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拜托还在贺北的陆言,便是病急乱投医了,现在只能求着京城内的萧璟之能够网开一面,不要迁怒到他们苏家!!

此时天色早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她以为没有用膳,香寒虽然心里担忧,可还是又去膳房传了一次膳,没多会儿进来了一些丫鬟,摆了几个碟子碗筷,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可苏婵还是用了一些。

只是夜太深了,她再躺下的时候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而且这个时候不光是她,整个贺北又更多的人家在夜不能眠,便是齐王那里也是还未歇息呢。

陆言等从王妃房内出来后,径直去了军营,此时齐王正在军营处处理公务。

军营内灯火通明,夜里起风了,风吹的旌旗沙沙作响。

待陆言进到议事厅的时候,里面正有一群穿着盔甲的人神色严峻的从里面走出来。

进到里面,还有在里面正在同齐王说着什么,他不敢误了齐王的大事,便在一旁候了片刻,等那人走后,他才走过去。

齐王正的低头看着地图,见陆言过来他也未抬头,只缓缓问道:“她说了什么?”

陆言一五一十的把王妃说的话都回禀了,还把小丫鬟塞给自己的小包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齐王的几案上。

齐王表情平缓的听着,在看到陆言拿出来的东西后,他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下,可很快的他恢复了表情。

经过早先的部署,如今贺北已经收入他掌中。

现在听了陆言的回禀,他也没觉着意外,当日苏婵让吕家的去寻陆言的弟弟,不就是为了日后能用上陆言。

陆言小心的看了一眼座上的齐王,“王爷,您让属下截下苏老爷苏夫人的事儿,要不要过几日告诉王妃?”

前些日子他已经得了齐王的令,让他想办法保住京内的苏府。

这事儿他还是派的他弟弟去做的。

用吕家老夫人过寿诞为借口,请着苏府的人过去祝寿。

差不多前后脚的,苏婵才随着齐王出京,那边苏府的人也都从京城出来,去吕府祝寿了,苏家二老还好,唯独苏寒洲因为在禁军当差,不知道为何,走到半路的时候,又被人召回了禁军。

最后他只能带人在半路截下苏家二老,唯独漏了那位天下武功第一的苏寒洲。

当时他便知道自己这个差事没做好,在谢家庄回禀王爷的时候,王爷虽未说什么,可他心里明白,苏寒洲若是有个好歹,王爷便不好对王妃交代了。

虽然王爷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可他心里明白。

王爷对王妃很不一般。

自从苏王妃嫁过来以后,王爷时常带着王妃游山玩水,便是在贺北这样的偏僻风沙大的地方,都几次带着她出去游玩,在以往这事是绝对没有过的。

更别提因为苏王妃一个人,整个王府都被重新装饰过,王爷以前是不喜欢房内摆太多东西的,哪怕是个插屏都会觉着多余。

可如今为了让王妃住的舒服点,那房内应有尽有,别说插屏了,便连嵌贝流光阁帘都有。

如今王妃会悄悄找他的事我,王爷也早有准备。

陆言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王爷了。

他如此珍重王妃,可在此事上却又执拗古怪的厉害,如同打哑谜一般,那位苏王妃也是个糊涂的,竟然会想着找他做事!!

齐王沉默了片刻才回道:“等有苏寒洲的消息,再一起说吧。”

陆言明白这是王爷怕苏婵那里大喜之后又要大悲,不如一起说了,两相抵消还好一些。

陆言也不敢多言,知道这是王爷料事如神,可若是王爷没料到此事儿,只怕……

陆言也不敢多想,待回完话便小心的退了出去。

等议事厅静下来后,一直低头看着地图的齐王,终于从图上抬起视线,他手中拿着一个不怎么美观的如意扣,那如意扣该收的地方没收,该起的地方没起。

他能给她的都会给她,只是时事所逼,做不到事事如意。

而且……他默默想着,目光也变得幽冷起来。

从她来到自己身边的第一天起,他便觉着她眼里有些什么,她会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会小心翼翼讨好他,甚至连他身边的人,连陆言的胞弟她都要管一管,还把颜青云举荐到他身边。

她若只是深闺内的普通女子他不会看重她,不会觉着她样样都好,可他觉着她好后,又时常会想,她为什么不是喜欢女工喜欢妆扮的普通女子。

如今她真如他所猜的那样,偷偷叫去了陆言。

自己对她说过的话,她答应过的,她果然还是并未往心里去。

他再不想这些,把如意扣随手放在一边,此时天光渐渐放亮,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

贺北初秋的天气风已经很大了。

齐王从座位上站起来,外面的军队早已经整装待发。

而在王府内一夜未眠的苏婵,此时才刚刚入睡,她困到了极点也累到了极点。

眼皮重重的,只是睡的还是不安稳,一会儿梦到很多的血,一会儿又好像摸到了她哥哥冰凉的身体,还有她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里凉凉的,却一滴泪都掉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是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男人陌生冷酷,在远远的楼阁上。

