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山闻言点点头,将手拿下来。

程展从最前面那辆车下来,朝来人拱手道:“当家的辛苦了!”

这是镖行黑话,听到他这么说,那前面的匪首,上下打量一番,淡淡回道:“掌柜的辛苦了。这车子上运的是什么?”

程展拿出一袋大洋递上去,恭恭敬敬回道:“运的是棉花,还望当家的行个方便,给我们东家借个道。”

匪首身边的小弟接过大洋,道:“大哥,听这人说话,应该就是个普通镖师。”

匪首打量了下程展:“去检查一下车子,看是不是棉花?”

两个小土匪赶紧跑到马车旁边,打开遮雨的油纸,又用棍子戳了戳,然后跑回来道:“确实是棉花。”

匪首点点头:“你们运气好,最近棉花挺值钱的,若不是我们等着更值钱的东西,你们这些棉花,我们就要收了。”

程展连忙点头哈腰道:“多谢当家的。”

说罢撸起袖子,将石头搬开,回到了车上。

陈青山暗暗舒了口气,对采薇小声道:“还好有程展大哥,不然就麻烦了,这些劳什子的土匪,看来是真的在等我们的军火。消息怎么灵通?”

采薇也松了口气,在车子从人跟前划过时,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丝讶异,这些人说是土匪,但又总觉得不像寻常土匪,总之,说不上来的奇怪。

又小半日过去,眼见要进入阜阳城内,一个穿着戎装的士兵,从后面飞速追上来。他浑身是血,也没叫停车,只骑马跑在一旁,大声道:“陈副官,车队果真被劫了,那些土匪似乎是专门针对这批军火来的,杀了我们的人之后,发觉车上是空的,猜到咱们换了车,已经追上来了。我趁着交火的时候,抢了一匹马跑来送信,你们快点,我估计天黑后,他们就能追上。这批土匪不寻常,火力很强。”

陈青山顺手将受伤的小士兵捞到车上,自己却是有点懵了。

采薇的心也扑通扑通直跳,他们总共就几个人,那些土匪不知道有多少,若是被追上,这批弹药就得拱手送人,谢煊得不到补给,那就真的麻烦了。

她想了想,问前面的程展:“程大哥,阜阳有去六安的水路吗?”

程展回:“有的,这里我再熟不过,若是要换水路,我来安排。”

采薇镇定下来,对陈青山道:“我们进城后,分两批走,一批带着弹药走水路,一批继续运着棉花赶路。”她皱眉看了看天色,“不过得等天黑,白天目标太大,在码头卸货,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还算不错,天黑下来时,那帮土匪还没有追到城内。而程展则已经安排好了三只货船,专门找了个废弃的码头,将几大箱弹药装上了船,一行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分道扬镳。

到了船上,绷着一根弦的陈青山,卸力一般靠在船舷上,大口呼吸着道:“我真没想到,三少已经收复了安徽,竟然还有土匪敢抢弹药。若不是三少奶奶,只怕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说着,皱眉有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过这到底是那座山头的,怎么胆子这么大?”

采薇想了想,问:“你也觉得奇怪?那你看他们像土匪吗?”

陈青山点头:“土匪应该是没错的,不过肯定不是寻常土匪,不然没这么大胆子打劫我们的军火,而且还穷追不舍,我估摸着背后有支持。”

“那你觉得背后是谁?”

陈青山思忖片刻:“要么是田越的残部,要么是河南那边。本来北京是要下令让河南那边出兵的,但司令派了三少抢了先,而且一路告捷,河南那边肯定心有不满。”

采薇想了想又问:“除此之外呢?三少有没有什么仇人?想置他于死地的仇人?”

陈青山摇摇头:“除了呈毓贝勒,虽然三少也得罪过一些人,但能谈得上深仇大恨的,据我所知是没有。能有这么大能力,胆敢抢军火的,那肯定更不存在。”

第73章 一更

三只木船一路往南, 在隔日清晨,顺利到达霍山, 霍山如今正被谢煊控制着, 各处关卡都设有防备,他们一上岸自然就安全了。守备的哨兵, 看到陈青山带着弹药回来, 赶紧发射消息,层层传递, 很快就飞到了谢煊所在的县衙。

半个月前那场惨烈的交锋后,他手下损失惨重, 弹药也几近耗光, 只能暂时退守霍山休养生息,等陈青山快马加鞭将弹药补给从上海运过来。

之前他肩胛处中了一枪,这段时日一直在霍山县衙休养,听到消息后, 赶紧从后院出来迎接, 等了不到半刻钟, 便见三架驮着着几个大木箱的板车,朝县衙门口过来。

走在前边领路的陈青山, 看到门口那器宇轩昂的男人, 飞快跑过去。

“三少,弹药顺利运到了。”

