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敖游皱着眉头,小声地道:“水里混的…都得听他的…”

他这话说得,就跟他爸混黑道似的。难怪先前他说他的两个兄弟抢地盘,十有八九是抢航线——那也老吓人了。

王培郑重地叮嘱他,“你可别跟你兄弟们抢,反正我们又不缺钱,他们想干嘛就干嘛,咱们就过咱们自己的。”

敖游略带惊讶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正色点了点头。一会儿又道:“我才不用跟他们抢呢,我爸早把东西给我了。”

要不怎么说一只手伸出来五指有长短呢,敖游铁定就是那支最长的指头,敖家老头子最疼他。

“那…谁也别说!”

四十四

晚上为了敖游到底在哪里睡觉的问题,两个人又开始了拉锯战。王培可不敢再留着他住了,身边躺着这么个尤物,还时不时地撩拨她一下,要她怎么睡得安稳。万一她一时没忍住犯了流氓罪,敖游保管要笑话她一辈子。

但敖游可不理她怎么想,扭来扭去地怎么也不依,还满嘴的歪理。

“培培,我家里被子薄,晚上冷。”

冷才怪,这家伙一天到晚都跟个小火炉似的,昨晚上都害得她出汗了。

“那个…我晚上做恶梦。”

得了吧,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做噩梦?

说理不凑效,他索性就死皮赖脸地撒起娇来,拉着她的手,腻着声音不停地唤:“培培,王培培…”

都这么大的人了,站起来都快要比她高个脑袋,也好意思!

见王培一直不为所动,敖游终于泄气了,咬着牙,恶狠狠的样子,“你不让我睡,我…晚上…自己溜进来!”说着就开始得意起来,眼睛深处都荡漾着笑意,嘴都咧开了,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锁能难得住我!”

王培顿时傻眼,尔后就急了,高声喝道:“敖游你别太过分了,你…你怎么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你还开锁…真把自己当小贼了!”她一着急,就忘了斟酌词语,等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太迟了。

敖游抱着肚子大声地嘲笑她,“王培培啊,大学老师啊,你文化水平怎么这么低呢?还偷鸡摸狗,这叫做偷香窃玉懂不懂?偷鸡摸狗,哈哈…”

王培决定不理他了,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出门,然后狠狠地锁上,想了想还不放心,又把客厅里的餐桌搬过来抵上们。拍拍手,这才终于放心了些。

要真把这家伙给放进屋了,她今儿晚上可别想睡觉了。光是想一想他一会儿蹭一蹭,一会儿又埋在她脖子上呼一口气,王培就觉得心里痒。这个小混蛋,怎么就这么黏人呢?

洗了澡睡觉,特别地香,一会儿就做梦了,仿佛到了夏天,天气热得厉害,浑身直淌汗。王培热呀热地就醒了,一转身,就撞到个软软的身体,热得像只小火炉。偏偏他睡相还极不规矩,身体半侧着,手和脚全都搭在王培的身上,八爪鱼一般。

王培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喂——”王培使劲地踢他,气鼓鼓地问:“你怎么进来的呀?”

敖游被她一脚踢得半睡半醒,又迷糊又委屈,眼睛也不愿意睁开,小声地嘟囔,“从窗户…”再然后,不管王培怎么叫他,他也不肯再醒来了,把被子一裹,人就钻了进去,蒙头蒙脑的,怎么也拽不出来。

第二天中午敖游去书店的时候,王培就忍不住给周柏婷打电话抱怨,“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幼稚呢?”她没好意思说起敖游偷溜上床的事,只得绘声绘色地学着他撒娇的样子,“培培王培培…你说,他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跟我撒娇。”

周柏婷在电话那头笑得都快喘不上气了,王培光听到话筒里的“噗噗”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培培…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敖游他…多萌啊。这个…不叫幼稚,叫做…闺房情趣。你要真的…嫁个闷葫芦…哭都来不及。”

