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媚语把袍子的一角别在腰上,脱掉鞋子。抖了抖手里的带子,嘿了一声,脚尖点地,借着桌凳纵身挂上房梁。一手挂着,空出一手轻轻一抖,那布单仿佛被人抻着一般平平地展开,刷拉一声便由这端飞到大梁地尽头。媚语手腕一拧,布单好像被什么东西吸着,立刻裹在房梁上。中间有横木架着也无妨,媚语往回一收,布单便捋着房梁刷拉拉的收了回来。待拿到手里,媚语挂着地手一松,人就轻飘飘的落下。白色的单子,折叠的好好地,落在她的掌心。

“拿去看吧,看有没有灰尘!”江媚语把单子递给白燕,说完若有所思的跟了一句,“若有灰尘,我连出去都没必要了。”

白燕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生怕有灰被抖掉,小心的展开,细细的一摸----

纤尘不染!

吃惊的抬头问媚语:“没灰!你怎么知道?”

媚语看着窗外,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赌赌看。今晚,一定要出去。”

白燕也知道厉害,站在那里听从吩咐。媚语道:“你装成我的样子,睡在这里。保护好自己,若有动静,除非危及生命,否则,不得轻举妄动。”

“是!”

第七十六章 夜探邢庄

两人明白,自己住的屋子很可能是被监视,或者常有“人”来往的。不然,不可能一根梁柱那么干净。若说一点灰尘没有也不对,但是那点灰尘已经无足轻重,邢庄的诡异已经沉沉的压在白燕的心头。习惯性的服从江媚语的命令,在屋子里伪装成媚语就寝的样子。

江媚语穿上夜行衣,悄悄的出了庄院。刚踏出门,她想起一件事。既然邢庄对她早有防备,会不会夜间出去也已被人料到?

想到这里,媚语有些心烦。这是什么鬼地方?

夜色俨浓,宫里的丝竹传不到这里,只有夜枭桀桀的叫声从山里向村庄滑过。媚语在廊下的柱子边站着,仔细看看这所院子。这是普通的正房加院落的格局。只是正房的左右两侧有高高的挡风檐。若是监视这里,这左右挡风檐的后面正好是绝佳的位置。彼此互为拱卫,同时对院子里的态势一览无余。媚语又看看对面,除了影壁墙,空空荡荡的。眼力好的,院子里落个蚊子都能看出公母。

想了想,媚语转身走进屋子。白燕噌的做起来,媚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叫白燕附耳过来,低声说:“左右可能有人监视,得想办法引开。”

白燕看看屋顶,指了指自己。媚语点点头。

白燕会意,换好夜行服。走出房间。媚语把床铺伪装成有人睡觉的样子,自己躲在白燕身后的廊下,一个燕子巧穿云。贴上廊檐地顶棚,点点头。

白燕走出廊檐,来到院子里,左右看看无人,噌的一下蹦上墙头。很快隐没在黑暗里。

正在这时。从左边的挡风檐后面飘出一道人影,跟着没入黑暗。媚语瞧得清楚。他走的时候,看了看右边。

那道黑影刚走不久。从右边“噗”的一声,落下一个人。媚语藏在檐上,他没看见,贴着窗户,舔破窗户纸。看了看屋子里地情况。如果杀了这些监视地人,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邢庄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一无所知。杀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媚语决定暂且忍下来,心里却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查不出来问题,为防万一,如有必要,这个村子将不能留在世上!

屋子里早就布置好,白燕地位置也扮成有人熟睡的模样。最显眼地是白燕的随身短剑放在枕边,没人相信习武之人会不带自己的防身武器。那人似乎放心。翻身又藏入檐廊后面。

过了一会儿。白燕悄然返回,那个黑影不知道跟到哪里。站在院子里。白燕似乎想了想,便向与方才离开相反的方向走开。

不出所料,右边的随即有人跟出。估计他们也在想是不是跟丢了,既然里面白燕还在睡觉,那么有人跟丢了“江媚语”,就不妨继续补上。

趁着这个空当,江媚语从廊下穿出来,闪到挡风檐后面。白燕从藏身地墙头走出来,回到屋里继续睡觉。反正他们认定将军会出来看看,那就弄得越乱越好吧!

