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大喜:“果然有一条古栈道…”

巴布疑惑:“雁门山是古战场,有古栈道不足为怪。从地图上看,栈道尽头本来有一座通向对面的吊桥,但二十年前禁灵与北冥交战时,吊桥已经被崔天允砍断,并一直未重建。”

年华环顾了一眼古木参天的雁门山,淡淡一笑:“想过天堑,逃出生天,唯有自己架桥了。”

巴布惊:“如今灵羽骑围山,我们哪里有时间,人力来架桥?!!”

年华笑了:“架桥,其实只要一瞬间。好了,先赶到峡谷边吧!”

众人虽然疑惑,但见年华气定神闲,胸有成竹。不知为何,也都稍微安下心来。

“华姐姐,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儿吧…”皇甫鸾苦着脸哀求道。从遇袭到逃至雁门山,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三个时辰。众人是沙场磨砺出来的铁人,倒并不觉得很累。可怜皇甫鸾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一路惊吓,一路奔逃,进山后弃了马,徒步跋涉,她实在累得不行了。

战场之上,寸阴寸金,胜败往往就取决于一瞬间,更何况是逃命。灵羽骑包围了雁门山,随时可能进山,实在不宜耽搁。众人没有做声,毕竟皇甫鸾身份尊贵,她的意愿就是旨意,众人不能违逆。

年华道:“那就休息半个时辰。灵羽骑自恃雁门山是绝路,也许并不急着追进来…”

已是傍晚,夕阳西沉,天色黑尽。白虎、骑原地休息,因为怕被灵羽骑发现,不敢生火,大家就着冷水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幸好,今夜天边有月,清光淡洁。

年华将干粮递给皇甫鸾:“吃一点。”

皇甫鸾勉强吃了两口,还是吐了出来:“这,好难吃…”

年华苦笑:“没办法。虽然粗粝了一些,但你将就着吃一点,才有力气,后面路还很长…”

皇甫鸾摇头:“算了,我吃不下去…”

年华知道皇甫鸾吃不惯行军的粗粮,但为了后面的路途,还是要让她吃一点东西,补充体力。可是,马车、嫁奁都丢在了战场上,连陪嫁的宫奴也都走散了。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荒山野岭,她上哪儿去给她找能够入口的精致食物?

年华正在苦恼时,一个鲜红水嫩的野果被一只手递了过来。年华一看,却是乌雅。乌鸦笑眯眯地道:“刚才赶路时,在山崖上看见有一棵野果树,就顺手采了几个,准备自己解馋。公主您不爱吃干粮,那就吃些鲜嫩野果充饥,也强过空腹。”

皇甫鸾大喜,接过野果,以衣袖拂干净,咬了一口,脆爽多汁:“真甜,好吃。”

乌雅笑眯眯地道:“公主您觉得好吃,乌雅也就开心了。如果回到玉京,您能不忘这几个野果,赏我一些黄白之物,那乌雅就更开心了。”

皇甫鸾一边吃,一边点头:“乌雅,到了玉京,本公主一定重重赏你!”

巴布一边啃干粮,一边鄙视乌雅:“哼,马屁精!财迷鬼!”

乌雅白了巴布一眼,继续笑嘻嘻地谄媚:“公主慢慢吃,我这里还有…”

年华见皇甫鸾吃得开心,也放下了心。她轻声问乌雅,“你在山崖上可看清了?”

乌雅肃色,垂头:“回将军,末将看得确切,天堑边古木参天,吊桥已没,一切都如您说的那样。”

年华神色复杂,“那,我就放心了。这个瞬间架桥,飞度天堑的计策,不会成为锦囊空策。昆仑真是高人。他对雁门山了若指掌,一定曾经来过这里。他,究竟是什么人?”

122 浮桥

火把煌煌,刀光胜雪。灵羽骑扎营在山下,但是没有上山搜寻。宫少微坐在帐篷中,在灯下看地图。他仍旧不明白年华撤入雁门山的意图。如果,她寄希望于度过天堑,到达南边边春原,那她就不该进雁门山。因为,在二十年前,沟通南北边春原的吊桥已经在战争中被崔天允毁去,至今未曾重建。她也有最新的地图,不可能不知道吊桥已毁。难道,她真的昏了头?!

