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的封赏太多,风头太过。”面前穿着官服的人平静地道:“功高震主,哪怕陛下不会怀疑微臣,此举也是过于张扬。”

微微一愣,轩辕景垂眸:“朕…怎么会怀疑你呢。”

“今日陛下可有空?”没有看见他的神色,萧惊堂道:“若是公务处理完了有闲暇。陛下不如跟臣去喝酒。”

喝酒?轩辕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笑道:“好啊。”

两人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是平等的。他大概也有话给他说吧?

如约去了宫外的酒家,然而推开门,看见的却不止萧惊堂一个人。

屋子里一众大臣都穿着常服。嘻嘻哈哈笑笑闹闹,转头看见轩辕景,都傻了眼。纷纷噤声。

轩辕景皱眉。

“三哥来了?”萧惊堂却当什么也没发生,起身就将他拉进了屋子,略带醉意地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三哥。”

几个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当真喊出三哥来。

轩辕景抿唇。笑道:“既然是出来喝酒的,身份什么的就不重要了,都唤我三哥也可。”

有胆子大的,当真喊了一声三哥,其他人观望着,见皇帝当真没有生气。便纷纷松了口气,又笑闹起来。

轩辕景也不拘礼,跟他们拼酒。一点也不含糊,将几个重臣喝得趴下了。君臣之间的关系瞬间亲近起来。

“方侍郎是吧?”逮着方志恒,轩辕景眯眼。醉醺醺地道:“朕让你处理乱党余孽的事情,你还没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杯酒你就给朕喝下去吧!”

方志恒有些忐忑,看了萧惊堂一眼,萧惊堂笑着将酒杯递给他:“三哥的吩咐,怠慢了,该喝三杯。”

他明明还自称朕呢,很吓人的好不好?方志恒抿唇,哭丧着脸喝了三杯。跌倒在了一边。轩辕景哈哈大笑,逮着下一个臣子继续灌酒。

等他们都散场走了,萧惊堂才拿起一罐残酒。给轩辕景和自己倒了一杯。

“你今日,又是何用意?”轩辕景醉眼朦胧地问。

“三公子可还记得,最开始惊堂跟您说过的话?”萧惊堂问。

微微一愣,轩辕景想起了在幸城的时候。

那时候他去幸城,也有说服萧惊堂出山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此人才华过人,也够圆滑世故,会是他很好的助力。当时的萧惊堂半点不想沾染朝堂,只道:“做商人逍遥快活。挺好的。”

“你不肯帮我吗?”他问:“帮我一把就好。”

沉默良久,萧惊堂道:“帮三公子没有问题,但惊堂志不在朝廷,若有朝一日三公子登顶,那便放萧某自由,如何?”

“好!”

回过神来,轩辕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想走?”

疯了吧?如今的萧惊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有一半都在他的手里,怎么可能愿意抛弃这一切,重新当个小商人?

“这是陛下一开始就答应微臣的事情,可不能食言。”萧惊堂道:“朝中百官依赖微臣,是因为尚且不熟悉陛下。不知陛下厉害之处。只要陛下先熟悉,后立威,满朝文武皆可臣服。”

“可是…”

“微臣能做的都做了。”伸手递给他一本厚厚的册子,上头写着“花名册”三个字,萧惊堂道:“这个东西陛下多看,就能了解每个官员的家世背景和性格。”

“…”

“若是陛下允许,下个月微臣就想‘病逝’。”

满眼茫然地看着他,轩辕景实在想不明白:“大丈夫志在朝堂,你什么都有了,放弃不可惜吗?”

微微一笑,萧惊堂看向窗外:“微臣志不在朝堂,想要的东西也很少。多余的东西,放弃了一点也不可惜。”

有的男人很喜欢权力,可偏偏,他不喜欢,这东西累人,他更喜欢从别人的口袋里掏钱,很有成就感。

“就算你想退隐,朕可以封你个空闲的侯爷之位,你为什么要‘病逝’?”轩辕景皱眉:“你一走,朝中会乱。”

“不会的,陛下有安国之力。”萧惊堂道:“至于为什么必须病逝…大概是因为臣的名字。”

“臣不想惊摄于朝堂,只想惊喜于礼堂。”

“臣想成亲了。”

 

第236章 归途

 

睁大了眼,轩辕景反应了半天才想起他身上的赐婚以及温柔那离奇的换身问题,忍不住皱眉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那个女人迟早会让你抛弃我!”