在他的金銮宝殿内。

而她正在俯身做事,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擦拭着地面。

地面很硬,她跪的膝盖都在疼,那些穿着宫装的女子们一群群的从她面前过去,她听到有人在队列中轻笑,“那不是苏家的女儿苏婵嘛?怎么会在这里……”

出声的人是新选进宫的闺秀,那些女子姿容艳丽,带着阵阵香气。

群佩叮铛间,她没有抬头,她麻木的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使劲的擦着地上的污迹……

一幕幕,一件件,记忆不断的被勾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婵慢慢的睁开眼睛,她眨了眨眼睛,扭头望了一眼房内的布置。

天冷了,暖阁内铺上了金丝锦织珊瑚毯,不远的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摆着青白玉镂空螭纹杯。

苏婵心里稍安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指,出了会儿神。

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本以为自己会淡忘的那些,此时一一被唤醒,她以为她没见过他,便不会那么在意恨他。

可前世的种种回忆起来后,她才发现,原来在她心里,她一直都是怨着他的。

她只是没办法才装着大度,觉着她不用去恨他,她可以做他的妻子,让他带着他们苏家好好的过日子。

自昨夜起,她的手指便总是凉凉的,人更是睡不醒一样,头晕晕沉沉的。

她试着从床上起了来,只是身体沉沉的,像是着了凉受了风似的。

她这里一起身,外面的香寒等人听见了动静,忙都走了进来。

只是再进来后,香寒一看到王妃的脸,便惊了一下,紧张的说道:“王妃,您怎么了?”

说完香寒赶紧伸手探了探王妃的额头,都烫手了。

香寒气的便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在那眼圈红红的说道:“王妃,您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喊奴婢呢?!”

以往王妃休息,房内都是有执夜的丫鬟的,只是那些丫鬟都是在外面伺候。

王妃不说她们也不会知道里面的情况。

苏婵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觉着身上沉沉的,便连起身都不容易。

香寒在那早已经开始吩咐小丫鬟们去了,“你们快去把卢大夫请来,对了,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王爷……”

床上躺着的苏婵赶紧出声:“别!”

她支撑着身体,半坐在床上的说道:“我生病的事儿你们都不要传出去,便是熬药也都说是用来调养身体的,王爷有大事要做,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分心,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下面的小丫鬟哪里敢忤逆王妃的话,忙都点头应着。

倒是香寒一面扶着她躺下,一面担忧的说道:“王妃您怎么一夜之间成了这样……”

她想了想,含着眼泪的说:“不管怎么样王妃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苏婵也不想这样的,她还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准备,很多事情也都看开了。

当年在宫里受了那么多委屈,她也都熬了过去。

没想到现在新仇旧恨都被勾了起来,她就跟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似的。

可是没关系了,想开那一层,她反倒不再纠结了。

她浅笑了下,“我晓得了,只是昨夜有些烦心,等卢大夫过来喝些汤药发发汗便会好。”

正说着话呢,卢大夫带着徒弟拿着药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等看到苏婵的脸色,卢大夫表情便不大好,等号完脉后,卢大夫当下也未说什么,便往暖阁外走去。

香寒担忧的厉害,赶紧追了出去,悄声问道:“卢大夫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说王妃的症状?”

卢大夫捻着胡须的说道:“老夫早在之前便说过,王妃的病情最不能来贺北,这里天气干燥,风大,王妃身体禁不住的……哎,如今王妃也是急火攻心,又赶上这个季节,此时倒还好,若是到了冬天只怕……”

这话说的香寒脸都白了,眼泪更是滚珠似的直往下掉:“可您是大夫,怎么也要想个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家王妃就这样不好了,而且昨个夜里我家王妃还能走能动的,如今这样应该是急病,您给开个方子,只要喝了发发汗不就好了嘛?”

这次卢大夫还未说话,卢大夫带的那个大徒弟恼了,直截了当说道:“我们治病救人是应该的,只是我们也不是神仙,我师父为了王妃的病也是想了很多办法,若不是师父应下了吕家吕烟柳,你以为我师父七十多岁的人干什么长途跋涉的跑到这里,还不是为了你家王妃……如今这样,我师父比你还要急呢,可这病来如山倒,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容易,一碗下去便能好,便是真开出那样的药,依你家王妃的身体,只怕也禁不住……”

话还没说完,卢大夫已经拦下他徒儿的话,赶紧作揖道:“我徒弟脾气爆,姑娘别忘心里去,王妃的病我再想想办法,你先回去好好照顾着王妃,她这病最怕大喜大悲,一定要小心了,什么都要随着她的心情,吃的也要清淡些。”

香寒忙把眼泪擦了擦,把卢大夫叮嘱的一一记下,又让身边的春晓跟着卢大夫去抓药熬药。

第78章

没多会儿药熬了出来,苏婵喝的时候,发现这次的药比以往都要苦很多,想必是卢大夫用了一些以前没用过的药材。

她不想缠绵病榻,便强撑着精神把药都喝了下去。

只是喝完药,便觉着胃里很不舒服,嘴里总有去不掉的苦味,再等用午膳的时候,她便觉着没胃口。

香寒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苏婵不想让小姑娘为自己担心,强撑着用了一些薄粥。

随后她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忍不住的又想了些以前的事儿。

其实她父亲半生都没被朝廷重用过,一直碌碌无为的,没想到老了老了,当京城被围的时候,她父亲却是难得的打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仗。