宫少微心中疑惑,也睡不着,起身走出营帐,打算散散心。

边春原为古战场,雁门山中有古栈道,年华为什么选择退入雁门山?难道,她能插翅飞过天堑?又或者…架桥?宫少微为自己的第二种想法感到好笑,架桥的工程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再说,她拿什么架桥?她就是谋略过人,能力通天,还能一瞬间架桥逃走么?

一瞬间架桥?

月色皎洁,古木参天,宫少微的目光停留在雁门山最高处,那数株几乎触及星辰的古树刺痛了他的眼睛。一瞬间…架桥…他的脑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脸色大变。不,她没有昏头,她恐怕真要瞬间架桥,飞出天堑了!

宫少微大声道:“来人,传本将令下,立刻整军进山,赶赴吊桥!”

草深乱石冷,苔青古木幽。年华等人踏着月色,匆匆赶路,离吊桥断裂的天堑已经不远了。一阵风吹来,木叶飒飒作响。年华侧耳倾听,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追兵赶来了…”

巴布以耳贴地,但听脚步声整齐有序,渐渐逼近。巴布判断,“在十里外,应该刚刚追至古栈道。”

“加速前进,争取半个时辰内赶到吊桥边。”年华沉声下令。

众人疾步潜行。一刻钟过后,耳边河流奔响,天堑已经近在脚边。断崖边有曾经存在吊桥的痕迹,但如今吊桥已经不复存在。借着月光望下断崖,无法看见河水,只见白雾袅绕。从这一边到那一边,约有百米。如果能够过去,就能摆脱灵羽骑。如果不能,只有坐以待毙。

众人望向年华,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飞度天堑。

崖边树木杂生,参差不齐。离吊桥最近的地方,长着数十棵高愈百米的莽树,树干粗约一人合抱。年华径自走到断崖旁的莽树边,举剑斫树。三剑下去,莽树向断崖上倾倒。莽树的高度,远远长于天堑的距离。横跨断崖,如一座独木桥。

众人见年华斫树,顿时心明如灯,脸上露出喜色。莽树向对面倒下,就是架起的桥梁,只要斫倒邻近的几棵莽树,就是一座能够通行的桥。原来,老天早已将桥放在绝岸边,唯有聪慧透彻者,才能化天物为已用,将绝境变作通途。

“咚!”“砰!”“哗啦!”百年莽树在众人的刀斧下,一棵棵倒向对面。一座逃生的桥梁,神奇地展现在众人眼前。七棵并排的莽树,并作桥梁,虽然简陋,但通行不成问题。

“啊!太好了!”

“年将军英明!”众人欢呼。

巴布以耳贴地,有些紧张:“年将军,敌人快追来了。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追来。”

年华闻言,急忙让白虎、骑过桥。白虎、骑也顾不得隐匿行踪,纷纷砍了松枝,点起火把。大家借着火把的照明,匆匆踏着木桥,赶赴对岸。年华吩咐白虎、骑将悬崖附近高过百米的巨树砍倒。大家纷纷砍树,并将巨树从中斫为两段。

也许是树桥太过简陋,脚下又是千仞深渊,大家心中害怕,又或者是追兵在后,大家太过慌乱,大军撤退时,有几个人失足掉下了深渊,战友也挽救不及,唯留一声凄厉的喊叫,回荡在悬崖上空,刺痛人的耳膜。

皇甫鸾听见凄厉而绝望的惊呼消失在千仞绝崖下,吓得脸色煞白,牙齿打颤,死活不要巴布背她过去:“不,不,本公主不要你背,你这么五大三粗,行动肯定不灵活,一定会掉下去…呜呜,华姐姐,我要你背我过去…”(巴布:OTZ。公主请不要打击我。想我投军之前,也曾被人称作草上飞…)

年华过来,安抚皇甫鸾:“小鸟儿听话,乖乖跟巴布过去,我必须留在这边断后。没时间磨蹭了,追兵就要来了…”

皇甫鸾不肯,“我要华姐姐背我过去。你不过去,我也不过去。让他们来断后就好了,你是将军,你的使命是保护我,不必管他们的死活…”

“住口!”年华肃色,呵斥皇甫鸾。皇甫鸾一怔,似乎被吓到了,但却不明白年华为什么呵斥自己。皇族之人,将平民百姓的生命视作草芥,认为平民为自己而死,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皇甫鸾心性单纯,只是自小被灌输了如此观念,倒也不是心性邪恶残忍。

年华发现自己的语气过了,叹了一口气,轻声对皇甫鸾道:“听话,你先过去。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也有义务保证我的将士们的安全。我是战将,没有士卒,哪里有我?”

