大事了。

然而当她赶到那里,看见宁玥与宁婉、宁珍站在一块儿,才猛地记起宁玥是唯一一个闯入紫竹林的,司空老先生为什么没有直接怀疑她?

难道…还有第二人闯进去了?

她绝对不会相信是宁玥在不惊动司空老先生的情况下,自己从阵法里走出来了。

两位夫子,和四个“小马驹儿”给司空流行了礼。

司空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眸光一扫,在宁溪戴着三色仕女簪的发髻上停顿了几秒:“你叫什么名字?”

宁溪微微一愣,答道:“宁溪。”

“嗯。”司空流点了点头,宁溪暗自窃喜对方注意到了自己的成绩,并且不再怀疑自己,却突然,司空流一把扣住她手腕,“哈!被我逮住了吧,你这不要脸的偷鸡贼!”

除宁玥之外,所有人俱是一愣。

东学夫子道:“司空先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宁溪怎么可能偷您的鸡?”

司空流看都没看他一眼,指着宁玥、宁婉、宁珍道:“我有证据证明是马家人偷的!但你觉得三个北学的草包,能在我的阵法里来去自如吗?”

三人:“…”

这一次,宁溪是彻底惊到了,从来只有差生更容易被怀疑品行不端,哪有一来就怀疑尖子生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司空流说了一句来去自如,她明明见宁玥进去了呀!难道…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草包,能无师自通地破了司空家的阵法吗?

宁玥当然不是无师自通,但那些都是她前世学的,谁能想得到呢?

宁溪隐忍住憋屈道:“老先生,您刚才说有证据证明是马家人偷了您的鸡,请问是什么证据?”

司空流把那方丝帕扔给了宁溪。

宁溪捏着丝帕,面色一下子发白了:“宁玥,是你!是你陷害我的对不对?刚刚就只有你…”

宁玥挑了挑眉:“只有我什么?二姐姐是想说看见我进紫竹林了吗?我与武娟在花园分别,她叮嘱我一定不能靠进紫竹林,我又怎会明知故犯?”

武娟忙上前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么跟宁玥说的!宁玥第一天入学,不懂规矩,我特地提醒了的!”

有武娟的提醒在前,除非是来一个值得她信任的人误导她,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闯入紫竹林。

偷窃一只鸡固然可耻,陷害亲生妹妹更加无赦,宁溪敢拿她洗脱偷窃之名,她就让宁溪背上弑妹的罪名!

她倒要看看,宁溪她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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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毛诗,今本《诗经》

②博士弟子也叫太学生,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大学生。

【11】小樱

宁溪并不是傻子,相反,她非常聪明,所以在宁玥反问她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她不能供出她亲眼所见宁玥进了紫竹林!否则,一旦追问起来,她要怎么说?说她把宁玥诱入紫竹林,还是她眼睁睁看着宁玥进紫竹林却没及时阻止?无论哪一种,都显得她这个姐姐太狠毒自私!

进,是弑妹;退,是偷窃。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宁玥那个草包,明明大字不识一个,为何能无声无息地出入八卦阵?还偷了一只鸡来栽赃她!如果宁玥直接咬定是她,她或许还有法子为自己开脱,偏偏宁玥什么也没讲,只留了一方绣有将军府徽记的帕子!诚如司空流所言,四个宁字辈的千金里,唯独她有能力穿越紫竹林,这个黑锅…她真是背的好稳当!

“真没想到啊,她居然是这种人。”

“一开始就骗我们是元配嫡女,弄了半天是个庶出,说她偷鸡,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宁溪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不是庶出!我是嫡女!”

嫡不嫡的没多大关系了,一个偷鸡摸狗的嫡女,反而不如一个品行端正的庶女受尊重呢。

若说早上她们对宁溪还只是单纯的被欺骗过后的恼怒,现在,则是恨不得立即与她划清界限的愤怒了!

宁溪承受着众人异样的眸光,只觉有一只无情的大掌,一件一件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光了她的衣裳!

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抱紧瑟瑟发抖的身子道:“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夫子你相信我,司空先生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

她可怜的样子,激起了两位夫子的怜悯,二人转过身,面露难色地望向了司空流。

杨夫子道:“先生,这件事…或许真有什么误会。”

宁玥眼神一闪,上前说道:“是呀,司空先生,我姐姐没有理由去偷你的鸡呀!我们家那么有钱,不会贪一只鸡的。”

这话,明显暴露了宁玥的“无知”。

天下三大宝,青冥剑、八卦罗盘、长寿丹。其中,前两样普通人拿了也没用,因为不会使,只有司空流的长寿丹,是老人吃了延年益寿、青年吃了强身健体、孩童吃了包治百病,属于谁都垂涎三尺的东西,要不然,司空流为何非得在紫竹林设置一个不许外人闯入的阵法呢?

但因为长寿丹药性太强,不能直接服食,只得先喂进鸡的肚子,等药性发挥,再把鸡炖了来吃,所以宁玥这么一问,无疑是提醒了所有人,宁溪绝对有作案动机!

