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谨严少有的轻轻一笑,马家基因不错,男才女貌,比不得玄家那般妖孽,却也是在京城排得上名号的。他这一笑,立时给了秋香一种繁花开尽的错觉。

秋香怔住了。

马谨严说道:“你跟我说话,就不能不结巴?你在别人面前也这样?”

秋香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她平时不结巴的,只有紧张或者心虚的时候才这样。

马谨严见她窘迫得不行,没再说什么了,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道:“我不习惯欠人人情,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给我买药了。”

秋香看了看银子,没立刻去接,而是道:“您…您现在急需用钱,我…我还有的…”

马谨严浓眉一蹙,强行将银子塞到了她手里:“你是让我堂堂将军府少爷,靠一个丫鬟的施舍过日子吗?”

“啊!”秋香花容失色,“没…不…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四少爷,你误会了…我…我只是真心…想帮你…”

马谨严嘲弄地冷笑了一声,扔给她一个巴掌大的桃木盒子。

秋香愣了愣,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个非常精致的珠花,用丝绸垫着,高档大气:“这是…”

马谨严咬了一点鱼肉,说道:“赏你的,你也可以把它当作谢礼。”

秋香想拒收,但一瞧马谨严那冰块一般的神色,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马谨严吃完一条鱼,又拿起另外一条,仿佛忆起了什么似的,淡淡一笑:“我小时候,常跟大哥来湖边烤鱼,祖母总说烧烤的东西太上火,不许我们多吃,我们便偷偷地吃。大哥负责下水摸鱼,我负责烤…以前总听人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水的,我还不信,直到大哥死在了护城河里…”

讲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秋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帮他烤了烤架子上的鱼,问道:“原来您与大少爷的关系这么好啊。”

马谨严随手擦了擦眼角,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听人说,我与他闹得很僵?”

秋香沉默,府里的确是这么传的,说大少爷性情古怪,自持清高,只对三小姐疼爱有加。但瞧四少爷那么悲恸的样子,应该是府里的人误传的吧?

马谨严站起身,掸了掸衣摆,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吧,别叫人知道你见过我,以三妹的性子,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秋香点点头,放下还有半天鱼的签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问:“四少爷…没什么…叫我做的?”

马谨严古怪地看着她:“叫你做什么?陷害我三妹吗?你会背叛她?”

秋香坚定地摇头:“不会。”三小姐于她有再造之恩,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背叛对方。

马谨严嘲弄一笑:“那不就得了?”

秋香离开这里后,先去膳房领了一些面皮儿才回棠梨院。院子的秋千架旁,乳母正追着妞妞冰糖雪梨。妞妞夜里咳嗽了几声,马宁馨便让人炖了这个。她调皮不肯吃,就绕着秋千使劲儿跑。跑着跑着,撞到了秋香怀里。

妞妞抬起头,眨巴着黑亮的眸子道:“秋香姐姐,我想打秋千!”

秋香拿出帕子擦了她额头上的汗珠,笑道:“好啊,打了秋千就把雪梨吃完。”

妞妞点头!

秋香陪妞妞玩了一会儿,妞妞不许祖母喂,让她喂,她喂完妞妞才去三小姐那儿报道。

宁玥正被一堆作业搞得焦头烂额,看见秋香,眼睛一亮,招了招手:“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好多作业!”

夫子太变态了!第一天上学就布置这么多,好像嫌她们过年玩得太逍遥了似的!

秋香的脸擦过药膏后已经完全看不出异样,只是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药香。她在书桌前坐下,提了笔开始书写。

宁玥躺到床上,脱了鞋,问:“你爹怎么样了?”

秋香温声道:“好多了,原就是旧病,天气的时候容易发,用些药便没事了,多谢三小姐记挂。”

宁玥打了个呵欠,转过身睡了。

秋香写完作业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她把作业并明天上课要用的书籍收好,装进书袋,又给宁玥放下帐幔,熄了蜡烛,只留一盏小油灯。

本来还想着给冬梅做点宵夜,经过碧纱厨时发现冬梅也睡着了,她给冬梅掖好被角,回了房间。

二房,宁婉也刚写完作业,放下笔时,翠娥打了帘子进来。

“怎么样?”宁婉问。

翠娥小声道:“真被您给猜中了,那秋香又与四少爷见了两次!回府后,她出去买了点儿药,去千禧院送给了四少爷;刚刚在后山,又送了一包药给四少爷…二人还坐下来一块儿吃烤鱼…”讲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嫉妒,来府里多年,她从没跟哪个少爷如此亲近过,“小姐,奴婢瞧着这二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咱们要不给三小姐提个醒吧?”

