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溪听了这话,竟面露凄色,起身就朝外走。孟楚洁还道是因为自己说话太过粗俗,惹了她生气,连忙追上去道歉。孟楚溪却是含着眼泪直摇头,推开她的手,自回前院去了。

孟楚洁诧异道:“我说错甚么了?大姐竟这样伤心?”

孟楚清想到方才在堂上时,大太太肖氏的异常反应,不禁惊呼:“大伯母该不是有意作这门亲罢?不过,二舅母真是为了浦大牛?那不是还有浦岩么,大姐难过得太早了些罢?”

经她这一说,孟楚洁也拿不定主意了,照说若是浦岩说媳妇,不该马氏出面,但由于浦岩一直抗拒订亲,唐氏为了瞒着他,而请马氏代为行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事情并无定论,那孟楚溪伤心甚么?也许她们都想错了,她是因为尚有婚约在身,无法自由嫁人,所以才伤心的罢。孟楚洁摸了一颗蜜枣儿在手里,左搓搓,又揉揉,愣是把个蜜枣儿捏成了蜜饼。

孟楚清看不下去,道:“咱们坐在这里猜,有甚么用,要想知道二舅母是为谁而来,去堂屋听一听不就全知道了?”

孟楚洁瘪了瘪嘴,道:“那堂屋又没个后门,怎么听?前面有俞妈妈那货守着呢,有客在,我也不好说她。”

马氏究竟是为浦大牛说亲,还是为浦岩说亲呢?孟楚洁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想法比起孟楚清来,自然更多些,眉毛拧作一道结,扯着帕子回房去了。

孟楚涵见大家都散了,便也站起身来,静悄悄地离去了。

孟楚清寻思,论年纪,她不是最大的一个,论田产,她不是最多的一个,看起来还是挺安全,于是稍稍放下心来,去拿那玉屑糕吃,待伸出手,却发觉不对,抬头一看,那盛点心的盘子,居然全空了,里头的饧角儿、蜜枣儿、玉屑糕,统统不翼而飞!

她错愕了几秒钟,猛地怒喊:“浦岩!”

“哎!”一道身影应声而下,出现在后窗,仔细一看,却是倒挂在屋檐上,随着风左右晃,手里还抓着一把饧角儿,不时朝嘴里丢一个。

梅枝站在门边,探头一看,心道一声糟糕,他们家五娘子凡事都能应对自如,惟独只怕浦岩。这位十三岁就进了学的小秀才,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却最爱做些与他的身份长相毫不相符的事情,简直是上房能揭瓦,下河能捞鱼,泼猴一般的人物。

她本着为主人分忧的原则,迅速走进房里去,冲向后窗,把孟楚清护在了身后,义正言辞地对浦岩道:“表少爷,您要吃点心,进来便是,谁还能少了您的?何必倒挂在窗上吓唬人?”

“谁吓唬人了?明明是你们胆小!”浦岩满不在乎地冲她吐吐舌头,顺手甩了个饧角儿过去,正中梅枝的左眼,唬得她慌忙去捂。

浦岩哈哈大笑,晃荡得愈发厉害。

孟楚清连忙拉过梅枝,去看她的眼睛,待确定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

浦岩在窗外,一脸的不以为然:“我有分寸,砸不伤她。”

孟楚清抬起头,气道:“二表哥,你娘和你婶娘,正在堂屋商议你的婚事呢,你不赶紧去偷听,跑到我这里捣乱作甚么。”

浦岩脸上一红,呸了她一声:“好不知羞的小妮子,一口一个婚事的。”

浦岩脸红,可真是极难一见的事情,孟楚清瞧得乐呵,笑道:“二表哥,我说的是你的婚事,又不是我的,有甚么好不知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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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偷听

浦岩气得要拿饧角儿砸她,孟楚清哈哈大笑,梅枝也笑个不停,跑去拿了把扇子,帮她挡在面前。

孟楚清见他虽然气到乱了阵脚,但却没一点儿要去堂屋一探究竟的意思,不禁心中一动,故意问道:“难不成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所以才这般地悠闲?”

浦岩将她看了又看,突然笑起来:“套我话呢?”

