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便问吕烟柳道:“王爷怎么好好的得了这个病,他身边的那些随从侍卫都是死的不成?”

吕烟柳知道她心里急,这是他们夫妻之间互相恩爱。

他心里便有些不舒坦,可为了表妹好,还是如实回道:“王爷自持身强体壮,也是怕误了战机,冒然进到了密林内,那林子遮天蔽日的,王爷足足带人往里停留了七八日才出来,虽然大获全胜,可是等王爷回来后便有些发烧,他也并不在意……”

“他身边的人呢?”苏婵闷闷的直说:“难道就没人劝劝他嘛?”

当着表妹的面呢,吕烟柳说起话来便有些无所顾忌:“齐王是何等的人物,他身边的人哪里敢劝,他自己又是个不留心的,我倒是想劝,只是不瞒你说,我只要见了他便腿肚子转筋,恨不得抽腿就跑,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而且这一阵子他冷眼旁观着,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他温软平和的表妹,是怎么同这个这样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齐王在一起的,难道表妹就不怵他吗?

苏婵也是无奈的很,这齐王也的确跟表哥说的一样,是个没人敢劝的。

而且这事儿对万事都有所准备的齐王来说,还真是个意外中的意外,只怕他这辈子都未必经受一次意外,偏偏这意外一来便是如此汹涌。

她正想着呢,倒是陆言那也前后脚的赶到了。

此时陆言带了京内的御医进到了房内,一见王妃已经到了,陆言忙躬身行礼。

事不宜迟,苏婵也不多言了,忙让御医和卢大夫为王爷诊断。

那些御医各显神通,问闻问切的一番诊断后,都在各抒己见,每一个都有一套治疗方案。

苏婵便发现卢大夫一直在捻须沉默着,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世外高人,而且那些御医也是有些夸夸其谈了。

她心里不由的多想了一步,这次从京里过来的御医不光是他们王府里的,有些是从太医院请来的。

若是萧璟之有个什么念头,哪怕是把药劲加大些都要不好。

她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这个时候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

她也便把宝压到了卢大夫的身上。

想好了这事儿,她便扭头对陆言说道:“陆总管,京里的御医是不错,只是卢大夫是本地的医生,见到这种症状更多一些,经验也老道一些,不如先让吕府举荐上来的卢先生治治看,你先领着这些御医下去歇息。”

既然是王妃开口,陆言哪有不从的,他也不敢多看王妃,直接领了那些御医下去了。

倒是卢大夫听了这话后,又小心翼翼的为齐王号了一次脉。

等号完脉后,卢大夫的面色更凝重了,写方子的时候很是想了一会儿,过后才琢磨了又琢磨的写了个差不多的药方,交给苏婵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如今也是有些晚了,太猛的药怕王爷禁不住,这药虽然见效不快,可是稳妥,王妃如果信得过我,便试一试。”

苏婵哪里会不信他,忙把方子交给香寒,叮嘱着:“你亲自看着熬药,一定要仔细。”

香寒拿了方子应了一声便下去了,走的时候还很仔细的带了卢大夫的一个徒弟出去,意思是让那徒弟帮着自己选药材看火候。

看完病后,卢大夫也退下去休息了。

这个时候她表哥吕烟柳也随着众人退了下去,,便连陆言也去了外面伺候。

一时间房内倒是只有她同两个伺候的小内侍在寝室内了。

苏婵也没闲着,她平复了下心情,很快的便挽起袖子,拧了一块帕子,走过去小心的擦了擦齐王的额头。

齐王烧的很厉害,一摸都觉着烫手。

没见过他这样虚弱的样子,苏婵在伺候他的时候都有些错觉,总觉着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齐王似的。

他明明那么厉害那么强壮。

等擦完了,她小心的坐到床边,细细的的看着他的面孔。

他像是烧迷糊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安静平和的,并没有呓语,便连眉头都不是很皱。

这个人刚强的到了这个地步,便是病成这样,便是意识都模糊了,还是不肯对任何人示弱。

她轻叹了口气的,用帕子继续擦着他的额头鬓角,为他降降额头的温度。

第66章

没多会儿香寒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

苏婵看了看黑乎乎的汤药,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齐王,便有些为难。

她心里清楚,给昏迷不醒的人喂汤药是很危险的,可事到如今便是硬灌也要灌进去。

她也便吩咐着那两个小内侍半扶着齐王。

她则小心翼翼的用小汤匙为他喂药。

别看只有小小的一个药碗,可喂完了,苏婵后背都出汗了。

一边的香寒忙找了帕子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嘴里说着:“王妃也要保重自己。”

