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兰芝打了帘子入内,拿着一套干净整洁的婴儿衫,满脸慈爱地说道:“快别哭,月子里不许掉泪,伤眼睛的。”

马宁馨破涕为笑。

蔺兰芝让丫鬟们打了热水,对宁玥招招手道:“走,去给他洗澡。”

宁玥还没给这么小的孩子洗过澡,整个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抱着小宝贝去了浴室,浴室中,放着一个崭新的大木桶,已经盛满了温水。

蔺兰芝给小宝贝脱了衣裳,慢慢将孩子放进了水里。

然后,不管了。

宁玥大惊:“娘!他会溺水的!”

蔺兰芝噗哧笑了:“不会,他自己能浮上来。你小时候,一出来就丢水里,游得可好了。”

“啊?”宁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明明怕水怕得要死,旱鸭子一个,怎么可能丢水里自己游?

不多时,小宝宝真的自己游上来了,宁玥目瞪口呆。

之后,蔺兰芝娴熟地给小宝贝擦了身,穿衣裳的时候,看着那只比手指粗一点儿的胳膊,宁玥倒抽几口凉气:“不、不会弄断吧?”

“哈哈…”蔺兰芝笑得前俯后仰,机智冷静的女儿,在一个婴孩面前,竟怂成这样,“你自己生一个就知道了,孩子,其实好养活得很。”

宁玥的眸光微微暗了下来,她倒是想生,做梦都想,但神婆说她是无子之命

“怎么了?害羞了?”蔺兰芝见她沉默,还以为她不大好意思了

宁玥扬起笑脸:“我才不想生呢,小孩子太麻烦了。”

“也是,你还小,生孩子风险太大,等过了十五再说吧。”蔺兰芝宝贝自己的女儿,并不着急抱外孙。

蔺兰芝将小宝贝送到马宁馨怀里后,小宝贝无师自通地含住了自己的口粮,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宁玥面色微赫,转身,打了帘子出去。

金光灿烂的街角,宁玥再一次见到了神婆:“你说的无子之命,可有法子化解?”

神婆倨傲地挑了挑眉,尖声说道:“自然有法子的,不过,也得看夫人您,究竟诚心不诚心。”

“你说。”她静静地道。

神婆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祭坛,神婆飞到祭坛上,往太师椅一坐,翘起了二郎腿道:“首先,得跪拜仙姑,向仙姑表达你的敬意。”

她堂堂郡王妃,皇帝亲封的诰命夫人,跪拜一个招摇撞骗的神婆,怎么可能?

“没诚心的话就算啦,活该你一辈子没孩子!”

宁玥静静地跪在了地上,眸光静谧如水,盯着眼前的一尺三分地,说:“求天师,恩赐我一个孩子。”

神婆冷笑着,勾了勾唇角,意态闲闲地伸出手。

宁玥从怀中取出银票,双手呈上。

神婆不屑嗤道:“打发叫花子呢!谁不知道胤郡王向你提亲时给了你十担黄金?”

宁玥命人将黄金抬了过来,静静地说道:“请天师笑纳。”

神婆还算满意地收下了,闭上眼,默念了一段咒语,又朝她泼了一盆冷水:“回去吧,一个月内,一定能有喜讯。”

一个月后,神婆的话灵验了。

她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感受着那股生命的奇迹,只觉人生,终于快要圆满了一样。

只是,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美梦便醒了。

宁玥失望地叹了口气,已经不记得第几次梦到自己怀孕了,每次,她都希望能把孩子生下来,可每次都苏醒了,神婆没骗她吧?她果然是无子之命,就连在睡梦中,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但是,真的不甘心。

已经死过一次了,已经重生了,已经扭转那么多人的命运了,为何单单自己的扭转不得?

她不信!

“玥玥…”

木墙另一边,传来玄胤的梦呓。

眸光微微一动,宁玥拉开门,走了出去。

玄胤睡得迷迷糊糊的,正梦到与宁玥在山庄的别墅亲吻,不过到底是个梦,感觉不太真实,可不知怎的,那种柔软的触感慢慢变重了,他缓缓地睁开了眼,就见宁玥压在他身上,细细…地亲吻着他!

他一惊:“唔?”

