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的状况不太好,蛊虫已经醒了大半,却又被他的内力死死压着,但随着他的昏迷,内力正在一种看不见的速度流逝,过不了多久,蛊虫便要重获自由了。

司空流蹙眉:“我上次不是给你药了吗?没让他吃?”

玄煜神色凝重,没说话。

司空流叹了口气:“这跟生病是一个道理,症状轻的时候,用点药便没事了,等症状越来越重,动刀子都不行了!哎呀,你说你们…算了算了,骂也没用。”

玄煜看着昏迷得不省人事的弟弟,问道:“现在怎么办?”

司空流无可奈何地捋了捋袖子:“等他疼过这一阵再说咯!扛得过,就赶紧大婚,扛不过,就准备后事!”

“这么…严重?”玄煜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终于破出了一丝表情。

司空流翻了个白眼,道:“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但我早告诉过你的嘛,这种蛊毒与别的蛊不一样,要等到合欢的时候才能醒啊。这么早醒过来,一个搞不好,会要他的命的!”

“没办法救他了吗?”玄煜捏紧了拳头问。

司空流的眸光扫过玄胤的裤裆:“你想怎么救?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想合欢也不成啊!等吧,这一次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玄胤的蛊虫没有提前苏醒,与宁玥顺利大婚、顺利洞房的话,痛苦与风险都会降到最低…但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这小子,肯定干了什么,才把蛊毒给引发了。”

司空流说这话时,深深地看了跪在一旁的冬八一眼。

冬八低下头,不敢告诉他们,少爷是抱着高烧的宁玥姑娘才提前催发了蛊毒。那一晚,少爷就疼得差点晕了。少爷不吃药,也是因为不希望自己变回废物,不能帮宁玥姑娘收拾那些人了。

但这些,他怎么敢说?说出来,岂不是让王爷他们将责任怪罪到宁玥姑娘头上吗?

听说可能要准备后事,王妃给郭老太君递了消息,郭老太君连夜与郭况赶来,鞋子都穿反了。进门时,没看到门槛,险些摔得鼻青脸肿。

郭况与王妃同时扶住她。

王妃轻声道:“娘,您慢点儿!”

郭老太君的整张脸都白得毫无血色了,眸光微颤地看向床上的人儿:“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就要准备后事了?”

王妃抹了泪,叹道:“没说一定,只是…如果天亮还醒不过来,就…”

身子一晃,郭老太君跌在了椅子上,神色彷徨地揉着心口,道:“不是说…大婚后就会没事了吗?这眼看着就要大婚了…怎能愣是没等到那一天?”

郭况宽慰道:“娘,妹妹,你们都先别担心,还有一整晚,我相信,小胤会醒过来的。”

“万一醒不了呢?”郭老太君的泪水一下子掉了出来,“司空流来了吗?”

王妃哽咽道:“来看过了,他就是这样说的,他也没有法子,说小胤的毒发作得不是时候。”

“连他都没法子,他都没法子!谁还能有法子?”郭老太君难过地捂住了眉眼,却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等等,白姑娘…兴许能有办法!”

王妃纳闷:“白姑娘是谁?”

“这个我稍后跟你解释,崔妈妈”郭老太君对着门口嚎了一嗓子。

崔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老太君。”

“快,拿上我的帖子,去把白姑娘请来!”

小半个时辰后,郭家的马车抵达了将军府,崔妈妈叩响大门,开门的小厮见到是她,先是一怔,随后笑道:“您找三小姐吧?稍等,奴才这就去请!”

“不是不是。”崔妈妈拉住他,“我找白薇儿!”

“白薇儿?”宁玥顿住了正在梳头的手,看向眉头紧皱的冬梅,“确定没听错?”

冬梅笃定地道:“确定!是门房的小六子亲口与奴婢说的,他也觉得怪,崔妈妈一向是来找您的,怎么转头便叫了白薇儿出去?奴婢给了小六子一两碎银,让他以后再有消息,再通知咱们!”

“做得很好。”宁玥夸了冬梅一句,又道,“这么晚了,崔妈妈来找白薇儿,莫非是抚远公主出事了?”但大半夜的,抚远公主出事,应该由温女官来请人才对,再不济也有郭驸马,怎么会是郭老太君身边的崔妈妈呢?“你叫耿中直追上去看看!”

“是!”冬梅即刻找到了耿中直,耿中直已经睡了,但听到宁玥的吩咐,二话不说披了衣裳就走。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带回了消息:“马车是去中山王府了。”

听到中山王府,宁玥本能地想起了玄胤,玄胤刚刚才说蛊虫最近不大安分,这会子,郭老太君便将白薇儿请了过去,要说这其中没什么联系,她自己都不信。

宁玥沉默了片刻,眸色一厉,对冬梅道:“备车,去王府!”

