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石拓却明白他的意思。曾经的石拓冷傲霸气，一手带领着暗门打出一片名声，更别提石家堡名下的各项产业。可如今的石拓，却为了二个女人，受人要挟，进退两难。
*
又赶了几天的路，但这几日却没有龙霄云的一点消息。我没有再看见他，路上也没有任何异常之事发生。这么一路顺畅地竟就到了京城。
下了马车，还未好好看看这京城的繁华景象，我就被安排住进了一座大宅。这府邸叫“凤府”，看来应是凤娘所有。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竟拥有这样豪华的一座府邸，她的身份到底为何？
我住进一间厢房之后，发现除了一个派来伺候我的小丫鬟之外，竟没有其他人看守。是太小看我还是这府中另有玄机？没有摸清形势之前，我还不敢轻举妄动。
在房内用过晚膳之后，丫鬟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正思虑着是不是应该悄悄出去勘察一下地形，就听见窗台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
我戒备地站在窗边，但窗户一开的瞬间我看到的竟然是龙霄云！
他朝我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跃身而入，然后轻巧而迅速将窗户关上。
“秦小然。”他用很轻的音量说话，一边将我一把拉进了怀中。
“那日驿站之中就是你，对不对？”我也轻声地问。
“是。”他的手在我脸上抚了抚，好似带有那么一点想念的意味。
“外面的情形如何？你探过了么？”我抬眼看着他，问。
“当然。”他的手放到我的腰间，“跟我走。”
我点了点头。他携着我自窗台跃出，一路顺畅无阻的离开了凤府。
如此顺利，我和龙霄云心中都有些许疑惑。不过我们想的又并不太相同。
我所想的是，凤娘竟如此疏忽，难道是到了京城自己的地盘于是开始大意？还是说追兵很快会赶上来？
而龙霄云所想的是，这般顺利必定不属正常，看来李元景确实有意助他报仇，只是不知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将是什么。我和龙霄云一路疾步到了城中暗巷才放慢了脚步。
“我们要去哪？”我问着身边的他。
“左拐，那里有间院落，有人在那接应我们。”他一边回答我，一边带着我继续前行。
到了那院落，一走进去果然看见有人候在那里，十个神情肃穆的男子随身携剑，其中一人是我认识的于庆。
“帮主。秦姑娘。”于庆见我们进门，恭敬地唤道。其他人并不出声，默然站立，等候命令之态。
我朝于庆点了点算作打招呼。随即便被龙霄云拉着进了里屋。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去？”我想把手自龙霄云手里缩回来，他却握得极牢。分别了数日，他倒有些不同了。难道真是小别胜新婚？
“暂且在这里住下。”他回道。
“为什么不走？这里恐怕并不安全。那些人抓了我到底为何，你是否知道？”我看向他，有些不解。
“那些人的身份我还在查。不过，留在这里是为了另一件事。”龙霄云的声音转冷。
“嗯？何事？”
“你的任务。”他握着我的手好像用力了一下，“石家堡的石拓，正在京城。”
石拓…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依旧觉得好熟悉…
“我有件事要问你。”我想起石枫之前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你也不记得自己是被龙霄云抓来的吗？
大概我的口气有些严肃，龙霄云看了我一眼，才说：“什么事？”
“我和石家堡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手下那么多人，偏要我执行这个任务？还有，石枫说，我是被你抓去，那么从前我本该是在何处？”一口气问完了所有问题，我顿时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龙霄云听完我的话，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秦小然，你这是在怀疑我？”
每次他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有些心惊肉跳，他身上似乎天生有一种慑人的气息。
“我只是疑惑…”真窝囊，我本来理直气壮的怎么一下子就气弱了？
“好。我就清清楚楚地说一遍给你听。”他瞥了我一眼，“你，本名秦然，自小在龙府中长大。半年前受命进青楼寻找机会接近石家堡的人，之后石家二公子石枫认识了你，并且爱上了你。石枫接你住进了石家堡后，堡主石拓也看上了你。再后来，你找到机会对石拓下手，但是最后行动失败，重伤而回，且失去了记忆。”
事情是这样？可是青楼这一段之前他怎么不说？
我朝龙霄云看去一眼，他即刻明白我的意思。
“你未失忆之前一直怪我将你送进青楼，所以我才一直没说。”龙霄云又继续补充了一句，“你在青楼里没有吃任何的亏，我派了人暗中保护你。”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为什么我隐隐觉得我不该去对付石家堡的人？
