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比我想象的顺利,外面披了白色的狐皮披风,让我很容易与雪融为一体,加上风雪又实在大,巡夜守夜的人都躲到屋中,温一壶小酒,自去取暖了,我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跑出了竹子院。

我知道,离开这里一定要在天明之前。

天亮之后,也许等不到天亮,就会有人发现我的失踪,即便不去禀报胤禛,追踪我的人也会马上出动,幸好这雪一直下着,在让我举步维艰的同时,也遮挡了我留下的痕迹。

这一夜,一切意外的顺利,圆明园很大,这样的夜晚却疏于防范,只是,我也有迷茫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这偌大的林苑,并不是我熟悉的十三阿哥府,我却要到什么地方找门,又如何混出去呢?

“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躲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走过的一队侍卫,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我一下。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幸好我没有尖叫的习惯。

站在我身后的,是同样穿着白狐裘的云珠。

“你?”我一时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拉着我曲折地穿过一座又一座庭院。

天色微微发白的时候,她终于站住,转身看我,良久叹息着说:“我叫人留意你的院子,就担心你会离开,看来女人果然是了解女人的。”

“你半夜拉着我走了这么久的路,不是就要同我说这个吧?”我喘息微平,心中的惊和急都消退了,语气也镇定起来。

“天快亮了,”云珠忽然说,“我不绕弯子了,我叫人关注姐姐的举动,今天又带姐姐到这里,实在是有事拜托姐姐。”她说着,猛然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待要退开,却被她拉住,眨眼间,她已经对我拜了三拜。

“姐姐,请你无论如何答应我。”我伸手扶她,她却只含泪看着我,跪在雪地里动也不动。

“若是我能做到的,”我叹气,也罢,事已至此,“我照办就是了。”

“请姐姐带她走。”云珠说了声,便微微转头,一个丫头便忽然出现,怀里抱着个外面裹细貂绒的襁褓,我认得,那是前几天,我刚刚叫人做了给月华的。

“姐姐,请你带这个孩子走,给她留一条活路,今后,我们母女活着一日,都是你给我们的。”云珠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落下,一边自丫头手中接过襁褓举到我眼前。

“我离开这里,可能饭都没得吃,你忍心让这孩子和我去受苦?”我有些不解,这个分明是云珠的亲生女儿,好好地留在府里难道不好?

“这个孩子…她已经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了,所以,还望姐姐成全,带了她走,哪怕是吃糠咽菜,活着就是她的福气了。”云珠仍不起身,只是哀求地看我。

终于还是忍不住接过了孩子,云珠又重重地给我磕了两个头,才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再过半刻,前面的角门就会开,到时我叫人引开门口的人,姐姐你就可以离开了。”她说。

“谢谢,”我点头,如果没有她,大约此刻我还在园子中乱转吧。“…你再看看孩子。”我很想问她元寿如何,但话到嘴里时,却只是如此了。

“元寿…他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他,严加督导,姐姐放心,”云珠却心里雪亮,“至于这孩子,我就不看了,如果有缘,冀望将来吧。”

我无语,也许胤禛并没有说错,地位才是云珠最想要的东西,就如同自由是我愿意抛弃一切换取的一般。

在云珠的帮助下,我果然顺利地离开了圆明园,不过我并没有立刻逃出京城,我知道胤禛很快会听到我走的消息,也一定会派人找我。如今我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论脚程又如何能比得过他府中的人,如此,一动就不如一静了。

我用自己带出的钱,在京城繁华热闹处租到一间小小的屋,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虽然此隐不同于彼隐,不过倒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每天买些牛奶或是熬得浓稠的米汤喂月华,我身份特殊,胤禛并不敢十分明地里找我,就这样,一年飞快地过去了。

康熙五十一年,京城外表看起来平静如常,其实,我想,内里一定是动荡而不安的。这一年九月底,康熙自塞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二废太子。

