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珩眸光一跳,“是你这个朋友托你来打听的吗?”

周沅贞连忙摇头,双手紧紧攥住手袋的竹节提手,犹豫再三,才倾身道:

“其实,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他了。乐团说他家里有事,请假回燕平去了,可是,如果真的是他自己请了假,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所以,你觉得是我的情报部的人扣留了他?”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我给他家里打过电话,他没有回去。”

虞绍珩垂眸一笑,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其实,你不是想要你的信,你是觉得如果我过问这件事,可能会有人看在我——或者我父亲的面子上,不为难你的朋友吧?”

周沅贞定定望着他,眼中渐渐浮出晶莹微光,虞绍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我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周沅贞闻言,亦忍不住急切起来:“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绝不会…他是个很单纯的人,绝不会牵扯到你们那些…那些很严重的事里。”

虞绍珩淡笑着道:“这可说不准,如果每个人的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那也用不着我们这些人了。有时候,越是看上去单纯正直的人,越容易包藏祸心。”

他见周沅贞的脸色愈发苍白,倒替她惋惜起来,这女孩子看来也是个痴心的,却不知道她那个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怕是这对小鸳鸯将来每个结果,他想了一想,道: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情报部的人为什么查他?”

“他没有说,只说让我不要管这件事。”

虞绍珩点头道:“他这个建议很对。”

“可是他说,他觉得跟他问话的人,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说。”

虞绍珩见她泪光盈睫,沉吟着道:“我现在不能跟你承诺任何事,我只能说我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打听一下情况。但是,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你因为这件事找过我。”

周沅贞连连点头:“我明白。”

虞绍珩见她情绪稍定,笑道:“你这个男朋友,一直都没让你家里知道吗?他是中央院团的小提琴手,令尊应该认识啊。”

周沅贞不自然地掠了下颈边地长发,避着虞绍珩的目光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深红色封套的证件,“这是他的照片和中学时候的学生证,也许你用的到。”

虞绍珩点了点头,伸手去拿时,却有刹那的讶异——压在信封上的那张学生证深酒红色的封面,校徽宛然,虽然午后反光,上头的四字校名看不真切;但他一望而知是“德雅中学”,盖因这是燕平极有名的一所女中,绍珩的母亲便是从这所中学毕业的。

他眉心轻轻一跳,拨开那信封看了一眼,却见里头的照片亦是一个短发齐耳,眉目淡婉的年轻女子。虞绍珩一见,顿时觉得自己方才言语间太过轻浮,而她既是有求于自己,便无意指正,遂尴尬地说道: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误会了,还以为是…抱歉。”

周沅贞却只是凝眸看着他手上的证件和照片,幽幽道:

“其实你也没有误会。既然我求你帮忙,就没有必要瞒着你。反正你要是看到了我们的信,也会知道。我们之前前段时间就是在商量,一起到欧洲去生活。”

虞绍很闻言,想起前日种种,不觉失笑,他赶忙掩唇轻咳了一声,正色道: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的确比较意外。”

周沅贞忧悒地一笑:“我明白。”

虞绍珩将那证件和照片都装进衣袋,抬腕看了下表,对周沅贞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大堂看到海报,说楼上有个欧洲的平面设计展,我想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吧,就当散散心。”

周沅贞一怔,虞绍珩的兴趣爱好她并不太了解,不过以两人的关系和眼下的境况,他这个提议未免有些古怪,但此时她正有求于他,却不好刻意拒绝,便道:“好,我上来的时候也看到海报了。”

两人上到三楼,才看过半个展厅,周沅贞便道:“哎,惜月也来了。”

虞绍珩转过头,果然看见妹妹正站在一壁报刊版面朝自己这边张望,边上还有个女孩子,身形纤娜,容色柔静,正是苏眉。 惜月已然看见了他,却似乎并没有马上过来打招呼的意思,反倒是苏眉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回的展览,苏眉原本自己也打算要来,因此,惜月既然来约她,她也好假意推辞。她又疑心是虞绍珩的主意,多问了一句“你哥哥也去吗?” 惹得惜月只是笑,“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苏眉摇了摇头,“以后别拿这件事开玩笑了。”

