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玥偎进他怀里,静静地盯着某处,眼中没有焦距。

“有话对我说?”玄胤亲吻着她发丝问。

“是不是我说了,你就答应我?”

“看来是有求于朕啦。”又摆起了皇帝的谱儿。

宁玥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算我求你。”

玄胤被她弄得心底一片柔软,身体康健时尚不忍心拒绝她,更别提她病了一个多月,此时她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摘给她。

“素衣与你说什么了?”他好奇地问。

宁玥撒娇地推了推他:“你还没说同意不同意呢?”

他脸上一个大写的同意,她没读出来吗?玄胤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唇角,很快,又坏坏地压了下去,正色道:“你这人吧,轻易不提要求,一提,准是不能轻易办到的事儿。你说你都冷落我这么久了…嘶”

话到一半,她柔软的手伸进被子,覆上了那不可言说之处。

玄胤被刺激得一个激灵,险些深(同音字)吟出来,慌乱中忘了熟睡的孩子一眼,又满脸通红地看向宁玥,仿佛在问,孩子都在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玥调皮一笑,素手在他身上煽风点火了起来。

玄胤的神经都快崩断了,事毕,面色潮红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熟睡的孩子们一眼,贴近她耳畔,悄声道:“胆子真大!”

宁玥拿毛巾擦了手,幽幽地看着他。

玄胤被看得怪不自在,一开始明明是想逗逗她,哪知后面反而被她给调戏了,这人也是翻脸快,早上还半死不活的,这会子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折腾他了。

算了,也怪自己定力不够,没忍心推开她。

“究竟什么事,你说吧。”

宁玥凑近了说道:“我想带我大哥,去找容麟…我想亲口问容麟,为什么要负了我大哥?”

七月,宁玥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便与玄胤一起踏上了前往北域的马车。临走前,玄胤将朝堂交给了陈太傅、耿中直与年仅六岁的太子。朝中自然一片反对之声,但经历了定国公一事后,夫妻二人都对太子的手段安心落意。

“朝堂和公主都交给你了,朝堂你可以给父皇弄得乌七八糟,但妹妹,必须照顾好,明白吗?”玄胤无比郑重地说。

皇甫澈拱手行了一礼,笃定而坚定地说道:“父皇请放心,儿臣会把治理得井然有序,也会把妹妹照顾得事无巨细,等父皇与母后归来,儿臣定还给父皇一个太平盛世!”

玄胤拍拍他肩膀,上车了。

宁玥多有不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内心也是多有挣扎,文有陈太傅,武有耿中直,有他二人辅佐太子,相信朝中翻不起多大的狼。可这么早就让太子担起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国家的重任,她有点心疼。

皇甫澈懂事地说:“母后请放心去吧,万事有儿臣,儿臣会照顾好妹妹,等母后回来。”

宁玥最终还是去了,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弥补儿子,但大哥的夙愿,若不能达成,将会变成梦魇,日日夜夜地纠缠她。

此次北上纯属私人事情,对外只宣称是皇帝陪同皇后到避暑山庄静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抵达山庄后,留下珍儿与小德子混淆视听,宁玥、玄胤乔装打扮,带上冬梅、玄江、黑衣首领与一队潜伏在暗处的玄家影卫,则宁城官道,途径白云州、青州、同州,从易县拿到早已伪装的身份牌、通关文书,越过边境,进入了北域。

初入北域,尚不觉得湿冷,甚至由于盛夏的缘故,还隐隐透着闷热。然而越靠近北都,越能感受到气温的变化,到达卡萨城的时候,宁玥已经把貂皮大衣都裹上了。

“这边没有夏天的吗?怎么这么冷?”宁玥捧着汤婆子问。

玄胤挑开车窗帘,往外瞅了一眼:“这就是北域的夏天了。”

“跟我们的秋天差不多,温差大,中午略有些炎热,晚上就冷得牙齿打颤。”宁玥畏寒,不免又往玄胤怀里缩了缩。

玄胤倒是喜欢这样的天气,搂着她没有说话。

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前,客栈的老板迎了上来。

客栈老板迎了上来:“四爷,夫人,你们到啦?”