宁玥松开他唇瓣,眸光妩媚而迷离:“玄胤,玄胤…”

玄胤眨了眨眼:“你蛊毒又发作了?”

宁玥扯开他亵衣,素手抚上他健硕的肌理,微微喘息道:“玄胤,给我一个孩子。”

天蒙蒙亮,玄胤小心翼翼地放开怀中的人儿,一整夜的求欢,比蛊毒发作时还要剧烈,他知道她已经承受不住了,却还忍着在要。

玄胤亲了亲她红肿的唇瓣,眸光深邃地说道:“就那么想要个孩子?只我们两个不好吗?爷把你当孩子疼,多好。”

说着,他抓起她柔嫩的小手,轻轻放到唇边吻了吻,随后,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穿衣,去了紫竹林。

司空流采药耗费了不少心神,打算睡个三天三夜好好弥补一下,谁料第一天就被人给吵醒了,他不耐烦地拉开门,打了个呵欠:“你有毛病吧,这么早,鸡都没叫呢!你又跑来干嘛?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啊!”

“蛊毒,怎么解?”玄胤沉声问。

司空流被他沉闷的声音敲得心肝儿一阵乱颤,瞌睡醒了不少,愣愣神道:“不是已经解了吗?”

“宁玥的蛊毒,怎么解?”

“呃…”司空流瞪大了眼,“小丫头的?你确定要解?解了干嘛?你不是就喜欢她找你求欢吗?反正你也不想要孩子…”

玄胤一把掐住司空流的喉咙,语气冰冷道:“我问你,蛊毒到底怎么解?”

“咳咳…”司空流被掐得几乎呼不过气了,“臭小子,说翻脸就翻脸…咳咳…把你的爪子拿开,掐着我…我…我怎么说?”

玄胤松开了手,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却还比之前冷沉了三分。

司空流摸了摸脖子,确定没断掉,才哼着道:“算你走运,我这次南下,刚好打听到了解毒的方子!”

“少废话!”

司空流瘪了瘪嘴儿,道:“凶什么凶?谁让你们当初弄死了白薇儿?不弄死白薇儿,她不就有救了?”

“你这老头儿是真的找死!”玄胤一拳砸在了司空流身旁的墙壁上,墙壁开裂,墙会落进司空流眼中,司空流吞了吞口水,再不敢卖关子了,就道,“好啦好啦,白薇儿还有一个师父,你找到他就行了!”

“他是谁?我怎么找他?”玄胤追问。

司空流从箱子里翻出一张地图,手指来到西凉与南疆的边界,指了指其中一处山脉道:“我没见过他,只知道他隐居在东隅山脉,人称妙手神医。”

玄胤看了看地图:“东隅山脉,这是我西凉的国土,他既是西凉人,怎么给南疆的公主做了师父?”

司空流耸耸肩:“人家南疆皇室有钱,请得起,不行啊?”

玄胤定定地看着东隅山脉,越看越觉得熟悉:“等等。”

“怎么了?”

“老头儿,你确定他隐居在东隅山脉吗?”

“确定啊!百分百确定!我这次南下,差点儿就见到他了,如果不是在打仗的话。”

玄胤顿了顿,眸光幽深道:“我大哥…就是被困在了东隅山脉。我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去那里,还没带大军。你说,他是不是也是去找妙手神医的?”

司空流的眼神闪了闪,轻咳一声道:“我、我怎么知道?他又没…通知我。”

南疆来了消息,玄彬被活捉了。

玄彬率领的五千雇佣军与五千密军,还没与南疆大军交手,便全军覆没了。

中山王气得摔碎了杯子:“怎么会这样?彬儿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本事多大,我清楚得很!绝不可能还没交战就全军覆没!”

杨幕僚说道:“主公请息怒,这一次,并不是二公子带兵不力,而是对方狡猾多端,竟然在必经之路上设下阵法,二公子未曾有过对敌经验,会中了圈套也是正常的。”

“什么阵法,如此厉害?”中山王咬牙切齿地问。

杨幕僚想了想,道:“是失传已久的降龙阵,一次偶然机遇,被南疆皇室得到。据我所知,咱们西凉,除了中常侍大人,无人懂得破解这个阵法。”

“呵!”中山王冷笑一声,“难不成这个时候,要把那只老狐狸推上战场?我两个儿子,白白给他做垫脚石,让他踩着我儿子的脊背建立军功?”