三小姐与自家小姐一块儿赢了击鞠赛,她一直以为两位主子是一个阵营的。

宁婉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现在帮她,为时过早。”

天一亮,冬梅便拿着药包去了城里的一间老字号药房,上回秦妈妈的红豆糕也是在这儿查出绝子药的。她一进门,便找到之前看过的大夫,把药包递给了他:“大夫,您帮忙瞧瞧这是啥药。”

大夫打开药包,仔细辨认了药材,说道:“发声开嗓的药,最贵的那种。”

冬梅皱了皱眉:“那…这药能治风湿吗?”

“风湿?”大夫笑了,“从没听说嗓子和风湿能一块儿治的,不能!”

所以…这药是二小姐的,秋香撒谎了?秋香借钱的确是去买药,却不是买给她阿爹,而是买给二小姐?

天啦,秋香是不是疯掉了?

二小姐跟三小姐是死敌,她怎么能给对方买药呢?这事儿若被三小姐知道,还不打死她呀?

冬梅下意识地想把这事儿给瞒下来,毕竟不管怎样,秋香都是与她一块儿长大的伙伴,还对她有两次救命之恩。不到生死关头,她真不愿意把秋香怎么样。

回到棠梨院,路过上房时,她却脚步一转,撩了帘子进去!

“三小姐,奴婢…有话要说!”

宁玥听完,放下了正在挑选发簪的手,看向她,含了一丝愕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药是秋香买给马宁溪的?把秋香叫来。”

秋香正在小厨房准备宁玥带去学院的点心,宁玥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饿得特别快,每次课间都得吃点儿东西,她给备了一份蟹黄酥、一叠水晶糯米雪球、一盘栗子糕和半打桂花芝麻饼。

刚端装进食盒,就听到小丫鬟说,三小姐叫她。

她去了上房。

宁玥啪的一声将药包扔到了地上。

秋香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变了,知道这药是她买回来的除了四少爷…便只有冬梅。她朝冬梅看去,果然就见冬梅心虚地撇过脸,不看与她对视。

瞧三小姐的样子,应该已经知道这是给宁溪治疗嗓子的药了…

她万万没想到三小姐动作这样快,但她更没想到冬梅会告发自己。她们好几年的情谊,难道比不过几个月的主仆关系?她并不知道,她不是输给了宁玥,而是输给了冬梅那颗不惜一切向上攀爬的决心。

“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打算瞒着我吗?”宁玥语气冰冷地问。她平生最讨厌被人背叛,特别是被自己器重的人背叛,秦妈妈算计她时,她都没这么恼火,因为她就没在乎过对方。秋香不同,自己把她从温泉的杂役房解救出来,让她做了人人羡慕的贴身丫鬟,每月还额外补贴她一两银子,平日的赏赐自不必说,她该大方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小气过。但这个奴婢,在明知她与千禧院如此不对付的情况下,竟还敢给她的死对头买药!

秋香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以三小姐的能耐,即便她不说,也能差个水落石出的,她跪下,将与马谨严见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马谨严在当铺当玉佩,在药店买药却差钱,路过她家震慑了她父母,以及昨晚两次送药和吃了烤鱼的事,事无巨细,没有丝毫保留。

“四少爷大概是不想引起什么误会,才叫奴婢对这些事三缄其口,买药是奴婢自愿的,与四少爷没关系,四少爷也没让奴婢加害您,也没打听棠梨院的任何消息。”