路上的时候卢大夫都是说了的,王妃看似身体不错,可其实身体是虚弱的。

王妃有时个大而化之的脾气性格,很容易便把她自己的病情给延误了。

苏婵明白的点了点头,她也的确是累了。

从赶路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她也便吩咐了一声,把正房的西厢房收拾出来,她先去那里打个盹。

香寒忙应了一声,先去收拾了。

剩下的时间苏婵继续留在观察齐王的情况,还真如卢大夫所说,这药很慢,并不是立即见效的。

苏婵也便叮嘱了那两个小内侍一声,随后她便到西暖阁去休息。

这样反复的过了几日,苏婵每日都是早早的起来看看齐王的情况,然后亲自奉药伺汤的。

王爷身边的人看在眼里,心里无不为王妃的细心体贴所感动。

都知道这位王妃真是实心实意的为着王爷。

只有苏婵自己明白,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心境了。

当初她是把齐王当做丈夫去依靠去近亲的。

这个时候他只是她的责任义务。

那卢大夫的药倒是真见效,虽然效果很微弱,可是调养几日,齐王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人也看着精神了一些。

之前还是昏迷不醒呢,这个时候偶尔也能睁开眼睛看看周围。

只是精神还是弱些,每次只是看看周围的人,很快的他又闭上了眼睛。

苏婵见着他的病情有好转,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

本以为他会慢慢的好过来,到时候又会按部就班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在又一次喂药的时候,苏婵便发现他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些奇怪。

那目光不像是他以前看自己的样子,而且很多时候她都觉着他好像没在看人一样。

可是明明他会随着声音去转换视线。

苏婵便怀疑他是不是视力受了损伤,毕竟高烧不退也是容易导致视力受影响的。

只是这事别人是不敢问的,等喂完了药,把药放下后,苏婵也便悄悄的举起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的动作起初还只是试探,可到了后来都有些夸张了,可他还是那副样子,最后她的动作幅度很大,都带了一点风的时候,他才轻皱了下眉头。

苏婵终于是憋不住了,轻声问道:“王爷,您的眼睛怎么了,是看不清楚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黑乎乎的一片。”他试着伸手去摸旁边的什么东西,可是还没摸到呢,反倒把一边的药碗碰掉了,很快的那药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瞬时摔的四分五裂。

苏婵倒吸口凉气,她茫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卢大夫。

香寒倒是机灵,赶紧叫着一个小内侍把药碗的碎片捡了走。

等收拾妥当,卢大夫才走到齐王面前,小心翼翼的问了几句,又号了号脉。

待问完后,卢大夫便往室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悄悄的对苏婵做了个手势。

苏婵便明白,卢大夫多半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她也便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

等到了外面,苏婵见卢大夫面色凝重,便知道王爷的病又有了别的变化。

卢大夫捻着胡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妃,老朽以前也见过这样的症状,只是不想王爷也会如此……这失明也不是不能治,可都要看王爷的造化,王妃也不要心急,之前王爷那么重的病,能救过来,已经是幸运之极了,相比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这眼睛的病症多调理调理也能好转。”

苏婵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她原本以为自己照顾好期望,便可以结束任务呢,如今齐王好是好了,可是眼睛看不到的话,只怕身边更离不开人了。

苏婵也便点头回道:“那还要劳烦卢大夫多给开个方子。”

同卢大夫说完那些,苏婵再回去的时候,便发现香寒跟两个小内侍都跑到外面,在那齐刷刷的跪着呢。

她便有些意外,因为怕里面没人伺候,王爷再又个好歹的,她便斥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不在里面伺候,王爷如今眼睛不好使,身边若是没人摔了碰了你们担待的起码?”

