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必那个愣头青?他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派人射杀她呢?太可恶了!回头告诉父王,狠狠地教训他!

马援看着她一脸愤恨的神色,以为她是痛恨对方攻占了自己的家园,没怀疑什么,说道:“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家中还有谁健在?”

“我…”皇甫珊咬了咬唇,“我是临淄城的。”

难怪那么关心临淄的守将,马援又道:“你三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给你端碗粥来。”

不多时,马援端来了一碗红薯粥,这个小山村是他们的秘密据点,周围的居民基本上他们的暗线,食物倒是不缺,可为了不引人怀疑,还是尽量装得贫穷。

皇甫珊不挑食,她虽贵为公主,可常年在寺庙里习武,过的也是清苦日子,她很快便将一碗红薯粥吃完了。

马援瞧她言行举止像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以为她会挑剔不吃的,没想到连汤都喝干净了:“你先歇会儿吧,回头告诉我你亲人住临淄城的哪里,我看最近有没有商人过去,帮你给家人捎个平安。”

“嗯…谢…谢谢大叔。”皇甫珊低下了头,余光瞟见桌上的剑,她对兵器特别敏感,一眼便瞧出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而且极有可能,是军营铸造的,“大叔你是西凉的将士吗?”

马援一愣,否认道:“不是,我是雇佣军,北边来的,听说南方有仗打,便想过来赚些银子。”

皇甫珊是知道雇佣军的,他们不分国界、不分兵种,谁给钱便帮谁打仗,而且他们全都十分守信,签了契约后非死或战乱结束,绝不背主。

她抓住了马援的手臂:“大叔!我雇你行不行啊?”

“你…雇我?”马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皇甫珊心性单纯,没多大的戒备心,觉着人家既然救了她,就一定是个大好人,当下也不瞒着自己身份了:“大叔,我跟你说个秘密,你答应我,不许讲出去啊!”

“好的,你说。”

“我…我不是临淄城的人。”

看出来了,气质容貌都太好,像皇城里长大的,只是口音偏南方。

“我是南疆公主,我父王是太子!”

马援的手立刻按在了刀柄上!

皇甫珊没察觉到自己走到了死亡边缘,倒豆子一般地说道:“我去你们京城玩来一趟,本打算回南疆了,哪知道,那该死的瞿必,竟让人下令杀我!说我是假公主!怎么可能嘛?我令牌都给他看了!现在,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想穿越临淄城返回皇宫,根本是痴人说梦了。”

马援将已经抽出一寸的匕首压了回去。

皇甫珊笃定道:“大叔你武功好不好?你将我安全送回皇宫,我让我父王奖励你,给你个官儿做!”

对救命恩人,他父王向来是非常大方的。

救人不救人的,马援没兴趣,不过,若是这小姑娘没有撒谎,自己岂不是能利用她进入南疆皇宫?

“你真的是南疆公主?我凭什么信你?”

“我…”皇甫珊一脸愁容,“我令牌给那些人了,他们没还我,但是…我真的是南疆公主啊!”

马援的眼神闪了闪:“听说,你们南疆皇宫住着一个很厉害的幕僚。”

“你说容卿啊!”皇宫是不许外男入住的,只有那个比宰辅还睿智的病秧子,生生打破规矩住在了菩提宫,“他在菩提宫住着,怎么了?”

马援笑道:“没,就是想确认一下你对皇宫了不了解,真公主的话应该什么都知道的。”

“那是!”皇甫珊拍着胸脯道,“皇宫没我不认识的人!也没我不知道的地方!就拿容卿来说吧,他住菩提宫,在皇宫的南面,里边有一棵千年菩提树,我还爬上去摘过菩提子呢!”

她天真无邪的表情,已经令马援信服了三分,但还是故意问道:“我听说他很厉害,这次打仗,多亏他的阵法和兵器,才将西凉给打败了。”

“是呀是呀!他的阵法比降龙阵还厉害,一下子就把玄煜困进去了!然后他改造的弩车比西凉的弩车迅猛百倍,还炸不烂!盾牌更不用说,又轻又坚固,刀枪不入,哪像西凉的盾牌,拿着就三四十斤,重死了,哪儿还有力气杀人?最要命的事,西凉的盾牌虽然重,却被我们一戳就戳烂了!”

