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船舱丝里弥漫着恶臭,屎尿味、潮湿的人体汗味混杂得令人作呕的腐败味。

“嘭”一道狭小的舱门被打开。

“把尸体切碎扔到海里。”粗鲁而暗哑的声音传来,几条告状人影如狼似虎扑到船舱,原本死寂的船舱顿时起了一阵列骚动,女孩子凄厉嘶哑的叫声响起来。

“不,放开我……求求你们!”

“啊……你们这群禽兽,我们要回家!”

伴随着拳头或者腿部击打肉体的声音,怒骂声渐渐变成惨叫,不一会几个人闯出去,然后骚动又迅速地沉默下去,只剩下细不可闻如鬼魂般的低泣。

这并不奇怪,与在船舱里熬不过去死掉的尸体一同被弄出去的,偶尔还有几下子,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就会被放回来,她们是作为泄欲的对象被蛇头带出去连死都还没有卖掉的价值。

一艘般,偷渡船,通常等同于噩梦与地狱,但是驶向大洋彼岸,等候她们的却是‘遍地黄金’的未来,比一般偷渡船更残酷和悲惨的是,这是一艘专门装载雏妓的船。

等待她们的职业只有两种:一,妓女;二,器官买卖的承载器。

从某种程度上百言,被剥夺器官的人,未必比妓女更悲惨,雏妓感染AIDS的比率比成年妓女高三倍以上,在诸如泰国或者东欧这些国际武警组织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名单上新兴的性行业发达地区,许多雏妓未满十五岁即交叉感染多种性病悲惨,受尽折磨地死去。

“喝点水吧。”一道有些沙哑却仍然清朗的声音在昏昏沉沉的小梅耳边响起。

凭着感觉她也知道是谁有这样的如泉水般的声音,小梅魅力支撑起自己就着她手里的破塑料碗喝了两口水,又躺回去。

“再喝点吧,你在发烧。”

小梅摇摇头,虚弱地道:“没关系的,我很好。”

由于是偷渡船,很少在各国码头补充水分和食物,所以她们这些货物的饮食标准只是维持在不死不活,每两三天有一点水和硬面包,分量却非常不足。

所以,除了头几天,被拐骗或者以各种暴力手段弄到船上来的小男孩子和女孩子们还凭借这边矜持与愤怒不去动那些食物。

蛇头也中介狰狞地冷笑几声,拖着一个漂亮女孩走后,也没有向一开始她们反抗挣扎时对她们拳脚相向,只是减少了食品的供给。

但是,数天后,人的求生欲望与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原始野性,渐渐掩盖过一切。

佛说,人心即地狱。

开始有人抢夺年纪更小的女孩子的食物,甚至了现小女孩子被活活饿死的状况,小梅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仍旧有人下来送少得可怜的食物和为防止船舱里出现瘟疫,蛇头处理掉尸体。

过了一些时日,病倒的女孩子渐渐多了起来,蛇头把一些年纪小的女孩子和几个小男孩关到了另外一个舱门,因为8—13岁的女孩子在市场上更有价值,她们的开苞价高达上千美元,而男孩子因为稀少而得到同性恋者的青睐还要更值钱一点。

有需求就有市场,人类丑陋的恋童情节促成了雏妓市场的存在。

但是,小梅认识的那个女孩总能得到其中的一份,有些时候她甚至能从那些水里闻到铁锈腥气,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敢知道。

她一各是个软弱的孩子,在船上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这个女孩子。

彼此,她正窝在角落哭得满眼是泪,因为并不漂亮又笨拙还有口吃,从小在孤儿院里,她就是最不得老师和小朋友喜欢的那个,连姓都没有。

“你叫什么?”

“我……我叫……小、小梅。”

“你没有姓么?”

“就……就叫……啊、小……小梅。”她连哭泣都不敢大声。

“真巧啊,我也君子梅呃……不过大概是倒霉的霎,就叫我阿霉好了。”

那个女孩嘲弄地耸耸肩,窝在她身边坐下,自嘲地道,后来小梅发现,从上船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见她歇斯底里的大哭大闹大嚷过。

虽然灯光很微弱很微弱,但是她想,阿霉不是不害怕的,夜晚两个人靠在一起睡觉的时候,偶尔她会觉得脸上很潮湿,但是,那时她已经哭得眼睛红肿,连眼泪都出不来了。

但是每次她摸着脸上沾染的那种湿润,忽然觉得,她没有勇气去问一下她:“你是不是在哭,阿霉?”