她说得好像又有些道理——不过,她那是还不知道敖游偷溜进屋,爬她床的事儿呢。这个问题才叫严重。晚上她得把窗户也关了。

“我说培培啊,你就偷笑吧。”周柏婷苦口婆心地劝道:“敖游也就是有些孩子气,对你可真够诚心的。现在的男人,长得有他一半好的,都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敖游这样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不容易。你不知道吧——”她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许雯雯跟她男朋友又闹分手了。”

王培“哈——”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吵架什么的,还不是因为敖游多了一句嘴——虽然那个陈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才昨儿晚上的事情,周柏婷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她八卦的精神和功力都大有长进。

“他们…分了?”王培迟疑地问。

“分什么呀,”周柏婷在电话那头笑,“她也就是闹一闹,要分的话早就分了,还能等到这会儿。再说了,她男朋友是银行主管的事儿,她炫耀得全J市都晓得了,这会儿分手,你说她舍得不?”

周柏婷的话虽然尖刻,可真真地一针见血,简直把许雯雯给摸透了。不过——王培挺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们俩,背着说人家坏话,是不是…挺刻薄的。”

“刻薄个屁,你以为,她背地里说你说得好听呢?傻帽!”

王培挨了骂,反而坦然了些。许雯雯背地里编排她的事儿她也隐约听人提起过,不过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今听周柏婷这么一说,心里仅存的一点点愧疚感也没有了。

她们聊了一阵,直到周柏婷那边来了公务要做,这才挂了电话。

也许周柏婷说得对,她就是太作了。可过不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想,今天晚上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好些天,王培都一直防火防盗防敖游,可谓是使尽了办法,最后不知道到底是她哪一招凑了效,还是敖游终于幡然醒悟,不再做这种偷鸡——偷香窃玉的事了,她才终于消停下来。

改完作业,她这一学期的工作就算了解了,若是以前,肯定早颠颠儿收拾东西回瑶里了,只是现在却多了一些羁绊。敖游在这里,她自然不要就这么离开,更何况,王教授和太后都不在家,王老爷子和奶奶平时又喜欢出去摸麻将,她要真回去了,那也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闲着没事儿干,王培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书店的阁楼,有时候看,有时候画画。阁楼里安静,大部分的时间都只隐隐约约地听见楼下舒缓的轻音乐,有时候敖游会过来找她说说话,趴在边上看她画画…

但每天下午两点,敖游就开始变得比较讨厌了——他居然看肥皂剧!

那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王培一直没记住,演员倒是长得还漂亮,可做作得很,尤其是那个男主角装逼装得一塌糊涂。王培瞄过两眼,好像是个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和灰姑娘谈恋爱的故事。那男主角虽然长得还帅,可就是一身的暴发户气质,土得掉渣。

可敖游却看得紧紧有味,他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向王培讲解剧情,“…那个男主角…瞒着女孩子,假装很穷…”

“太老土了!”王培忍不住吐槽,“这都是什么编剧写的什么狗屁剧情,我特讨厌这种男人,谈个恋爱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真当他自己是比尔盖茨。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一边得瑟还一边说要低调,一点也不坦诚。要是我男朋友也这么躲躲闪闪的,我早把他给踹了。”

敖游侧过脸来看她,眼睛里忽明忽暗的,张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没出声。一会儿又闷闷不乐地转过头去了,眼睛虽然还盯着电视屏幕,可王培看得出来,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上面。

他有什么心事?难道她刚才一句话触碰到他了?

坦诚!

敖游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呢?王培的心里头开始犯嘀咕,他想跟她说什么,难道想坦白以前交过多少女朋友?于是她满脸严肃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仔细观察,想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找到些线索…

可敖游一直面无表情,过了许久,他才忽然开口,声音又低又缓,语调却很郑重,“也许,也许他不说,只是怕吓到她。毕竟——”敖游的头低了下去,声音越来越低,几乎都快听不见,“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能接受…唔,有钱人。”

难道要他告诉她,其实他是一条龙,因为报恩才追求她?除非他不想活了!