众将士听见皇甫鸾的话,本来心中一冷,听了年华的话,心中又一热。巴布道:“年将军,不如您保护公主先走,让末将带领兄弟们断后…”

年华打断巴布:“不,你们先走。崔天允、宫少微不是寻常之辈,如果不彻底断后,大家都不能安然回玉京。”

巴布闻言,道:“那,末将也留下。”

年华点头:“好。乌雅,你护送公主先过去。”

“是。”乌雅领命。

皇甫鸾还要说什么,乌雅笑眯眯地道:“公主还是随末将先过去吧。要是再拖延,追兵来了,双方打起来,又是头颅,断臂满天飞。嘶,好血腥恐怖!到时候,渡桥就更加紧迫匆忙了。人一忙乱,脚就打滑…”

皇甫鸾被这么一吓,俏脸煞白,“乌雅,你快带本公主过去,脚不要打滑…”

“遵命。”乌雅领命,笑道:“公主放心,论轻功,白虎、骑中除了年将军,没有人能比得上我乌雅。”

年华见皇甫鸾随乌雅走了,松了一口气。

“华姐姐,我在对面等你,你快些过来。”乌雅踏上树桥时,皇甫鸾回头对年华道。

年华点头:“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白虎、骑纷纷撤退,年华留在了最后。当白虎、骑撤离到只剩十余人时,宫少微带领灵羽骑追了上来。

宫少微看见天堑上架起的树桥,微微吃惊,却又似心中了然。他望了一眼持剑站立在桥边,脸色平静如水的女将军,不知是敬叹,还是不甘,“本世子就猜到你会以树架桥。哼,幸好本世子及时追来!年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年华淡淡一笑:“本将军可不想死在这里。你要杀本将军,就放马过来,我们一决胜负!”

宫少微做了一个手势,灵羽骑蜂拥而上。

年华低声吩咐巴布等人:“你们先撤,本将断后。记住,尽量走中间!”

“是。”此刻,情势危急,也没办法再磨蹭,巴布等人领命撤退。

“如果,我不能过去,而灵羽骑已经上桥…那么,不必迟疑,从对面把桥毁了,保护公主回玉京。”巴布离开时,年华低声道,声音平静,无怖无忧。

巴布一愣,随即垂首:“是。”

灵羽骑蜂拥而上。

年华毫无惧色,圣鼍剑凌空滑出一个弧度,剑气如怒龙飞天,卷向围上来的灵羽骑。灵羽骑倒下数人,血流满地。灵羽骑再度围上,年华提剑再战。黑光过处,尸横狼藉。灵羽骑一时慑住,逡巡不前,年华趁机跃上树桥,准备遁走。

宫少微哪里肯让年华逃掉,他倒提银枪,亲自追上树桥。灵羽骑见主帅亲自上阵,也都壮了胆气,蜂拥追上。

年华回头一瞥,巴布等人还在桥中央。她不急着撤退,手持长剑,立在桥上,静候宫少微。

宫少微人未至,银枪先至,直取年华面门。年华侧身避过,伸腿横扫宫少微下盘。宫少微急忙跃起,避开年华这一袭。年华长剑一挥,灌注真气的一剑,将左边的莽树一斫为二。那棵树正是宫少微的落脚处。

宫少微反应奇快,以枪尖在中间的树上借力,改变落脚点,停在了与年华相同的树上。两截断树掉入千仞深渊,随之掉下的,还有站在这棵树上的灵羽骑。白虎、骑因为年华嘱咐过走中间,没有人落下。

宫少微大怒:“哼,臭女人,你想在这千仞深渊上玩命么?好,本世子奉陪到底!”