孟楚清被猜中心思,不免也红了脸,忙握住梅枝的手,把扇子举高些。

浦岩扳回一局,放声大笑,道:“你不就想知道堂屋里头在说啥么?这有甚么难的?”说着,嗖地一声翻了个跟头,跳进屋里来,一把夺走她面前的扇子,拿在手里冲她晃了晃,道:“想要知道,随我来呀。”

梅枝愤然去夺,恨道:“五娘子,莫听他的,他没安好心!”

浦岩手一扬,扇子正中梅枝头顶:“现在是你们五娘子求我,不是我求你们五娘子,你嚣张甚么。”

梅枝吃痛,慌忙捂头,又赶着去捡扇子,忙手乱脚,差点气哭。

“走罢,我跟你去。”孟楚清口中说得恭敬,底下却不然,上前一脚,径直踩上浦岩的脚背,还重重碾了两下,待浦岩倒抽冷气时,却又作出一副慌张的模样,急急忙忙地道歉:“哎呀,抱歉,不曾瞧见你的脚,大表哥大人大量,不会与我计较的,是不是?”

哐当一顶高帽子盖下来,浦岩就算再窝火,也只得露出笑脸,装出宽宏大度的模样,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其实心里直咬牙切齿,反复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梅枝在旁瞧见孟楚清替她出了气,满心欢喜,心道五娘子这般厉害,就算跟他去了,也不会吃亏,遂不再相劝,丢下扇子,陪她一起朝正房那边去。

到了外面,浦岩立时变了个样子,收了脸上的嬉皮笑脸,改了猴子一般的攀上爬下,只剩下风度翩翩,温文儒雅,这时不管谁见了,只怕都得赞一句翩翩少年郎。

“装!”深谙他脾性的孟楚清却很是不以为然,暗地里撇了撇嘴。

梅枝目光直直地朝前看了又看,感叹道:“表少爷虽然讨嫌,但论模样,实在是俊俏,翻遍整个韩家庄,也找不出能越过他的人物去。”说着又奇怪:“他怎么就自成一副样貌,一点儿也不像舅老爷和舅太太呢?”

孟楚清生怕她这话被前面的浦岩听见,慌忙冲她摆手,小声地道:“快些别说了,表少爷虽然不在意这个,舅老爷和舅太太却是忌讳,上回也是有人这般说,竟被他们夫妻合起伙来打了呢。”

唐氏倒还罢了,浦大这样随和的人,居然会为这个打人,看来是真忌讳了,梅枝连忙捂住了嘴,紧张地朝前张望,生怕浦岩听见了。

可这世道,向来是怕甚么,来甚么,她才抬头,就见浦岩也朝后望来,还冲她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梅枝当即就被唬得不敢动弹,死活不肯再朝前走了,孟楚清无法,只得留她在拐角处望风。

在拐角处,有一扇小门,穿过去朝左走,便是正房后墙,浦岩便从这扇小门穿过去,直到堂屋后面才停下。

此时天色已暗,孟楚清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以防沾上草丛上的露水。浦岩对此行径嗤之于鼻,连催好几次,最后甚至伸出手,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孟楚清气极,指着那后墙道:“这堂屋又没有后窗,你待要如何偷听?当我是千里耳么?”

浦岩露出个鄙视的眼神,走去在墙上摸索一时,不知拔出个甚么物事,那墙面突然就透出了光线来。

孟楚清看得诧异无比,连忙上前几步,仔细一瞧,原来那是塞在墙缝里的一个木头塞子,拔出来,豁然就是个墙孔,虽然只有指头大小,但已足够偷窥了,至于偷听,更是不在话下。

浦岩冲她得意一笑,示意她只看,别出声。

此时孟楚清再顾不了其他,忙将脸贴上墙壁,朝那孔内看去。

这墙孔也不知是谁凿出来的,位置选得特别好,正巧在堂屋后墙的最右边,从这角度望过去,整个房间一览无遗,甚至连坐在上首的肖氏和浦氏的侧脸都能看清楚。

屋内,已不见了浦大牛,只有马氏和唐氏仍坐在原位上,正与上首的肖氏和浦氏说话。

马氏手里拿着一只瓜棱瓶,问浦氏道:“这样的好瓶,怎地不采几支花来插?”

浦氏明显地撇了撇嘴,道:“都是种田的人,泥里来泥里去,插甚么花!偏你爱讲究!”