宁玥一听这称呼,心道莫非认识?但她不记得玄胤来过北域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玄胤凑近她耳畔,小声道:“玄家祖上在北城扎根,边境城市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手,李掌柜是自己人。”

原来如此。

宁玥笑着下了马车,看向面前这个年过五旬、身材矮胖的精明男子,温声打了招呼:“李叔。”

李掌柜受宠若惊,笑眯眯地道:“使不得!使不得!夫人这是要折煞小的哇!”边说着,边伸出手去帮冬梅与玄江提行李,“搁这儿就行了,我让伙计来搬,放心,都是咱们的人!”

二人望向玄胤,见玄胤点头,便松开了行李。

李掌柜抬手,立时有几名孔武有力的伙计从大堂走了出来,拧起行李,跟着李掌柜上了楼。

李掌柜将一行人带入二楼最靠里的天字间与地字间:“对不住了四爷,要委屈您与夫人屈就咱们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实在是北域如今局势不好,住别馆容易引人注目,反倒是人来人往地方最能躲避官兵的追查。”

“官兵在追查什么?一路上我们好像也没看见什么特别动荡的局面。”宁玥好奇地问。

李掌柜推开门:“四爷,夫人,请。”待二人跨过了门槛,又对宁玥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北域官兵查人都不在白天查的,一般是晚上戒严了才出来,挨家挨户地查,外地人,但凡稍微有点不对劲儿的,先抓进牢里再说!客栈啦,反而查得少。”

宁玥仿佛懂了,他们赶路全都在白天,晚上则老老实实在客栈歇息,难怪没碰上官兵。

李掌柜给二人倒了热茶,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之前怕人拦截了信件,我没敢多写,北域的形势啊,不同从前了。咱们玄家打败了北域之后,北域臣服了西凉,这对西凉来说是件好事儿,可在这边,却是史上最耻辱的一笔。因为这件事,皇室的威信有所下降,上至满朝文武、下至绅衿民庶,全都对皇室颇有微辞,地方上,更是出现了一些揭竿起义的民兵,其中,多少是真的出于大义,又多少是人浑水摸鱼,不得而知。”

宁玥与玄胤坐下,冬梅开始为二人收拾床铺行李,宁玥喝了一口茶,问:“官府要抓的…就是这群然扰挑衅皇权的乱党?”

李掌柜沉吟了一会儿,似在准备措辞:“是,也不是,说来话长,要不我先给四爷和夫人备些酒菜,稍后咱慢慢说?”

他们来北域是来办正事的,又不是来游玩的,饿一两顿肚子算得了什么?宁玥问玄胤道:“你饿吗?饿的话先吃饭。”

玄胤笑笑:“先了解一下北都的情况吧?知道你也吃不下。”

宁玥点头,看向了李掌柜。

见二人如此坚持,李掌柜不好再拒绝什么,把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与夫妇俩说了。

原来,早在八年前,玄煜胜了北域之后,北域皇室便一蹶不振了,各地纷争四起、群雄逐鹿,军队帮派过百余之多,其中以南阳麒麟军最为优秀。这里的麒麟军当然不是南疆的麒麟军,不过是同名同称罢了。麒麟军在靖江以南飞速发展自己的势力,朝廷大军久拿不下,后因某位幕僚建议,以招募之法安抚麒麟,北域王欣然同意。

麒麟军被招募后,迅速成为朝廷对抗乱党的钢刀,短短五年时间,麒麟军便平息了北域的内乱。

立下赫赫军功的麒麟军自然得到了北域王的褒奖,北域王册封麒麟军主帅为异姓王,赐靖王府,入住北都。靖王接受册封后,又帮助北域王铲除了不少朝中的眼中钉,渐渐成为北域王身边最忠诚的心腹,但凡朝中或边关发生令人头疼脑热的事,北域王总是第一时间想到靖王,而每一次靖王都能替北域王置办得妥妥贴贴,无一回令人失望。

又这样过了一年,北域王开始允许靖王自由出入御书房,为自己批阅自己来不及批阅的奏折,其间,北域王患了一场重病,靖王衣不解带地从旁伺候,可为了不耽误国事,靖王又把奏折拿到北域王的养心殿,对外说是北域王批阅的,自己不过是代笔写个批注,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根本是靖王自作主张。

那时,朝中已有不少人对靖王产生了浓厚的猜忌,希望北域王痊愈后能治靖王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哪知北域王在看过靖王批复的奏折后,非但没惩处靖王,还夸赞靖王知人善任,治国有方,特加封其为摄政王,暂代监国之职。