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到达王府时,白薇儿的幕篱已被飘进来的雨打湿了,她却没有摘下来的意思,戴着湿答答的幕篱,与崔妈妈一块儿走了进去。

当她出步入众人的视线时,中山王、王妃与玄煜全都怔住了。

郭老太君讪讪地说道:“很像是不是?我看第一眼的时候也惊呆了。”

中山王的眼底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王妃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

玄煜淡淡收回目光,与她打了招呼:“白姑娘。”

白薇儿欠了欠身,第一次觐见王府中人,这样的礼数,未免太轻巧。但所有人包括中山王在内,都没苛责她半句。

玄煜将她带入玄胤的房间,没与她说玄胤的病因,大概也是存了几分试探她的心思。

白薇儿从幕篱中探出那双白得仿佛没有温度的手来,给玄胤把了脉,又解开玄胤的衣襟,按了按他胸膛上的几处穴位,语气淡淡道:“原来是中了蛊啊。”

玄煜的脸色微微一变。

白薇儿看他一眼,说道:“这种蛊,极为怕热,喜欢冰冷的环境,但本身十分嗜睡,只要满足了它,它便不会出来作乱。”

与司空流说的分毫不差!

玄煜看向她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莫名的东西。

白薇儿又道:“什么时候中的蛊?”

“很小的时候。”

“能压制这么多年,真不容易。”白薇儿合上玄胤衣襟,将扣子一颗一颗扣好,动作温柔,“准备给他合欢解毒的?”

“是。”

“但合欢终究是有一定风险的不是吗?虽然很小,但绝不是没有。”白薇儿说着,定定地看向了玄煜。隔着幕篱的纱幔,她的眼神清透如两汪泉水,“况且他都这样了,又怎么与人合欢?”

玄煜仿佛没听到她前面的话,只问:“你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当然。”白薇儿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不仅能让他醒过来,还能彻底治好他的蛊毒,没有任何风险。”

玄煜深邃的眸子里倏然掠过一丝亮色,很快,再次暗了下来:“如果你治不好…”

“你就杀了我。”白薇儿毫无惧色地说。

“好。”

白薇儿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别答应得太快,我还没说我的诊金。”

玄煜神色不变道:“你先把他治醒,再跟我谈诊金。”

白薇儿眉头都没皱一下,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一排银针,以烈酒消过毒之后,扎在了玄胤的几处大穴上:“半个时辰,不醒,把脑袋砍给你。尊敬的世子殿下,我们现在可以谈诊金了?”

“要多少,随便开价。”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白薇儿看了玄胤一眼:“我要他娶我。”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辆马车飞速地疾驰着,雨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飘进车窗,打湿了宁玥的衣裳。

“小姐。”冬梅将氅衣披在宁玥身上。

宁玥挑开车窗帘子,雨势不大,她的视线却有些模糊:“小楼,我们到哪儿了?”

小楼大声道:“南街,再转三个弯儿,过四个路口就到了!”

“还要那么久。”宁玥放下了帘子,抱紧了僵硬的手臂,想着如果此时在她身边的是玄胤,她应该不会这么冷。

冬梅搓搓手,哈了口气:“这个天,一下雨就跟跟严冬似的!脚指头都冻僵了!”见宁玥也十分寒冷的样子,握住宁玥的手道,“奴婢给您暖暖。”

冬梅开始给宁玥捂手,但不管冬梅怎么捂,她都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玄胤,或许只有在玄胤身边,她才知道什么叫暖。

正厅,玄煜将白薇儿的话告诉了中山王、王妃与司空流。

早在郭家,司空流便见识了这小姑娘的医术,尽管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比他的更甚一筹。因此,白薇儿说玄胤半个时辰能醒,他没有任何怀疑;说能治好玄胤的蛊毒,他也没有丝毫怀疑。

“合欢的风险有多大?”沉默良久的王妃,忽而问向了司空流。

司空流想了想,说:“老实讲,不大,一百个人中,最多只有一个会出现这种风险。”

“那就不要那什么白薇儿了!一切,按照原先说好的办。”王妃看向玄煜,眸光沉沉道,“明天你去一趟马家,把他们的婚期往前提一提。你与宁溪的婚事作废,已经够笑人了,小胤的若也这样,外头会怎么看我们中山王府?”

在白薇儿与宁玥之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宁玥。

玄煜却没如母妃所料的那样点头,而是在一阵极为长久的沉默之后,给出了相反的答案:“母妃,还是答应白薇儿的条件吧。”

王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要给老四定亲的是你,现在要给老四退亲的也是你!你为老四好,定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我忍了,现在老四与马家小姐的亲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你又要给我变卦!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风险又不大,你乱七八糟地折腾个什么?”

司空流劝道:“是啊玄煜,你真的不要动他们俩的亲事,你是不知道,你弟弟为了求我给她帮忙,连自己的血都放了!你棒打鸳鸯,不怕他醒了之后,杀你啊?听老头子一句劝,早点让马宁玥过门,大婚后,我保证你弟弟万事大吉!”

玄煜道:“万一,他就那一百人中倒霉的那个怎么办?”