如果连阿霉那样的人都会哭的话,她想她会在这个地狱里疯掉,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被那些肮脏的水手拖出船舱,在夜晚宰鱼的甲板上,被截成许多估,然后连头带肠子一起丢进鲨鱼集区。

她唯一大胆地问过的问题只有一个:“你……你为……为什么要……帮……帮我……”

她是那样软弱无用,唯唯挠挠脑门。

大概是因为都是倒’梅‘的家伙,看看是不是她们的霉运会不会跟到死那天。

奇怪的答案,奇怪的人,可是,她却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抓住她。

紧紧地抓住……好像就能被抓住些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她们都病了,处于一种极度的虚弱,各精神漂浮的麻木状态,每天都有女孩子被拖出去,有些能回来,有些则见不到第二面。

后来,她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里那些犹太人的照片里见到了同样的表情。

她们只能尽量缩在人堆里,或者让自己看起来更恶心。

但是,那一天终于来临,阿霉食物的时候,刚好撞上蛇头忽然折回来提人,看到了正爬起来想去捡阿霉扔来硬面包却体力不支跌倒在蛇头脚下的她。

她只能发抖,连动都不会动地任由那个狰狞,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拖上去,只是一脸看着阿霉。

她记得很清楚,在瞬间就着门外微弱的光看到阿霉的眼神,隐忍的、愤怒的、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瑟缩。

她无数次在镜子里见到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的瑟缩。

她忽然明白,阿霉并不是童话的王子,而是和她一样的女孩,会害怕会恐惧。

我们从不是彼此的救赎。

只能微笑着流泪与屈服。

“我来替她。”忽然一道声音……像一道鲜红的铁水岩浆,将她慢慢地包裹,攸然而逝一结成僵硬的壳。

她只能看着阿霉跟着那个眼里难得闪过惊讶男人离开。

黑暗包裹了一切。

……

过了很久,阿霉才回来,很累很累的倒头就睡。

并且,从那天起再也不会有人来提她,但是却会有人三不五时地把阿霉带走,阿霉回来的时候总是很累,但身上却很干净,她似乎洗了漂,底下的女孩太脏,只有被叫出去的女孩才有机会洗澡,但没有人想要这样的机会。

阿霉每次回来还会沉默很长的一段时间,让她不敢靠近和说话。

直到她主动地靠过来,歪在她的身上,睡着。阿霉会把一边耳朵贴着船舱壁,一边耳朵贴着她的脸颊。

好时她才敢抱住她,死死地抱住她,偶尔阿霉脸上潮湿的时候,她会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的脸,直到两个人的脸都是湿的,后来,她尝到那种咸涩的味道,便慢慢地凑过去用自己的唇去把她的脸蹭干净。

一点点地,把那些潮湿全部吃进嘴里,或者将唇抵在阿霉的眼睛上,让那些湿润全部直接进了她的肚子里。

到最后,她几乎是迷恋这样的感觉。

阿霉,阿霉是不会哭的。

……

这是她坚定的信念,一直都如此坚定。

所以……

所以,就算阿霉被独自留下,也会活得很好的。

越来越靠近那个大洋彼岸的国家,一次海岸警卫队的例行突袭搜查,让防守严密的偷渡船有了一丝机会。

这艘偷渡船的火力和马力出乎意料的猛烈,导致几乎是毫无准备的海岸警卫队的那两只小艇根本在被一轮猛轰里回不过神,只能看着偷渡轮逃之夭夭。

但若跑到甲板上,跳进海里就有机会离开这个地狱。

外面已经传来那些恶棍的脚步声,但最先发现那道门没产的缝隙的是……阿霉。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做 什么,她只记得在缝隙合上的一瞬间,阿霉那双瞬间闪过不可置信、忧伤与了然的冷漠的复杂眼神。

可是,没有关系吧。

她可以很好的活下去的,她是阿霉啊。

她有父母、有家人,有很多的牵挂,有牵挂的人总有活下去的欲望和动力。

不像她什么牵挂都没有。

所以……所以……

所以,她会好好地代替阿霉活下去。

代替她的全部……

“200X年,2月15号,从伊拉克回到纽约的那天,我有了另一些线索和资料,战争的背后,总有另外一些蛀虫得到利益,军火贩子、石油贩子、走私贩子甚至军方……可这一次却是让人兴奋的大爆料,这些是蛀虫的中间,竟然有一条从来不为外人注意的线——掮客,听起来丝毫不引人注意的蝇营狗笱之徒,如果可以得到第一手资料的话……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千辛万苦会再次见到她,见到那个人……即使戴着面具,血脉里的涌动也让我那一瞬间,忽然发现那些夜夜诡异迷离的梦,到底是为了什么。

即使我做出那样的事,曾经后悔,却从不畏惧……

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我从不曾怀疑。

就像,我从不曾怀疑从骨血到灵魂里,对她的渴望,容貌、眼神、身体,每次面对镜子里这张脸,都让人想要坚定的拥有。

如果不是这样的坚定信仰,我又怎么能脱胎换骨。

泰雅·梅,早已取代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小梅,像是从这副惨白血肉里生长出的另一个灵魂,日日夜夜地提醒着我。

希腊神话里纳西瑟斯看着水里的影子,然后慢慢迷恋上影子里的自己,再也无力爱上任何人。

可如果出逃的影子也有了灵魂和欲望呢?