在正式的诏书没有诏告全国之前,民间已经将此事暗地里流传开了,一直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诏书公布,我忍不住去瞧,却是康熙细数胤礽过错,说他:“自释放之日,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朕年已六旬,知后日有几,况天下乃太祖、太宗、世祖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景福,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故将胤礽仍行废黜禁锢,为此特谕。”

诏书很长,我只匆匆地看了这样的一段,这些已经足够了,二废太子之后,胤禛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胤祥却在二废太子后不久被圈禁。这一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其实知道或不知道又能怎样?就如同过去十年,我曾经在他们身边生活,却终究还是离开,这可能是我们每个人的宿命吧,缘聚缘散,强求无用。

这是我作为寻常百姓在这个时代生活的第一个年头,虽然带的银两不少,不过我也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带着月华,我们住的房子还没有从前我住过的一间屋子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

每天清早起床,我要在巷子深处一口井中提水,回家生火做饭,然后帮人洗衣服赚些家用,我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一个孩子,邻里开始未免看我目光有些异样,我本不想解释什么,不过总被人用探询的眼光观望还是很不舒服,书上说,这个时候,最好说自己是丈夫早亡的寡妇,带着孩子独自谋生,日子辛苦艰难,我尝试着照样说来,居然没有人怀疑,反而遭到了无比的同情,甚至不少邻居主动介绍洗衣服的活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的缘故,自己生活了一年多,仍旧没有找到发家致富的门路,做生意,虽然我不是没有本钱,却明白自己没有这个头脑,为了不至于赔光自己的银两,我决定免了;种块田地,我一来没有力气,二来,对靠天吃饭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于是,也免了。想到长安居大不易的说法,我决定,带着月华,离开京城,没有想好具体要去什么地方,走到何处就是何处好了。

临行之前,我去了趟十三阿哥府,其实不能说是去了,不过是远远地观望了一阵罢了。胤祥出事之后,据说他的新福晋请旨去养蜂夹道陪伴他了,这里没有了主人,终日大门深锁,我去的时候,大门上的红漆都有了剥落的地方,显得萧瑟而清冷,这一年多,我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只是没想到,站到此处时,泪却仍旧自眼中涌出。

我以为,这里会是我永远的家;

我以为,胤祥会永远在这里等我回家;

我以为,我和胤祥会在这里白头携老,看着弘昌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我以为…

一切仿佛都只发生在昨天,但是当我如今回首时,才发现,这中间,竟然已隔了红尘万丈。

转身离去时,脸上泪痕已干,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很多年前,月老祠抽到的签文,签分正反两面,分别刻了两首诗,我以为自己忘了,却在这转身间想起。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

天涯肠望断,空谷岂幽然。霜华夜更重,此心付谁怜。

第十五章重逢故人

后来的几年,我带着月华走过很多地方。

出关回过东北,三百年后我的故乡,我努力在这里找寻家的记忆;后来又去江南,那里山温水软,似乎风也含着深情一般,只是,住了两年多,仍旧想要流浪。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在我的旅途中溜走,身边的小月华,却在一天天地成长,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到如今在我身边跑来跳去,一声声地叫我娘亲,对弘昌和元寿的思念,被她不知不觉地冲淡了。虽然午夜,我仍会被梦中元寿的哭声惊醒,虽然醉里梦里,我仍记着要给弘昌讲的故事,但是,真的,更多的时候,我会觉得,月华本来就是我的孩子,她才是我的骨肉。

去南疆,是月华的主意,她六岁的时候,我已经讲了我喜欢的七剑下天山的故事给她,于是这小小的女孩,开始对辽阔高远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有了兴趣。我忘记了自己在她这样的年龄会想些什么了,也许正想着自己纵马江湖,万里驰骋的豪迈吧,又或者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独自站立于朝阳下,然后,有一个年轻而英俊的侠客自远方而来…

“娘亲,我们去南疆好不好?”月华见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笑时皱眉,也不知我是不是答应她了,不免有些着急。