这两次她都没走远,就在墙边藏着,好像最简单的躲猫猫游戏。那些人想当然的以为她去哪里看看,谁会关心眼皮底下的墙角呢?

媚语早就发现村里最高的地方是一座戏楼。戏楼在正中间的位置。开始她没注意,但是走到戏楼后才发现这个村里,所有房屋的布局,及各条村路似乎都有讲究。当着庄主的面,媚语没说什么。不过她走了几圈,大致数了一下步数,似乎并不是纯粹的九宫八卦。

来到戏楼之上,媚语伏在檐顶,就着月光四处看了看,这里并不是中心。或者说这里并不是唯一地中心。

离自己居住不远地地方,有个不显眼的阁楼,如果不是那个高度在檐顶看地清楚,很难有人把它当做另一个中心。举目四望,媚语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八卦阵的变形,两个八卦阵叠加,互为生死。若按找一般的八卦阵生门进死门出,则启动另一个中心,生死互变,同样可以困死人。

不知道这个村里还有多少机关?

想了想,媚语向着那个小楼的方向走去。更夫敲着梆子,和普通的庄院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是居高临下,看到这诡谲的布局,她也料不到这庄院竟如此凶险。

沿着记忆里的路走了两圈,媚语发现自己迷路了。

跳上墙头细看,却只见层层叠叠的屋顶,根本看不到自己曾经停留过的戏楼。奇怪?怎么从自己的居处去戏楼那么容易,从戏楼再回居处就那么难呢?

想着方才看到的布局,媚语恍然大悟:戏楼是假中心,那个小楼也不是是真中心,真正的中心是在真假中心之间的范围!戏楼和小楼一是为了迷惑,二是起到柱天两级的作用。划清中心和外围的界限,其实还是一个九宫迷行阵!

自己凑巧从中心向其中一极移动,所以阵势相对简单。从中心一极出来,阵势就变成易守难攻的局面。好比登山从下向上看,山顶偏偏凹了进去,你不知道山里究竟有什么,屯了什么,又有什么机关一样!

媚语也不着急,在巷子里机警的走着,一边走,一边记着方位,测算步数。她记性好,方位感极强,即便没有星星,白烨曾经说过,她就是靠闻味儿也能闻出位置来。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她的脑子里永远没有坠落似的!

眼看着七扭八拐,终于到了庄主住的地方。媚语打量了一下,这里依然是外围,除非到了小楼,否则不能算攻入中心。可是细看庄主院落的布局,檐牙之间透着重重诡异。似乎比周围的民房多了更多地凶险。

这倒是可以证明,她方才推测的,两极结构的中心是极正确的。这样的结构又可称为龙凤呈祥,两极分阴阳,团团相戏。相抱成空。却少了二龙戏珠地核心,更加虚实难辨。却因为阴阳合德,变阵极为容易。

房屋是不可变地。唯一能便的一是道路机关,二是人员往来。这个村子里,每个人怕都是骁勇地战士,否则这个复杂的阵势形同虚设!

媚语正想着如何进去,远处传来得得地马蹄声。三更半夜,还有客来访?

凝神细看,门口挑起了灯笼,一人来到马下,匆匆进入庄院。

虽然看不清面容,不过他带着兜帽,这种打扮南朝几乎没有。

高树仁的人?

媚语激灵一下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龙五叛乱未解,又发现北朝在此经营多年!媚语不愧是媚语。立刻联想起山林的传闻。只怕那个湖泊早就被人找到,只是被绝密的藏了起来!

她久历沙场。自然知道一处巨大的上游湖泊对一个城市意味着什么!多少强兵勇将,也挡不住一场突如其来地山洪!

若是北朝控制了传说中的枭湖,那北朝也可能已经探明从西边进入京城的路径。到那时,宣并三州的防卫几乎形同虚设!一层层的冷汗冒出来,媚语被自己设想的结果吓得魂飞魄散。正在此时,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若是南朝被灭了,就没有人追究羡央山那些擅离职守的人了吧?

这个念头在龙五给她暗示的时候曾经冒出来过,只是因为慕嘉阳,所以被打压下去。现在又冒出来,媚语才发现,其实自己才是最想造反的那个人!