“弩车、盾牌、刀枪全都是容卿铸造的?”马援难以置信地问。

“他教人铸的!”

此人不除,西凉必败。

他决定了,他要入宫,杀了容卿!

“大叔,你看见我的盒子了没?”皇甫珊突然问。

马援皱眉:“盒子?你身上什么都没有。”是真的没有。

皇甫珊捂脸倒在了床上,宁玥,对不起,把你送给我父王的礼物弄丢了。

三日后,皇甫珊修养完毕,马援带着她穿过了临淄城,他在临淄待了那么多年,这点办法还是有的。

他们装成一对商人父女,顺利地进入了帝京。

住客栈的时候,曾碰到过不少排查,说是一个官僚家的千金失踪了,马援明白,他们是在找寻皇甫珊,而且全都来者不善。

马援暂时没心情关注南疆皇室的内斗,他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进皇宫、杀容卿!

马援有过女儿,演起父亲来丝毫不费劲,二人躲过了所有排查,在第十天的时候顺利抵达了帝京。

皇甫珊如鱼得水,先去了外公外婆家,让他们往东宫稍了消息,当晚,她就坐着太子的马车返回皇宫了,与她一道入宫的还有马援。

“父王!”

皇甫珊扑进了太子怀里!

太子前段日子摔断腿,如今大好,能够走动了,但架不住她这么猛烈的一扑,险些与她一起跌到地上!太子稳住身形,揉了揉她发顶,她自幼清苦,长得瘦,可如今,更瘦了,太子心疼地抱了抱她:“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

皇甫珊将头埋进父王的怀里:“不敢了。”才怪。

太子知道她嘴上答应得好,心里只怕已经开始计划下一次的“出逃”了:“你这性子,不知随了谁。”

皇甫珊吐了吐舌头,从太子的怀里直起身,指向马援道:“父王,我在临淄城被人射伤,是他救了我,然后也是他护送我回来的,你给他个官儿做吧!”

太子温和中藏了一丝犀利的眸光落在马援身上,只觉此人不论仪表气质都很给人一种铁骨铮铮的感觉,他手下的一些大将都没他这么强的气势:“多谢你救了我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马援拱手道:“我叫袁术。”

“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雇佣军,早先在北城那一带。”

“北城啊,玄家的地盘。”太子温声道,“你帮他们打过仗吗?”

“没,我是帮着北域打他们。”马援说道,“他们很少用雇佣军。”

“这倒是,他们本身的实力就够强悍了。”太子笑了笑,“你想做官?”

马援没说话。

太子笑道:“南疆的官员制度与西凉不同,三年一更换,平时是安排不进去的,今年秋季正好满三年之期,届时,我会根据你的能力给你一份差事,在那之前,你先做公主的护卫吧!”

“多谢太子殿下!”马援行了一礼。

安排好马援的住宿后,太子将女儿带去了书房,皇甫珊告诉了太子两件事,第一件,瞿老不是被玄胤杀害的;第二件,自己在临淄城递交了令牌却仍被当作假公主射杀。

太子震怒,当晚便拟了废黜瞿必的折子,只等明日一早,就拿给南疆王盖章生效。

这时,女儿缓缓地走了进来,却不是皇甫珊,而是长女皇甫燕。

皇甫燕穿着一系银色长裙,乌发柔顺地垂下来,没梳任何发髻,只从鬓旁挑了两指,以一个红宝石华胜固定在头顶,华胜坠在额前,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晶莹剔透。

“父王。”她开口,声淡如云。

太子道:“你来啦?去看过你妹妹了吗?”

皇甫燕轻声道:“看过了,父王不必担心她,她很好。”没心没肺的,一点都不后怕,比小猪还睡得香。

太子舒了口气,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吧,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皇甫燕优雅地坐下,她与太子的关系,比起父女,更像君臣,她瞟了一眼废黜瞿必的折子,道:“父王真的要除掉瞿必吗?”

“他敢射杀你妹妹,罪有应得!”太子温和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少有的愠怒。

皇甫燕道:“父王,恕儿臣直言,射杀珊儿的命令,应该不是瞿必下的。”

“他是临淄城的守将!除了他,谁还调动得了守军?”