香寒赶紧一脸委屈的回道:“王妃,不是我们不尽心伺候,实在是刚才……刚才王爷要从床上下来,小竹子怕王爷伤到自己,忍不住劝了一句,王爷便发了脾气,让我们都出去……为这个小竹子吓的现在还在地上跪着呢……”

苏婵闻言便往左边一看,果然便见一个吓的脸色惨白的小内侍正战战兢兢的跪着呢。

她忙说道:“知道你们委屈了,小竹子你也别跪着了,你是为主子好,犯不着这样请罪,都起来吧。”

香寒几个闻言这才从地上起来。

苏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很清楚他是轻易不会发火的,可一旦发火必定会死人。

也怪不得小竹子吓的瑟瑟发抖,若是没及时躲起来,只怕王爷还会让人把他们全都杖毙了呢。

苏婵再进去的时候,便上了十分的小心,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也不想触他的霉头。

她小心翼翼的往里走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已经从床上起来了,苏婵看到床上空荡荡的。

她忙在房间里巡了一圈,终于在罗汉榻上看到了他。

他身上的衣服是她不久前亲自为他换上的,怕他热到,特别换的这样的柔软的鸦青色丝衣。

此时的他坐榻上,半依着墙,手臂随意的搭在榻几上。

她光顾着看他了,一个不察碰到了一边的天蓝釉海水纹双龙耳瓶。

她赶紧扶住那摇摆的瓶子,果然再看向齐王的时候,便见他眉头皱了下,可很快的他眉头舒展了开,淡淡问道:“是王妃吗?”

“是臣妾。”苏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她忙走了过去,之前的药已经喝过了,这个时候该是他用午膳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用,而且她还是头次见他如此情绪化,虽然对很多人来说,这都不叫什么,可她心里明白,他这样的情绪外露已经是很少有,很稀奇了。

倒是他登基后,他的脾气才算是外露出来。

可到那时候,也没几个人敢触犯龙颜。

所以上一世她在宫里伺候的时候,知道的那几次龙庭震怒,大部分都是对朝臣的。

后宫的人,他倒是没难为过。

细想起来,好像只有那次为了德妃,他怒了一次,吓的整个后宫都战战兢兢了好几日,便连她那种凑不到御架跟前的宫奴,都被嬷嬷们好好的教育了一番。

想起那些往事,苏婵自然是知道他是有脾气的。

只是这个脾气他一直都是压着的,现在既然发出来了。

苏婵便有些迷茫,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好不犹豫的便劝解他了。

也不会想自己的劝解对不对,反正她是出于一片真心,可现在则不同了。

她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要不要劝呢?

他最不喜欢对人示弱,自己这样温柔的劝解,自以为是为他好,可细想起来,其实等于是驳了他的面子。

可总不好就这么干坐着,苏婵迟疑了好一会儿,在沉默的不能再沉默的时候,才低声说道:“原本陆总管想让京内来的御医诊治的,只是臣妾看那些御医用的药过于猛了,怕王爷当时身体虚弱禁不住,这才找了我外婆推荐的卢大夫,那卢大夫也都说了,王爷的眼睛只要好好调理便能恢复,王爷不用担忧……”

既然卢大夫说了他的病症,她给他说说应该没什么坏处。

而且不给他空隙,她很快的话锋一转,又问道:“王爷,该是用膳的时辰了,臣妾让膳房给安排了几样清口的当季小菜,王爷若是胃口不错的话,臣妾这就让人端上来。”

齐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除了略微消瘦外,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老样子。

只是以前她是很喜欢他的那双眼睛的。

现在那眼睛还是很漂亮,很明亮,可是里面的魂没了,空荡荡的。

可也许他便该是这样没有心的一个人。

她在等等着他的答案的时候,不断的看着他。

以前她是不会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便是想要看,也只会不好意思的偷偷的看。

可现在知道他失明了,她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而且她的心境也早都变了,她从好奇有趣点点的感动温暖,到了现在的观察琢磨……

倒是他忽然动了下,因为看不太清楚,他的手臂在动的时候,更是碰到了一边的屏风。

苏婵原本还想保持着冷静观察克制的样子呢,可看到他被碰到了,她脑子一片空白,想都没想的便扑了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冒然的动很容易碰到你的,你等下,我这就去叫内侍们把这碍事的屏风撤了去,还有房里那些没用的也一律搬走……”

她刚要起身去叫,便觉着手腕一紧,他已经很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顺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掌轻轻划着。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的手掌顺着自己的手臂往上摸去。

一点一点的,最后顺着到了她的肩颈,又延绵悱恻的摸上了她的脸颊。

他的手掌是有薄茧的,摸她脸的时候有一点扎扎的感觉。

可并不算疼,酥酥麻麻的。

起初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现在他细细的摸着,鼻子眼睛嘴唇的轮廓……

看着如此细致摸索着她面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