马氏将瓜棱瓶搁回小几上,道:“我们小门小户,自是讲究不了这个,我只叹你嫁进孟家也有好些年头了,却浑然没个做太太的风范。”

浦氏大怒,反唇相讥:“你既嫌我没个做太太的风范,适才我们家五娘子说她爱读书写字时,怎却不见你赞一声风雅?你不过是看我不顺眼罢了!”

马氏一听,马上变了脸色,眼见得两人就要吵起来,唐氏忙出声道:“都消停些,还谈不谈正事了?”

正事?孟楚清赶紧凝神定气,竖起了耳朵。

让她意外的是,接下来开口的,不是先前一副挑儿媳架势的马氏,而是上首坐着的肖氏。只听得肖氏道:“二舅太太,那换亲的事儿,你觉着怎样?”

听肖氏这口气,乃是她有求于马氏,怪不得方才孟楚溪受辱时,她只一味的忍气吞声。只不知这换亲的对象,分别是谁。

马氏听了肖氏的话,却又把玩起了瓜棱瓶,过了好一会子方才回答:“你家的溪娘,年纪那样大,看在亲戚的份上,倒也罢了。只是我们家的大妞年岁尚小,配你们家的楚江只怕不妥。”

肖氏想把孟楚溪嫁给浦大牛?浦大牛可是个傻子!难道是因为孟楚溪年岁太大,所以“饥不择食”了?就算这样,孟楚溪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虽说男家远在千里之外,但若未经允许另行聘嫁,将来一旦事发,可是要吃官司的。瞧马氏这样儿,肖氏一定是将实情瞒下了。

大家同姓一个孟字,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若是大房将来打官司,二房女孩子们的名誉也要受损,孟楚清身在其中,十分着急,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去,好好劝一劝肖氏。

这时,马氏看了唐氏一眼,又道:“大嫂家的英娘,比我家大妞大上几岁,配大太太家的楚江正好,不如,就换作大嫂家的英娘?”

肖氏露出诧异神色,唐氏却是马上就火了,怒道:“你家儿子换亲,与我们家女儿甚么相干?你舍不得自家闺女,就拿我们家的去顶缸?”

竟真是给浦大牛说媳妇!怪不得浦岩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孟楚清朝旁看了一眼,只见浦岩离了众人眼前,又是原形毕露,竟跑到浦氏寝室的窗台上坐着去了,嘴里还嚼着从她那儿偷来的点心。

这时,堂屋内又传来说话声,她连忙收回目光,专注去听。

面对唐氏的震怒,马氏却一点儿也不在乎,慢慢转着手里的瓜棱瓶,悠悠地道:“大嫂,你急个甚么,英娘又不是你们亲生的…”

话未说完,就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唐氏探过身子,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这速度实在太快,马氏躲避不及,被扇了个结结实实。她捂着脸,瞪大了眼睛,似不敢相信唐氏竟会当众动手。

肖氏惊愣过后,赶忙上前劝架,浦氏却是幸灾乐祸得很,孟楚清透过小小的墙孔,都能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

谁知即便有肖氏劝解,唐氏犹不觉解恨,竟起身至马氏跟前,夺过她手中的瓜棱瓶,重重朝地上砸去。

孟家房内,铺的是一水儿的青砖地,那瓜棱瓶才挨着边,就立时粉身粹骨,发出比方才马氏挨耳光时更加清脆的一声响。

唐氏终于心满意足,重回座位坐下了。

马氏尚在愣神,浦氏欲哭无泪。

孟楚清瞧着她那表情,猜想她一定在心里怒骂:那瓜棱瓶,可是她家的!唐氏跟马氏生气就生气,砸她家的物事,这算个甚么事儿?

堂上沉寂片刻,马氏回过神来,再不敢去招惹唐氏,转而向浦氏道:“大妮,你当初是怎么答应爹娘的?”

韩家庄的女孩子,大多没有名字,都是按着排行,以妮、妞呼之,看来浦氏和她闺女马大妮、内侄女浦大妞一样,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浦氏不高兴地道:“我是答应过爹和娘,若是大牛实在娶不上媳妇,就把孟家的女孩儿说个给他,可你也不能不讲道理,所谓换亲,就该一个换一个,你想娶溪娘,却又不肯把大妞嫁到孟家来,这是甚么道理?”