想一想,要是王培知道了,她会是什么反应?刚开始肯定不信,骂他是个小骗子,然后呢,她总会信的,再然后,她就不会理他了。

敖游心里清楚得很,王培她看起来傻乎乎,毛躁躁的,其实特别敏感又骄傲。她要是知道他们俩的开始只是因为报恩,会怎么样?她会决绝地转身离开,甚至连解释都不会听!一想到这里,敖游就觉得特别揪心。

他在这里纠结的时候,王培忽然开始有些不安。但她没有再追问,都这样了敖游也不肯说,她若是再追究下去,岂不是显得太不懂事了。

可不问,并不代表她不想,她现在不工作了,闲得发慌,不画画的时候脑子里就开始琢磨,敖游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呢?

两个人第一次有了隔阂,虽然他们都不说。

四十五

自从那天对话之后,敖游就一直耿耿于怀。他难得如此深沉地去考虑某件事情,行为反常得连小武都发现了,好几次还偷偷地问王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他却一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求救于仲恒。

“唔…你打算和她处多久?”仲恒懒洋洋地问。

敖游愣了一下,茫然地问:“什么?”

“三五年,还是三五十年?如果你能瞒得住,那就一直瞒着。如果瞒不住,那就趁早交代吧。”

敖游不说话,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沉思。他不是很明白,仲恒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三五年,还是三五十年?他当然要一直陪着王培,一辈子——可是,这一辈子以后呢?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地老去,然后,死亡…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可怕,敖游揉了揉脑袋,努力地想要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全都抛开。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他们还有大把的时光,何必现在就开始烦恼。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怎么向王培坦白——敖游可不觉得自己够聪敏能瞒得住王培一辈子。

到了十二月中旬,温度渐渐降下来,与此同时还,空气中似乎带了些欢庆的味道——圣诞节快到了。

敖游对这个什么鬼节日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十分不明白,明明是中国人,为什么会如此郑重地为个老外过节日。但王培却很兴奋,她甚至提早开始计划着圣诞节怎么过了。

“你就当…过情人节好了。”王培很有耐心地回复他的疑问,反正中国人能把除了清明节之外所有的节日都当做情人节。

敖游果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喜滋滋地眨巴眼,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他下楼去兜了一圈儿,一会儿又急匆匆地上来了,很是激动地道:“小武都给他女朋友准备圣诞节礼物了,王培培,你准备送什么给我?”

王培没好气地瞪着他,无奈地小声骂道:“人家小武都知道给女朋友准备礼物,你怎么就晓得问我要呢?”

敖游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声音都低了,“我…我当然会准备礼物给你啊,可是…”他说着说着,声音就腻起来,撒娇的样子,“王培培,你会送我礼物吧,会吧,会吧。”

她倒是真想过这事儿,就是思来想去也还没决定。敖游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用的日常用品都是最好的,而且什么也不缺,王培可真是犯了难。她甚至还拐弯抹角地问周柏婷,她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的啥,可人家不是领带就是剃须刀,这些玩意儿敖游可一件也用不上。

见敖游眼巴巴地瞧着她,王培也十分地为难,想了想,索性道:“要不,我给你画幅画儿吧。”一说出口就觉得挺有意思的,以后每年都给他画一幅画,等老了再回头看看人生的变迁,多有深意。

“哎呀你画得又不像。”敖游小声地抱怨,掉头就进了阁楼里间,一会儿又冲出来了,已经换了身簇新的衣服,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王培培,你说我穿哪件比较上相?”

于是敖游就老老实实地窝在阁楼里当起模特儿来,但他却是个既不称职的模特儿,坐不住也就罢了,偏偏还喜欢时不时地凑到她面前来监督进度,还要提意见。“哎呀不对,我的眼睛不是那样的。”“王培培,这里这里,这里再添一笔。”“…”

王培忍无可忍,气得哇哇大叫,“敖游,到底是你画还是我画!”