要知道,北域王与南疆王的年纪差不多,膝下一共有十多位皇子,哪个推出来不能监国?却偏偏选了个外人。

这一举措,在皇族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弹劾靖王的折子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不论朝臣与宗室们如何反对靖王,靖王的摄政监国之位都坐得是越来越稳。去年年底,北域王再次一病不起,朝堂成了摄政王的一言堂,便是皇子公主在他面前,都占不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所以,其实是摄政王在搜查乱党?”宁玥听罢李掌柜的话,心中隐约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李掌柜点头:“没错,其实说的搜查乱党,不过是打着这一旗号排除异己罢了,为什么不搜客栈,是因为北都和附近几座城池的客栈都被摄政王府控制了,有他们的眼线。”

宁玥眨了眨眼:“那您这边…”

李掌柜笑着没有吭声,一旁的玄胤开了口:“李家是我太爷爷尚在人世时便安插在北域的探子,一般人查不出李家的端倪。”

李掌柜接着道:“我假意投诚了摄政王,平时就替他搜集消息,你们这次来我也上报了,说是我岳母的侄儿、侄媳,来这边游玩。四爷、夫人放心,我给王府提供过不少可靠情报,他们还算信任我,短时间内,不会怀疑你们身份的。”

这之后,李掌柜又交代了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以及出门的注意事项,入境之前,宁玥便翻开过北域相关的书籍,还算适应。

北域的食物比较单一,以牛肉羊肉鸡肉为主,蔬菜极少,多是些土豆红薯,烹饪手法也不如他国的多样,要么烤、要么煮,再洒些调料便是一顿菜肴了,主食以土豆与大饼为主,米饭不怎么常见。

四人吃了一只烤鸡、一碗孜然牛肉、几块水煮土豆,便再也吃不下了,玄江、冬梅回隔壁房间歇息,玄胤宁玥坐在书桌前查看舆图。

“对了,刚才李叔说的摄政王是谁?”宁玥问。

玄胤想了想,道:“容麟父亲。”

“他?”宁玥略有些惊讶,早在夫人给她治疗金蝴蝶巫术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对方不是一般的妇人,只是没想到如此位高权重,“照李叔所言,麒麟军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力量,那之前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之前是隐世家族,后面北域动荡,他们才趁机出了山,算是比较会钻空子。”玄胤漫不经心地说道。

宁玥蹙了蹙眉:“既是隐世家族,又怎么把容麟给弄丢了?”听容麟曾经透露的,他是被人追杀才一路逃到南疆,遇到了大哥,隐世家族大多与世无争,怎么会遭到追杀呢?

“他们不是普通的隐士。”玄胤铺开舆图,点了点南阳,容麟一家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他们是轩辕氏的后人。”

宁玥倒抽一口凉气!

这一次,不等宁玥开口问,玄胤给给她答了疑解了惑:“轩辕大帝的后裔,流传至今,据说只剩这么一脉了。”

“你怎么会知道?”宁玥瞪大了眸子。

玄胤看着她:“容卿告诉我的,他去世前给我写的最后一个奏折中,讲明了容麟的身世,我想这一点,大概连素衣都不知道。”

宁玥的面上浮现起一丝惶然:“素衣上次来开解我,没提到容麟的身世,应该的确是毫不知情的。”大哥啊大哥,你瞒得我们好苦。事到如今,大哥是何时知道容麟身世的,一开始,还是后来,已经不能有答案了,“上次的地宫之行,并不像一次偶然意外了,倒像是冥冥中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容麟吸引到那边似的。”

玄胤自幼不语怪力乱神,但对于某些奇特的现象,还是无法做出铿锵的反驳,耿无双的重生,宁玥的重生,地宫的偶然,命运就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信它的时候,它总不如人愿,不信它时,它又悄然牵引着你的人生。

宁玥又问道:“沉寂了千年,终究是没能放弃对权势的角逐。难怪容麟的娘亲如此精通巫术,她本就是轩辕皇朝遗留下来的东西。”

还有一点宁玥没说,那就是难怪容麟娘亲要带走容麟,容麟是轩辕一族最后的皇子,他不可以爱上一个男人。

宁玥叹了口气:“看来这一趟,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许多。”

玄胤揉了揉她发顶,笑道:“能有多难?不就是见个人吗?你又不是要杀了他。”

“摄政王府很好进?”宁玥下意识多问。

玄胤张了张嘴:“不好进。”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北都的舆图,“我们眼下是在卡萨城,距离北都仅半日距离,但你知道为什么李叔在北域打拼了这么多年,都没办法入住北都吗?”

