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兰芝拾起衣裳,站起身,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多谢,我还有事,先走了。”

青衣男子温暖地笑了笑:“我有预感,我跟夫人还会再见面的。”

蔺兰芝尴尬地摸了摸脸,这孩子也就比容麟大三两岁吧,怎么说的话这么轻佻?好像故意与她扯不清似的,不管怎样,离他越远越好就是了。她就不信,回了西凉,他还能阴魂不散?

大新朝二年,二月十六,南疆与西凉通过密切地谈判与商讨,拟定了和平友好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如下

南疆撤回让西凉交出皇甫珊的要求,无条件归还临淄、冀州与辽城。

西凉交出皇甫燕,献上十万两黄金,作为回报,南疆赠送西凉一座玉矿的永久开采权。

为更好地巩固双边关系,南疆将与西凉结为秦晋之好,由南疆恭王迎娶德庆公主为妻。

德庆公主是史皇后的女儿,曾与蔺乘风口头定下婚约,后蔺乘风悔婚,马谨严顶上,奈何马谨严又暴露了断袖之癖,被德庆公主狠狠地厌弃。

这是德庆公主第三次订婚,对象是由南疆皇后新册封的异姓王,据说是耿家的孩子。

玄家人听到这个婚讯,并不感到多么诧异,他们得到了黎族,皇帝心中忌惮,势必要找个更厉害的盟友,没谁比南疆更合适了。

所以,哪怕南疆那边明明有未婚皇子,却还是派了个臣子结亲,皇帝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答应了他们的提亲。

小李子呈上药碗,笑眯眯地道:“有了南疆这座靠山,玄家就不足为惧了。”

“那靠山是皇上的,又不是本座的。”司空朔接过药碗。

“你拿捏住了皇上,皇上的一切不就都是您的了吗?”小李子谄媚地说,心里却明白皇帝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能在主公与玄家之间周旋,皇帝也是个高人。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事多夸夸主公,终归是没错的。

司空朔冷笑一声:“别高兴得太早。”

小李子一怔,难道会有变数?

司空朔吹了吹发烫的药:“后面还有更高兴的。”

“啊疼!疼死了”一家人都准备启程回京了,玄小樱突然疼得在床上打滚。

“怎么还在疼?”中山王心疼地将女儿抱进了怀里,自从地宫归来后,女儿的腿就时不时疼一下,起先因为是摔下地宫时伤到了,后面大夫给看了又说并无大碍,估计过几日便好,哪知这都十多天了,反而疼得越发厉害,“快叫大夫!”

玄昭去请了大夫,玄煜则去请了皇帝的太医。

二人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黎族的大夫道:“筋骨都是好的,许是肌肉拉伤了吧。”

太医摇头:“肌肉拉伤是前几天疼得厉害,后面会慢慢减轻,她症状相反。”

“是不是抽筋?小孩子很容易抽筋的,尤其半夜!”黎族的大夫又说。

太医若有所思地按了按玄小樱的腿:“疼多久了?”

中山王道:“一刻钟了。”

“应该不是抽筋。”太医叹了口气,“臣没有法子,王爷另请高明吧。”

玄胤与宁玥相互看了一眼,宁玥道:“我去问问我大哥吧。”

须臾,宁玥推着容卿进了毡房。

容麟在门口,不爽地哼哼,说好的三不治呢?玄家想找你看病,先派人打赢老子啊!

容卿凝了凝眸,回头,看向了容麟。

容麟心肝儿一颤,险些摔倒,连忙敛起面上的不忿,咧开唇角,露出一口小白牙。

容卿给玄小樱把了脉,又捏了捏她的瘸腿,疼的是这一条,另外一条腿没事。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他问。

中山王道:“从地宫回来的第二天夜里就开始疼了,当时不厉害。”

“一直在疼?还是时不时的?”容卿追问。

“时不时的,而且疼得不算厉害,今天却不知怎的,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中山王心疼地说。

容卿转头看向宁玥:“她在地宫里吃什么了?”