这话说得,萧惊堂轻笑:“陛下,微臣只是功成身退。”

“我不管!”轩辕景道:“现在的朝中还很需要你。”

“微臣明白。”萧惊堂道:“所以微臣不会马上走。会亲眼看着陛下安定朝堂。”

深吸一口气,轩辕景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沉默了半晌才道:“皇帝,可真是孤家寡人。”

他身边已经是空空荡荡了,萧惊堂一走,彻底只剩了他一个人。

萧惊堂笑了笑:“陛下的身边,本也不该站太重要的人,这是您一早就明白的道理。”

就像他让木青城和楼东风等人把心爱的女人送走一样,成大事本就不该被重要的人羁绊。但现在。他们的大事结束了,而他的大事,才刚刚开始。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轩辕景失笑,越笑越厉害,笑得眼泪汪汪的拍了一下大腿:“好!朕的确是明白得最早的,朕知道该怎么做。”

萧惊堂拱手。

自从换了身子,温柔还是一样跟萧惊堂睡,但是从来没跟他那啥啥。萧惊堂很纳闷,但也没强求。

不过今日,一身轻松的萧二少爷回来就拎起温柔往内室走。

“怎么了?”疑惑地看着他,温柔道:“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想跟你聊聊。”

哦,聊聊。温柔正经地坐在了床边,结果面前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吻她。

“唔唔唔!”不是说聊聊吗!

深吻了一刻钟,萧惊堂才微微松开她,瞧着身下这人眼波潋滟的模样,喉头微动:“我不喜欢说话。你知道的,所以还是用身体来表达吧。”

瞳孔微缩,温柔猛地挣扎起来,带着哭腔道:“不要!”

动作微顿,萧惊堂咬住了她的耳垂:“一个月后我娶你做唯一的妻子可好?”

被这话吓了一跳,温柔一时忘记了反抗,被这禽兽剥开了衣裳。

肌肤起了一层颤栗,温柔惊恐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将她压进被子里,萧惊堂道:“你早晚是我的人。不如现在从了我吧,我…忍不住了。”

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快修炼成仙了。不跟她一张床睡还好。分明一起睡,还不让他碰,简直是非人般的折磨。

温柔挣扎:“你想人头落地来娶我?”

“不。我同你都会过得好好的。乖,松开点。”

温柔:“…”

哭丧着脸,她低声道:“就算你要娶我。也别动我啊,我怕…”

“怕什么?”

“…”这个话要怎么说呢?她在现代一直忙于工作,根本没有男朋友。穿越过来用杜温柔的身子跟他圆房,就已经是疼过一次了,还来一次。那也太折磨人了。

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萧惊堂低笑,小鸡啄米似的亲吻着她,一点点让她放松下来。

“你别想其他的,就想我便好。”

被他折腾得眼神迷离,温柔搂着他喃喃道:“真他妈的奇怪。我竟然会喜欢上你了。”

心里一动,萧惊堂的眼眸“刷”地就亮了,含着她的唇瓣。轻轻地抿了一口,勾唇道:“那是因为我值得你喜欢。”

不要脸!温柔闷哼,迷迷糊糊地沉进了这一场欢爱里。

女人真是好骗啊。不管是什么样的姑娘,永远都是听觉动物,听着人说这些个甜言蜜语的,疼都会忘记。

温柔第二天没能起床,哼哼唧唧了一天。萧惊堂早出晚归,回来就给她上了药。

“我保证成亲之前不碰你了。”他义正言辞地道。

温柔信了他的邪!刚好一点就被按在床上没起来过,就这样还敢保证?!

萧府里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也没能安宁过,每天吵吵闹闹的,热闹极了。

大宋景德一年。新朝刚立,护国侯萧惊堂病逝,满朝哗然。帝甚为悲痛。抚恤萧家,为护国侯立碑京城北门,供人瞻仰。

萧管家驾着马车离开京城的时候,路过那三人高的碑,还朝车厢里笑道:“二少爷真是了不起。”

车厢里的人没应声,萧管家觉得,大概是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这一路回幸城,路可长着呢。

风从前头吹过来。微微掀开车帘。也是没人往里头看,不然就能看见满车的春光。

没羞没臊的萧惊堂一摘下官帽,整个人热情似火,缠着温柔就没松开过。温柔小声抵抗:“这是马车上!”