“为什么?”

“北都是一座守卫相当严格的皇城,里边定居的每个人、每个商贩都经过了皇户部严格的审查,没有嫌疑不够,还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北都人,北都又是禁止与外地联姻的,所以哪怕李家奋斗了那么多年,也仅仅是在卡萨城扎了根。”

宁玥的瞳仁一动:“妾呢?那些烟花女子之流呢?也不能进入北都?”

“烟花女子可以进,但他们的烟花之地全都隶属皇户部管理,这皇户部并不是朝廷户部,而是直属于中央集权的情报机构,经由他们筛查管理的烟花女子,一般不可能与外界联系。至于你说的纳妾,那就更不可能了,得上报的,不能随意纳妾。”

宁玥骇然:“北都竟管理得如此严格,那被赐予了府邸与居住权的摄政王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是啊。”玄胤不可置否。

宁玥的心头不禁漫上一层担忧:“那我们要怎么见到容麟?”

玄胤勾了勾唇角道:“虽然不能长期居住,但到北都游玩一圈,为北都的经济文明做点贡献还是可以的。”

宁玥古怪地看着他。

他挑眉,在她软红的唇瓣上亲了一口:“李叔这边到了一批新鲜食材,都是北都买不到的,三天后送入摄政王府。”

“李叔常去王府?”宁玥追问。

玄胤摇头:“那倒不是,一个月一次,定时定量送些地方特色的食材。”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房门。

宁玥警惕地皱起了眉头。

“四爷,夫人,是我。”玄江的声音。

宁玥给他开了门:“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歇息?”

“冬梅睡了,我到李叔屋里坐了一会儿。”玄江朝外四顾了一番,进门,插上门闩,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李叔刚画的,这几天府里有人办生辰宴,格局又稍稍做了调整。”

玄胤拿着图纸,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宁玥见他出神,轻轻地推了推他:“怎么了?”

玄胤意识回笼,道:“哦,没什么,我在想…王府会是谁在办生辰宴?应该不是容麟,他生辰是秋季。”

谈话间,走廊里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好像是一群人哒哒哒哒地上了楼,伴随着这一阵仗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略显不悦的抱怨:“搞什么啊?我们好不容易上你这儿住一趟,你还把最好的房间给别人了?是谁?让他们搬出来!”

“对不住啊,清霜姑娘,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会过来,是我岳母家的亲戚,从张阳城来这边游玩的,我便让他们住下了。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一瓶上好的胭脂,清爽姑娘若不嫌弃,回头我让人送来?”李掌柜笑呵呵地道。

名唤清霜的女子似乎有了一丝满意:“李掌柜何必这么客气?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知道是你亲戚,我当然会给几分面子的!胭脂就算了,你拆东墙补西墙,当心那贵人得不到胭脂恼你!”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我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这胭脂啊,本就是为清霜姑娘准备的,多谢清霜姑娘替我在王总管面前说好话,我才顺顺当当地送了这么多年的食材,据说在我之前,那是一月换一拨人!”

“那倒是!我干爹脾气很怪的,选东西也挑剔。算了,也是你每月送的食材真的新奇新鲜,才入了我干爹的眼!”

这女子,倒不是个完全不可理喻的,一开始听她要抢天字间,宁玥还小小地膈应了一把,后头细细停下来,又觉着对自己人还算好说话。

那女子被李掌柜安排在了最远的房间,听她言辞间透露,她是王府的人,而且有个总管干爹,想必在王府地位不低,若能趁机“接触”一下,三日后的计划将会变得更加顺利。

却说清霜一行五人入住客房后,李掌柜即刻命人将胭脂送了过来,还有一桌芳香四溢的好菜,清霜因身份特殊,独自居住一屋。她洗漱完,打开胭脂在手背上试了一下,果真细腻芬芳又容易上色:“这姓李的倒果真是妙人儿。”

她说着,忽然听到门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心口一跳,恼怒地起身开了门,正欲发作,就见一个身材清瘦的年轻妇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手捂住心口,一副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的样子,她忙蹲下身:“这位夫人,你怎么了?”

她的反应,让宁玥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押错宝,宁玥虚弱地说道:“我…我好像是…心疾犯了…”

“你有心疾?快,快先进来。”清霜将宁玥扶进了自己房间,“可要给你请个大夫?”