宁玥想了想:“没吃什么,就喝了些石钟乳和水。”

容卿沉吟,片刻后,说道:“把石钟乳拿一瓶过来。”

他虽没有回头,可容麟明白他是对自己说的,容麟忙回了毡房,取来一小瓶石钟乳。

“给王爷吧。”容卿云淡风轻地说,“每日晨起一次,一次半勺,半月后,见效果。”

午饭过后,众人启程返回自己的国家。

南疆先行,南疆皇后始终坐在马车里,连个正脸都没给众人,宁玥咂了咂嘴,传闻中的南疆权后啊,她居然待了半个月都没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看来自己还很渺小,连见皇后的资格都没有。

皇甫燕与玄胤道别:“你真的不跟我回南疆吗?皇爷爷很想见你。”

玄胤不屑地冷笑一声:“他那么多儿子孙子,何必惦记我一个外孙?”

“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出发了!”不远处,一名太监恭敬地提醒。

“我知道了。”皇甫燕点了点头,压低音量,对玄胤道,“外公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希望你能在他有生之年与他见上一面。”

“干我屁事?”玄胤头也不回地上了玄家的马车。

宁玥笑着走了过来,将一个食盒递到皇甫燕手中:“我娘亲手做的桂花糕,路上填填肚子。”

“多谢。”皇甫燕接过了食盒,“你娘…不认识我吧?”

“你是想问,我娘知不知道你是玄胤的表妹?”

皇甫燕点头:“嗯。”

“她不知道,我没跟她说玄胤的身世。”

“容卿和容麟呢?”皇甫燕又问。

宁玥摇头:“他们也不知道,玄家也是。”玄胤不肯接受南疆皇室的身份,所以一直没告诉过别人,西凉这边,知情的只有司空朔和郭况。顿了顿,宁玥又道,“南疆那边,我必须提醒你一下,夙火知道玄胤的身世,他当初杀了瞿老,应该就是因为瞿老认出了玄胤。你妹妹在城楼被夙火射了一箭,我猜,也是因为你妹妹身上带着兰贞的画像,他不想玄胤与你父王相认…夙火已经快死了,不足为惧,不过…不知南疆那边,还有多少人知道玄胤的身世?”

“我皇爷爷已经知道了,至于其他人”皇甫燕说着,望了望宣王与南疆皇后的马车,“宣王肯定不知,皇后…我不确定。”

那个女人,她看不透!

宁玥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那位知道了也没什么,刚死了个女儿,她还没心情折腾。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南疆吗?”

“嗯。”皇甫燕紧了紧提着食盒的手,“我先回南疆,向我皇爷爷复命,然后去找妹妹。”

有这么一个姐姐,着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宁玥道:“祝你好运。”

“多谢。”皇甫燕与宁玥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照顾好玄胤。”

宁玥笑着点头:“我会的,他是我丈夫。”

皇甫燕朝前走去。

宁玥叫住了她:“也要多谢你。”

她停下脚步:“谢我什么?”

“谢你拒绝了司空朔。”

“你都知道了?”皇甫燕有一丝诧异。

“我猜的。”太了解司空朔,所以明白司空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要挟皇甫燕的机会,或是帮皇甫燕得到玄胤,或是帮皇甫燕找到妹妹,或许两个一起。

心思被说穿,皇甫燕却并不感到尴尬,坦然而自嘲地说道:“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我直觉更好。”宁玥淡淡地笑。

皇甫燕苦涩一笑,不再言语,转身上了马车。

心口酸酸涩涩的,这种感觉,幸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已经开始尝试了,所以她很习惯。她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会过分地争取,因为她要让着妹妹;长大后,更是不能做她自己,因为她要辅佐父王;到现在,她也不能追逐自己的感情。有太多事,比她的幸福更重要。

黎族长送别中山王。

中山王客气地说道:“没了灵泉,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虽然没了灵泉,但我们有地宫,我们会守着地宫,等主人归来。”黎族长虔诚地说。

“主人?”中山王狐疑地问。

黎奥大叔笑眯眯地道:“是呀!地宫出现,意识着轩辕一族的后裔也出现了,我们会等他,等不到,就去找他,他会秉承神明的旨意,继续保佑我们。”

中山王对那个古老而强大的氏族还是存了一丝敬畏的,点头道:“有需要本王的地方,请一定联系本王。”

黎族长正色道:“我们会的!同样,玄家若是有难,我们黎族愿意倾巢出动,助玄家一臂之力!”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

马援扶着妻子,小心翼翼的,生怕妻子磕到碰到。他这股妻奴劲儿,把蔺兰芝都给逗笑了:“你说你年轻时怎么不这么对我好?”