惜月有心诈她一诈,便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这几天整日黑着脸,好像谁得罪了他似的。”

谁知苏眉却不肯上当,她和虞绍珩相识久了,渐渐觉得他人前人后的喜怒忧乐总是半真半假,就连他调戏她或许也并不是因为见色起意,否则,他真有机会的时候,却并没有真的做什么…许多不经意间的意外波折,后来再看,却都像是水到渠成,她不大看得懂他,可是她知道他不是她看到的那么简单:“你哥哥不会黑着脸给你看的,他要真的那样,也不会是因为他心里不舒服,只不过是他要生气给人看罢了。”

惜月听着,笑眯眯地瞄了她一遍:“你这么清楚我哥啊?”

苏眉面上蓦地一红,“真的,你以前后不要拿我跟他开玩笑了。我们已经…已经说清楚了。”

惜月听罢,忍不住嘟了嘟嘴,“你嫌他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叫他改。”

苏眉却不接她的话茬,“走吧,早点看了早点回来。”

——————

惜月看见哥哥是意料之中,看见周沅贞却是意料之外。她本以为是虞绍珩和苏眉吵了架,哥哥约不到她,才又捡起这个“曲线救国”的法子,叫她带苏眉出来;他说约了人,只是随口敷衍。却不料,虞绍珩是真的约了人,而且,还是个美人。

苏眉见惜月神情异样,更相信今日她约自己出来并非虞绍珩的授意,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这里遇见纯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她们要来,特意和人约在这里。她一眼看过去,觉得周沅贞颇有些眼熟,细细一想,便省起这个仪态优雅的女孩子,去年他们看歌剧的时候见过,好像是个唱歌剧的才女,彼时,正是虞绍珩的女朋友。

她一念及此,胸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缕楚楚心意,气闷伤心且谈不上,只是茫茫然一团烟雾弥漫在心里。

然而她面上却是平静婉然,见虞绍珩看过来, 便对他点了点头。

28、露华(五)

“月月,许夫人。”虞绍珩温文含笑地走到妹妹面前,是客套地“惊喜”道:“这么巧。”

惜月揶揄地觑着哥哥,“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我就是有点公事到这边来。”虞绍珩面不改色,又敷衍了事地替苏眉和周沅贞作了介绍。惜月正犹豫要不要叫哥哥一起,虞绍珩却已开口告辞,“我们来得晚,就不陪你们了。”说罢,便同周沅贞翩然而去。

惜月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暗自皱眉,觉得自己似乎有责任解释点什么:“其实我哥哥和这位周小姐也不是很熟,是我祖母想撮合他们,我哥总要应付一下老人家。”

“你不用跟我说这个,真的。”苏眉宛转一笑,“这位周小姐我以前也见过。”

惜月细心留意她的神色,但苏眉一向安静寡言,喜忧冲淡,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晚间回到家里,借着练琴把哥哥拉到琴房替自己翻谱子,一边按键一边取笑虞绍珩:“哥,你这也太老套了吧?多无聊。”

虞绍珩笑道:“这种事,不是最老套的法子最有用吗?”

惜月不以为然地嗔了哥哥一眼,“好幼稚!而且,她见到周小姐也没有很在意,她下午都没有提过你。”

虽然妹妹根本不看琴谱,虞绍珩还是尽职地翻了页,“不在意还会八卦一下,在意才不敢提。”

惜月笑道:“你不好这么自恋吧。”想了想,又道:“你怎么又和周小姐约会呢?你不是说她不中意你吗?”

虞绍珩道:“普通朋友也可以出来喝杯咖啡嘛。”

琴声戛然而止,惜月抬起头打量着虞绍珩,抿了抿唇,道:“哥,你是不是跟谁都不爱说实话啊?”

虞绍珩顺手在琴键上按了两个小节,悠然笑道:“月月,你就没有不跟哥哥说实话的时候?”