“一定要我执行这个任务吗？”我有些不情愿地看向龙霄云。
“你失败过的任务，不该你继续完成，难道还能找人代劳？”
“我的武功已经足以对付那个石拓了？”我又问。
“找个好机会在他面前出现，然后趁他不备再下手。”龙霄云冷冷地回道。
石拓对秦小然必定毫无防范，就算不能一剑将他杀死，也能使他重创。不只是躯体，还有心灵。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用意。他不仅要石拓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夺走，还要他尝尝被所爱的人亲手伤害的滋味！既然石成天已经死了，那么他欠下的孽债便要由他儿子来偿还！更何况，当日石拓也在场，眼见他的娘亲被其父那般伤害也不出声制止，根本也是毫无人性的东西！
龙霄云的身上又泛起那股无形的寒气。每次他提到石家堡的人便是如此。
我看向龙霄云没有表情的脸。他本是一个俊美的男子，但身上的阴冷之气过重，会令人忽略他的外貌，只会觉得此人冰冷孤僻，难以接近。可是我却好似看见过他的内心，他心里的那个世界异常寒冷却也孤寂，那里面住着一个小小的他，一直没有长大的他，抱着仇恨固执地蜷缩在结冰的角落里。
…
第二十章：刺杀行动
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薄罗衫子金泥缝”“连枝花样绣罗襦”。这里的女子服饰之艳丽、着装之大胆，着实令人惊叹。露出大片雪白酥胸的高腰束胸，颜色绚丽多彩的披帛围襦，女子眉心间的金箔片花钿，都分外有风情。还有高大巍峨的城阙，星罗棋布的街市，让人一眼就可看出京城与小城的区别。
可是我并无心思悠然地欣赏这京城的景致。怀揣着莫名的一份忐忑，我朝着名叫“平安”的客栈走去。我知道龙霄云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说是怕我迷路，但实际用意我不必想都是清楚的。
握着剑的手微微出汗，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担心又一次执行任务失败？还是因为要杀人而害怕？“石拓”这个名字是这样熟悉，他会如同石枫那般善意温柔吗？若是如此，我又怎下得了手？可是，龙霄云的仇恨，他娘亲的遗愿，我又该惘然不顾吗？
心绪复杂中，一路也走到了客栈。按照龙霄云所给的指示，我径自上了二楼，在一间客房前面停下脚步。
我伸手敲了敲房门，很快便有人来应门。
早前虽已听龙霄云说过石拓的脸上有伤疤，但想不到是这般严重。
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的身材颀长挺拔，可是整个右半边脸都被毁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伤疤，从右眼底蔓延到鼻翼、嘴角、右耳边，不是只有一条二条，而是一整片！那伤疤并不像烫伤或烧伤，反倒比较像被人用锐利的刀子把整片皮肉剖掉，而后再长出来的新肉。
曾经有人残忍地伤害他？手段竟如此毒辣…
初见这一大片可怕的伤疤我本应该觉得惊惧才是，可是心里却只有隐隐的熟悉感，脑中甚至浮现一幅自己与他亲近的画面。怎么可能！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秦然！”眼前的男子惊喜地低声喊道。
我点了点。龙霄云交代过我，不要多说话，一旦找到好机会就下手。
“快进来！”石拓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了房间内。
房内竟然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身书生打扮，看起来温文儒雅，可是我却看到他见我进屋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的视线在我手中的剑上停留了一会儿。
看来我要找机会和石拓单独相处，才有下手的时机。
“秦然，你真的被李元景抓到京城？可有受伤？”石拓略显担心地问道。
李元景？这又是什么人？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既然不能胡乱应答，干脆装哑巴好了。
“他竟然毒哑了你？！”
一直似乎都显得情绪内敛的石拓，方才见到我时的惊喜之情也不过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现在却厉声喊道！
我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无辜地看着他。
“善行，快过来替她看看！还能医治吗？”石拓朝房内另一个男子急道。
那人懂医术？糟了…，这下骑虎难下了！
只见那叫善行的男子缓缓走过来，我退也不是，留也不是。豁出去了，说不定他的医术有限，看不出端倪。到了这当下我也只好破罐子破摔了。