银枪一招紧似一招,逼向年华。年华步步后退,风扬起了她的长发,飞舞如丝。圣鼍剑与银枪节节相击,火花迸溅。枪与剑交击带起的余势,依次劈断了左边上的三根莽树。年华、宫少微躲避及时,没有坠下深渊,白虎、骑、灵羽骑中各有人落下。

年华望向宫少微,叹了一口气,“宫世子何必苦苦相逼,非要见个你死我活,白白赔上双方将士的性命。”

“住口!本世子今日绝不放你走,一定要杀了你!”宫少微的银枪雪光暴吐,卷向年华。

年华不明白宫少微为什么要苦苦相逼,见他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只好且战且退。她回头一看,白虎、骑已经全部下了桥,灵羽骑还有人试图继续渡桥追截。

年华挥剑斩断右边的一根莽树,又有灵羽骑落下深渊。剩下的灵羽骑顿时心怯,也不顾主帅在前面,纷纷惜命后退。

千仞深渊上,唯留两根莽树,立身尚且勉强,更不要说是打斗。稍一不慎,就会掉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年华和宫少微相对而立,四周浮云袅绕,冷风扬起两人的战袍,寒意浸骨。

年华和宫少微对视良久,都不敢先出手。

年华再一次道:“宫世子,请回去吧。如果将这一战比作下棋,我已经逃出了围截。局势已明,点到为止。如果想见胜负,下次还可以战场相见。郬坡之恩,我铭记在心,实在不想和走到玉石俱焚那一步…”

“住口!你休要和本世子提郬坡!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宫世子的倔强脾气上来了,也不管脚下是千丈深渊,更不管深渊上风寒浸骨,连站稳都很困难。

年华望了一眼脚边的浮云,心中本能地恐惧。万一失足跌落,什么宏图霸业,将门使命,什么浮名权势,爱恨情仇,都会葬送在这无底深渊中。她心中一寒,本想在脑中回忆宁湛的容颜,为自己增加一分勇气。但不知为何,她始终想不起宁湛如今的容颜,唯有他少年时无邪的微笑,清晰却虚无。

年华脑中微微晕眩,望了一眼宫少微。宫少微不动如山,静静地望着她。她倒也真佩服他的镇定与勇气。

最终,还是宫少微沉不住气了。

宫少微银枪一抖,直取年华颈项,招招狂烈,毫不留情。她是他这五年来的心魔,他必须消弭这个心魔,才能够变得强大。

年华挥剑迎击,回风舞雪的剑姿,独行千山的剑气,招招恰到好处,点到为止,以冷化去烈,以寂化去狂。

宫少微渐渐处于下风,年华也不逼他入绝境。他在郬坡放她一马,她始终心存感激。圣鼍剑划过一道半弧,将宫少微逼退三步,年华开始撤离。没想到,宫少微仍然紧追不舍。年华觉得脑后有一阵凉风,急忙侧头,银枪堪堪从她耳边划过,血珠飞溅。

年华有些恼怒,正欲回首反击。

****************************************

恶搞剧场:

关于无责任CP的问题:

CP1:宁湛X年华。宁湛是帝王,年华是皇后。。。

许忠小心翼翼地对蜷缩在金銮殿的角落的宁湛道,“圣上,您已经很久没回后宫了…”

宁湛食指对食指,满脸委屈:“六国臣服后,天下太平,没有仗打了,皇后闲得慌,在后宫玩战争游戏,上个月水淹了承光殿,上上个月火烧了慈宁宫,上上上个月%¥#@*…妃子们和宫女们被训练得越来越骁勇,朕去了怕被误伤。。。”

CP2:云风白x年华。云风白,年华闲云野鹤,遥隐青山。。。

暖春时节,云风白和年华种梅花。

云风白道:“这是八瓣冰梅,很稀有的梅花品种,花瓣浴雪尤清芬。现在种下了,等到寒冬梅花盛开时,我们就可以坐在花下,煮酒赏梅…”

云风白的话还没说完,年华已开始卖力地挖坑埋梅树苗。

云风白望着一个一个在年华的花锄下绽开的土坑,虽然土坑构成的图案似乎有些眼熟,但心中却是欢喜,“年华,我本以为你只对行军打仗感兴趣,不会喜欢种花,培草之类的事情。没想到,你却有心种出一片香雪海(1)。”

年华抬起了头,对云风白笑了:“风白,我按五行八卦挖下坑,等梅花林长出来,就会成为一片天然迷阵,到时候敌军肯定进不来!”