惜月欲言又止,正忖度他话中所指,虞绍珩忽然抚了抚她的头发,“月月,我跟你说的实话最多了。”

虞绍珩从琴房出来,亦觉自己今天有些无聊。平心而论,苏眉那么一个女孩子,要说多别致似乎也没有。他为她花了许多心思,似乎他想要她喜欢自己的念头倒比自己喜欢她还多些。

即便不同她在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人生悲剧。他不太理解叶喆的“一见钟情”的冲动和契而不舍,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体会。他也喜欢女孩子,美丽敏慧的女子是这世上最为赏心悦目的存在之一,不过,非要锁在一起仿佛也没什么必要。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激起像叶喆那样直接而浓烈的情感,但他没有。

他翻着手里的相册,一张张看过他春天在云岭随手拍下的她的照片。或许他并没有喜欢她,他只是决定要喜欢她。那如果他决定不喜欢她了呢?

转眼一个礼拜过去,虞绍珩没有再去见过苏眉,也没有怎么想过她,连他正在修的那处宅子也没去看。

这些年,他每每听人背地里嗟叹调笑,说造化弄人,任谁也没料到父亲竟是个美人情重江山轻“情种”…可惜,他不是。想到这一点,他对自己愈发满意起来,决定去瞧瞧苏眉。他日日加班,又要不着痕迹打听周沅贞的事,总需要一点娱乐。

虞绍珩压着饭点到了竹云路,在门外敲了几遍,都无人应声。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只有暖水瓶大小的芋头探头探脑地蹲在葡萄架下,顶着两片巴掌大的绿叶朝外窥视。

她这个时候不在家,难不成约人吃饭去了?可林如璟死于非命,唐恬又跟她翻了脸,她还能约谁呢?

虞绍珩沉吟片刻,从钥匙串里拣了一枚簇新的出来,旋开了院门。

芋头矜持地点着小爪子走到他身前,虞绍珩俯身要捉它,那猫却哼唧了一声,扭腰闪开了,几下就顺着葡萄架蹿到了屋檐上。虞绍珩看着它笑骂了一句:“猫随主人,你也没良心。”说罢,毫不客气地进到房里找了本书看。等了半个钟点,苏眉还未回来,他索性自己到厨房烧了壶水,自己招待自己喝茶,又从柜子里翻出盒拆了封的饼干,勉强吃了两块。眼看天色全黑,腕表上的指针已过了八点,竟仍不见苏眉的人影。虞绍珩更笃定她是约了人吃饭去了,一个人吃饭绝不会耽这么久。

又等了一个钟点,连芋头都已经爬回窝里恹恹欲睡,苏眉却还没回来。虞绍珩心下怫然,没有人管她就这么自在?一个女孩子黑灯瞎火的不回家,他倒要看看她干什么去了?待会儿千万别让他撞见有人跟她一道回来。

苏眉趁着夜色回来,摸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发觉院门只是虚掩,一边回想自己可是忘了锁门,一边犹疑地推门而入,却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赫然站在院中,正是虞绍珩。

苏眉这才定了定神,讶异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虞绍珩并不答她的话,反问道:“你到哪儿去了?则那么现在才回来?”

苏眉见他一脸理直气壮,愈发疑心是自己出门的时候疏忽大意,“…你来的时候,我家门没锁吗?”

却见虞绍珩一打帘子,翩然进房去了:“我有钥匙。”

苏眉一怔,追进去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虞绍珩坦然道:“我配的。”

苏眉的眼睛几乎睁大了一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能随便配别人家的钥匙呢?”

虞绍珩敷衍地笑了笑,“我怕你哪天出门忘了带钥匙,又要找别人来开锁。”

苏眉愠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虞绍珩闻言,眼中波光一闪,觑着她道:“你在意我这个人怎么样吗?”

苏眉避开他调笑的目光,攥着书包带子正色道:“我们不是说了…”

“我们说好什么了?”虞绍珩说着,捏着芋头的脖子把睡眼惺忪的小猫拎在手上晃了晃,“我叫你把它丢了,你怎么不丢呢?”