谢煊点点头, 道:“一路辛苦了, 带兄弟们进去喝杯茶歇会儿。”又对身后的卫兵吩咐, “把弹药放去库房。”

说罢,转身百便往里面走。

陈青山忙在他身后哎哎了两声:“三少,那个……”

谢煊蓦地转身,眸光一缩,却不是看他,而是看向队伍后面背对着县衙大门站立的年轻人。那人戴着顶黑色毡帽,穿着一身褐色短打,比旁的士兵瘦小许多,看身形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谢煊蹙起眉头,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人走过去。

采薇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一时不敢回头转身。明明这几个月,每日盼着他凯旋回家,如今到了面前,竟然有点近乡情怯之感。

何况她风餐露宿,几天没洗澡,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面对现下这副尊容,早知道应该进了城后,让陈青山先走,自己找个客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江采薇!”正胡思乱想着,谢煊冷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采薇咬咬唇,硬着头皮转身,小声道:“谢煊!”

谢煊本来还抱着一丝期待,最好是自己认错了。待人转身,看到那张阔别三个多月的面孔,不可置信般地瞪大眼睛,一时只觉血气上涌,脑子顿时嗡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个……三少,少奶奶……”陈青山走过来,支支吾吾道。

谢煊稍稍回神,转头对他大喝一声:“陈青山!你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陈青山:“……”不是,这怎么问都不问,就直接把锅扣到他头上了?他窦娥冤有没有?他本想解释是三少奶奶自己来的,不是自己带来的,但又觉得这样说,一点没有男人担当,最后只能老实闭嘴。

采薇收到陈副官的求救目光,深呼吸了口气,道:“是我自己要过来的,跟陈副官没关系。”

谢煊心绪翻涌,面上却冷如冰霜,他虽然本就生了张冷脸,但此刻却是采薇从来没见过的冷,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跟着降了温。

他冷冷瞪她一眼,沉声道:“给我进来!”

采薇跋山涉水来看他这个丈夫,竟然迎头就遭了这样的待遇,若不是周围有进进出出搬运弹药的士兵,怕让他没面子,她非得站在原地,先跟他对呛两句再说。

陈青山偷偷跟她使了使眼色,意思大概是让她好好说,别让三少生气,殃及他这条可怜的池鱼。采薇对他的提示视而不见,跟着谢煊走进了县衙的后院。

走到屋内后,谢煊才不急不慢转过身,上下打量她一眼,伸手一把将她头上的毡帽扯下来,皮笑肉不笑道:“还晓得戴帽子扮男人啊?看来也是知道危险的。”

本来束着的长发,因为他这动作,悉数散下来,落在肩上。

采薇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怒道:“谢煊,你什么意思?我听说你这边出了事,因为担心跑来看你,你就这个态度?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要不欢迎,我现在就走。”

谢煊冷哼一声:“你走一个试试看!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槛,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陈青山跟谢煊相识多年,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那可真是阎王都压不住的,现下这反应,分明就是真的动了怒气。他想过他见到三少奶奶跟自己一块来会不高兴,可没想到这么严重。一时也不由得开始胆战心惊,连开口的声音都有点哆嗦了:“三少,您先别生气,这回若不是因为三少奶奶,我们这批军火,早就折在路上了。”

谢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退回到身后的圈椅坐下,继续寒着脸一错不错地看着几步之遥的女孩。采薇也回望着他,眼眶虽然因为委屈泛了点红,却完全没有一丝服软让步的意思。

陈青山见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该怎么劝。

片刻之后,谢煊对他挥挥手:“青山,你先出去。”

陈青山:“三少,你……”

“出去!”

“哦。”陈青山看了眼同样板着脸的采薇,硬着头皮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将门阖上。毕竟若是三少要家暴的话,被下属看到还是不大好。

谢煊在吩咐陈青山时,目光也没有离开采薇的脸片刻。等屋子里只剩两人,他抬手对她招了招:“过来!”

采薇犹豫片刻,缓缓朝他走去,离他还有半米距离时,这人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肘,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扯入怀中,跌坐在他腿上,然后顺势一揽,将她紧紧箍住。

采薇那声猝不及防的轻呼还没出口,已经被他堵住了唇。

久违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这迫切而热烈的吻,几乎瞬间让采薇大脑停止运作,无法呼吸,腰间传来的力量,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嵌入他的骨血中,唇上凶狠的舔舐啃咬,更是让她觉得有种要被掠夺吞噬的恐慌。

她终于是憋不住,抽出手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谢煊闷哼一声,终于像是回过神来般,将她稍稍松开。

采薇喘着气从他身上跳下来,却见他眉头微拧,显然是吃痛的表情,她蓦地想起他受伤的事,忙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了你的伤处?”

谢煊舒了口气,双手从她腰间移开,握住她的手,摇头:“没事。”

采薇挣了挣,嗔道:“谁叫你忽然发疯的?”