“好!”被她的小手摇晃,我回过神来,微笑对她,“我们就去南疆。”

一路上走得有些信马由缰,我自胤禛处带出的东西还可以支撑我们的生活,月华几个月开始就同我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山珍海味统统没有吃过,所以她很好养,一个馒头、一壶清水,就可以支撑我们快乐地走上半天的路。

日子一直是这样过的,起初我以为自己会心碎而死,结果,心确实仍旧会痛,为了我爱的人也为爱我的人,但是,人却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以前病恹恹的身子,居然也不药而愈了。后来我以为自己会因为不会营生而饿死,结果,有粥吃粥、有饭吃饭的日子,居然又有了几分逍遥洒脱。

大约,我是没有心的人吧,抑或是人原本就是现实的,没了谁,都一样会活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薄待了月华,她本来可以锦衣玉食,现在却要陪着我啃馒头度日,不过,我想,我现在爱她的心,是同弘昌、元寿一样的,甚至可能胜过他们也不一定,生亲不如养亲是有依据的。

出大同继续向西北走了十来天,我们遇到了南迁的一个小小的牧民部落,草原上生活的人淳朴而至诚,听说我们还要继续向西北,他们拦下了我们。

“打仗了,你们两个人不要命了吗?”一位老人问我。

“打仗?”我一愣,难怪一路走来,到处也看不到行人,不过因为我要省钱,沿途我同月华都绕过城镇走,只道自己走的路偏僻,却没想到,是打仗了。

“谁和谁打?”我于是问。

“准噶尔部正和朝廷开战呢,虽然还没打到咱们这里,可是借着两边打仗顾不上这里的时机,小股的准噶尔骑兵又来抢掠咱们,所以我们部落才决定提前南迁,南边水草好,等躲过了战事再回来,你们两个女人,还是跟我们先躲躲吧。”这个部落的老族长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娘教过你的。”我只能笑着看月华,冲她眨眨眼睛。

小姑娘看到很多的牛羊马匹,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很愉快地点了头,于是我们跟着这个部落,开始往南走。沿途,我学会做酸奶子,部落里基本没有金钱交易这种事,靠干点零活,支撑我们的生计也蛮不错。

这一天,我跟部落里的几个人去距离我们落脚的地方几十里地的集市去交换些盐和其他生活用品,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叫我去,大约是看我也是汉人,觉得有我在,他们的交易会比较不吃亏吧。

月华仍旧留在帐篷里,这个年纪的孩子,终究是需要伙伴的,而她的成长一直是孤独的,虽然她在我面前总是很快乐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应该有些年龄相近的伙伴,如今部落里有好些个年纪和她相仿的男孩、女孩,都乐于和她在一起,我也该给她这样的机会。

回去的时候,暮色将至,刚刚在集市上,我买了些便宜的尺头,正盘算着可以给月华缝一件新的衣裳,好让她和部落里的孩子穿得一样,只是,我做衣服的质量一贯不高,也不知道能不能剪裁好,实在不行,只能求助收留我们的阿蜜大婶了。

“不对,情况有些不对。”带头的是族长的儿子,我们骑马走到一个土包上,远远已经看见了部落的帐篷,他却忽然拦下了所有的人。

“怎么了?”有人问,同时向帐篷的方向张望,“没怎样呀,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时候,家家都要生火做饭了,怎么这么多帐篷,都没有炊烟?”族长的儿子虽然年轻,却是这些人中最细心的一个,只可惜我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不过他一说,大家也都看出了异常,这里烧饭用的是牛粪,不可能没有一点烟,而且,远远看去,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却寂静得有些异常。

就在我们迟疑的片刻,喊杀声忽然自帐篷的方向传来。

“快跑,是准噶尔的骑兵!”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一起拨转马头,开始没命地跑了起来。

因为朝廷大军第一次进藏征讨失利,最近准噶尔骑兵在草原上也猖獗了起来,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不过几十里,他们竟然就这样追击一个部落到此,后面的我有些不敢想象了,天呀,月华还在部落里,我几乎想掉转马头回去,却被族长的儿子制止。

“你疯了,快跑!”