马援干笑了两声,给蔺兰芝剥了一个柚子:“我那会儿不是混吗?不懂事,你别揭我老底了,以后我都疼你,比疼玥玥和卿儿还疼你!”他说着,在她绯红的脸上亲了一口。

蔺兰芝吓得哟,险些把柚子给摔出去了:“你…一把年纪了,怎生如此不自重?”

“说的好像我们没干过更那个那个的事似的,卿儿怎么来的?玥儿怎么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马援瘪嘴儿。

“你…你跟谁学的荤话?”蔺兰芝的脸都气红了,怕他再说出更多的,拿起一片柚子塞进了他嘴里。

马援被酸得眼泪直冒:“娘呀!这…这太难吃了!”

这次买的不是蜜柚,略酸一些,蔺兰芝吃着却正好。

“好了没呀?别看了!都上车了!玄胤上了,玥儿上了,爹娘也上了!”容麟放下帘子,强行将容卿挪到了座榻中央,让他离窗户远点。

容卿睨了他一眼:“爹娘?不许乱叫!那是你爷爷和奶奶。”

容麟吹了声口哨,两眼望天,不听不听就不听。

容卿无可奈何地扶额:“不回南疆了?”

容麟坏坏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我可是南疆的友好和平大使,前去替恭王与德庆公主操办婚事的!”想赶他走?没这么容易!他这回说什么都必须赖在马家,赖到把某人拿下为止!

【V111】兰芝有喜,事发

三月初三,众人抵达了京城,皇帝与大臣们纷纷各回各家,中山王府的马车掉转头驶向了府邸,当抵达那边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银色锦服,脚踩素白缎面步履,身形修长健硕,英姿勃勃,白皙的俊脸上棱角分明、五官精致,唇角微微扬着暖人的笑,令见者如沐春风。

而瞧他那翘首以盼的样子,似乎等候多时了。

玄小樱掀开帘子,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随后急急地跳下马车:“二哥!”

玄彬唇角的笑弧越发上翘,张开双臂,把那个朝他急速奔来的小糯米团子抱进了怀里:“小樱。”

玄小樱开心地笑:“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玄彬亲了亲妹妹的发顶,“想二哥了吗?”

“想!很想很想!”

玄彬轻轻地笑了:“二哥也想小樱。”

玄小樱扭着小身子跳下地,又朝即将下车的中山王奔去:“父王!你快看,二哥回来了!”

这时,玄彬终于发现什么不对劲了,目光死死地盯着玄小樱的腿:“妹妹,你的腿…好了?”

另一边,马援与兰芝一行人也回了府,马宁馨早早地得了消息,与妞妞一块儿在门口等候。定县的二老太爷身子不适,她与妞妞在二老太爷家一直待到正月才返京,返京后就听说马援他们随皇帝狩猎去了。掐指一算,都三四个月没见到了呢。

马宁馨很高兴。

马援率先下车,看到了马宁馨,笑道:“馨儿回来啦?”

“四叔。”马宁馨走上前,拉了拉妞妞,“快叫四爷爷。”

“四爷爷!”妞妞脆生生地喊道。

“诶,真乖!”马援摸了摸妞妞的小脑袋,探出手将蔺兰芝扶了下来。

蔺兰芝的面色十分的苍白,整个人轻飘飘的,冷风一吹,仿佛都在打晃儿。

马援扶住她,小心翼翼地道:“当心点儿,慢慢走。”

妞妞瞪圆亮晶晶的眸子道:“兰芝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马宁馨忙瞪了她一眼,低叱道:“怎么喊人的?叫奶奶。”

“不要,哪有那么年轻的奶奶嘛?”妞妞撅嘴儿,撇过了脸。

马援一听这话不对劲啊,她不叫兰芝奶奶,却叫他爷爷,难道是觉得他老?