云风白:“…”

CP3:端木寻X年华。

此文属于bg范畴,不存在这种配对。端木公主,请不要用那种仇恨+幽怨的目光看着我。。。orz。。。

CP4:宁湛x云风白。

这个配对,很邪恶,很纠结,仰天。。。宁湛,云风白一起拍飞某绾。。。

注释:(1)香雪海:指梅花林。“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尤在,雪海何处寻。莲露沁芙尘,蓉花怡纷凡 。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抒美丽忧伤,醉纯色浪漫。观晓宁娇娆,赞雪花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ps:此恶搞纯属凑字数。。。流泪爬走。。。

123 枫红

突然,眼前乍现一点寒光,她急忙侧身躲避。那一点寒光是一支翎箭,发自站在对面的一名灵羽骑少尉。他可能看见宫少微擒不住年华,心中焦虑,才引弓襄助。灵羽骑副将立刻扇了少尉一耳光,“你疯了!万一误伤了世子怎么办?!!”

年华侧身躲开翎箭,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打了一个趔趄。还好,她稳住了身形。在她刚站稳的那一刹那,宫少微提枪袭来。她急忙闪避,左脚踏空,坠下深渊。

宫少微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她。可是,除了一缕清风,他什么也没拉住。宫少微心中一紧,一痛,竟有一种诡异的失落和绝望。

年华坠下横木,幸而这一端是树冠,枝叶繁茂,她眼疾手快,于坠落中抓住了一段树枝。树枝粗逾儿臂,被她抓住时落叶缤纷。

年华一手抓住树枝,一手持剑,整个人悬吊在半空中,脚下是千仞深渊。

寒冷的风从下面卷上来,年华明明背脊发冷,额上却冒出了汗水。随着抓住树枝的左手越来越吃力,树干也似乎承载不了她的重量,有些摇摇欲断。

年华咬了咬牙,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对面悬崖的距离,不到十米。她将圣鼍剑衔在口中,空出右手,从腰间摸出飞爪,看准对面一处山石,扔了过去。

“嗖!”飞爪扣住山岩,年华手挽长索,试了一下牢固度。还好,足够牢固。年华左手松开树枝,同时取下口中圣鼍剑。她顺着长索荡向对面悬崖,耳边呼啸生风,长发凌空乱舞。在身体即将撞上山壁的刹那,年华以脚在凸出的岩石上借力,如一只轻灵的飞燕,几个起势,已经借着长索攀上了悬崖,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巴布、乌雅等人反应过来时,不禁欢呼。

年华回头,望向站在木桥上的宫少微。

宫少微也望着年华,神色复杂,汗如雨下。此时此刻,他既不敢回头,也不敢继续向前。如果回头,他肯定来不及在白虎、骑斫断木桥之前,安然回到对岸。如果向前,他孤身一人陷入白虎、骑中,也是末路。

年华走向断崖边,宫少微望着她手中的剑,双腿微微发抖。如果,她砍断了仅剩的两根莽木,他今日可就命休了!悔不该一时冲动,鲁莽地追上木桥,落得如今进退维谷的境地。

年华淡淡道:“宫少微,你如果降我,我就留你一条性命。”

宫少微站着不动,不知是因为屈辱,还是因为恐惧,他的喉头上下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扔掉银枪,走过来。我不伤你性命。”年华道。

“休、休想!本世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宫世子死鸭子嘴硬。

年华挥剑,斫向右边的横木。她没有用全力,木桥颤抖了一下,并没有断裂。宫少微一个踉跄,也顾不得嘴硬,扔了银枪飞奔过来。在死亡面前,一切虚荣浮华皆散尽,唯剩赤、裸、裸的求生本能。

宫少微刚一踏上实地,就被巴布等将领以刀兵架住。宫少微心知已成俘虏,也不顽抗。众人将他捆了个结实。

年华指挥士兵砍断木桥,阻止对面骚乱一片的灵羽骑追来。断木落入深渊。许久以后,才传来一声遥远的响声。灵羽骑眼睁睁地望着白虎、骑绑了宫少微撤走,心急如焚,但却无计可施。