“不会,他要是那么倒霉,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中了这种蛊还能活下来的人,天底下只有两个,一个是司空朔,一个就是他!”司空流苦口婆心道,“听你母妃的话,啊?给点金子,把那白薇儿打发了算了!已经有婚约的人了,她还成天惦记,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王妃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道:“马宁玥的出身虽差,可好歹是将门之后,那白薇儿是个商贩的女儿,我们玄家,丢不起找个人!”

玄煜又看向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的父王,问:“父王的意思呢?”

中山王幽暗的眼眸里流转起丝丝暗涌,阴沉的脸色,因这样的眸光,越发显得冷然可怕:“你看着办吧!”

王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王爷!”

中山王累极了似的出了房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王妃气得胸口发堵,转头望向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儿子,怒道:“我不许你动老四的亲事,听见没有?别用整个玄家的声誉,给你的任性妄为买单!”

玄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低头,行了一礼:“母妃累了,早些回房歇息吧,儿子明天再来看你。”

“玄煜!”王妃大吼。

玄煜轻声道:“除了小胤的事,别的,我都听您的。”

大雨磅礴。

马车终于抵达了王府。

小楼给宁玥撑着伞,扶着她慢慢走下木凳,冬梅跳下来,接过小楼的伞,撑在宁玥头顶。

然而雨势太大,等宁玥走到门前时,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身子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瑟瑟发抖。

宁玥拍响了门板:“来人开门!快开门啦”

守门小厮被吵醒,裹着大棉衣给开了门,见是两个被淋得狼狈不堪的姑娘,眼底闪过了一丝鄙夷。这个时辰,正经人家的小姐都睡觉了,只有那些风尘女子会在外头晃荡。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王府,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来的地方!走走走!一边儿去!”小厮不耐烦地将二人轰下了台阶。

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很快将宁玥唯一干燥的地方肚兜也淋湿了。

宁玥冷得发抖,在门即将合上时,快步将伞塞了进去。

门合不上,小厮火冒三丈:“干嘛呀?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宁玥猛力推开门,冷冷地看向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厮,阴冷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眼神,看得小厮心中一阵打鼓,更难听的话瞬间说不出来了。

宁玥正色道:“我是胤郡王的未婚妻,我要见他。”

“四少爷的未婚妻?”小厮张大了嘴,“可是四少爷已经在拜堂了啊!”

【V20】玥玥出手,一锅端(一)

布满喜字的房内,玄胤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鲜艳的红,如血一般,令人感到眩晕。

他动了动身子,好像力气被抽空了,疲倦得很。

又这样过了许久,视线变得清明,他总算看明白了房间的布景:红帐子、红桌布、红蜡烛、窗户上两个大大的红双喜…

还有自己的衣裳,这朵系在胸前的大红花是几个意思?

呃,他不会成亲了吧?

这么快?

小玥玥呢?

很快,门被推开,一名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在媒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媒婆笑得谄媚,每走一步,脸上的妆粉都好似在往下坠。

奇怪,他怎么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媒婆将新娘子扶到床边,看着如此俊俏的新郎官儿,笑得越发合不拢嘴儿。

玄胤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小玥玥,觉得尽管是做梦,但也太美好了。

身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个翻身将新娘子压在了身下。

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做羞羞人的事了!

“玥玥,玥玥,玥玥…”

他一边叫着她名字,一边猴急地扯她盖头。

却突然,她拍了拍他。

玄胤一愣,皱着小眉头道:“怎么了?不会又想拒绝我吧?都大婚了,还这样,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再说了,又是做梦,他非得把春宫图上的七十二式统统来一遍!

打定主意后,他又去揭她盖头,她却灵巧地一滑,滑出他禁锢,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灭了桌上的蜡烛。

屋子,瞬间暗了下来,只剩稀薄的月光,勉强照出人的身影。

玄胤勾唇一笑:“是不是害羞啦?来来来,爷不看,就亲亲。”

她坐回床边,被玄胤轻轻扯入怀中,然而就在玄胤第三次去揭她盖头时,她又蓦地抬手,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根布条。

她用布条蒙住玄胤的眼睛。

玄胤笑得不行了,要不要这么害羞啊?已经熄灯了,还把眼睛蒙住?

不过这样貌似也挺有情趣的。

“小玥玥~”

他朝她摸了过去。

她静静地躺下来,等待他宽厚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

他却没有丝毫停留,直奔她的盖头,呼啦一下扯了下来。

他咂了咂嘴:“可惜看不见。”

又去拉她的手。

然而这一拉,他的身子便僵住了。

他捏捏捏捏再捏捏,越捏越疑惑,奇怪,小玥玥的手几时变大变硬了?明明跟没有骨头似的,软得仿佛可以吸出水来,而且暖暖的,没这么冰。

难道这就是梦与现实的差距吗?

玄胤不悦地瘪了瘪嘴儿,又去抱她,随后,更加疑惑不解了。小玥玥才不到十四,骨骼清瘦的跟个孩子似的,怀中的女子却明显大了两号。

而且她身上…也不是他熟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