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美眸一转,宠溺地摸上他脸庞:“真是长大了,都会心疼娘亲了。”

容麟干笑:“血…浓于水嘛!”

夫人开心地说道:“那当然!凭容卿养你多少年,终归不是你亲生父亲,你最亲近的,还是我!”

“呵呵…”容麟皮笑肉不笑,“娘,您看容卿好歹养了你儿子一场,你是不是该报答报答他?”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他!”

“您打算…怎么谢?”

夫人含笑说道:“他想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只要我做得到。”

容麟眼睛一亮:“他、他现在的确很需要一样东西!”

宁玥被玄胤搂着往容麟的房间走来。

“乖,待会儿进去,嘴巴甜点儿,喊声夫人,再服个软,一切便都揭过了,知道吗?”玄胤语重心长道:“你就当是在演戏,从前与那些小人斗法的时候,这种装孙子的戏也没少演。”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我自愿的,一个是被你们强迫的!”变相强迫、道德绑架!

“嘘小声点儿。”玄胤捂住了她的嘴,“快到了,记住啊,要笑,进门后别乱走,低个头、认个错儿,然后叫冬梅服你出来。”

“连你也…”宁玥想去瞪玄胤,却残忍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瞪不了任何人了,当即悲从心来。

玄胤捕捉到了她眉间一闪而过的落寞,当即有些心软,想着就这样算了吧,他再想别的办法,但一回头,瞥见容卿在朝他微微摇头,他又捏紧了宁玥的胳膊:“乖。”

宁玥吸了吸鼻子。

“什么?你叫我给她治病?没门儿!”

“不是你说要报答容卿的吗?容卿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容卿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这个妹妹!”

“别的我都能答应!治那个小丫头片子,不可能!”

“你这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容卿当初救你儿子的时候可没讲那么多条件!我告诉你,你儿子当初把容卿惹毛的时候多了!你儿子掐死过容卿的宠物!烧毁过容卿的铺子!容卿要是也像你这么小心眼儿!你儿子早被他赶出去流落街头饿死了!”

“你说我小心眼?我…我…我…你…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那点破事儿!要是我真的小心眼,我会到你府上来?我早让人把你们俩给劈了!”

“娘,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羞辱容卿。”容麟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来。

“你…好,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相好的,就忘了娘了!你回去告诉他,让我给那小瞎子治病,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小瞎子。

宁玥走到门口,陡然听到这个刺耳的字眼,身子狠狠地僵住。

玄胤眸光微凛:“玥玥…”

宁玥眼圈一红,泪水掉了下来,她推开玄胤,跌跌撞撞地奔入了她看不见的夜色。

容麟听到动静,忙打开了门,伸头一看,当场惊呆:“你、你们…来啦?”

“谁呀儿子?”夫人走了出来,轻咳一声,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啦?”

玄胤冷冷地睃了她一眼,转身,朝宁玥追了过去。

他一走,整个走廊,只剩坐在轮椅上的容卿。

容卿看看夫人,又看看容麟,冷漠地转过身,也离开了。

“容卿!”

容麟抬步就走,被夫人拉住,夫人道:“你给我回来!”

宁玥摸索着回了房:“冬梅!冬梅!冬梅”

“来啦来啦,小姐您怎么了?”冬梅端着一碗燕窝从小厨房里出来。

宁玥红着眼圈道:“收拾东西!”

“啊?干嘛…要收东西?”冬梅一头雾水。

宁玥扯着嗓子吼了起来:“让你收你就收,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玄胤跨过门槛。

冬梅行了一礼:“姑爷,小姐她…”

“照她说的做。”

“啊?是。”

冬梅忙叫来珍儿,二人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人的行礼,之后,玄胤抱着瑟瑟发抖的宁玥,迈步走出了大帅府。

门口,容卿也在,也提着行礼。

“走吧。”容卿说。

玄胤点头:“上车。”

玄胤先把宁玥抱上马车,再把容卿连同轮椅一块儿抱上去,冬梅、珍儿与车夫并坐在外头,一行六人,绝尘而去。

“姑爷,大少爷,咱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啊?”冬梅好心地问。

去哪儿是个大问题,按照玄胤与宁玥的身份,应该搬入东宫才是,之所以一直没有搬迁,主要是为了方便与容卿、容麟在一起,而今不存在这一因素,东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然而今非昔比,容卿再不是耿皇后的幕僚,菩提宫也再不是容卿能够回去的地方,以外男的身份入住东宫,这于理不合。

那么…客栈?

客栈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够安全,也不够舒适。

这只是离开大帅府,又不是逃难,他们依旧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财富,没必要把自己委屈成那样。

“我在城郊有一处别馆。”容卿道。

“别馆哪儿有本座的府邸舒坦?”