白虎、骑在月色中疾步赶路,唯闻铁甲摩擦声,军靴踏叶声。边春原以南,向西走三百里,就出了禁灵地界。崔天允以为年华过不了玉带河,灵羽骑都安排在北部边春原拦截,南部边春原没有伏兵。

“虽然逃过一劫,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必须赶在灵羽骑绕道追来前,离开禁灵地界。”年华对众人道。

众人赞同,脚下加快了步伐。

宫少微不高兴了,骂骂咧咧:“喂,臭女人,上次在郬坡本世子放你逃生,你就不知报恩,今日放本世子一马?你带着本世子逃亡,不嫌路上累赘么?不如,就将本世子丢在这里…”

年华道:“在桥上,我已经饶你一命了。我不会将你丢下,宫世子妄自菲薄了,你并不累赘,比起带着三公主的嫁奁赶路,带着你可要轻松多了。”

宫少微眼一瞪,“什么意思?本世子和嫁奁有什么关系?”

年华笑了:“嫁奁丢在了战场上,年华回玉京了也不好交差。只好委屈宫世子跟我回玉京,让郁安侯以嫁奁来换你回禁灵了。”

宫少微唇色发白:“如果,师父不肯换回本世子,那本世子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囚禁在玉京?”

“如果真到那种地步,宫世子你可以选择自戕,以保全气节。”年华认真地提建议。

“臭女人,你去死!去死!!”不太有气节的宫世子恨得牙痒,只想咬死年华。

年华堵上耳朵,远离了这只咆哮的困兽。五年的时光如同流水,讯景飞逝,他还是那个年少意气,喜怒于色的贵族世子,一丁点也没有改变,让她有一种时光错置的恍惚感。原来,有些人,即使过去一百年,也不会改变本性。而有些人,短短一年,就已经陌生得如同路人。

白虎、骑一路南行,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灵羽骑绕过玉带河颇费了些时日,没有来得及在边境截住白虎、骑。白虎、骑出了禁灵边境,继续南下。抵达玉京时,已是白露洗暑的秋日。

崇华帝与北冥国三公主的大婚定在了万寿日,六国与边夷各国派使臣来贺,玉京中热闹非凡,一派嘉祥。禁灵使者带着皇甫鸾丢失在战场上的嫁奁,来赎回被掳走的宫少微。宫少微本来被宁湛软禁在万国馆,他得到了自由,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徘徊在玉京不回禁灵。

愁心伴枫叶,情丝乱如血。将军府后花园中,朱色丹枫层层叠叠,浓烈如火,靡华似血。年华半倚在胡床上,持酒自饮,渐至微醺。红衣黑发逶迤在地面,映着血一般的丹枫,艳烈不可方物。

最后一口酒饮尽,手中酒坛已空。年华随手抛了酒坛,又去拿下一坛酒。手刚触到酒坛,她觉得不对劲,刚才扔出去的酒坛,没有发出摔在地上的声响。

年华回头一看,宫少微手持酒坛,气呼呼地站在枫树下,“喂,臭女人,你差点砸到本世子的头!!”

“抱歉,我没注意到有人。谁叫宫世子你不声不响地站着,也不出声。”年华拍开泥封,仰头饮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唇角滑下,她伸手拂去:“你不是去书房拿兵书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空着手?”

“死女人,你书房里的那几本兵书,本世子都能倒背如流了。你是不是怕本世子偷艺,把奇书都藏起来了?”宫世子不打自招,道出了借书的真正目的。

年华觉得冤枉:“宫世子明鉴,我又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借兵书,那能未卜先知地藏书?”

宫少微不信:“你书房里的兵书太少了。不要告诉本世子你是将星临世,兵法谋略无书而自晓。”

年华笑了,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看过的兵书都刻在脑子里,不用摆在书房里。兵法谋略,必须活用,尽信书不如无书,否则只是纸上谈兵。你说是不是,宫世子?”

宫少微向来有纸上谈兵的弊病,在禁灵王城分析前线情势时,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但是,一旦亲自带兵出征,只要一离开师父崔天允,基本上三战两败。还有一胜,那是侥幸。世人背地里都称他为“纸公子”。

宫少微脸一红,“少罗嗦!谁纸上谈兵了?!本世子只是在战场上运气不好而已。”

年华凤眸微睨,“在战场上,运气是很重要的。失了运气,就等于失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