甚至因为过份的迷恋,伤害了那个深爱着的人。

200X年11月7日

一切都将结束。

那些过去,即使悲伤但我从来不曾后悔,每一次从流弹和烟里逃生,都是你赐给我的新生。

从第一天拆掉脸上的纱布,在镜子里再次鲐你的时候,我就时刻准备着这一天。

现在,我将所用的一切还给你,我唯一的……纳西瑟斯。

我深爱的……纳西瑟斯。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亲吻你。

第六十章 纳西瑟斯的欲望 上

手搁在自己的左边心房,听见心跳渐渐平稳。

若草靠进沙发,另一只手懒懒地搁在自己的眼睛上,君因该是在乎泰雅的吧,否则心脏不会跳跃得那么快,那么沉。

但是……

仅止于此。

这样夹触目惊心的感情,也许还会有感觉,属于过去的君,却不属于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被天霜肚子关在那个恐怖的船底,她竟然不觉得害怕,因为过去的她见过更恐怖的。为什么从那天开始,那个古怪的梦开始出现,还有脑子里一些隐约模糊的像。

它们都清楚地表明一件事。

一件她极力抗拒的事,从心底拒绝的答案。

她就是君,君就是她。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本来就是一个易于承受的人。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明白一件事,抗拒现实只会浪费更多的力气,甚至耗尽尽力,遇到任何事,谁最先、最快接受这个事实,谁才有机会早一步适应和抓住的机会,让事情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的宗旨从来都是——让自己舒展。

所以,这一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抗拒这个事实。

这是种愚蠢的行为。她微微皱起眉,强行压下心里的不适。

“要用茶么?”上好青瓷杯里溢出沉静清香慢慢安托下她心头的焦距,苦草接过来迅速地狠灌了一口,让茶香暖意蔓延上四肢血脉。

“不要告诉D。”

肃爷微笑,丹凤眼里似春意暖暖,若草却只觉不敢直视:“你很在乎那个孩子?”

她叹了口气:“过去君在乎谁我不知道,但是梅苦草,现在在乎的人是他。”

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一开口就是他。

“呵,人心 果然是变得最快的东西。”肃爷摇头:“你不恨泰雅么?”

“我以前很恨她么?”苦草挑眉,没发现她已经不知觉地用上了第一人称。

肃爷眼底微闪,看着她:“我认识的君,是个很少有激烈情绪的人。”

“就跟你一样?”淡漠了爱恨。

肃爷顿了顿,微笑:“就跟我一样。”

若草想 想,得出个结论:“我变了,或者这才是我,以前的事还是不怎么想的起来。”别人都是变强,她却刚好相反,只有没有感情弱点的人才能站在强者之颠。

“知道么,这个世界无人能催眠女王下暗示。”肃爷垂着眼悠然品了口茶。

好半天,若草才疑惑地微皱眉:“您的意思不会是……。”她并不是了车祸然后撞到头失忆的那种狗血情况,更不是因为有人想要夺权百陷害她。

而是,君借着一场惊天意外,顺着自己给自己下了暗示忘记这一切。

忘记和抛弃抛弃所遥全是宝贵和美人在怀?!

愣了半天,她忽然无奈开口:“那我现在要做什么?或者说,肃爷觉得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现在的她完全不会任何催眠、调教的手法,当年君能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暗示,又怎么会轻易地可以解开?

连天霜那样狠毒的心理攻势与囚禁船底偷渡,也不过是让她隐约地有了点模糊的感觉。

肃爷慢慢地抬起眼,看着墙壁上一幅漂亮的油画,忽然文不对题地抛出一句:“知道当年折君对那些贩卖她的蛇头说了什么么?”

“我可以不知道么?……好吧,洗耳恭听。”只他消似笑非笑的一眼,苦草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从不会支给别人拒绝机会的人,打个寒战,乖乖听讲。

“她冷静地给蛇头算了一笔帐,如果她干干净净地到了目的地,可以为他们多掐多少钱,同时告知除了我们要,她也可以用其他方式伺候他们舒舒服服。”

“他们被说服了?”苦草低笑,果然是她会做的事。

肃爷眼角余光看到她不自觉微微抓紧了沙发椅的手,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她做到了,这是她第一次与黑暗中的人达成的交易,接下来,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最后在塔罗训练岛的奴隶里迅速地脱颖而出,她是个天生的掮客。”

轻描淡写的几乎话,却暗暗隐藏无数惊涛骇浪,噬人漩涡。

塔罗训练岛的奴隶仆佣是岛上食物链里属于最底层的人,地位比宠物更低下,宠物不能够伤害主人和客人,却可以对仆佣任意发泄。

“君一直很成功,直到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只留下一张字条要离开,就有痴心女子愿意替她去死,瞒天过海,好让她得偿所愿。”

“……好吧,您要怎么样才肯帮我瞒过D,老师。”梅苦草被人也越来越轻的语气弄得浑身发毛,终于单手支着额头苦笑告饶。

身体的直觉比大脑的记忆从某种程度上更持久,捕捉到的碎片记忆与感觉告诉她,肃爷越是这样的口气表明越不妙。

“啧,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师。”肃爷挑眉,一双线薄的丹凤妙目里流光微漾,春山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