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点头:“行,那小姐你慢慢洗,衣服放在旁边。”

等四喜出去后,采薇复又闭上眼睛靠在浴桶,也许是昏睡了一天,虽然头还有点疼,倒是不怎么困。而一安静,之前在黑暗中那种恐惧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好在一阵轻浅的脚步很快将她拉回神。

“这么快?”她从浴桶竖起身,但下一刻又惊呼一声,缩进了水中,皱眉道,“怎么是你?四喜呢?”

那胸前的白皙在水汽氤氲间一闪而过,很快又沉了下去,靠在门框边的谢煊眸子微微一闪,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轻描淡写道:“我让四喜去休息了,给你拿了莲子粥上来,晚上吃点清淡的,不然不舒服。”

说完,端着托盘轻飘飘转身离开。采薇冲着他的背影,恼火地龇牙咧嘴一番。

江南二月的天仍旧冷着,不过屋子里烧着壁炉,还算舒服。采薇洗完澡,穿上真丝睡衣,来到起居室,也没看谢煊,自顾地坐在沙发,端起碗喝起来。

坐在一旁的谢煊,看着她道:“你把今日发生的事,给我详细说一遍。”

采薇没理会他,喝完了一碗粥,放下碗勺后,才不紧不慢抬头看向他,笑道:“这事不是谢三公子一手掌控的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谢煊对她的讥诮不以为意,淡声道:“我说过,这是意外。按着计划,你本来应该被青山提前送到谢公馆。”

“是吗?那看来三少百密也有一疏的时候。”

谢煊定定看着她,又问:“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采薇靠在沙发背上,斜了他一眼,嗤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谢煊沉吟了片刻:“你还记不得怎么被人绑走的?”

采薇说:“陈青山应该还活着吧?怎么绑走的他没说?”

谢煊点点头:“好吧,那你被绑走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采薇听了他这话,不由得一怔,想起黑暗中,自己被绑在陌生的床上,一个始终不开口说话的男人,站在床边,捏着她的下巴摩挲她的脸颊和嘴唇。就像是黑暗中的狼,而她是他的猎物。那种恶寒般的恐惧,让她厌恶地蹙起眉头,冷声道:“不知道,他们给我用了迷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屋子里也没灯,就知道自己被绑着,再然后你们就来了。”

谢煊想了想,问:“你没看到是什么人?”

采薇没好气斜了他一眼:“我醒来就是乌漆嘛黑的,能看到什么?”

谢煊狐疑地看向她,试探问:“江采薇,你再想想,你被绑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见到什么人?或者听到什么话?”

采薇愣了下,忽然想起自己被他解救时衣衫不整的场景。其实若不是她刚刚洗澡,确定自己身体是完好的,她这会儿恐怕是没办法这样冷静地跟他说话。

她掀起眼皮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三公子是怀疑我遇到了什么事吗?”

谢煊对着她那双乌黑水润的眼睛,默了片刻,没回答她的话,只淡声说:“你刚吃完粥,坐会儿消化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明早还得起来给父亲敬茶。”

说罢,他自己先进了卧房。采薇闭着眼睛歇了会儿,也起身回到房内。

房间是西式的装潢,因为新婚而精心布置过,屋子里一片喜庆的红,床上铺着大红喜被,墙上贴着大红喜字,桌上点着两根大红喜烛。

床头的台灯亮着,加上这两盏红烛的光,整个屋子亮堂堂一片,是暧昧迷离的色调。谢煊已经在大红喜被中躺好,看到她走到门口,还贴心地掀开旁边的被子道:“上来睡吧!”

采薇:“……”我谢谢你哦。

然而这房间就只有这么一张床,今天还是两个人的大婚日,她也没地方可去,只能郁卒地怒到床上,钻进被子中。

好在这铜床确实够宽敞,两个人睡绰绰有余,也不用担心挨着挤着。发生了这么大事,谢煊身上又有伤,采薇倒不用担心今晚他会对她做什么,实际上,她也并不觉得做了什么是不得了的大事。