“马车上有什么不好?”萧惊堂道:“省力。”

温柔:“…”

她终于明白这禽兽为什么死活不让修月和疏芳跟他们一辆马车了!

“回了幸城,杜温柔缠着你怎么办?”缠绵之间,温柔老大不高兴地问了这么一句。

萧惊堂轻笑,一只手蹂躏她,一只手抽了一封信出来给她:“三弟送来的。”

前些时候萧少寒就请假回了幸城,说是身体实在太不好了,要回去疗养。皇帝准了,于是那小子跑得飞快。至于回去做什么了…

瞪大眼看着那封信,温柔失笑:“要是说这世上有谁比你更狠。那一定只能是这位小叔子了!”

萧少寒在信里开心地写道:“嫂子回来了!为了避免她寂寞,我把她的亲生妹妹,也就是杜芙蕖给接回来啦,两个姐妹也好谈谈心么?可是不知为何,二嫂自绝身亡,大抵是听见二哥死讯实在难过…杜芙蕖也不知所踪,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唉,二哥,速归,弟甚念。”

倒吸一口凉气,温柔道:“这才是真的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他竟然敢把杜芙蕖和杜温柔放一块儿!”

那是真的不共戴天之仇啊!

“谁的罪孽,就交给谁去还。”萧惊堂道:“咱们回去赚钱养家即可。”

温柔皱眉:“讲道理,你们古代不都是男人挣钱,女人混吃等死就好了?”

“不。”萧惊堂认真地道:“你有足够的能力跟我并肩,那就同我一起努力。”

 

第237章 梦里不知她是客

 

微微一顿,温柔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变了。”

以前的大男子主义,可不是那么说的。

将她抱在怀里,萧惊堂用下巴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他道:“梦见你只是来这里做客的,我惹了你生气,你便走了。”

温柔眨眼,回头看他:“没错诶。我就是来这里做客的,这一场风花雪月,说不定当真只是你我的梦境。”

伸手将她抱得更紧,萧惊堂沉了脸抿唇:“那谁也别醒了,我不醒,你也不准醒!”

温柔失笑,拍了拍他的胸口:“不用担心,我回不去了。”

从她到这里开始,其实就已经算是轮回转世,重新活过了,虽然很多次很难过想回现代,但…既来之则安之吧。这里有个冰山傲娇怪,日子似乎也不是太无聊。

“回不去了?”挑了挑眉,萧惊堂松开她,一本正经地道:“那我就不用抱这么紧了。”

气不打一处来,温柔翻了个白眼:“你这样很容易失去宝宝的!”

“宝宝?”眼眸一亮,萧惊堂问:“你怀孕了?”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温柔道:“这个宝宝不是那个宝宝…”

冷静了下来,萧惊堂突然道:“这么一想,的确是来不及了,咱们要努力一点。”

眼瞧着自己又被扑在了马车上,温柔哭笑不得地问:“什么来不及了?说清楚啊!”

“凌挽眉怀孕五个月了,楼东风也说计划要两个孩子,你我再不努力,那岂不是最早上车,最后下车?不行,我从不落人后。”

“这他妈是落不落人后的问题吗…啊,你给我放开!”

萧管家耳朵里塞着棉花,笑得一脸慈祥。后头的一溜儿车队上,疏芳在跟修月玩游戏,徐掌柜还在辛辛苦苦地算账,每个人都装作没有听见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愉快地玩耍着。

躺在萧惊堂的怀里,温柔偶尔会想,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再也不能吹空调玩电脑,留在这里,是不是失去了很多东西。

可是转念一想,爱情从来就不是野菜,随便扔那儿不用照顾就能茁壮成长。感情本来就要付出,要失去。她被迫失去,找不回来的东西,也没必要一直纠结了,只要…

只要萧惊堂让她觉得值得,那她留在这里做客,就不会太过痛苦。

京城。

妙梦坐在庭院里发呆,楼东风带着个女人从旁边走了过去。

回头看了一眼。妙梦皱眉。这该不会又是要迎谁回府吧?