苏婵以前想起那些总觉着心疼,此时大约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大好了,她也对生死看淡了很多,忽然觉着那样的父亲也算是得偿所愿,便连她哥哥被一箭穿心的结局,似乎也都不那么凄凉了。

虽然结局不好,可是在那一世他们苏家真的做了这一场绝唱,便是当日兵临城下的齐王,也要敬重她哥哥一二,马革裹尸的把她哥哥送了回来。

反倒是这一世,她父母兄弟因着她的关系,再也不会被重用了,也许还会被她牵连,成了半个反贼!!

若是再遭遇了不幸,反倒没有了上一世的畅快淋漓。

她心里感慨,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把枕头都沾湿了。

香寒以为她在难受自己的病情,忙扶着床边,轻声宽慰道:“王妃,把心放宽些,您的病只要好好看便能好,如今王府里什么都有,只要是世上有的药材都能找到……”

苏婵却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的翻了个身,对小心翼翼伺候自己的香寒说道:“香寒,你还记得苏府花园里的杜鹃花嘛?”

香寒不明白王妃怎么好好的说起了这个,忙回道:“奴婢当然记得,那花王妃当姑娘的时候最是喜欢了,而且咱们府里的杜鹃花颜色还多,粉红的,白的,紫红的,紫的,黄的,总能引来好多蝴蝶。”

苏婵把被子拉高了些,其实室内不管冷的,可她总觉着身上凉凉的。

“那是哥哥给我找的花种子,让刘伯在花园里种的,我记得母亲喜欢牡丹,因为种我的杜鹃,挖坏了她一颗牡丹花,母亲还难过了几日。”

“是了,是了,那牡丹花还是有来历的,听说是刑部侍郎的夫人赠给咱们夫人的,夫人还说等着牡丹花开的时候,便是小姐您要嫁人的时候了……”

说完香寒神色暗淡了些,不由的伸手探了探王妃的额头:“王妃,各人有各人的命,老爷夫人都是好人,王妃不必担心,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您还是安心养病才是。”

苏婵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她这一睡竟然睡了很久。

等再醒过来后,她便觉着身上轻了很多,卢大夫果然是神医,这药管用的很。

香寒见到王妃面色好了一些,也是喜上眉梢,忙搀扶着她更换了衣服,重新梳过头发。

只是不敢开窗,这个时候最怕受风了,香寒又让小丫鬟把铜盘端了进来,她沾湿了帕子,跟着春晓元香伺候着王妃擦了擦身子。

等都收拾妥当,春晓几个丫鬟都退了下去。

倒是苏婵想起什么,悄声问香寒:“您听见外面的消息了吗?”

香寒老实回道:“听说咱们贺北的兵都在北上,过不了几日便会在同驻守在九郡的盛达总兵遇上。”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脱离了以前的轨道,上一世齐王从贺北领兵后,也的确是在此地遇到了大敌,不光是要攻下九郡,此时京城内的隆锦帝也正在调派全国的兵马来诛杀齐王。

此战也因此至关重要,而且是齐王要组织的第一场大仗,若是败了便要腹背受敌。

这些都是当时她父亲同她哥哥说的,苏婵静静此时的齐王,应该正在准备他皇权路上的第一场胜仗吧!!

捱河河畔,秋天的风大的很,卷着沙子到处乱飞。

此时先头部队正在捱河沿岸扎营,一等扎完营,齐王便派游骑为疑兵前往琳县阜县,迷惑这两地的主帅,为的是迷惑那两地,拖住那些人移动的速度,以集中力量对付从即将从城南县赶过来的悍将盛达。

大战在即,捱河反倒一片安详,九郡之前遭过水患,如今灾情早已经过去。

此地比贺北肥沃了不知道多少倍,隔着河岸能看到对岸长着正好的麦子。

风吹着麦田,过不了多久麦子就要成熟了,到时候又会有新的粮食收入国库,又会有很多种地的老农等着麦子磨成面粉。

那些也曾在田头干过活的士兵,隔着河岸按部就班的移动,听从着上面的部署。

等了半日,久闻盛名的盛达果然率着大军来了,此时两军相距仅有五十里远。

在盛达到了的时候,齐王这里早已列阵坚严,锐弩齐列。

齐王萧昭德并未给盛达喘息的机会,先以数十轻骑掠阵而过,再以步卒三千攻击敌阵右掖。

盛达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初一交手便知晓了齐王用兵的狠辣。

他战阵严整,死守着阵线。

以骁勇著称的颜青云,正在摩拳擦掌之中,忽见齐王所在的地方战旗挥舞。

知道这是齐王催他出阵,他大声呼啸一声,一马当先冲入阵中,盛达毫不弱势率众迎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