他捏着我的脸颊掰开我的嘴，看了二眼，然后对一旁的石拓说：“没有大碍，我开几副药，吃几日便会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我不自觉地低下头去。这人到底是看出问题还是没有？
“那就好，”石拓松了口气，转而对我说道，“这些时日你还好吗？清瘦了许多。”
我点了点头，表示还安好的意思。
“李元景怎会让你独自来见我？”石拓又问到。
这李元景到底是什么人？我略凝思了一小会儿，摇了摇头。
“善行，麻烦你去叫店小二拿纸笔来。”石拓见我无法说法，微皱起了眉，对一旁站着的那个男子说道。
程善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发一言开门离开。
房内一时间只剩下我和石拓二人。我在心中暗想，时机来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握着剑的手却有些犹豫。
秦小然，为了我，到时你一定不能手软！
脑海里浮现临行前龙霄云的那句话。他的口气里有少见的急切。
想到这里，握剑的手紧了紧，唰的我将剑拔出鞘，对上石拓的胸口！
“秦然！你在做什么？！”石拓一怔，却没有后退。
我太心软了！这一剑没有快速刺进他的胸膛，便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这时，门吱一声开了，程善行走了进来。他冷笑一声，说道：“现在你不必再装聋作哑了。”
石拓向程善行看去一眼，继而对我说道：“说吧，怎么回事。秦然，是否李元景要你这么做？”
“为什么不避开？”我冷声说着，一边将剑尖移进，抵在他的衣服上，只要我略一用力剑就会刺进他的胸口。
可是他却仍旧一动不动，只是一味看着我，口气淡然地说：“方才见到你随身佩剑，我就已经察觉有异，从前你并不习武。”
从前我不习武？胡说！在我失忆前刺杀过他一次不是吗？难道他想混淆我的视听？
局面似乎僵在那里，屋里的这二个男人好像都没有阻止我的动作的意思，而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一剑刺下去。
这时，未关上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传来淡漠的一句话。
“秦姑娘，你到了。”
我回头一看，是个陌生女子，她的长相极为普通，是走在路上不会叫人看第二眼的那种，惟有一双眼睛闪着灵动的精光。
我并不接话，以免说多错多。眼下这情景我已经把自己弄到进退两难的地步。悻然地收剑回鞘，我默默地站在原地。既然石拓误以为是那叫李元景的人派我前来，那么我顺势不否认便是。
那女子对着我微微一笑，像是对眼前的情况十分了然的样子，转而向石拓说道：“我家主公想见你，还有秦姑娘。”
“现在？”石拓看了我一眼，然后向那女子问道。
“明日戌时。到时我会再来。”那女子说完这句话，便转走离去。
好莫名的事情。她的主公是谁？为何要见我？
石拓看着那女子离去，正要开口与我说话，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然儿！你也在这！”
*
早前，石枫失去秦然的下落，心急如焚，派了二十名暗门的人出去查探，几日后终于有消息传回。得知劫了然儿的人，所去的方向是京城，他便快马加鞭赶赴长安。一路并未遇到然儿，心想只好先到京城与大哥会合，再从长计议。想不到现在却在大哥下榻的客栈看到了她！
“然儿，你怎会在这？”石枫一脸惊喜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默叹了口气。这下事情更加复杂了，连石枫也来了。无语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但是他却忽然牵起我的手，柔声对我说：“你知不知道那日你独自走掉，我很担心你。后来得知你被人挟持进京，我便急速赶来。还好现在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流露真切而关怀的神情，我下意识地朝他安抚一笑。这个男子，总是让我在一瞬间心就会变得很柔软。
“这几日你可有被为难？是什么人将你挟持了去？”石枫看到我的笑容后，也回应了一个温柔的笑。
“我…”我的眼色一黯，不知该怎样回话。眼前是不应多话的时候，我必须尽早让自己脱身。
“二弟，你怎会进京？秦然被人挟持又是怎么回事？”一旁的石拓突然开口道，说话间却并不看石枫，而是眯起眼睨着石枫和我相握着的手。
我即刻把手抽了回来。我是怎么了？手被石枫握了好一会儿却全然不觉有异？都怪他那深情似水的眼睛，让我一时走神。
“大哥，然儿没有跟你说吗？”石枫见我缩回手，也没有在意，只是又对我笑了笑，才转而对石拓说，“那日龙…”
“石枫！”我突然一喊，打断石枫的话。
在场的三个男人瞬时都看向我。
“呃…，石枫，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你可不可以和我出去一下？”我看着石枫说。
“好。”他没有异议地点头，然后又轻柔地拉住我的手，往门外走。
我没有再挣脱石枫的手，因为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再待下去，我只怕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我知道背后有二道眼光一直注视着我，但我却不会知道这二道眼光各自蕴涵了什么意思。