“这…”杨幕僚迟疑了。

玄昭拍桌而起,怒喝道:“父王!我去把大哥二哥救回来!凭它什么阵,我拿硫火石炸了他!”

杨幕僚若有所思道:“硫火石倒是可行的,只是…三公子并不知道阵法被埋在哪一处,万一,还没到那边,便使用了硫火石,多少,有些打草惊蛇。又万一,入了阵还没使硫火石,想再使,也来不及了。”

玄昭不以为然道:“我现在是不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安排一拨人马打头阵,等阵法启动时,我再投掷硫火石!还怕,不把他们炸个稀巴烂?”

“这…”杨幕僚私心里,并不赞同玄昭的做法,一则,南疆大军没那么容易上当,因为几十或者几百的兵力而贸然启动阵法;二则,连二公子这么厉害的人都中了对方的圈套,三公子的资质还不如二公子,此番前去…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中山王显然与杨幕僚猜到了一块儿,正了正威严的神色,说道:“煜儿、彬儿…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已经失去两个儿子,不能再赔上第三个。传令下去,我亲征南疆!”

“父王!”

“主公!”

营帐内,一片紧张的声音。

杨幕僚道:“主公,万万不可啊,您若是去了,京城就空了,中常侍若趁机起兵,这西凉的天下,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玄昭正色道:“是啊,父王!你走了,王府怎么办?母妃和妹妹怎么办?让儿臣去吧!”

“你们谁都不用去,我去。”

一道冷沉如铁的话音响在门口,紧接着,帘幕被撩起,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微微躬身,自还没有他高的门里走了进来。

看清他面容的一霎,杨幕僚惊呼出了声:“四、四公子?”

玄胤淡淡地点了点头,迈动修长的腿,如一只行走在丛林里的猎豹,优雅而危险地站在了众人面前,不怒而威道:“我去雁门关,拿下东隅山脉。”

他说的是拿下东隅山脉,不是解救玄煜、玄彬。

中山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玄昭哼道:“小废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以为自己的功力恢复了一点,就自不量力地觉得可以出师去打仗了!那些兵法谋略的课程,你都上了吗?书阁里的兵书,你都看了吗?军营一种多少兵种、多少兵士,你都知道吗?”

“没上,没看,不知道。”玄胤言简意赅地说。

玄昭不屑一哼:“就这样,还敢带兵打仗?”

“但是我会那个阵法。”玄胤突然说。

玄昭一愣:“你说什么?”

玄胤没理他,只淡淡地看向了一旁的杨幕僚:“杨简,你说那个什么盘龙阵,司空朔会解?”

“是降龙阵。”杨幕僚纠正了他的口误,又道,“据我所知,咱们西凉,只有他能。”

“那我应该也能。”玄胤想也不想地说,“他会的,我全都会,我是指阵法。”

“呃…这…”这怎么可能?杨幕僚看看他,又看看中山王。

出乎意料的是,素来对这个小儿子不做指望的中山王,这一刻,居然没立马驳斥小儿子的话,他陷入了沉思。

杨幕僚心头一惊,该不会…四公子真的会盘龙阵法吧?但这也太奇怪了,毕竟,四公子是真的一天课一没上啊!就算上了,玄家的课程中,也绝没如此高深的阵法。如果说,是司空朔传授给四公子的,那就更不可能了。司空家与玄家势同水火,司空朔会这么好心把如此重要的术法授给四公子?

“四公子,你…你真的会?”他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我没必要撒谎。”玄胤点点头,又对中山王道,“我会把大哥、二哥救回来。”

是救,不是带,救的是活人,带的…可能就是遗体了。但这真的可能吗?玄煜暂且不谈,玄彬却是被敌军给活活俘虏了呀!从三万大军的手中,将玄彬给救出来…就连中山王自己,都不敢发下这样的狠话。

不知是不是这一句保证起到了作用,中山王的眸光终于落到了小儿子的脸上:“你确定能把他们救回来?”

玄昭又是一愣,父王疯了吧?难不成真打算让这个小废物去攻打南疆啊?小废物一天文化课都没上过,哪里懂破解阵法?