只是,和一个只见了几次面,目前还矛盾重重的男人,同床共枕睡觉,实在是让她觉得很有些不是滋味。

哪怕,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的新婚之夜。

见她在床上躺好,谢煊伸手关了台灯,屋子里只剩红色烛光在摇曳。采薇闭上眼睛,翻过身背对着他。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可不想,过了没多久,竟然也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而她身侧的谢煊,却许久没能入睡,一来是腹部的伤口疼得厉害,二来是白天的事,着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都在自己掌控中,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让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他轻轻转过头,因为背对着自己,他只看得到她的半张侧脸,红色的烛光下,白皙的皮肤隐约泛着一层柔光。她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在做噩梦,想必是因为白日被绑走留下了阴影。

虽然这场联姻他也是被动的,但从头到尾他都是默许着父亲的安排,并兢兢业业去执行。亲手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拉进了这场风波中,甚至还会拉她进入未知的风暴。

他脑子里浮现先前,她怒气冲冲指责自己时的模样。

生在行伍世家,又从戎多年,他并非是一个心慈手软的男人。

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个睡得不太/安稳的女孩儿,谢煊心中还是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柔软。他把手伸向她微蹙的眉心,想将其抚平,但又怕不小心吵醒她,最终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还是收回作罢。

第42章 一更

虽然昨晚上床后入睡得还算快, 但先前那心有余悸的经历, 实在是没能让采薇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睡上一个安稳觉。隔日不到八点便醒了过来。

身侧的男人早已经不在, 偌大的婚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脑袋昏昏沉沉, 她伸出手抱住大红喜被,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采薇愣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之处便是卧室门口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谢煊已经穿戴整齐,正在不紧不慢地系衬衣上方的扣子, 身体慵懒地靠在门框。也许是刚刚起床,那张冷峻的脸, 因为带着些惺忪,也就柔和了几分。

在采薇看过来时,谢煊也不动声色打量着床上的女孩儿。她鸦羽般的头发散落在红色的枕头上, 衬着一张瓷白小脸,愈发白皙如玉, 五官精致小巧,一双露在喜被外的晧腕,纤细洁白,这无一不显示着,是一个在富庶安逸家庭中娇养大的少女。

她是富商江鹤年的掌上明珠, 本应嫁给一个她自己中意的丈夫, 有一场隆重盛大的婚礼, 然后过着富足顺遂的人生。她不过十七八岁,比她天真烂漫的四妹大不了多少,但是却因为他们谢家的算计,被强行联姻,甚至连婚礼都不得安生。

向来冷心冷肺的谢三少,罕见地生出了几分愧疚感,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我去叫四喜上来伺候你起床。”

采薇坐起身,将散乱的黑发拂在肩后:“不用了。”

谢煊看着她被鸦羽衬托的凝白脖颈,眸光动了动,淡声道:“那我在外面等你,今天没别的事,敬过茶吃过早餐,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采薇敷衍地嗯了声,等他退了出去,瞅了眼空荡荡的门边,扯了下嘴角,下床去了盥洗室漱洗。

虽然昨日兵荒马乱,但她的物品都已经收拾好,也不知是四喜弄的,还是谢家安排的,至少没让她在陌生的房间醒来,有太多不适应。

从内间出来,谢煊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看报纸,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她问:“好了?”

采薇点头算是回应,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心中有种五味杂陈的荒谬感。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时代的丈夫,一个只见过几次,完全谈不上熟悉和了解的男人,一个将婚姻当做筹码和棋子的男人。

谢煊收了报纸起身,领着她出门。房门一打开,便听到楼下嘈杂的说话声,显然谢家的人们都已经起来了。

谢煊握着门把侧身,绅士地等她走上前,见她目不斜视越过他,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对昨日的事很不满,不过你既然已经嫁进了谢家,就是谢家的少奶奶,要是想在家里过得舒坦,有些事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采薇转头看向他,只见这男人似笑非笑般朝她勾了勾唇角,弯起手臂。她明白他这是让自己和他扮演新婚恩爱夫妻,免得被谢家的人看出什么问题,惹出麻烦。

她皮笑肉不笑挑挑眉头,从善如流挽住他的臂弯。他的手臂很坚硬,仿佛蕴藏着勃发的力量。

挽在一起的两人刚刚转身,便对上几米之遥,穿着一身戎装的颀长男人。

“二哥,你刚回来?”这个时候看到谢珺,谢煊不免有些意外。。

谢珺点点头,目光从他脸上划过,与采薇对上。

采薇不太自然地朝他微微一笑,虽然猜到谢珺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毕竟不是自己亲口澄清,如以这个身份在谢公馆再见到她,还是不免尴尬,干巴巴地随着谢煊唤了一声:“二哥。”