强压下不知对错地念头,江媚语轻轻地跃进庄院。

一溜灯笼指向庄院正堂的位置,她以前来过这里。顺着阴影地位置,默记着步数,悄悄的靠近窗户。

厅堂里,灯火不算通明。但还可以看清楚,邢学经恭恭敬敬的陪坐在下首的位置。正面坐着一人,兜帽已经摘掉,路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媚语觉得眼熟,既然是高树仁的人,只有白天见过。哦,对了,是高树仁的一个侍卫。看来品阶还不低。记得高树仁身边总有两个侍卫左右不离,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护法,这是江媚语此次驻军的情况,都在这里。”邢学经奉上一个锦袋,交给被称为护法的灰衣人,“不过,江家军治军甚严,不像王程远的部队问啥说啥。属下虽尽全力,依然无法拿到您想要的。不过,他们倒是没有进山,也没听说有进山的计划。”

“唔。”灰衣人拆开锦袋,抽出信笺仔细看了,然后折叠好再放进去,“你好好留心吧。主上这次来只是为了了解,你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属下明白。”

“另外,主上有令。要你严密监视江媚语的行踪,不得大意。”

“是,属下照办!”

“听说,江媚语就住你这里?”灰衣人淡淡的问。

邢学经好像吓了一跳,却很快答道:“是,就住一号客房。”

“可派人监视?”

“派了。她晚上出去了一趟,但是一无所获,已经回去休息。”

“此人不可小视,我和她交过手。她向来诡计多端,你小心不要被她耍了。”灰衣人再次叮嘱。

邢学经倒像是松了口气,连连应下。

灰衣人顿了顿,“怎么,老邢,看来你是不放心我啊?”

“啊?”老邢擦了擦汗,“不敢不敢。护法是中流砥柱,王子的股肱之人,老邢随时听命以供驱使,不敢----不敢!”

灰衣人道:“江媚语迟早得死,不过不是现在。本护法心里有数!”

“是是!”老邢诺诺的应了。

媚语听着觉得灰衣人的声音很熟,却记不得哪里听过。既然如此,难道也是一位故人?又细细的看了那人一眼,记下他的容貌,或者以后会见面吧!

龙五的查不出来,又冒出高树仁的,这京城比边疆也平静不了多少!

第七十七章 扑朔迷离

灰衣人像是终于办完事情,喝了口茶,邢学经识趣的告退。厅堂里走动的人多了起来,灰衣人也站起身来。

趁着这个功夫,媚语悄悄的换了口气。方才她见灰衣人走路甚是轻巧,显见内功甚高。为了保险起见,她的呼吸一直是龟息状态----缓慢、轻巧几近于无。不过她毕竟还在活动,精神高度紧张,龟息如同憋气一般不能满足巨大的能量消耗。到了最好,媚语也有些撑不住。正好屋子里有些混乱,媚语赶紧小心的为自己换了口气。

“唰”----

只是一缕危机意识,媚语纵身后翻,寒风掠过她的额头,笔直的擦了出去!什么人本事这么高?媚语也出了一身冷汗。

这当儿,她已经站在庭院中,暴露在烛火下。邢学经等人纷纷追出来,媚语打眼一瞧,没见灰衣人。显然,那人是“见不得人”的。这越发肯定了媚语的想法,邢庄跟高树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没错,甚至可以倒推出,邢庄是北朝在这里的一个基地!

媚语穿着黑色夜行衣,除了窈窕的身形,脸上蒙的严严实实。邢学经怀疑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江媚语。可是监视的人回报说,江媚语和她的侍女正在屋中睡觉。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莫非……

他想起京中的传言:龙五在训练药人,控制为己用。难道眼前这个女人是龙五的药人?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深夜造访?”邢学经终究老滑。先礼后兵,拱手问道。

江媚语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围着自己的人。出去不成问题,但是怎么出去地不像是江媚语?既然自己看那灰衣人眼熟,灰衣人又说不会杀自己。对自己的武功招式想必有所了解。如是出手被他识破。将来怕是要被动的很。

邢学经见来人不答,“既然如此。那就请阁下里屋喝茶,让老朽聊尽地主之谊。”客气的一伸手。周围的人如得了号令一般,蜂拥而上,就要把江媚语拿下!