宁玥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指,秋香在答话时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她确信秋香说的是实话。从二人的几次相处来看,马谨严的确没有任何破绽。千禧院的份例原本就不多,蔺咏荷攒下来的钱又全都给宁溪入了嫁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马谨严又给蔺咏荷、宁溪用的最昂贵的药,会缺钱到当掉玉佩不足为奇。至于为什么舍近求远去那儿的当铺,可以理解为城中心认识他的人太多,他不愿意自己的落魄样子被熟人瞧见。张记药铺又的确非常有名,专门销售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药。马谨严慕名而去很正常,而从张记药铺回府,最近的一条路便是秋香家锁在的小胡同…

怎么分析都觉得一切皆是巧合。

谨慎起见,宁玥让冬梅把马谨严送给秋香的珠花拿到药房做了检查,大夫看过之后说没闻到任何有毒的气味,也拿水泡了,以银针试水,无异常。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不论怎样,宁玥对秋香的所作所为都不能认同,她不需要慈悲心泛滥的丫鬟,她需要像冬梅这样,为了讨好主子可以出卖一切的奴才。

宁玥奖励了冬梅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买断她们二人的姐妹情谊,宁玥觉得自己还是赚了。之后,宁玥把秋香拖出去打了十板子,扣除三个月的月钱,降为洒扫丫鬟。这不仅是在惩罚秋香,也是在震慑冬梅,不要谁给的价高就效忠谁,既然上了她马宁玥的船,就不可以垂涎别人家的帆!背叛她的代价,绝不是一个小丫头承受得起的。

冬梅去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秋香,事实上,被打到第七板的时候,秋香就不行了,冬梅给行刑的婆子塞了一两银子,婆子才给放了三板子的水。

秋香趴在床上,掉着泪,不理冬梅。

冬梅难为情地道:“我也没料到三小姐出手这么狠,我以为她那么器重你,骂几句便完事儿了…”

秋香将头埋在被子里,哽咽道:“我错看你了…你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姐妹…”

她也怨自己,怎么混成了这样?明明她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冬梅只是她们家的丫鬟,到头来,她成了做洒扫的,冬梅却飞上了高枝…

冬梅将金创药放在了她枕边:“你记得擦药,我先去做事了,那些钱…不用你还了。”

秋香却将两个银元宝丢在了地上:“以后,老死不相来往!”

又过三日,宁溪的病仍旧毫无起色,外头的风声越传越烈,都知道宁溪烧成哑巴了。

王府派了人过来,正是上回来下聘的秦氏。秦氏是中山王的乳母,据说老王妃常年与老王爷在军营,中山王是乳母带大的,与乳母的感情比亲生母子还好。秦氏往外头一走,绝对能代表中山王说上几句话儿。

老太太将秦氏迎入了花厅,让宝珠奉上茶,秦氏浅浅地抿了一口,不动声色道:“听说咏荷夫人身子不好,我特地带了太医过来给她瞧瞧,好歹是未来世子妃的生母,咱们总不能怠慢了去。”

老太太正要开口,秦氏又道:“咦?怎不见二姑娘?”

这分明就是冲着宁溪来的!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偏这件事是马家理亏,真瞒不住人家,最后,秦氏还是让太医给宁溪看了。

诊查的结果不尽人意,太医开了点药,说吃几天看看,若再无起色,只怕这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秦氏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放下茶盏,对老太太道:“老夫人,不是我不敬重你,实在是玄家有祖训,不得娶身有残疾之人、不得娶心智不灵之人!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还是治不好,赎我们王府只能退亲了!”

又过三日,正月二十四了,宁溪吃了太医的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老太太急了,到处找人问药,都没什么效果。

给蔺咏荷扎针的女郎中开口了:“这种情况,我以前也碰到过一例,是我们村儿的,一个小姑娘,十七八岁,高烧后突然失语了,访遍了名医也没治好,直到年纪大的老人给支了一招,才慢慢好了起来。”

“什么招?”老太太忙问。

“我不确定对二小姐有无用处…”

“你只管说!”