江湖篇（三）
第一章：最后时刻
房内的石拓看着石枫牵住秦然的手走出门去，眼里闪过一丝深沉。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很疼爱这个弟弟，石枫对他也是十分敬重，他们二人之间从未发生过抢夺一物的事，更不要说为了一个女人而阋墙。但如今，他心里隐隐开始对石枫有所不满，秦然明明已是自己的女人，可石枫却毫无顾忌地爱了，他是要自己将秦然拱手相让吗？
石拓用自己一贯的思维方式去想这件事情，其实也并没有错，只是他并没有想到秦然自身的意愿。他总是认为，一个女人，有好的归宿，有一个男人好好疼惜便足够。同时他也不知晓，石枫为了这段感情暗中已付出了许多。石枫的心里并没有奢求，他只想要秦然平安幸福，没有想要占有之意。
一旁的程善行看着石拓阴晴不定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古以来，爱情始终是每个人难以逃避的事情，它会让一个人开心至及，也能在一瞬间就将人打入地狱。石家两兄弟，将来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翻脸，他不确定，不过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秦然这个女人已与从前不同。她身上有股从前所没有的阴冷之气，虽不带邪恶，但也需要人警惕了。
*
石枫牵着我的手走下了楼，我急于走远，便拉他出了客栈。
“然儿，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走到了大街上，石枫放慢了脚步，问我。
“你怎会来京城？”我还没有想到脱身之计，只能先随意找个话题。
“我得到消息，你被人挟持进京，便一路赶来了。”他温柔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很放松，似乎将我牵在手中他便安心了。
“那日，你们与龙霄云的那场打斗，后来如何？你可有受伤？”我问道。
“我没事。”他轻摇了摇头，“你离开后，龙霄云被三弟刺伤而后逃逸。”
龙霄云受了伤？我这才发现，之前我竟然忘记问龙霄云是否有事，而他也总是把自己掩饰得很好，我没有看出一点他受过伤的痕迹。
“怎么了？然儿？”见我有些出神，石枫关切地问道。
“没事，你先什么都不要问我，陪我逛逛这京城的市集好吗？”我知道石枫一定会答应我，他看起来好像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果然，他点了点，一脸宠溺地看着我，然后依旧握着我的手往前走。
我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仍被牵着，心里只是一迳想着，待会儿要如何找机会遛走。龙霄云见我这么久未归，会不会担心我出了事？
在我和石枫看不见的暗处，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正阴鸷地盯着我们相握的手。
*
心不在焉地和石枫随意逛着，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偷遛的办法。其实如果我坚决要走，他也拦不住我，不是我的武功已经高于他，而是他不会动手伤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对他冷面，对他强硬。
走到市集热闹的地方时，前面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让开！让开！”
嚣张跋扈的喊声在街市中响起，然后便见一辆马车急速奔驰而来。路上行人纷纷退避，嘴里犯着嘀咕，但却不敢大声说出不满。
看来是个仗着权势横行霸道的人。我和石枫对视了一眼，也打算退到一旁安全的地方。谁知这时候人群一挤，推搡间我便被撞到了街中央。
眼见马车迎面疾驰而来，我一怔，愣在了路中间。本来以我这段时间所练的身手，跃身避开不成问题，只是事出突然，我还没回过神便看到了那匹健壮的马，鼻子里喷着气近在我面前，于是惊呆住了！
这时石枫已发现了我的处境，他迅捷地从人群中出来，从我背后将我拦腰抱起，飞身离开路中央。
那马车并未因为方才的意外减速，依旧急速地奔驰，扬长而去。石枫的手仍抱在我的腰上，他的脸低了下来，似乎就要碰到我的唇。我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他要吻我了吗？这一刻，我竟将龙霄云忘记了…
这时耳边却传来旁边人群的鼓掌声。
“好俊逸的公子！好清秀的佳人！”
“公子好身手啊！”
“真是英雄救美啊！”
我顿时清醒了过来，赶紧推开他，自己站立好。
“谢谢。”我低着头轻声说。
“没事吧？然儿？”石枫关切地说，“方才都是我不好，竟没把你牵紧，害你受惊。”
“没事。我们走吧。”我摇了摇头，径自先往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