苏眉自忖跟他斗嘴没有胜算,便道:“你有事吗?”

虞绍珩戳着芋头的鼻尖问道:“你晚上去哪儿了?”

苏眉把猫从他手里拿回来,捋着芋头背脊上的猫,冷着脸道:“我上课去了,我在夜校学画画。”

虞绍珩挑了挑眉,“令尊不是不赞成你学这个吗?”

苏眉脸上红了红,声音也有些发虚:“我没有告诉我父亲。”

虞绍珩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里尽是玩味,“眉眉,你万事都不听话,怎么唯独令堂不让你跟我在一起,你就这么听话?”

28、露华(六)

苏眉抱着芋头狼狈地退了一步,红着脸道:“不是一回事,不一样的。”

虞绍珩上前一步趋到她身前,揉着芋头的耳朵,轻声道:“那要是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会不会不高兴?”他想着苏眉一准嘴硬,不肯说会。岂知苏眉虽然半低着头不肯看他,回话却十分老实:“会有一点。”

虞绍珩不由一笑,“真的?”

苏眉颊色虽然泛红,眉宇间的神情却沉静安然,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普通人都会有点虚荣心的。”

“哦——”虞绍珩脱长了声音,点点头,“你们学校里那个姓鲁的同事要是有了女朋友,你也伤心吗?”

“我…”苏眉语塞,转身把芋头放回窝里,背对着他道:“虞先生,就算我对你有一些好感,也不表示我们合适在一起,你明白吗?我不希望再给我的家人和兰荪的家人添什么麻烦,也不希望给你的家人带来什么困扰。”

“就是说,我这个人不值得’麻烦’你咯?”

苏眉愣了愣,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自己很不舒服,却又无从辩解什么,且这个时候稍有迟疑反而会让事情更难解决,冷起心肠慢慢起身:“你这么说,也没错。”

虞绍珩听了,垂眸笑道:“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伤心吗?”

苏眉侧着身站在灯影里,低低道:“你不会的。”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不会伤心的人。”他话音里仿佛掠过一缕飞絮般轻愁,继而却是一笑,仿佛不胜安慰,“既然你想得这么清楚,那我走了。” 说完,便真的擦着苏眉的肩膀走了出去。

苏眉想着他那句“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不会伤心的人”,诸般滋味起伏良久,隐约生出一股莫名的歉疚来。等到走出来锁门,方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叫他把钥匙留下。想来明明是他做了蛮不讲理的事情,她不理论也就罢了,怎么反而倒像是她做错了事。

虞绍珩刚一到家,便有婢女通报说叶喆打过两次电话找他,留话说请他一回来就给凯丽回电。

虞绍珩拨了电话过去,轻笑着道:“你酒到现在才醒?”

叶喆道:“你别笑了,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唐雅山的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虞绍珩悠悠道:“小油菜求你的?你们和好了?”

叶喆没接他的话,只道:“你现在有空没?出来宵夜?”

虞绍珩想了想,道:“正好我没吃晚饭 ,待会儿锦园门口见吧。”

锦园并不是个园子,而是旧运河的一处码头,昔日的内河漕运废弃多年,此处楼台近水,便成了一处消闲度夏的所在,酒楼鳞次食肆栉比,热闹非凡。虞绍珩踱到锦园入口处的一座彩绘门楼,便见叶喆正站在近旁一个哄小孩子套圈儿的地摊边上,手上套着厚厚一叠竹篾围城的套圈,刚好套中了一个彩头,周围一群小孩子都在吵吵嚷嚷地围着看热闹。

叶喆一抬头,见虞绍珩过来,连忙把手里的竹圈往小孩子堆里随手一撂:“给你们玩儿了。”从一阵欢呼声中抽身出来,笑容颇有几分尴尬的走到虞绍珩身边,“你想吃什么?我请。”

虞绍珩低声笑道:“江宁地面儿你比我熟,唐大小姐求你帮忙,你还不赶紧表现,找我干嘛?”