当然,这话若换成别人来问,一定有明知故问的栽赃嫌疑,偏偏宁玥是个连玄胤的光辉事迹都不清楚的草包,就连宁婉、宁珍都相信她们的三姐姐是真的这么无知!

宁溪彻底懵了,连狡辩的力气都没了,鸡毛都没看着,就凭一方将军府的女眷丝帕便定她的罪!古往今来,大抵只有她这么倒霉了!

然而,更倒霉的还在后头

司空流冷袖一拂:“哼!一颗长寿丹一千两,那只鸡吃了两颗,你自己看着办!”

宁溪当场瘫在了地上!

“啊”

中山王府的训练场,玄胤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周围响起一阵细碎的讥笑,多少年了,四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啊!

冬八迈着步子跑上前,急急地道:“少爷你没事吧?”

玄胤疼得倒抽凉气:“刀…刀给我拿开啊,你想压死我!”

“啊?哦!哦!”刚刚太着急,都忘记把压在少爷背上的刀挪开了,冬八忙鼓足劲儿,将刀移了下来。

玄胤得了呼吸,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喘够了,才问:“我坚持了多久?”

冬八轻咳一声,道:“半…半刻钟。”

“才半刻钟?”玄胤一下子炸毛了,“你没看错吧?我累得半死,才那么一会儿?我昨天明明都扛了一刻钟的!”

冬八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少了半刻钟算啥呀?我还没告诉你,你的刀也换轻二十斤了呢!

“唉。”玄胤失望地叹了口气,仰躺在地上,说道,“果然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啊,永远都是垫底的,不如趁早卷铺盖走人,省得满了二十五岁再被赶走,更加丢脸。”

外人只看到玄家的风光,却不清楚玄家的残酷,在玄家,满了二十五却依然无所建树者,将被逐出本家。

“我二十了,冬八。”

冬八难过地垂下了眸子:“少爷,你先别灰心,眼下时局动荡,不管是玄家还是朝堂,都十分需要人才…”

玄胤将胳膊枕在脑后,痞痞地笑了笑:“人才是像我大哥那样的,振兴家族、匡扶社稷、拯救黎民于水火通通都能手到擒来,我,只适合安安静静地做个小废物。”

“胤哥哥胤哥哥”

东南方,忽然传来几声软软糯糯的叫唤。

玄胤惊得一个鲤鱼打滚,自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迅速拍去身上的尘土:“刀呢刀呢刀呢?快给我!”

等那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提着篮子来到训练场时,玄胤已经扎稳马步、扛上大刀、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了。

“胤哥哥!”

小女童笑眯眯地唤了一声。

玄胤仿佛刚刚看见她的样子,眉梢一挑,道:“是小樱来了啊?”

众人齐齐行了一礼:“小姐!”

小樱急切地奔过去:“胤哥哥你都练一上午了,快歇会儿吧?小樱给你带了花茶。”

玄胤的额角流下豆大汗珠,却故作轻松地将大刀从肩上卸下,而后,走过去,挨着小樱席地坐了下来。

小樱拿出帕子,为他擦了汗珠,又去开食盒。

她毕竟太小,开得有些费劲,玄胤便要去帮她,她摇了摇头:“我可以的,胤哥哥能扛起大刀,小樱也能打开食盒。”

“呃…我…”玄胤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呼!好了!”小樱终于打开了食盒,取出茶壶,倒了一杯递给玄胤。

玄胤一手接过茶杯,一手将茶壶放回食盒里掂了掂:“这么重!怎么不叫个下人帮你拿?”

小樱一本正经道:“因为胤哥哥在很努力地训练啊,所以小樱也不能偷懒!”

玄胤的脸颊顿时有些臊:“那个…”

小樱灿灿一笑:“胤哥哥一定要有信心哦,在小樱心里,胤哥哥是比煜哥哥还要厉害的人,胤哥哥,你一定不会放弃的,对吧?”

玄胤怔住,好半晌,才挠着头道:“呃…当…当然啦!哈哈,我怎么可能放弃?简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呢!我们小樱还没长大,就算为了小樱,哥哥也一定要留下来的啊!”

【12】春心

回到房间,玄胤长舒一口气,趴在了软榻上。

在小樱面前,真是一点懒都不敢偷啊,骨头要散架了。

可纵然拼成这样,自己的武功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明明只与玄煜相差一岁,为什么一个长成了奇才,一个长成了废柴?

五年后,自己要怎么面对小樱?

她一定会很失望、很难过吧?

玄胤拿过一个枕头,将脑袋埋在了下面。

这时,外边响起叩门声,紧接着,是一名老嬷嬷低沉缓慢的说话声:“四少爷,膳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糖醋鱼,王妃问您累不累,不累的话就一块儿过去用膳。”

他每天训练完了都要过去用膳的,根本无需刻意来问

“父王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