“被人挑拨了也说不定。而且那一箭,未必是这些守军射的。珊儿不是说,瞿老的死也有蹊跷吗?”

“你真信珊儿的话?”太子皱起了眉头。

皇甫燕淡淡地说道:“我信我的直觉,玄胤如果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珊儿早就没命了。”父王不清楚,她还不知道吗?那丫头说是游山玩水,实际却是去追杀玄胤了。玄胤连珊儿都不杀,又怎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风老人?

“有人杀了瞿老,却嫁祸给玄胤,你是这个意思?”太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凶手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皇甫燕说道:“暂时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嫁祸玄胤的人,就是下令射杀珊儿的人。”

“会是谁?”

“看看这两次事故发生时,都分明有哪些贵人在执政就知道了。”皇甫燕站起身,铺开两张白纸,分别写下了两行名字。

瞿老被杀当晚高副帅、陈副将、张副将、刘幕僚、夙火。

珊儿遇刺当天瞿必、杨副将、张副将、罗幕僚、夙火。

太子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夙火的名字上:“他?”

【V68】灭口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府的马车上,宁玥纳闷地问玄胤。

“夙火吗?”玄胤摸了摸下巴,烛火在他黑亮的瞳仁中跳动,好似心头也有一团烈焰在徐徐燃烧一般,“一个不担任官职却处处都能插上一脚的人。”

“听起来不像普通的幕僚。”宁玥若有所思道。

玄胤勾起右唇角,含了一丝嘲讽地说道:“南疆皇室比西凉皇室有意思多了。”

“他也是皇室的人?”宁玥皱眉,想到了那个令西凉将士吃尽苦头的容卿,“他效忠谁?”别告诉她,也是南疆的皇后。

玄胤握住了宁玥的手,道:“皇后。”

雕栏玉砌的皇宫,琼楼玉宇,竹瓦琉璃,月光笼罩的每一处,都透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宁静。

马援轻手轻脚地走在路面上,一边走一边暗暗记住周围的建筑,他入宫有几日了,本以为能够尽快见到容卿,奈何皇甫珊的“离家出走”惹毛了太子,被太子禁足在东宫,作为皇甫珊的贴身护卫,他也无法踏出东宫半步,好容易皇甫珊说想吃果园的葡萄,他便毛遂自荐地随宫女一块儿来摘了。

宫女见他总东张西望,不由地失笑:“袁护卫,你是第一次进宫吧?”

马援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啊,皇宫好大,比我们雇佣军的营地还大。”

宫女噗哧笑了:“一个雇佣军的营地怎么能与我们南疆皇宫比?不是我吹,四国中,就属我们皇宫最大!”

“你去过其它三国?”马援下意识地问。

宫女一愣,面色讪讪道:“我…我听人说的!”

马援对西凉的皇宫还算熟悉,可南疆的他尚未走完,不敢下定论哪个更大,但单从景观上来讲,南疆皇宫的确比西凉皇宫漂亮很多,看得出来,他们有个十分能干且眼光独到的皇后。

“那是什么宫?”马援指着斜对面的一处宫殿问。

宫女权当他好奇,耐心地解释道:“那个是七皇子的承乾宫。”

“七皇子是皇后的孩子吗?”马援又问。

宫女笑着道:“是呀,七皇子、六公主和十一公主都是皇后所出,六公主已经嫁人了,夫婿是安国公府的耿大公子,耿家你听说过吗?”

她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马援没嫌她啰嗦,毕竟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很多地方都需要仰仗这个小宫女。

宫女从耿家说到十一公主,从十一公主说到其余的几个公主:“…真是可惜,我们原本有个特别聪明的九八公主,但是死在西凉了,听说这场仗就是为了给她报仇才打的。”

马援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告诉她,你们特别聪明的八公主曾在我家住过,还被我女儿整得很惨。还有这场仗,绝不是为了一个庶出的公主打的。

“对了,我听说南疆皇宫有一株千年菩提树?”

宫女睁大亮晶晶的眸子道:“你还听说过这个呀?”