谢煊没松手,抬眼凝视着她,面前这张风尘仆仆的脸,没有了平日的神采和亮丽,但在他眼中,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鲜活动人,那疲倦的脸色,泛红的双眼,甚至有些脏兮兮的脸颊,都让他移不开眼睛。

半晌后,他幽幽叹了口气,终于是勾唇笑了笑:“你说你怎么这么胡闹?这是你一个女孩子来的地方么?”

采薇道:“我自然是有分寸的。”

“有分寸的女人可不会往打仗的地方钻。”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

谢煊怔了怔,挑挑眉头,露出惯有的玩世不恭,笑道:“我的太太冒着这么大风险来看我,想必是太想念我的缘故,我怎么可能不欢迎?”

采薇哂笑:“刚刚谁生气的?”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采薇看着他一个大男人这耍赖的模样,哭笑不得推了他一下。

谢煊稍稍正色:“不过你确实让我吓得不轻。”

采薇轻嗤一声,昂昂头道:“谢三爷还有被吓到的时候?”

谢煊不置可否,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舍不得移开半分一般。采薇这时才反应过来,轻呼了一声,用力挣开被她握住的一只手:“快去让人给我准备水,我要洗澡换衣服。”

谢煊失笑,戏谑道:“难怪有股什么味道?”不等采薇恼羞成怒反驳,又接着说,“陈妈正好在烧水,我带你去浴房。”

他拉着她起身,将门打开,果然见着陈青山像只鹌鹑一样,鬼鬼祟祟蹲在门口,看到两人牵着手出来,顿时松了口大气,站起来高声道:“三少,这次真的多亏了少奶奶。”

谢煊看了他一眼,叫来这屋子里的老仆人陈妈带采薇去洗澡,目送人去了浴房,才沉下脸,招呼陈青山进门。

“怎么回事?”

陈青山赶紧将一路上遇到的事,完完整整给他叙述了一遍。完了,又重复道:“若不是少奶奶有先见之明,把弹药转移到她车上,到了阜阳又改了水路,只怕这回是真要出大事了,估摸着我也见不到你了。不过您说,谁这么黑心,竟然想断了三少您的后路?”

谢煊沉吟片刻,淡声道:“先不管这么多,把这场仗打完再说。”

陈青山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我要是知道是谁干的,一定亲手崩了他。”

“有胆干这事的人,能让你一枪崩了?”

陈青山一想也是,摸摸鼻子:“这倒也是。不管怎么样,有了弹药,咱们肯定能把田越和王大年从山上打下来,到时候三少您就是立了大功,咱们也该进上海了吧?”

谢煊笑:“怎么?嫌弃松江太小容不下你这座大佛?”

陈青山嘿嘿笑:“我是觉得您窝在松江太憋屈。照我看,您虽然做人不如二少长袖善舞,但行军打仗这些才能,绝不比他差。去上海做个镇守副使怎么着也是应该的。”

谢煊淡声道:“什么官职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能为这个国家和老百姓做点实事。”

陈青山笑道:“三少高风亮节淡泊名利,让小的佩服。”

谢煊斜睨了他一眼,让他把后面想继续拍马的话给憋了回去。

不一会儿,洗完澡换了衣裳的采薇去而复返,谢煊见到一身淡紫色褂子,脸颊泛着点浴后潮红,头发还湿漉漉散在肩膀的女孩,眸光微微动了动,对陈青山道:“你先出去。”

陈青山笑嘻嘻道:“三少您和少奶奶几个月没见了,你们俩慢慢叙,我就不打扰了。”

第74章 二更

采薇一边用帕子擦着头发, 一边往里走。谢煊挑挑眉头上前,将她拉在圈椅前, 让她坐好, 又从她手中接过帕子,亲手给她擦拭头发。

采薇抬头看他, 在外行军打仗这三个多月, 他似乎又瘦了些,脸颊的轮廓更加硬朗分明, 那种公子哥的气质,几乎已经看不到。

谢煊见她一直在看自己, 戏谑道:“怎么不认识你的丈夫了?”

采薇笑:“本想着你带兵受到重创, 我这次见到你,看到的应该是你一脸的沮丧,不过想来是我多虑了,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谢煊不以为意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别说我一路告捷, 将田越追到大别山才受挫, 就算真的打了败仗,日子也还得过。”

这人总是带着点傲气, 但这傲气并不会让人反感, 反倒会觉得跟他相得益彰,若是哪日他真的谦逊起来, 采薇想自己可能还会觉得不太习惯。

他说完, 伸手将她的脸抬起来左右看了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点?看来这几天在路上是真的受苦了, 你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不说采薇还不觉得,一说还真感到又累又困,这几日忙着赶路,又绷着一根神经,确实没怎么阖眼。陈妈很快端来了一碗热粥,她起身来到屋中的圆桌坐下,谢煊也跟着坐在她对面。她喝粥时,他一直定定看着她。

采薇也不以为意,过了片刻,听他佯装清了清嗓子,问:“我写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采薇面色淡淡地点点头。

谢煊摸了摸鼻子,又问:“都看了吗?”