“我女儿…”

“先想你自己吧。”他不多说,只狠狠地给我骑的马一鞭。

准噶尔骑兵出了名的迅速,而且狠绝,我们这里又多是手无寸铁的人,竟被他们追得失去了方向,风在我耳边呼呼地吹着,眼前的视野却渐渐模糊,人骑在马上,简直就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那边是朝廷的军队!”仍旧分辨不清是谁喊的,只是马随群的特性带着我迎面跑了过去。

族长的儿子在清军放箭前拼命地喊着自己部落的名字,不过照旧被一队士兵用箭逼住了,勒令我们不许再靠近。准噶尔的骑兵见势不对,想要逃走时,却被大军有序又迅速地包抄,我只看见眼前人影晃动,听见战马嘶叫,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围住我们的清军缩小了包围圈,天黑透了,有人点起火把,两黄旗的旗纛迎风飘扬,我的心猛然一紧,这分明不是一队普通的清兵,两黄旗是康熙亲自统帅的,如今到了这里,莫非,他御驾亲征?当然,我随后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康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胤祯,十四阿哥胤祯,他原来已经是抚远大将军了。

跟随着其他人下马,远远的已经来了一队人马,两黄旗的士兵有序地让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我低下头,跟其他人一起跪拜,听族长的儿子求援,心却惶恐不安到了极点,我的月华,我小小的宝贝,现在,是生是死呢?还有,还有,前面来的,又是什么人呢?

战场是属于勇者的世界,如今,我信了这句话,族长的儿子带着一队清兵去了我们落脚的地方,而我们,则在无数人的环视中忐忑不安地等待。

我尽量将自己缩在人群中间,不抬头,也不思考,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我不敢更不能让我自己去想,她会遇到什么?

“别哭,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身边一个人,操着生硬的汉语安慰我。

我哭了吗?我没有呀?我有些茫然,只在抬手在脸上一蹭的时候才发觉,脸上竟然是湿的,这许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却原来,还有…

不知道是对手太弱,还是这支清军实力超凡,天色破晓之时,奔波了一夜的一队清军凯旋而归,随同他们而来的,还有部落的男女老少。

我这些日子一直疑惑,为什么准噶尔骑兵要奔波几百里追击这个部落,追到了却没有伤害一个人,直到族长提出要将镇族之宝——一把成吉思汗当年横扫大漠时使用的战刀献给抚远大将军时,我才恍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

“娘亲,你在哪里?”人群中,小姑娘清脆的哭喊声在人群忽然寂静一片时,突兀地传出,我来不及回头看身后怎样了,就急急地循声迎了过去,小小的月华,脸上蹭了很多泥土,显得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眼泪在脸上冲出了两道雪白,见我露头,几步跑了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中。

她七岁,个子比同龄孩子要矮,但是这用力一扑,仍险些将我扑倒。

“见过大将军王,多谢大将军王救了我们部落,大将军王千岁!”老族长的声音却在此时率先响起,我身子僵硬,忙借势蹲下身,将头埋在月华肩头,抱着她,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胤祯说了什么,事后回想,居然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我只庆幸,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他并没有看见我,至少,没有认出我。

天色大亮之后,胤祯重新整军出发了,只留下了些士兵帮我们在这里就地搭起帐篷,我抱着月华,怔怔地看大军远去,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在今天看来,已经有了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发生在梦中一般,只是,大约也只是我这样以为。

这队士兵帮部落里的人搭了些帐篷后,不动声色地围住了我,“十四阿哥说,他想请您去前面见他!”为首的人很低声也很客气地对我说,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如话说的这样客气和好商量,看来,我低估了胤祯的眼力。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别打扰这里的人,走吧!”我咬牙,既来之,则安之吧。