叶喆“嘿嘿”干笑了两声,“我不想让叶部长知道嘛。”

虞绍珩道:“那你就不怕我父亲知道?”

叶喆狡黠地眨了眨眼,“虞伯伯知道了,你是帮我的忙,他也不会怪你;再说校长大人德高望重,万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跟我爸翻闲话,出卖晚辈。”

虞绍珩耸耸肩,打趣道:“你就去跟叶叔叔说,这是你未来岳父泰山,他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叶喆讪讪道:“…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虞绍珩奇道:“你们没有和好吗?”

叶喆罕见地长叹了一声,“ 小丫头现在可怜着呢,我总不能趁火打劫吧?”

虞绍珩闻言,莞尔拱了拱手:“叶少爷高义,虞某失敬了。”

叶喆却不好意思起来,嘟哝道:“小丫头真挺可怜的。唐雅山犯的是人命官司,不给保释;她妈妈连气带吓的,又病了…”

那天叶喆被他父亲的侍卫长“押解”回家,一顿皮带抽过关了禁闭。无聊受气还在其次,只是他和唐恬莫名其妙翻了脸,越琢磨越觉得不是味儿,一忽儿怨念女人心海底针,小丫头无情无义;一忽儿又觉得唐恬要是幡然醒悟找他不到,以为他故意躲着她,可就糟了;有一阵儿还琢磨着怕她有什么想不开,弄出个三长两短…整日里抓心挠肺。好容易被放出来,四处一打听,不管是官邸还是凯丽,都说从没有一个姓唐的女孩子找过他。

叶喆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小油菜连骂他的意思都没有,可见是铁了心跟他恩断义绝了;待要去寻她,又怕自讨没趣,被唐恬扣上个流氓的帽子,闹将起来被父亲知道,他又要吃苦头;想来想去也没个着落,只好躲在如意楼昏天黑地地瞎混。

这日中午喝过酒,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樱桃端茶给他,细声细语地说道:“中午虞少爷来过,等不及你起来,吩咐我个你说一声:唐小姐家里出事了。”

叶喆一愣:“出什么事了?”

樱桃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说。”

叶喆呆了两秒,抓起挂在床边的外套就要走,樱桃连忙拦道:“你先洗个脸,换身干净衣裳。”

叶喆也反应过来自己一身酒气,赶忙站住。樱桃一边拿衣裳给他,一边劝慰道:“你别急,既然这件事虞少爷知道,要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也会照应唐小姐的。”

叶喆匆忙系着衣扣道:“嗨,你不知道,恬恬和绍珩不对付,那丫头是个榆木脑袋,出了事她也不知道往哪个庙烧香。”

叶喆从如意楼出来,给虞家打电话,绍珩不在,到竹云路找苏眉也吃了闭门羹;硬着头皮找到唐家,还是没人;学校宿舍锁了门,报社的人一听说他找唐恬,不光说人不在,眼神也十分异样,看得叶喆心里发毛,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再想不出唐恬还能到哪儿去,只好回到唐家楼下,坐在台阶上“守株待兔”——无论如何,她总得回家吧?

叶喆摸出手帕擦了擦脸,远远地就看见唐恬在马路对面疾步而行,他揉揉了揉眼睛,唐恬已经在路口等绿灯了,柠黄色的连衣裙在灰红的夕阳下,像是片变了色的小树叶。叶喆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子弹一样直奔过去。一声招呼也不打,便把刚走过马路的唐恬扯到了自己怀里:“唐恬恬,你跑到哪儿去了?你急死我了。”

唐恬被他勒得喘不上气,只此时此地突然冒出这么一位来,恍如隔世。反应了片刻,才恍惚着说道:“我到医院去了,我妈妈病了。”

说着,一颗眼泪从睫毛里慢慢渗了出来。

29、解红(一)

唐恬缓过神来,挣出一只手臂推了推叶喆,“我回来拿东西的,我还要的医院去。”

叶喆闻言,连忙松开了她,“你妈妈…严重吗?”

唐恬低着头理了理被他蹭乱的鬓发,“现在不严重了。她心脏不好,刚做了一个小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