一道悠然的声音响在夜色深处,众人眸光一动,冬梅跳下马车,惊喜地叫道:“中常侍大人!哈!真是你呀!”

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马蹄踩踏着地面,发出优雅而慵懒的哒哒之响,仿佛坐在上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神秘而优雅的九尾狐。

司空朔跳下马车,看向冬梅,戏谑道:“你要是次次都这么欢迎我就好了。”

冬梅:“嘿嘿,奴婢当然欢迎您啦!奴婢可是天天都盼着您呐!”

“贫嘴。”司空朔撩开帘子,眸光自众人脸上扫过,扫到宁玥时微微停顿了一秒,而后说道:“房间都备好了,去不去?”

玄胤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干嘛要去?”

司空朔看了他一眼:“不去干等着让人欺负本座的弟弟?”

从没想过有一天,司空朔会为他们筑起一个家。

宁玥看不见了,但她能闻到庭院里的香气,熟悉的海棠香与梨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竹香,她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竹子,是玄胤喜欢的。

台阶上都铸了石板,能让轮椅自由上下,这是为容卿设计的,司空朔连这个都想到了。

长兄,如父。

院子里的下人二少爷、二少奶奶地叫着,让宁玥恍惚,好像自己真的回了家。

洗漱完毕,宁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尽管她看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一只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腰身:“困不困?”

她摇头:“玄胤。”

“嗯?”玄胤亲了亲她下颚,大掌在她肚子上游走。

“你们…都知道了吧?”她另有所指地问。

玄胤沉默了片刻:“嗯。”

宁玥捂住脸:“我真是没用,连骗个人都不会,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你们一定笑死我了。”

玄胤心疼地拿开她挡住面庞的手,吻去她眼角的泪意,说道:“没人笑你,大家都很心疼你。”

宁玥撇过脸,避开他温柔的呼吸:“不值得。”

玄胤蹙眉:“别说傻话!”

宁玥果然不说了,她早该料到瞒不过玄胤的,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之间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无,还怎么相爱?还怎么相守?

“我会死吗?玄胤。”她低低地问。

玄胤抚摸着她发梢,轻声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这么说,的确会死了。”她异常平静。

“你…唉,能别再套我的话吗?”玄胤无奈一叹。

宁玥弯了弯唇角,反倒比他还乐观的样子:“耿妍是不是威胁你了?不许瞒我,我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隐瞒。”

玄胤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我找过她。”

“什么时候?”

“李顺妃死的那天。我去找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提到了你的病…”玄胤有些说不下去。

“她散播谣言,杀了李顺妃嫁祸给我,不是为了气死陛下?而是想引你去见她?”若真是这样,这个女人的心机也太可怕了,不,何止心机?手段也够硬。明明已经被打入了冷宫,还能将外面搅得天翻地覆。从散播谣言到她入宫,再到李顺妃找她麻烦,全都在耿妍的意料之中,“她引你过去干什么呢?单纯地谈论我的病情?还是…拿我的病威胁你?”

玄胤张了张嘴:“玥玥…”

宁玥苦涩地说道:“说了不许瞒我,我都这样了,至少让别让我的心也跟着瞎掉。”

玄胤躺回宁玥身侧,让泪意落回眼底,语气如常道:“她说,她有救治你的办法,条件是我…要么娶她,要么死。”

宁玥的心口微微震了一下,先前那股一切进展太顺利反而有什么意外在等她的直觉应验了,却不是李顺妃的死嫁祸到她头上,而是耿妍的后招掐准了玄胤的软肋。

“玄胤,你要答应她吗?”

“玥玥…”

宁玥缓缓地侧过身子,摸上他唇瓣、鼻梁、眼睛,他睫毛湿湿的,宁玥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却没有哭,声音轻轻柔柔的:“玄胤,我不想你死在我前头,那样,就没人照顾我了;我也不想我还活着,你就娶了别人,那样,我会很难受的…等我死了,你再娶别人好不好?”

玄胤喉头胀痛:“说了,我不娶别人。”

“也不能死。”

玄胤没说话。

“不许答应耿妍!”

“…好,听你的。”

宁玥在玄胤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就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哥、舍不得孩子…我不知道我不在了,你们要怎么办?会不会很难过?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会不会跟你和司空朔一样,被人欺负着长大…你要是娶了续弦,把孩子给我大哥抚养可以吗?他和容麟,肯定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来抚养…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扛到把他平安生下来的那一天…”

玄胤坐起身,去了浴室。

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拼命压在喉间的哭声。

“究竟怎么回事?”容卿的房内,司空朔缓步走了进来。

容卿心烦意乱地翻了翻画册:“玥儿的后遗症开始了。”

“金蝴蝶的后遗症?”司空朔浓眉紧蹙。

“是。”容卿把画册递给他。

“北域文?”司空朔的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金蝴蝶是北域的东西?南疆蛊毒,北域巫术,她是中了巫术?”