谢珺面带倦色,显然是没休息好,但看过去依旧温和儒雅,他弯唇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昨日弟妹受惊了,是我们谢家的过失,我这个当哥哥的,替我三弟给你陪个不是。”

谢煊笑说:“昨日是我的疏漏,怎么能让二哥赔不是?我听说二哥和采薇是见过的,那我就不用再介绍了。”

谢珺点头,笑道:“我和弟妹有幸见过几次,只是没想到再见面就成了一家人,这也是缘分。”

采薇客客气气道:“那回在码头,我因为是送姐姐上船,女孩子出门在外,难免谨慎了些。所以对二哥胡诌了个名字,后来想解释,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上次遇到爆炸,二哥救了我,我也没能好好感谢,心里一直挺过意不去的,还望二哥别跟我计较。”

谢珺笑着摇头:“都是一家人了,这些小事弟妹就不用挂在心上。季明,你和弟妹先下楼跟父亲他们问安,我换身衣服就来。”

谢煊点头,看了眼身旁的人,手臂动了动:“走吧。”

两个人刚刚走到楼梯口,便有老佣人高声道:“三少和三少奶奶下楼了。”

采薇跟着谢煊来到沙发前,像个羞涩的新妇一样,同坐在正位的谢司令问好,又在他的介绍下,跟谢家其他人一一打招呼。

之前她对谢家的情况已经了解了一些,比起这个时代妻妾成群儿女成行的军阀,谢家算得上很简单。原配过世后,谢司令没有再娶,家中只有三个姨太太,子嗣也不多,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三年前过世,留下了一个女儿。

采薇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众人,每个人面上都挂着笑意,看起来一派和谐。

谢司令朗声大笑,对两人招招手:“坐坐坐!昨日老三办事不利,让新媳妇受到了惊吓,待会儿让老三好好跟你陪个不是。”

采薇默默看着这笑面虎司令,面上客客气气地笑着,心中却暗自冷笑。

其实她倒不担心谢家是什么龙潭虎穴,毕竟她是一棵摇钱树,在还用得上江家的时候,她在这个家里不会过得太差。昨天的事,她自己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显然谢家也不好过,因为她若是真的出事,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还没正式过门的三少奶奶,而是可以给他们提供财力支持的江家。

她挽着谢煊的手还没松开,跟着他一块坐下,笑盈盈朝谢司令道:“凡事都有意外,不过虚惊一场罢了,季明也不是故意的,我没放在心上。”

谢煊垂眸,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在旁人看来,这是小夫妻默契的相视一笑,但两人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戏谑般的玩味。

采薇将挽在他臂弯的手收回,只是刚刚抽出来,就又被谢煊握着放在他腿上。他的手比她大了很多,几乎是轻而易举包裹住,掌心温暖干燥,指腹间有粗粝的茧。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朝她挑挑眉,反而抓得更紧。

坐在谢司令左手边的三姨太笑道:“你们看三少和三少奶奶感情多好,这刚结婚的小夫妻,都跟蜜里调油似的。”

跟二姨太坐在一起的谢家四小姐谢莹,笑眯眯道:“三哥你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善事,可以娶到这么漂亮的三嫂?”

谢煊低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儿,恰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因为笑意而轻轻闪动,像是蝴蝶展翅一般。他勾了勾唇,笑说:“你三哥的运气向来是不错的。”

大少奶奶婉清笑:“以后家里多了个人,又热闹了些。若是明年三弟和三妹再为家里添个丁,眉眉也就有伴了。”

坐在她身侧的小姑娘,好奇地瞅着采薇,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是有点害羞,采薇朝她笑,她便躲进了妈妈的臂弯中。

谢煊笑着点头:“我努力。”

采薇闻言,内心狠狠翻了个白眼,而谢煊像是有感应般,轻轻掐了下她的指尖。

“咦?二哥下来了。”谢莹朝楼梯看了眼道。

采薇抬头看去,却见谢珺换了身衬衣西装,正站在楼梯中央,他身材颀长,气质儒雅,颇有些玉树兰芝之姿,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他就是当今大上海的镇守使。

约莫是站了会儿,看到众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他笑了笑,迈步下楼,边朝这边走边笑着随口问:“聊什么呢?”