原来是浦氏有言在先,答应过浦家,怪不得马氏给个傻子儿子挑媳妇,还这般地挑剔又嚣张。孟楚清正想着,忽闻马氏提到了她的名字,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朝内看去。

堂内,马氏正朝浦氏那边探着身子,口中说着:“大妞实在太小,那楚江今年都十九岁了,若是这样换亲,咱们浦家可就太亏了。我看你们家五娘子倒是很不错,生得跟雪团似的,不如就是她?”

浦氏马上黑了脸,斩钉截铁地道:“你想也别想!”

马氏也顷刻变了脸,气道:“又不是你生的,何必这般护着?想来是她陪嫁颇多,所以你不愿便宜了我?”

浦氏的脸上,竟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来,看来马氏所述,还真戳中了她的心思。

马氏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五娘子不成,那就三娘子罢。”

孟楚洁而今有一百亩的陪嫁田呢,这在最看重田产的乡下,是比金银珠宝还要贵重的嫁妆了,按着浦氏不愿便宜了前夫妹妹的思路,纵使她同孟楚洁多有不和,也是断不会答应的了。

果不其然,浦氏断然摇头,一字一句地道:“你休想!要是四娘子,我还能考虑考虑。”

孟家几个小娘子,惟独孟楚洁没有陪嫁田,马氏怎肯愿意,将小几一拍,就站了起来,怒道:“浦大妮,你言而无信,这个也不肯,那个也不肯,我也不同你争辩,且等我回去禀明了爹娘,叫他们来与你分说!”

肖氏赶紧起身劝说,唐氏也站起身来,去劝浦氏,叫她服个软,跟马氏说几句好话。

可浦氏和马氏都是个犟脾气,谁也不肯先让一步,场面僵持不下。

趁着她们冷战,孟楚清慢慢理清方才偷听所得到的信息,首先,要说亲的人是浦大牛,而非浦岩;其次,肖氏有意换亲,拿孟楚溪配浦大牛,再拿浦大妞配孟楚江,但马氏并不愿意;最后,马氏中意她和孟楚洁,但浦氏却只肯嫁孟楚涵给她。

总而言之,究竟谁会倒霉地嫁给浦大牛那个傻子,仍是未知数。

这也就是说,她也会有可能成为这个倒霉的人,终身与个傻子为伴。孟楚清一想到这个,心里就七上八下,再也淡定不起来。

屋内,浦氏和马氏仍是僵持不下,而肖氏又开始提及换亲一事,试图改变马氏的主意,孟楚清努力平复心境,重去瞅那墙孔,却突然听见一片乱糟糟的叫嚷声,夹杂着怒骂声,自前院的方向传来。

第二十一章 闺房

屋内众人明显被吓了一跳,纷纷朝外走去,肖氏尤其显得焦急,走在了最前面。

孟楚清收回视线,此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仅剩那小小墙孔有一丝光亮透出,她甚至看不清浦岩的方位。还好正前方很快就有团光亮起,原来浦岩早有准备,带了火折子。他先走去把那墙孔重新塞好,再才领着孟楚清,沿着原路返回,待重回抄手游廊时,却发现后院已空无一人,而前院正人声鼎沸。

都去前院了?出了甚么事?孟楚清正疑惑,梅枝一路小跑过来,急急忙忙地对她和浦岩道:“五娘子,二表少爷,不好了,大表少爷不知怎么了,突然闯进大娘子房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大太太都快急哭了。二太太和两位舅太太,正寻二表少爷去劝大表少爷呢。”

浦岩听了,颇为不以为然,熄了火折子,塞回怀里,道:“不就是去了大表姐房里么,甚么要紧,我不是才从你们五娘子屋里出来,也没见你嚷嚷呀?”

“这能一样?”梅枝急了,“你去的是书房,他去的,可是寝室!”