敖游立刻不做声了。

他乖乖地坐了一个下午,终于又开始提意见,“王培培,这个要多久才能画好?”

“几天吧,也许更久,画好了还得送到窑里烧。”王培头也没抬地回道,“不过你放心,肯定能在圣诞节之前完成。”

“那我…岂不是还得在这里坐好多天?”担忧的声音。

王培终于抬头了,看着她,样子迷迷糊糊的,过了好几秒,才缓缓道:“你可以走了。”

敖游心里有些惴惴,她的语气太平缓,反而让人摸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在生气。

“你怎么还不走?我把轮廓画完了,没你的事儿了。”她又道,脸上的表情很疑惑。

敖游终于吐了一口气,“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王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没再理他,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继续填色。敖游凑到她身边看了一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扁扁嘴,下楼去找小武聊天去了。

小武支支吾吾地想向他请假,说要和女朋友约会,还说已经订了餐桌和酒店。

“酒店?”敖游的眼睛亮起来,脑子里立刻开始一些旖旎的想象。

小武也跟着笑起来,眼睛眯眯的,透着一股子□味,“老板,你跟王老师…那个…不是还没吧?”

敖游一巴掌就把他的脑袋给推开了。他一转身就上网百度去了,J市最好的酒店是哪个呢?唔,还有圣诞节礼物,浪漫的二人约会什么的…

红酒、烛光晚餐、音乐、烟花…敖游郁闷地发现,这些似乎都只存在于电影里,小小的J市,甚至连瓶好红酒都找不到。如果连酒都没有,谈何气氛可言——王培要不是喝得迷迷糊糊的,才不会跟着他去酒店呢。

他甚至还可以…向她坦白。在昏暗的烛光下,轻缓而流畅的音乐中,满屋子盛满玫瑰花,他低声下地地向她道歉,说不定,她就不会跟他计较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礼拜,敖游都在忙着这个事儿,偷偷摸摸地,不让王培知道。有时候王培会问起,他就支支吾吾地推脱,或者索性耍赖,“反正…你早晚就知道了。”

于是王培就没有再问。男人总要有点自己的空间,不是么。

圣平安夜的前一天,天气很好,敖游就拉着王培一起出去散步。街上人多,熙熙攘攘的水泄不通,尤其是敖游在的地方,总是能吸引更多人的眼球。他们走了一阵,便在肯德基坐下来,一人抱了一杯可乐聊天。

“要是明天下大雪就好了。”看着碧空如洗的天空,王培叹了口气,小声地道。

“为什么?”敖游不解,“晴天不好吗?下雪了多冷,你手脚会冻到的。”

“哎呀你不懂,圣诞节就是要下雪才有气氛嘛。”

敖游眨巴着眼,若有所思。

结果晚上就真下雪了,鹅毛一般洋洋洒洒,早上起来的时候,四周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又纯洁。

可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如王培所希望的那么顺利,大早上她就接到系主任的电话,教育部忽然过来检查工作,她被临时调过去做接待了。

“不去!不准去!”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敖游立刻就暴躁了,挥着拳头满屋子乱转,“凭什么叫你去,这不是你的工作。赶紧打电话去回绝了,晚上我们还有约会呢。谁敢妨碍我们,我就吞了他!”

虽然知道他会不高兴,但王培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想着到底是自己的缘故,只得小声地劝慰,“要不是系里几个辅导员出差了,主任也不会临时叫我去帮忙。反正我又不是去一整天,估计下午就回来了,保证不会误了晚上的约会,好不好!”