楼侧妃最近是很久没看见了,这院子也安静得很,她以为楼东风是改了性子了,没想到还是要带女人回来。

轻笑一声。她看着走到面前的人,问:“有事吗?”

“有件事要跟你解释一下。”楼东风正经地道:“这是萧侍郎府上的丫鬟,你见过的。”

妙梦一愣,恍惚间回想起来。很久之前她来帝武侯府告别的时候,就遇见过这个丫鬟,这丫鬟上来就说自己是楼东风即将迎过门的姨娘,还问她是谁。

当时她也是被这件事气着了。所以说话很冲,直接就要走,结果被他给扣了下来。

那丫鬟不情不愿地被推了上来,抿唇道:“奴婢胆子大了些。想给侯爷做通房丫鬟,那天遇见夫人,全是胡说八道的,还请夫人别往心里去。”

她在萧少寒府上算是半个管事。上上下下都听她的话,所以有些膨胀了。见了帝武侯一面,就求萧惊堂把她送了过来,想蹭个名分。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那日她还准备勾引楼东风的,结果刚躺在床上,萧二少爷竟然带着他夫人来了,坏了她的好事。帝武侯的性子刚烈,本是不打算解释。她也乐得让人误会,但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威胁她过来解释清楚。

静静地看了看这两人,妙梦别开头。淡淡地道:“知道了。”

让那丫鬟退下,楼东风抿唇:“这么多年了,我似乎欠了你一句话。”

“你说。”

“留着你我都要死了的时候再说吧。”抿了抿唇,楼东风道:“我…”

“侯爷!”

话还没吐出来。就有家丁急急忙忙地进来。楼东风黑了脸,不悦地转身:“怎么了?”

没长眼的家丁低头道:“有人带着曲理来府上了,小的拦不住!”

心里一沉,楼东风满脸戾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心虚地看向后头的妙梦。

妙梦起身,淡淡地道:“人是我找回来的,侯爷若是不想收留,那我带着他走。”

想也不可能让这两人一起走吧?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楼东风咬牙切齿地道:“我能收留他。”

“那多谢了,我去看看他。”

“…”

堂堂帝武侯,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啊?他恼死曲理了,可现在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或者说,拿妙梦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等等我!”

看人走远了,他还是叹口气追上去,低声道:“咱们先商量商量重新办个婚事吧?你看木青城那次婚事多热闹?”

看他一眼。妙梦没兴趣地道:“不办。”

“哎,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院子里回荡着侯爷气急败坏的声音,天上的白云翻滚,太阳笑得灿烂得很。

幸城的琉璃轩重新开张了,依旧有三家,一家温氏,一家萧记,一家裴记。萧惊堂满脸不悦地看着对面的裴方物:“你怎么还没死?”

“劳您惦记。”裴方物笑眯眯地道:“你们还没分开,我怎么可能死?”

“…”萧惊堂眯了眯眼。

温柔从店铺里出来,萧惊堂立马迎了上去,低声道:“回家,有二两肉吃。”

眼眸一亮。温柔立马跟着他走,不过路过裴记,还是伸了伸爪子跟人问了个安。 裴方物有礼地颔首,看着那两人走在一起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盯了他很久了。 裴方物扭头,看着凌修月道:“我不打架。” “不是想问这个。”满脸苦恼,凌修月道:“我最近很不明白,他们说的两情相悦到底是什么感觉,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裴方物垂眸:“因为我知道的,只有什么叫一厢情愿。” 凌修月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回去萧府,一家人都在,饭后,凌修月逮着温柔问:“温姐姐,什么是两情相悦?” 温柔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萧惊堂一眼。 萧二少爷起身。目光正好迎上她。那眼神旁若无人,有深邃的东西在里头。 温柔笑了笑,低声道:“这就是两情相悦吧。” 也许是水到渠成的一见钟情,也许两个人不是同时喜欢对方的,要经历很难的过程。不管怎么说,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正好爱着你,人世间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景德二年,江南首富易姓,变为温氏。 景德二十二年,女承母业,江南首富再度易姓为萧,名梦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