采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了啊。”

谢煊:“没什么感想?”

采薇想了想,淡声道:“文采还有待加强,你平时有空,还是得多看点书,带兵打仗也得增强文化素养。”

谢煊:“……”

采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谢煊意识到自己被她戏弄,垮下脸在她脑门敲了一下:“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采薇眉眼弯弯看着他直笑,然后正了正色点头:“挺好的,没想到谢三爷竟然还有几分文采。”

谢煊轻笑:“那是自然,我少时在学堂功课向来不错。”他看着她片刻,又问,“这几个月家里没什么事吧?”

采薇道:“没什么事,就是大嫂从北京回来后,状态一直不大好。”

那次半夜婉清去花园闹了一场后,后面倒是没再闹过,只是一直郁郁寡欢,没胃口,也睡不好。整个人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采薇知道她这是得了抑郁症,可这个时代没有专业的精神治疗医生,她试图开解她,甚至带她去烧香拜佛,但收效甚微。

谢煊闻言,道:“大哥出事后,她一直就过得不大开心,这次去北京家里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肯定受不住。等打完这场仗,咱们回去好好开解开解她。”

采薇点头。一碗粥吃得精光,她放下勺子,坐了片刻,眼皮就有点撑不住了。

谢煊笑道:“也歇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休息。”

采薇从善如流起身,跟着他进了内间的卧房。这房间很简陋,应该是临时布置的,不过被子还算软和。采薇脱了衣服爬上床,刚刚钻进被子,却见谢煊也跟着上来。

她好笑道:“你这大早上睡什么觉?

谢煊堂而皇之道:“陪你。”

采薇道:“你应该有军务要忙吧?我睡个觉有什么好陪的,要是让外面的兵知道,你大白天陪我睡觉,指不定怎么笑话你。”

谢煊笑说:“偶尔一回从此君王不早朝不打紧。”

采薇失笑,想起什么似的,又随口问:“这县衙好像除了一个陈妈,都是你的人,原本这里的县知事衙内捕头呢?不会是被你强占了地盘,将人赶走了吧?”

谢煊道:“怎么你说的我跟土匪一样?我的兵还没到霍山,这县知事就带着带着一家老小躲去了乡下,捕头什么的也都跑得不见踪影,就剩一个伙房的吴妈在这里。她丈夫以前被土匪杀了,知道我们要打土匪,非得在这里帮忙。”

采薇道:“这样看来,许多人还比不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

“可不是么?更比不上勇敢聪明千里救夫的谢太太。”谢煊顿了顿,又接着说,“这回若不是你,我折在这里也不是没可能。你说我该报答你?”

采薇看了他一眼:“报答?就你这全身上下没几块大洋的穷酸兵,我可不指望。”

谢煊大笑。

他一高兴,那公子哥的痞气,便又显露出来,采薇却并不觉得反感,反倒觉得更加真实,看着一个不大爱笑的男人,这样愉悦的笑,她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

她没再赶他走,被他一拉,还顺从地滚到了他的臂弯中。虽然知道这个人一直凝视着自己,但架不住实在是太困,不出片刻,采薇便沉沉睡去。

谢煊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看着她,英俊的面容看不出表情,但内心依旧没从刚刚在门口见到她那一刻的不可置信平静下来。一颗心像是被人攥住,从未有过的柔软。

这几个月,行军在外,辛苦自是不用说,但现下看到臂弯中的女孩儿,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有那么一刻,他甚至生出了一丝,就这样地老天荒也不错的荒谬念头。

但他知道,这也只是想想,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作为谢家三公子,就非得要做出何种成就,只是这个世道,总还是要有些人做点什么。

*

采薇醒过来已经下午,还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床边已经穿上军装,面容严肃的谢煊。

“你要出去吗?”采薇问。

谢煊道:“刚刚召集手下的参谋开了会,如今弹药已经齐备,事不宜迟,我们决定马上出发夜袭大别山。”

采薇本来还略有些惺忪,闻言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跳下床紧张问:“现在就要走了?”

谢煊点头:“你不用担心,在这里修生养息的半个月,我已经派人偷偷摸清楚了大别山的地势。这几日正好干燥,我们会用火攻,将他们逼下山。如今有了弹药,这场仗应该是十拿九稳。”说着又笑了笑,“早点打完仗早点回来,免得让你跟我在这里受苦。”

采薇默默看着他,她对打仗没有概念,直到他现在说要出发,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要去打仗了。她心中自是担忧,可也知道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她定定看着他,半晌之后,终于是道:“那你小心点。我在这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