一日一夜的折腾,马上不停地奔跑,终于耗尽了我的气力,我只觉得自己睡着了,在不断奔跑的马背上。

“娘亲,你睡了很久了!”睁开眼睛,月华正用她小小的手晃着我。

一眼看去,我正在一顶很大的帐篷里,这里有书案,有虎皮的垫子。“宝贝,娘亲这是在什么地方?”我不动声色,温言问孩子。

“叔叔的地方,叔叔给我很多好吃的,还逗我玩。”孩子很天真地回答。

“什么叔叔?”我问。

“不知道,他让我叫他叔叔的。”月华大约从我的神色中揣摩到不妥,有些委屈地看我,眼泪在眼窝里左一圈右一圈地转动着。

我有些烦乱地站起身,四下走了几步,思考。

“婉然,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身后,一个声音问我,语调有些颤抖,显得人激动而不安。

“如你所见。”我转身过来,决定不假装不认识,如果假装有用,那么我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既然到了这里,也就不害怕承认。

胤祯比我记忆中的,成熟了很多很多,其实样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我就是觉得他不一样了,是什么不一样了呢?在他无声地打量我的同时,我也在看他,首先是他健壮了,不过变得最多的却是眼神,那不再是一个孩子单纯的眼神了。

“你沉稳多了,不是我记忆中的十四阿哥了,”终于,我笑笑,尽量让自己说得轻松一些,“我看起来,应该也沉稳了吧,毕竟老多了。”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胤祯猛地几步逼近,不待我躲闪,已经一把将我拖进怀中,手臂的力气几乎让我窒息。

我没说什么,只是任他拥抱,隔了漫长的岁月,这样的怀抱只让我觉得安稳,一个朋友式的拥抱。

“娘亲,叔叔为什么抱你?”月华仰起头,认真地问我。

我有些尴尬,胤祯也没想到孩子会这样看着他,有些讪讪地抽回手,半晌才说:“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是因为她吗?”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年之后发生的事情,月华的来历,我的经历,都不能说,于是只得含糊地说:“算是,不,也不算是。”

胤祯的目光一时变得很痛楚,我想,对于月华的来历,他大约自己衍生了一些解释,这让我松了口气。

胤祯果然不再问月华的事情,只吩咐人摆饭。

行军打仗,吃的东西都很简单,远不及当年我见过、吃过的精致,不过却绝对是这些年中,我同月华没有吃过的美味。

小孩子终究也是小孩子,这会儿筷子也不会用了,只左右手开了,大快朵颐,把我日常教她的都忘在了脑后。

“月华,慢点!”我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她脸蛋上蹭的红色的汤汁。

“月华是吧,不急,慢慢吃。”胤祯也放了筷子,却把几个菜都放在了月华面前,“好吃吗?”他问。

“好——吃——”月华头也不抬。

“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待到月华吃饱,又睡下,胤祯终于问我。

“还不是和从前一样。”我笑,避重就轻。

“和从前一样?”胤祯笑了,“和从前一样,这么简单的菜,小孩子能吃得这么香?还有,你都是不照镜子的吗?你瘦成什么样子你自己看不到,小孩子皮包骨头你也看不到吗?”

“有吗?”我一愣,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哪有瘦,我这是健康。”

“我不和你辩,只问你一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胤祯别开头,继续问我。

“没有,打算带月华到南疆去看看,如果她喜欢就住几年,可是现在打仗,看来只能回中原了。”我说,原本打算跟着那个部落过几年游牧生活,看来是不行了。

“我这次奉旨驻扎西宁,你若是没想好去处,就跟我同去吧,现在这边确实不安全,你一个女人,这样也有个照应。”胤祯说。

“这…”我迟疑,实在不想重蹈覆辙,虽然我知道胤祯未必如同他的亲哥哥胤禛,只是,我本能地想要远离他们所有人。

“我只是想你们可以过得好一点,不行吗?”胤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