“就是…药物不能治疗的情况下,或许…她并不是真的病了,而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老太太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若能治好,皆大欢喜,若治不好…终归只是花点银子罢了。

老太太不常在外头走动,便将这事儿交给了马谨严去办。想着马谨严是宁溪哥哥,绝不会坑了自己妹妹,他去找,一定是找最好的。

马谨严经过三天查找,终于请到了名动京城的杨大仙。这位大仙并非西凉人士,好像是从一个叫大周的地方过来的。传闻他出生那晚天空足足响了九道天雷,一座山头被生生炸平。又传闻他乃太上老君坐下第一弟子,法力高强、深不可测,上能与仙灵通话,下能与恶鬼契约,因偷吃太上老君的仙丹被贬入凡尘受苦,待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可重返天庭。

他时常给名门望族祈福或驱邪,声名在外,想请到他,需提前一月,偏宁溪的病情急得很,马谨严一次性砸了一千两纹银,才终于将他请来了将军府。

杨大仙年近四旬,头发梳得油亮,穿上青灰色道袍,微风一吹,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拿着一个八卦罗盘在府里巡视了一圈,有人问他的罗盘是不是司空家的传家宝,他说:“那种赝品能跟贫道的比?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贫道的八卦罗盘才是太上老君遗留在民间的法宝!”

半个时辰后,他择定了将军府的正中心花园开坛做法。

所有人都被老太太叫来了现场,以示对大仙的尊重。

蔺咏荷也来了,这是她受伤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戴着面纱,坐着轮椅,整个人比年前看上去瘦了一大圈,马谨严推着她,在马谨严身后,是由翠兰搀扶着的宁溪。

宁溪好像依旧非常虚弱,一直半靠在翠兰身上,只要翠兰一撒手,她就会站不稳似的。

宁珍架不住好奇,跑过去打了招呼:“二姐姐,好久不见了,大家都问你呢!”

宁溪微微点了点头,在翠兰手里写了几个字,翠兰道:“五小姐,我们小姐说多谢大家的挂念,等她好了在找大家玩儿。”

宁珍幸灾乐祸地走了,果然成哑巴了,太棒了!

宁玥与冬梅随后也到了现场,几乎与宁婉同时到的,宁婉微笑着唤了声三姐姐,没再像之前那样兴高采烈地黏着她。

一切,在杨大仙的施法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先是道童端着符水,让主子们挨个在里边洗手;再是杨大仙拿着蘸了神仙水的柳条,一一洒在众人头顶;最后,杨大仙将符水倒在香炉里,就听见嘭的一声,那柱插在香炉里的香爆破了。

杨大仙双手拿起八卦罗盘,抽风地说道:“天灵灵地灵灵,斩妖除魔最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说完,他浑身开始颤抖,两眼翻白,八卦罗盘被他死死捏着,几乎要碎裂开来。

突然,他身子一僵,定在了那里。

又突然,他拿开遮住八卦罗盘的手,就见罗盘的指针,正对着东南方。

他眸色一厉,道:“果然是有煞星冲撞了府里的运势,谁住那边,统统给贫道站出来!”

棠梨院的人,从宁玥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他又掐指一算:“东南方,属虎者,天煞孤星也!”

宁玥、宁婉、宁珍都属虎,但住在东南方的,只有宁玥一个。

众人齐刷刷地朝宁玥看了过去!

宁玥好笑地勾起唇角,闹了半天,又是扎针、又是失语,就是为了给她扣上一顶天煞孤星的帽子吗?马谨严,你还能不能再卑鄙一点?

老太太花白的眉头一拧,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吧?我孙女儿…怎么会是天煞孤星?”

杨大仙扬了扬手中的拂尘,郑重其事道:“贫道入世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岔子,这一回,更是借助了八卦罗盘之力,就更不会弄错了!”见老太太仍拧着眉头的样子,他又道,“敢问这姑娘的父母与兄弟姐妹都在何处?都是个什么情况?”

老太太一犹豫,就把家中的事儿与杨大仙说了。

杨大仙听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果然,果然是天煞孤星啊!实不相瞒,您的长孙是被她克死的,您的儿媳也是被她克疯的。她如今又克了自己的姨娘与姐姐,再往后,怕是要克到自己的夫婿与公婆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西凉人是十分迷信的,上至皇帝,下至走卒,对鬼神之类的东西都抱有三分敬畏之心,不然,何以司空朔用八卦罗盘推算出摄政王是真命天子时,会有那么多百姓信以为真呢?

当然,若换做普通道士说这些,大家伙儿或许不敢尽信,可杨大仙是谁?那是京城的司空朔第二啊!他说宁玥是天煞孤星,宁玥就一定是天煞孤星!