宁玥苍白着脸笑了笑:“不必了,姑娘,我是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

清霜迟疑片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点吧。”

“多谢。”宁玥接过,缓缓地喝了一口。

清霜仔细地打量她,宁玥将自己的气质掩藏得极好,是以在清霜看来,这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略有些体面的清贵妇人:“你也是在客栈住宿的吗?哪个房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宁玥的面上浮现起一丝纠结,仿佛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麻烦人家,半晌后,捂住心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劳烦姑娘了,在天字间。”

“天字间?你是李掌柜的亲戚?”清霜问。

宁玥微微睁大了眼睛:“姑娘…认识我?”

清霜笑着摇头:“不,我不认识你,我是听李掌柜说过,天字间与地字间住着他岳母家的亲戚。”

宁玥含羞一笑。

清霜心道,倒也不是个讨厌的人儿,柔柔弱弱的,性情温婉,模样清秀,看着就招人疼。

最后,清霜将宁玥送回了房,玄胤得知妻子晕倒在人家门口,还被人家给扶了回来,当即千恩万谢,从行囊中拿出一盒五彩珍珠,请恩人务必收下。

清霜推辞不过,收下了。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为王府输送食材的日子,李掌柜并不是唯一的供货商,供的东西也不多,都是些天南海北搜罗到的鲜味,一辆大马车便全部装下了。

玄胤易容成车夫,坐在车前赶马;宁玥则还是原来模样,给李掌柜帮忙;玄江与冬梅都化妆成小伙计,步行跟在马车后。为确保万无一失,由黑衣首领带着玄影卫,乔装成游客,分别从不同方向接近王府的各个入口。

这几天,玄胤和宁玥已经将王府地形图背得滚瓜烂熟,闭上眼,脑海里都能浮现各个院落的名字。摄政王世子,也就是容麟,居住在中轴线上的听涛阁,与他同住的还有他的世子妃。

是的,容麟成亲了,在回到北域的第二年。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宁玥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容麟这个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大哥身上的家伙,也会与女人成亲的吗?与李掌柜反复确认、确认、再确认,才确定那个一声不响成了亲的男人是她大哥的爱人。

她很想冲进王府,冲到容麟面前,狠狠地扇他一耳光,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是决定娶妻生子,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断了大哥的念想?为什么给了大哥希望,又在五年中一点一点让大哥尝尽失望?十几年朝夕相对,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大哥郁郁而终的时候,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的难过?

玄胤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按住宁玥的手:“又想容卿了?”

宁玥哽咽道:“我不知道等下见了容麟,会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答案?他是一脸孤傲地告诉我他早就忘记我大哥了,还是很仓皇地躲避我?”

玄胤理解她的心情,每每他想起兰贞和他父王也是如她这般迷茫,父王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兰贞,却又偏偏娶了郭玉,与郭玉生了四个孩子,他横在那一大家子中间,简直就是个笑话。他努力经营着他们的一切,就是不希望宁玥尝到这种滋味,偏偏她还是尝到了。

他无言以对,静默了良久,才轻轻地说道:“也许事情不想我们想的那样,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什么苦衷能让人一走五年,音讯全无?宁玥闭上了眼,任何理由她都无法接受,她只是必须知道,如是而已。

马车停在了王府的角门外,守门侍卫见到李掌柜,还算客气,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李掌柜孝敬了侍卫一个绣银线荷包,约莫是荷包里的分量让侍卫非常满意,侍卫露出了一抹笑来:“这几个瞧着面上啊,老李。”

李掌柜忙解释道:“这是我岳母家的亲戚,她会做菜,这次的食材啊,跟之前的不大一样,怕王府的厨子不会做,我才让她跟来给大家示范一下。”

宁玥配合地走上前,给侍卫见了礼。

侍卫瞧宁玥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嗯了声,算是应允了,又看向车夫与后头的两个伙计:“这仨儿又是哪儿来的?”

李掌柜笑道:“我店子里的呀,您没见过?啊,我想起来了,上上个月我给王府送东西的时候,不是您当值,是孙大同。”

孙大同是这名侍卫的同伴,二人轮班看守王府。

侍卫上上下下地将玄胤三人打量了一遍,冬梅与玄江本就是下人出身,如今再做回老本行,几乎是本色出演,玄胤略打眼了些,为遮住他身高上的突兀,宁玥特地给他抹了黄粉,点了黑痣,看上去土得掉渣。

侍卫没发现异样,对李掌柜摆了摆手:“进去吧,今儿是王妃生辰,请了几位熟悉的手帕交,仔细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