“呕”蔺兰芝的一声干呕打断了马援的思绪,马援忙从怀里拿出一块柚子皮,“快闻闻。”

蔺兰芝闻着那股酸不溜秋的味儿,渐渐好了些,这才看向马宁馨与妞妞,笑着打了招呼:“你们回来啦?咦?小宝呢?”

“他在睡觉。”马宁馨搀住了蔺兰芝的胳膊,眸光扫过蔺兰芝尚且平坦的小腹,促狭一笑,“四婶这是有了吧?”

蔺兰芝面色微微泛红:“刚一个半月。”

说起来真是害臊,这把年纪,都该抱孙子了,却偏偏…自己怀上了!

马援却高兴坏了,笑得看不见眼睛,说了要跟兰芝再生一个的嘛,这不,年底就会生了吧!要他说,一个不够,恨不得一胎二宝!

马宁馨是随蔺兰芝经历过一些风波的,想想千禧院的蔺咏荷,想想半路杀出来的白霜儿,再看如今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的模样,着实替二人感到不易,笑着道:“恭喜四婶了。”

四婶还年轻,四十罢了,许多人在她这个年纪都想生孩子呢,只是丈夫们往往喜新厌旧,更愿意宠幸年轻的姨娘和丫鬟。

“四叔,您可得对四婶好好儿的。”她调侃着说。

马援点头如捣蒜:“那当然!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蔺兰芝快听不下去了,这家伙自从去了一趟南疆,就变得特别厚颜无耻了:“快…快叫孩子们也下车,他们估计睡着了。”

马援打开了帘子,果然看见容麟抱着容卿在榻上呼呼大睡,他黑了脸,臭小子,睡相这么不好!是你养父也不能这么压啊!压坏了怎么办?

“醒醒,卿儿,容麟,到家了。”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容麟惊醒,睁开潋滟的双眸:“到了?这么快?”

好像才抱着容卿睡着呀,怎么一转眼就到家了?

容卿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容麟的胳膊和腿都压在自己身上,而父亲正站在对面,一脸不悦地看着,当即眸光一颤:“还不快起来?”

“好嘛。”容麟揉揉眼,打个了呵欠。他总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极少有如此软萌的一面,容卿的眸色深了深,转过脸去。

马援眨眨眼,是他脑子抽风了吗?为什么总感觉儿子和容麟之间怪怪的?

容麟下车,将容卿抱到了轮椅上。

这是马宁馨头一回见容麟,以及成年之后的容卿,小时候,她被养在兰芝身边,与容卿的关系也算亲近,虽比不得玥儿,可比起马谨严与宁溪,容卿待她可谓好了太多。她完全没料到容卿还活着,这个消息太振奋了。可是当她看到容卿坐着轮椅而来,又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心疼。

“卿儿。”她走过去,握住了容卿的手。

容卿微微一笑:“大姐。”

马宁馨湿了眼眶,摸着他脸颊道:“你回来了,真好!”

随后,她又看向了容卿身后的容麟,这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少年,长着一张英气的脸,眼神清澈如水,笑容真挚而温暖,她的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好感:“是容麟吧?”

容卿一瞧自家大姐的表情就知道容麟又在无耻地卖萌了!

容麟咧唇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大姐!”

早听说这孩子是南疆大帅,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以为会酷酷的、拽拽的,没想到这么可爱,马宁馨瞬间被征服了,笑着摸了摸他额前的发:“辛苦你了,一直这么照顾卿儿。”

“应该的。”容麟扬起最萌、最暖的笑,疯狂地刷着好感。

马宁馨没计较容麟为什么叫她大姐,而不是姑姑,她好像忘记了,没办法,谁让这孩子这么可爱呢?

妞妞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过来,唤了容卿舅舅,随后爬上容卿的腿,抱着美舅舅不撒手了。

一行人全都笑翻了。

妞妞又仰头望向容麟,这个哥哥太高了,她有点怕。

“四婶,玥儿和小胤呢?”马宁馨望了半天没见二人,忍不住问。

蔺兰芝笑道:“他们去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