谢莹道:“正说三哥和三嫂赶紧生个宝宝,给眉眉作伴呢!”

谢珺目光落在谢煊和采薇交握的手上,笑道:“那三弟可得努力了。”

这时佣人端来了茶盘,谢煊终于松开了采薇的手,两人跪在谢司令跟前恭恭敬敬敬茶。采薇虽然对这种封建礼仪心里排斥,但还是装模作样做了全套。敬完茶,再给祖宗和谢夫人上了香,一大家子便去了餐厅用早餐。

采薇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家人。因为家中没有老人,也没有主母,男人又都是拿枪的,表面看起来,没那么多规矩和礼数。但是很容易就会发觉,总是笑呵呵的谢司令,有着绝对的权威,包括两个儿子在内的所有人,对他的话无条件顺从,而女人们在这个家里几乎就是附庸,对谢司令有着天然的畏惧,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唯唯诺诺的恭维。

采薇才刚刚进门不到一天,就忍不住开始怀念沁园的江家了。江鹤年虽然也是大家长,但他对太太和姨太太都是尊重的,遇到意见不和,江太太也会直言反对他。几个孩子,别说是顽劣的青竹和标新立异的文茵,三天两头就跟江鹤年对着干,就是洵美生了气,也敢同他发脾气,但这恰恰是江家感情和睦的体现。

一顿饭还没结束,采薇已经对这场婚姻意兴阑珊。

谢司令是两江巡阅使,上海南京杭州三地来回跑,吃过饭就带着两个姨太太回了南京的使署,临走前还特意叮嘱管家佣人,好好照顾刚进门的三少奶奶。俨然是一副疼爱儿媳的好公公做派——若是采薇不知道这人是个笑面虎的话。

不过不管怎样,这个笑面虎不常在谢公馆,对采薇来说便是件好事。

谢珺自然也是要回使署办公,谢煊带着采薇在门口送他。

谢珺笑着摆摆手:“三弟,你身上还有伤,好好休息两日。”又对采薇道,“弟妹,你昨日受了惊吓,也好好休息。”

谢煊道:“我的伤倒是无妨,不过……”他顿了顿,看向面带微笑的兄长,“二哥,昨日的事我觉得有点蹊跷,我感觉绑走采薇的人,和闹事的乱党并不是一伙。”

“是吗?”谢珺淡声道,“你找到弟妹的地方,不是乱党的窝点吗?”

谢煊点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觉得奇怪。”说罢,顿了片刻,又换上了漫不经心的语气,“也许是我多心了,不管怎样,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谢珺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全城排查。北京那边来了消息,逃亡日本的孙陈几人,正在筹备新党。上海之前是他们的地盘,若是要起事,肯定会从这里开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谢煊也不知想什么,转头看了眼身侧的采薇,方才点头:“我明白。”

“行了。”谢珺看了看他,又看向采薇,“你们俩回去休息,新婚就在弟妹跟前说这些,别把人吓到了。”

采薇只是笑笑不说话,谢煊则是点点头,握着她的手转身进屋。

犹站在门口车边的谢珺,目送着两人的背影,不紧不慢戴上白色手套,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散尽。

第43章 二更

走进了屋内, 采薇不动声色地将手挣开,谢煊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她睡着时微蹙的眉头,淡声道:“昨晚睡得迟, 你肯定没休息好, 上楼再睡会儿去。”

“暂时不困, 我去看看我的嫁妆。”

谢煊轻笑一声,道:“怎么?怕我昨天没护住你的嫁妆,让人抢了去?”

采薇斜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人都护不住,护不住嫁妆也在情理之中。况且, 反正昨日被人一闹,有没有被人抢走,或者剩下多少?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谢煊好笑道:“怎么?觉得我见钱眼开到连你那点嫁妆都想贪?”

采薇皮笑肉不笑道:“那可说不准, 你娶我不就是为了钱么?”