寝室?那就是孟楚溪的闺房了?他们孟家女孩子的闺房,好像是轻易去不得,不像一般庄稼人,哪有甚么闺房一说,女孩子往往都是跟着祖父祖母挤在一处,就算大了有了自己的房间,也是拿来当杂物间使,不过多张床而已。

“偏你们孟家规矩多。”浦岩嘀咕了一句,才不大情愿地动了脚步。

孟楚清忙告诉他孟楚溪房间的方位,然后让他先走,自己则同梅枝一起,落在了后面——两人同时达到,恐引起甚么误会,所以还是分开走罢。

浦岩虽不愿意去劝浦大牛,但脚步还是迈得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抄手游廊的尽头。孟楚清也加快了脚步,朝前院走去。

孟楚溪住在前院西厢,因是嫡出,又是独女,所以和孟楚清一样,一个人住着一明两暗的三间房。

不过她房间的格局,却与孟楚清的截然不同,也许是由于当嫁未嫁,缺乏安全感,她将这三间房,隔成了一个一个仅供转身的小间,简直和鸽子笼一般。

就拿这寝室来说,一般人都是同孟楚清一样,将其隔成内外两间,外面用来小憩和待客,里面用来睡觉;但孟楚溪却不同,她拿那糊了双层绿纱的碧纱橱,将西次间整整隔成了四间。

这样一来,每间房的空间就变得狭小无比,人一多,连转身都困难。孟楚清到得孟楚溪寝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西次间的四间房里,人并不算很多,却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想要挤进去,成为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最里面,孟楚溪睡觉的那间房,因为设有一架月洞门罩架子床,显得尤其狭小,而那傻不愣登的浦大牛,就正盘着双腿,坐在月洞门里的褥单上,死活都不肯下来。

由于空间太小,床前只站得了三个人,肖氏、马氏和才挤进去的浦岩并排立在那里,旁人就再也进不去了,只在另三间房里挤着,看着干着急。

梅枝当先开道,孟楚清才得以顺利进到第三间房,四周一看,除了浦氏和唐氏,孟楚洁和孟楚涵也都在,正围着掩面哭泣的孟楚溪,七嘴八舌地安慰着。这么多人都在,即便浦大牛是个男丁,本来也没甚么的,可都怪他会“挑地方”,竟爬到了孟楚溪的床上去,这要是传出闲言碎语去,那还了得?

孟楚洁和孟楚涵两姊妹,都在极力安慰孟楚溪,孟楚洁更是言之凿凿地道:“大姐,不消担心得,大伯母那样爱你,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定了你的终身,你且放一百个心。”

孟楚涵在旁连声附和。

孟楚清因着刚才偷听了一出,想法自是不同,在心里叹气道,这回孟楚洁只怕是大错特错了,肖氏正盼着同马氏换亲呢,浦大牛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她心中是忧是喜,还真难说。

她想着想着,抬眼朝肖氏看去,果见她脸上虽有气愤,但却远不到震怒的地步;倒是站在她旁边的马氏,急得火烧火燎,一个劲儿地催浦大牛下来,又叫浦岩赶紧劝他。

浦氏大概觉得只有换亲,马氏得到的好处才最少,因而乐见其成,略略安慰了孟楚溪几句,就站到一边看热闹去了。

唐氏应是在担心马氏会拿英娘去换亲,面色暗沉,安慰起孟楚溪来,都显得心不在焉。

突然,外面人群一阵骚动,几个下人齐齐惊呼:“二少爷,你怎么又来了?快些回去!”

只见孟楚江手持一根不知从哪儿下下来的门栓,一面朝里冲,一面四下抡转。

屋里虽然挤得密不透风,但人人都怕被门栓给打着,飞快地朝两边闪开,眨眼间让出一条路来。

孟楚江抡着门栓,一路畅通无阻,直奔最后那间房。浦氏呵斥无效,众人慌忙闪避,孟楚清怕被误伤,赶忙同孟楚洁一起,护着孟楚溪躲到了衣橱后。

“浦大牛,你敢欺负我妹子,我同你拼了!”孟楚江怒吼着,冲进第四间房,砰地撞倒马氏,抡圆了胳膊,挥着门栓朝浦大牛身上打去。

肖氏本想去阻拦,但没想到动作没孟楚江快,才刚伸出手,马氏就先倒下了,她生怕马氏出了事,慌忙叫浦岩去扶,自己则猛扑上去,抱住了孟楚江的腰,拼命朝后拖。

浦大牛做惯了农活的人,身子比孟楚江壮,力气比孟楚江大,本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躲也不曾躲的,但这一见马氏倒地,立时就犯了脾气,忽地站起身来,也不下床,就立在床沿子上,朝着孟楚江的眼睛,一拳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