媚语心里犹豫,手底就有些慢。她地本事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快”,身如鬼魅。常在意料之外。但是归根究底,终究是个女人在力气上有所不敌。靠着鬼魅般地动作和超出常人的凶狠决断,往往在三招之内,制敌于死地。若是长久战,亦须见缝插针,在缠斗中杀死对方。但是无论哪种,若是硬碰硬地较量,媚语就会吃亏。人群中的混战她时常经历,但是这般缠手缠脚地混战却是头一次。一不小心。胳膊上就被人划了一道口子。眼瞅着江媚语不吭声。邢学经心里害怕,他怕把屋里的“江媚语”惊动。又怕漏了消息,被殿下责备。向后退了一步,两手一摆,原本保护在他身边的人,也冲入阵中,邢学经道:“这人或是龙五豢养的药人!格杀勿论!”

江媚语心中一动,龙五豢养药人?她怎么不知道?难道向稽延没有好好打听消息?

她哪里知道,就在她放走楚清欢的当天,楚清欢也已经查出向稽延地银楼是江媚语在民间的一处耳目。一报还一报,楚清欢这边砍了王永的人头,那边就杀了整个银楼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整座银楼如同一座鬼楼,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连着几天没开门。

今天京城迎接王子,银楼门口偶尔有人走过,闻到些臭味也是掩鼻匆匆而过,谁也懒得理会。李春杰为了顾老歪的案子,在家装病,连着几天没到衙门口听案了。今天晚上,更不可能有人告诉他,京城繁华之地,鼎鼎有名的银楼,已经变成一座鬼楼!

江媚语心念甫动,抢过旁边一人的大刀,依着鲁敢的武功套路,一招分波踏浪,忽地劈向眼前之人。话说人多,前面地人看到有刀劈来,噌的闪到一边,后面还有人奋勇向前,猛抬头,一把寒光闪闪地大刀正冲自己面门二来。多数人砍到人后,后劲会小,抽出来,回护自己的前后左右。

刚才邢学经“药人”的判断提醒了她,一刀劈下,左右全然不顾,噗噗剑刺到身上,好像没有感觉似的,连晃都不晃,手中大刀一刀到底,生生把迎上来的倒霉鬼,从中间劈成两半!一步踏过,从分成两半的人中间就直直的闯了过去。

灯火惶惶,鲜血粼粼,满地红的白的,踩上去格叽格叽的发出诡异的响声。媚语埋着脑袋,当真是遇佛杀佛,见鬼杀鬼!骇得周围的人纷纷惊呼:“鬼,恶鬼,她不是人!”

邢学经嚷道:“不是鬼,是药人,放干她的血就死了!”他喊得凶,人们去不再敢上前去。就算此生不争气为人送命,也希望留个全尸,到了地下还有脸面见自己的父母祖先。碰上江媚语这样的恶鬼投胎,谁也得下意识的退一步。等到邢学经把人都重新轰上去,江媚语已经窜过房脊,跑的没影了。

邢学经还不罢休,仗着熟悉地形派人严加搜查。灰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阴测测的说:“去江媚语那里看看。”

邢学经心下不以为然,自己都布置的好好的,江媚语稍有动作,自己立刻就能知道。眼下这个黑衣人,肯定不是江媚语。不过,碍着吴痕面子大,邢学经表面上还是匆匆忙忙的赶到天字号客房。他想,庄子里地形复杂,若是真是江媚语,这么短时间断然赶不回来。

他不知道,江媚语天生好记性,又提前把村里的路径记熟。如何回去,怎么走,她心里早就门清。

邢学经路过几处监视点。发现没人。找过负责人一问,有的躲在一边睡觉,有的跑去帮忙打架,还有地压根就没来。气得他恨恨的啐了一口负责人,赶紧跑到江媚语的住处。

大门口静悄悄的。和前院的血腥比起来。这里平和地像另一个世界。连邢学经也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身地躁动,低着嗓子问:“白校尉。白校尉?”

白燕应声出来,带着几分睡意。却警惕的打开大门,先打量了一眼邢学经,才问:“庄主,这么晚了,什么事?”