谢煊嗤了一声, 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 叫道:“陈叔, 带三少奶奶去检查她的嫁妆。”

陈管家走过来,笑眯眯道:“三少奶奶放心,几十个箱子都好好的, 我这就带您去看。”

谢煊看了看她, 打了个哈欠:“行, 你想看什么随便看, 累了就上楼睡觉。”说罢, 边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边朝楼梯走去。

采薇皱了皱眉道:“身上有伤就别抽烟了。”

谢煊一脚已经踏上台阶,闻言身体一顿,转过头,笑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还没点燃的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戏谑道:“这才结婚第一天,做太太的就管起丈夫来了?行,不抽就不抽。”

采薇嘴角抽了下,懒得理他,跟着陈管家去了后院的库房。

“三嫂!”刚刚穿过走廊,迎面撞上花蝴蝶一样跑过来的少女。谢莹看到她和陈管家的方向,问,“你们是要去库房么?”

陈管家道:“三少奶奶去整理嫁妆箱子。”

谢莹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道:“我可以去瞧瞧吗?昨日看到几十个箱子抬进来,好奇得很,但三嫂不在,我也不好偷偷去看。”

谢莹不过十六岁,正是花样般的年龄,兴许是家中只得一个女儿,被众人宠着,在谢家这种家庭,难得天真烂漫。

采薇点头:“当然可以。”

谢莹赶紧转身朝后面招招手:“表姐,咱们去看看三嫂的嫁妆吧。”

采薇这才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个女孩,正是谢家的表小姐孙玉嫣。早上人多,这位表小姐没怎么说过话,采薇也就没太注意她。这会儿走过来,才发觉也是个模样漂亮的少女,跟她差不多大。

只不过相较于谢莹一脸的天真快乐,这位表小姐的表情,就不是那么明朗了,甚至在跟她打招呼时,似乎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谢莹对表姐的反应浑然不觉,拉着她的手,跟上采薇和陈管家去了放嫁妆的库房。

七十二只簇新的红漆木箱,沿着墙壁摆了三排。

谢莹夸张地哇了一声:“好多啊!三嫂家果真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也不知道我嫁人的时候,我父亲能给我多少抬嫁妆。”

采薇笑道:“这些嫁妆无非是日用物品罢了,没有多贵重的。”她贵重的嫁妆是二十万大洋和三家工厂。还有一些金条和名贵首饰,昨晚已经妥善放置在卧室,想必是谢煊安排的,他确实没动过自己的东西。

谢莹点头,笑眯眯道:“我晓得的,这就是为了体面。三嫂值钱的嫁妆在银行里呢。”

采薇失笑,走到几只箱子前打开:“四妹表妹你们两个过来,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布匹,选几样去做衣裳。”

谢莹赶紧跑过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相较于她的自来熟和大方,孙玉嫣就不一样了,她站在原地没动,讪讪道:“不用了,我衣裳多得都穿不完。”

采薇看了她一眼,只是笑笑,继续帮谢莹挑选布匹。

站在两人几步之遥的玉嫣,目光在一屋子的木箱扫了一遍又一遍,这七十二只精致的箱子,忽然间提醒了她的身份。她在谢家长大,跟谢莹一样,是这个家里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谢司令对她非常疼爱,以至于她比谢莹更骄纵。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清醒过来,她姓孙不姓谢,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女。谢司令不考虑她当自己儿媳妇,跟三表哥对她有没有情没关系,而是她没有这七十二台嫁妆,没有江鹤年那样的父亲。

一股压抑不住的嫉妒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让她抓心挠肺般难受。

谢莹挑好几匹中意的绸缎,朝玉嫣道:“表姐,你真的不要吗?这是三嫂家自己产的布,比外面铺子卖的好很多呢。”

玉嫣讪讪道:“不用了。”

采薇等谢莹挑选好,自己也拿出了几样准备送给大嫂和眉眉。然后对陈管家道:“陈叔,你把酒和茶叶拿出一些,分给家里的佣人和听差。”

“三少奶奶真是个宽厚人,大家伙肯定很高兴。”

采薇笑了笑,点头:“行,那这些东西就麻烦你照看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莹抱着布匹,自来熟地挽着采薇说说笑笑出门,玉嫣一言不发跟在一旁。穿过后花园,准备往北配楼走去时,两个正在打理花圃的小女佣,低低的说话声,让三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你听说没有?昨日三少奶奶被乱党绑走,三少晚上才找回来,找到时,被人关在也一间屋子里,手脚绑着衣衫不整躺在床上,那屋子里还有男人留下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