“呃…听珊公主说的。”

宫女欣喜地笑了:“是的呢,公主小时候还爬到书上摘菩提子,结果从树上摔下来,摔进了容公子怀里。”

这段陈年往事常被宫女太监们津津乐道,都暗暗觉得容公子与珊公主十分有缘,可惜马援是男人,对这种八卦天生不感兴趣,没接宫女的话,而是道:“那…那棵树在哪里呀?可不可以带我去开开眼界?”

宫女笑着摇头:“菩提树在菩提宫,那是容公子住的地方,除了帝后,谁都不能私自闯入,你可别为了看菩提树就去溜那里啊!”

“有人溜进去过吗?”马援问,见宫女明显一怔,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它既然是千年菩提树,肯定很多人想一睹它的风采,就没谁好奇地溜进去过?”

“除了咱能珊公主,再没第二个人溜进去过了。”

以皇甫珊的尿性,恐怕不是溜进去的,是被容卿“放”进去的,由此可见,菩提宫的防守非常严密,想入内刺杀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只能等容卿出来。可问题是,他大半时间呆在东宫,容卿出来他也碰不着。

想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真是令人头疼!

不远处,传来少年哈哈哈哈的笑声。

马援不明就里地朝那边望了过去。

突然,宫女扯了扯他袖子:“袁护卫,走这边。”

“不是这条路吗?”他记得宫女说过,笔直走,走到尽头便是果园了。

宫女瞅了瞅笑声的方向道:“大帅和容公子在那边,咱们不好前去冲撞,还是改道吧。”

大帅、容卿?

马援的眼底瞬间光彩重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碰到了,说什么也得上去试试,哪怕不杀,先看清容卿长什么样也是好的!

“我…我突然有些尿急,恭房在哪儿?”他一脸焦急地说。

宫女怔了怔,指着与容卿二人相反的方向道:“往那边,一直走,绕过一个回廊便是了,我在这边等你。”

“不用不用,你先去,我等下来找你,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怕宫女怀疑,马援又补了一句,“别让公主等太久。”

“呃…好吧!”宫女道,“你从恭房出来,左拐第三个路口应该就能看到果园了。”

马援告别了宫女,往恭房而去,走了几步,看不见宫女的身影了,脚步一转,朝笑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袁术!”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怒而威的声音。

马援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行了一礼:“燕公主。”

皇甫燕看看他,又看看笑声那边,道:“你怎么不在珊儿身边,跑外面来了?”

马援轻声答道:“珊公主想吃葡萄,命属下与小萍到果园摘给她,属下突然有些想如厕,小萍便先去果园了。”

皇甫燕深邃的眸光落在他脸上:“恭房不在这边,你走错方向了。”

“啊?是吗?”马援吞了吞口水,挠头道,“小萍明明说在这边的,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劳烦燕公主给指个路。”

“东边,直走,尽头便是。”皇甫燕言简意赅地说道。

“原来我是走反了。”马援讪讪说道,“属下告退。”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暗夜深处的背影,又望了望笑声传来的方向,皇甫燕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马车抵达王府,玄胤跳下马车,随后将宁玥抱了下来。

这时,一直候在门口的耿中直上前,与二人见了礼:“四爷,四奶奶。”

玄胤沉沉地嗯了一声。

宁玥问道:“东西都送到千禧院了?”

“送了,是一个丫鬟接收的,蔺咏荷没露面。”耿中直如实答道。

宁玥淡笑:“无所谓,戏做足就行了。”既然宁溪与她串好了台词,说是蔺咏荷快病死了她才跑去司空家找她的,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会给蔺咏荷送些补品。

熄了灯的屋子,月辉幽冷而静谧,夜风将笼罩着大床的纱幔轻轻地吹起,露出里边一对缠绵悱恻的鸳鸯。

宁玥软软地躺在玄胤身下,青丝散开,如泼墨一般,晕染整个床头,黑亮而柔顺,衬得她肌肤白皙得近乎通透,她娇小的身子也越显玲珑。

玄胤双手自她后背交缠,抱紧她,轻轻地吻着她唇瓣。

“司空朔帮忙了?嗯?”

他那声“嗯”的语调七弯八转,转得人头皮发麻。

宁玥抿了抿唇,素手抚摸着他精壮的腰身,道:“帮了一点点。”

“你找他的?”

“嗯,我跟他谈了条件,他重获皇帝的信任,我们得到三叔的审判权。”

“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