邢学经陪笑道:“今晚庄里进了两个小贼。怕惊扰了将军,特意过来看看。”

“将军在休息!”白燕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贵庄不是一向强调民风淳朴吗?怎么将军才来一晚,就闹起贼了?庄主若是想做什么,不妨直说,将军曾经吩咐过,也不会为难你们。若是你存心打秋风,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白燕压低了嗓子,秀气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不快之情溢于言表。“哦。不敢不敢。”邢学经照例赔笑,“只是那小贼是往这个方向来的。所以怕惊扰了将军。”

白燕揉揉眼睛,好像放松下来:“哦,既是这样,那就进院子里看看吧。不过将军在休息,不要全进来。”

邢学经挥挥手,带着两个从人,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院子里地上铺着松松的黄土,走到墙角,有两对脚印。监视的说,江媚语晚上出去过一次,但是很快都回来了。这两个脚印纤细轻巧,是女子地,而且浮土都已经半干,显然不是新踩下的。

绕了一圈一无所获。

这时,屋子里亮起烛光,白燕走进屋中,似乎和人低声说话。一会儿的功夫,门被打开,江媚语一身白色公子袍走出来,腰间简单的系着一条丝绦,站在廊下的台阶上,负手看着他们。

邢学经连忙施礼,媚语点点头,让他不必多礼,“嗯,庄主,方才我听白燕说了。既然如此,你不妨仔细搜查,如有必要,也可进屋中一看。”

听她这么说,两个从人,互相看了看,再瞅瞅邢学经没有动静,以为是让自己进去,其中一个抬腿就上了台阶。

白燕“咳咳”两声,邢学经打眼一看,正对上白燕送来的一对白眼球。他原本是要进去看看的,若真是江媚语本人,至少有血衣。但是假如真是江媚语,他该怎么办呢?就地杀了她?还是向她坦白自首?

撕破脸对谁都不好!想到这里,邢学经赶紧就坡下驴,喝住那个从人,骂道:“蠢货!将军的本事不知道比你们这些弄庄稼的高出多少!要是有贼,将军能不知道!退下!”

说完,又躬身给江媚语赔不是,“将军大人,多多见谅。乡下人,实在,不知好歹,不知好歹!”

江媚语正要让他们离开,突然,从影照墙地左边飞出一个黑影,动作之快,好像一道影子。白燕刚反应过来,江媚语已经和那人交手。邢学经趁机一摆手,“快去抓贼!”

身边地人一哄而上,把江媚语和那黑衣人围在一起。

一过招,江媚语就明白,黑衣人肯定是邢庄的人,他处处攻击自己受伤地地方,无非是要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夜探的人。

哼!江媚语冷哼一声,若是没你这般自作聪明,本将军或许还要费些心力,才能遮掩过去。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将计就计。

想到这里,媚语身子一晃,背部露出一点破绽。那人武艺颇高,一招横行天下,啪的一掌眼瞅着就要拍在江媚语的后背上。幸好媚语动作迅速,堪堪躲开,没有落实了。饶是如此,后背的衣服也被如刀的掌风划破些许,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媚语立刻转过身,单掌变爪,恶狠狠地抓向那人的咽喉。那人似是吓了一跳,硬生生的截住自己向前冲的惯性,猛的向后一带,躲过这致命一抓,脖子上却火辣辣的多了几道血印。顺带着,黑色的蒙面巾被媚语抓下,他这才醒悟,江媚语竟是要看他的真面目!

如果夜行者真是江媚语,那她早就在窥探中识得自己,也应该明白自己乔装试探的目的,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一探自己的相貌。况且,刚才拍出的那一掌,正好在江媚语重伤的地方,若是有事,怎么可能如此迅速的反击?

想到这里,黑衣人无心恋战,借着后退的时候,腾身上墙,迅速离开。

邢学经有点懵,这个黑衣人又是谁?但是,既然有人出来了,就不能进江媚语的屋子搜查,赶紧摆手告罪,带人迅速离开。

待人都走光了。回到屋子里,白燕扶着江媚语坐下,脱下外袍,就看见方才还是雪白的中衣上,已经露出点点猩红!