容卿点头:“北域皇室的巫术。”

皇室巫术是所有巫术中最厉害、也最没救的一种,比蛊毒厉害千百倍不止,寻常医者,根本诊不出患者的脉象有何异常,但患者就是会伴随着各种并发症,一天天地虚弱下去。

司空朔没问耿妍怎么会与北域皇室扯上关系,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与容卿、与玄胤一样,都只在乎怎么解掉宁玥身上的巫术。

“你没有办法?”他问容卿。

容卿摇头:“我略懂巫术,但不精湛。”

司空朔的面上,浮现起一丝凝重:“那个女人会解?”

“应该。”

“本座去找她。”

容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劝阻他,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一个时辰后,不出意料,司空朔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进门,便捏碎了一个茶壶!

------题外话------

难得更这么早,要表扬哈~

T

【V159】

容麟气闷地看着自己娘亲:“有必要这么绝情吗?司空朔又怎么得罪你了?劈头盖脸把人一顿骂,你真以为人家欠你?”

夫人毫不在意地说道:“他是不欠我,他也可以不来我跟前找骂呀!他若是你的客人,我自当笑脸相迎,但若是替那小丫头当说客…容麟我得提醒你多少遍!那小丫头,我不治!”

“你强词夺理!不对!你…你…你借题发挥!你根本不是看不惯玥儿!你是看不惯我!”容麟忍无可忍地说道,面色涨红。

夫人的神色微微一僵,仰起头,眼神微闪道:“我怎么看不惯你了?”

容麟想说出那几个字,话到唇边,又说些说不出口,深吸了几口,压下火气道:“总之,你烦我,就冲我来,不要迁怒别人。”

夫人抚了抚发鬓的金步摇流苏:“你是我儿子,你做什么都是好的,我没看不惯你,是那小丫头不自量力地招惹了我,我又不是她的冤大头,凭什么受她那份子气!”

容麟欲言又止,这些年他虽没在他娘身边长大,但那种刻印在骨血里的东西是磨灭不了的,兼之儿时的记忆,他能确定自己对娘亲是有几分了解的。她不顾一切的朝宁玥发火,不说完全是因为他,但至少,他也占了一半的原因。

“娘,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我欠他们太多了,你是我娘,你不帮我还债就算了,做什么那么羞辱他们?”

夫人哼道:“我怎么羞辱他们了?不就是说了一句小瞎子、小太监?难道我说了?那丫头眼睛没瞎?那男人不是宦官?”

“你…”

“别我我我的了,还是看看你自己吧?你小时候我是怎么教你的?看你都跟一群什么样的人混在了一起?一整个大帅府,知道的说是你的大帅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家的分府呢!谁说话都比你管用!这幸亏是我来了,我得给你好好整顿整顿!”夫人又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容麟瞪她一眼,嘭的一声摔门而出!

夫人被剧烈的摔门声震得一个哆嗦,意识到儿子干了什么事后,她也跟着气闷了,追出去,望着儿子的背影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容麟没好气地说道。

夫人皱了皱眉:“我是你娘,我当然管你去哪儿了,给我回来!”

容麟迟疑着往她那边倒退了几步,她神色稍霁,然而不等她抓住容麟的袖子,容麟又加足马力,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你这臭小子!真是要气死我!”

容麟一口气奔到了司空朔家,大概是一早得了司空朔的吩咐,守门的侍卫见来者是他,问也没问,便敞开大门让他进了。

进去后,他才记起自己好像忘了问他们到底住哪个院子。

小李子迎面走来,笑眯眯地道:“直走,到尽头右拐,抄手回廊的尽头就是了。”

容麟脚底生风地奔去了三人的住处。

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巫术的缘故,宁玥困得厉害,已经睡着了。

玄胤给她盖好被子,前往了书房,那里,司空朔已经摔碎第七个杯子了。

司空朔并不是一个不懂掩饰情绪的人,他真正发火的样子,玄胤还没见过,如今见了,才知比中山王还可怕。

容卿扶额坐在轮椅上,一脸无奈。

“连中常侍也吃瘪了?”玄胤感慨地问。

司空朔可从没吃过亏,至少在外人手里是这样,也只有宁玥和玄胤能够让他亏本。

司空朔敛起了不合时宜的怒意,泰然自若地在看向了玄胤:“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