老太太陷入了沉默。

马宁馨看了看老太太,又看向杨大仙,怒道:“哪里来的疯道士?我天天与我妹妹住一块儿,怎么我没被克到,反而千禧院的人被克到了?妖言惑众!”

杨大仙垂了垂眸,语重心长道:“不是没克到,只是小姐的福报比常人多,自然要慢些。这种天煞孤星与别的又有所不同,她依靠吸取亲人的阳寿为生,她若病时,你们都安好,她若安好,则是你们都要开始遭殃了啊…”

想想这几年,她病在棠梨院的时候,将军府的确没有太大的风浪,从这丫头病愈开始,府里的倒霉事儿便一件接一件。

二夫人:“呀!二爷的银子被扣是不是她克的?”明明是蔺咏荷克扣的。

三夫人:“珍儿成绩虽不好,却也没得到倒数第一,她上学后就这样了…”以前的倒数第一弃学了好么?

任何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归到了宁玥的头上,蔺咏荷与宁溪旧病不愈便更不用说了。

杨大仙又道:“想要府宅兴旺,还是早点将她驱逐出去的好。她留在府里,迟早还有祸事…”

大家集体沉默了。

当晚,妞妞病了,是痘疹。

痘疹是传染病,除非是接触了传染源,否则不会赶热闹。妞妞可没与任何病人接触过,平时甭管谁,但凡一点儿头疼脑热都不敢靠近妞妞,难道说…真是杨大仙的话应验了?

很多上午还对宁玥是天煞孤星的说法嗤之以鼻的人,这会子已经有些动摇了。

三夫人连夜跑到福寿院,哭着对老太太说:“母亲,我被噩梦给吓醒了,头疼得厉害,吃什么都睡不着了…”

三夫人也说:“我昨儿夜里如厕,居然摔了一跤,您看,我膝盖都摔肿了!”

如果说这些都无法令老太太下定决心,那么,一道从边关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消息,则是把老太太最后一丝犹豫斩断了。

南疆提前对大新朝(西凉)开战,骑虎营遭遇夜袭,马援身中毒箭,生死未卜,正在运回京城的路上。

马援是马家的支柱,是老太太一辈子的信念,连他都倒了,马家还能剩下什么?

宁玥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吃晚饭,吃得差点趴在桌子上睡着。

冬梅关切地道:“小姐,您没事吧?”

宁玥摇摇头,一摇,里边的脑浆像是散开了似的,疼得她猛抽凉气:“我没事,妞妞那边怎么样了?”

冬梅答道:“大夫说,发现得及时,没有大碍。很多小孩儿都会得痘疹,奴婢小时候也得过,这种病,越早得越好,大了再得才是麻烦。”

宁玥嗯了一声,放下筷子,道:“我不想吃了,撤了吧。”

冬梅看着碗里几乎没有动过的饭,以为她在为老爷中箭的事担心,说道:“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朝廷已经派司空流老先生去路上接应老爷了,老爷很快便会得到治疗,您千万保重自己身子。别老爷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您又给病倒了。”

宁玥按住了脑袋,前世的父亲就是被敌人乱箭射死的,重活一世,避过了娘亲惨死的厄运,避过了她被逐出家门的遭遇,为何父亲…还是中了箭?自己那么努力地在改变命运,为什么父亲还是惨遭了横祸?

“我真的是天煞孤星吗?”她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冬梅嗔道:“呸呸呸!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您要是天煞孤星,奴婢是什么?是您救了奴婢的命啊,您不仅救了努力,还救了大小姐,如果不是您与陈家对抗,大小姐现在都被陈博凌虐致死了。还有夫人,您把夫人从西冷院救出来了,夫人现在每天都活得好好儿的。再还有郡王,认识您之前,郡王连一个墙头翻不过,现在,他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噗”宁玥被逗笑了,“还打遍天下无敌手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冬梅又拿起筷子:“您是咱们的福星,真说克了谁,那也是那些为非作歹,本身就该有报应的人!听奴婢一句劝,再吃些。”

宁玥实在吃不下,推开筷子:“我喝点汤算了。”刚喝了一口,便胃里一阵翻滚,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