“幸好走的快,再晚一会儿就露馅了!”媚语低声调侃着自己。

白燕咬紧牙不说话,专注的慢慢揭开被血粘在一起的衣服。最后露出薄薄的中衣,用剪刀轻轻的剪开。

“撕开吧,动作快点。”媚语看着别处,简单的吩咐着。

白燕哼了一声,“偏要慢,疼死你,让你逞强!”

“唰”!话音刚落,被粘在肉上的那层布----包括中衣和纱布被整个的扯下来,白燕早就准备好金疮药,几乎是洒的扑了上去。饶是如此,血还是胡天胡地的往外流。江媚语纹丝不动,手里拿着随身的匕首自己看着首柄处,眼神专注,好像那个后背稀烂的人不是自己!只有从额头上如水趟落的汗证明,这样平静的眼神和那张血肉模糊的后背,是长在一个人身上的。

白燕止住了血,擦擦汗,才有时间微微喘口气,细细的包扎好了,又打好节,才直起身子,“何苦这样,我们直接平了这里,总胜过让你遭罪强!”她跟随媚语日久,对媚语的心思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是事后诸葛亮还是做的不错。

媚语摇摇头,“这里水深,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她想看看后背,一动头便忍不住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还,还算是小伤!比、比起开膛破肚,好多了。”

白燕看看媚语赤裸的胸前,女人的性征已经没那么明显,最明显的是从肩头到小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红红的,显得有些狰狞。如果还原成一道冒血的创口,再扒开,可以露出人体内所有的内脏---俗称,开膛破肚!

白燕叹口气,碰上这样的头儿,还能说什么?!

第七十八章 各人心思

媚语顺着白燕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疤痕。轻轻的抹了一下,笑了笑说:“一点儿也不疼!”

“呸,你什么时候疼过?”这时的白燕没了主仆的区别,好像媚语的姐妹,嗔怪她。

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白燕打好结,坐在媚语对面,向那个伤疤努了努嘴。媚语已经穿好中衣。和别的女人不同,媚语平日不穿肚兜,若是出门打仗,胸前是要裹起来,虽然不会裹得很平,但至少不要晃来晃去。

白燕说:“诶,你可不能随便在开膛了,不然我哥在你肚子可呆不安生。啧啧,你啥时候结婚生孩子?快急死我了。”

媚语笑道:“我要是结婚把你哥生出来,你叫他啥?”

两人开着只有她们能懂的笑话,好像还在战场上,那个修罗一般的夜里。江媚语和白烨的先头部队中了埋伏,白燕焦急的等在大帐中,不知道谁能回来,或者还能等到谁?白燕擦了擦眼角,她又想起哥哥了。

那天,媚语躺在大帐的床上,肚子上被划开一道长长地口子。拖回来的时候,士兵们小心的不要弄丢她的内脏。军医已经替她用了药,包扎好。捆得像个木头人似的,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听不到。

白燕坐在帐外,面前是她哥哥被砍的七零八碎的尸体,这是人们能找到的所有碎块。她拿着一根针,努力的想把这些碎块拼合在一起,最后发现还是有个手指头找不到了----小拇指。她砍下自己地手指。包扎好伤口,重新坐回来,然后把自己的缝在哥哥手上。他们是手足。

没有人知道江媚语能不能活下来。他们躲在山里,前面是北朝的铁骑虎视眈眈;后面是王程远“违反军令,格杀勿论”的咆哮。他们跟着江媚语出来。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因为江媚语是他们地统帅。所以,现在他们安静地等着自己的统帅活过来。继续发号施令。

尽管,江媚语几乎是开膛破肚般地躺在大帐里不省人事。依然没有人怀疑,她能活过来。白燕说,江媚语是阎王都不敢要的人。她地威信建立在她能够救活自己的兄弟----在战场上。既然她可以从阎王手里抢回那么多战士,那么,她也可以打翻阎王。从阎罗宝典里跑回来。每个人都如此坚信。山坳里寒冷而干涩,静静的,人们不骄不躁的等着。

然后,江媚语就活了。

白燕安葬了哥哥,江媚语带着他们出山抢劫粮食和钱财。彼时,他们不是人,而是一群在山里饿坏的狼。即使北朝地铁骑也挡不住嗜血的狼牙,他们节节败退,最后定了城下之盟。回去的时候。江媚语扶灵。把白烨的尸体带回宣州,葬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