“父王!你别听他胡说!他去了,就是送死!”玄昭焦急地说道。

中山王却好似没听到三儿子的话,定定地望着小儿子:“回答我。”

玄胤一字一顿道:“是,我会把他们救回来。”

营帐内的众人,隐约感觉到玄胤不是为了救人才想南下出征的,他去东隅山脉仿佛是有什么别的要事,营救二公子、三公子,只是一个让主公同意他南下的条件罢了。

回到王府,玄胤先去了文芳院,拜托王妃在他出征的日子,多多照顾宁玥。得知他是代替自己三儿子去的,王妃心中多少有些感激,忙不迭地应下了,最后,又问:“对了,玥儿说,你把香梨送到庵堂了,是哪个庵堂?”

玄胤的眸光微微滞了一下,很快地说道:“哦,不在京城,在登州那边。”

“这么远啊…”王妃呢喃道,“远了也好,那人,我是一次也不想见了!”

昨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又是与司空朔较劲,又是马宁馨生孩子,宁玥都忘记告诉他,自己把香梨送给司空朔的事了。

玄胤一进门,宁玥就笑着迎上去:“那个…我把香梨…唔”

话未说完,就被他狠狠地吻住,她惊得叫了一声,他的舌尖趁隙而入,勾动她软舌,缠绵地允了起来。

宁玥被他吻得目眩头摇,软软地靠在臂弯里,虽说身子还酸痛着,不过为了造人,就再来一次吧!

云雨过后,宁玥软软地趴在他身上,手指头都酥软无力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费力地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了腰下。

他好笑地凑过去,亲亲她嘴唇:“这是干什么?”

“助孕呀!宫里的嬷嬷说了,这样,会更容易受孕的!”宁玥喜滋滋地说。

玄胤捏捏她脸蛋:“就那么想给爷生孩子?之前是谁一天到晚跟爷分房睡的?”

我这不是被那个神婆给刺激了嘛?好怕自己真的不能怀孕,重活一辈子,也还是不能做母亲。

宁玥垂眸,低低地道:“玄胤。”

“嗯?”玄胤将头埋进她颈窝,嗅着她迷人的体香与发香,“怎么了?”

“你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玄胤捏住她下颚,在她唇上轻轻地含了一口,认真道:“马宁玥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喜欢孩子,儿子女儿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但如果是你生的,就算是个包子,我也会好生疼着。”

谁、谁会生个包子?

这人能不能不要在这么严肃的时候讲情话?

心里甜甜的,怎么办?

后面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算了,不问了。

玄胤哪里看不出她想问什么,不就是像问,万一她生不出孩子他会怎么对她吗?

他大掌抚上她平坦的小腹,道:“我们会有孩子的,一定会。”

七月初五,玄胤出征南下,与玄煜、玄彬出征时不同,他没带兵力,只领着一个半吊子冬八,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临走前,他给了宁玥一瓶药,是压制蛊毒的。

不过宁玥已经有了平安符,暂时将药丸放到了一边。

他临走前,还做了另外一件事,便是安排司空流入府给玄小樱治腿。

玄小樱的腿伤拖延了整整三年,一些地方的筋脉已经阻塞到坏死,想重新接好,先必须将坏死的筋脉切掉。但这样做,会有一定的风险,万一切到了不该切的地方,玄小樱的腿就彻底瘸掉了。

王妃与中山王考虑再三后,决定先保守治疗,以针灸、药浴,再配上合适的中药,看一个月过后,能否有些起色。

七月初六,郭况生辰,王妃带着家眷,前去郭家给大哥贺寿。由于不是什么重大生日,只简单摆了两桌酒席,连贾家那边都没请。

宁玥与孙瑶手挽手,去往郭老太君的院子,半路,路过那一座水榭楼阁时,又好巧不巧地看到郭况从里边出来。

仔细一算,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一次两次是偶然,可这么多次,宁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郭况与楼阁的主人没有丝毫关系。他一定是经常去,所以,才频频地被自己撞见。

“咦?那不是舅舅吗?”孙瑶晃了晃宁玥的手,“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宁玥就道:“不急,等下去老太君的院子,再给舅舅贺寿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