她又是发誓又是赌咒的,轻声细语地一直跟敖游说好话,敖游生了一阵气,最后气鼓鼓地上楼了,一会儿又从楼上丢下来一句话,“晚上…我等你。”

王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艺术专业是J大的重点专业,上头领导检查的重点也主要在这里,这一整天,王培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连茶也没顾得上喝一口。到了下午六点左右,领导们的检查终于告一段落,系主任便要拉着王培一起去吃饭。

王培赶紧推辞了,“晚上约了人吃饭,真去不了。”

系主任见她一脸正色,也没再勉强,笑着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约会多。”

看看表,离敖游给定的最后期限还有近一个小时,王培总算舒了口气,赶紧去上个厕所,缓解一下生理压力。从洗手间出来,刚进办公室的门,就听到同事大叫她的名字,“王培,赶紧的,你电话。”

王培一时疑惑,是谁不打她手机,反而打到办公室来了。狐疑地接过话筒,就听到那头传来王老爷子急促而焦虑的声音,“培培啊,赶紧回来,你小叔叔晕倒了。”

王培顿时就傻了,愣了两三秒才回过神来,赶紧道:“赶紧送医院,您和奶奶都别动,让曹阿姨打电话叫老铁过来帮忙。”家里就剩两个老人家,加起来都快两百岁了,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可别吓倒了二老。

她挂掉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抓了桌上的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落了一天的雪,路上积了很厚的一层。市里倒还算好,一出市区,外头的路就不好走了,一不留神就要打滑。王培心里急,车越开越快,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还没给敖游打电话,赶紧腾出一只手来翻包。翻了好一阵,却怎么也找不到手机,正暴躁着,手里忽然打滑,方向盘一时没控制住,连人带车就冲进了路边的河里头…

四十六

汽车狠狠地一个趔趄,王培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剧痛,尔后脑袋上挨了一下,就开始晕晕乎乎。

没有意料中冷水灌进车里的可怖,只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地清醒了些,甩甩脑袋,透过车窗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河里早已干涸,只剩下淤泥,软软地将车轮子陷了进去。

真是老天爷保佑,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王培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好几口气,让思路清晰一些。她把包里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想找出手机来报警。可寻了半天,依旧不见手机的踪影——这会儿想起来了,临走的时候跑得急,手机被扔在了办公桌上。

这大雪天的乡下地方,要去哪里找人帮忙?更何况,这天早就已经黑了,路边连个路灯都没有,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这种情况下只能靠自己了。王培先检查了一□上的伤势,右手臂痛得钻心,不知道到底是脱臼还是骨折,脸上和手上蹭破了一些皮,行动起来倒是没有大问题。她试着推了推车门,门自巍然不动,好像是被外头的淤泥给卡住了。

车窗倒是能打开,王培没办法,只得拖着伤痛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从车窗爬出来。河底很软,王培每动一下,那车就摇摇晃晃地颠一下,根本不敢用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终于脱离了小车,两只脚踩在了淤泥中。

远远地似乎有车灯照过来,王培心中顿喜,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了,连滚带爬地往岸上爬,一不留神,又把脚给崴了,痛得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但人好歹还是爬了上来,挥挥手,将路过的摩托车拦住。

老乡很热心,一路将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王培一进门,就被王奶奶被迎面抱住了,“哎呀我的儿,你这是咋了?咋弄成这样了?”

王培被老人家正巧抱住手臂,顿时痛得一脸煞白,王奶奶见状不好,赶紧大声地叫医生。一会儿医生过来了,仔细一看,说是骨折,不由分说地就给她打了石膏。

这一番折腾下来就花了个把小时,等王培被包得严严实实地从病房里出来,已经过了八点半。王奶奶说田知咏中途醒过一次,这会儿又睡了,到底是什么病现在还不清楚,准备明天送去城里检查。

但她的脸色却不大好,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朝王培道:“你小叔叔可能不大好。

王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回国以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我老看到他吃药,问他怎么了又不肯说…”

王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耳朵里只有王奶奶的那一句话,“小叔叔可能不大好…”他怎么会不好了呢?明明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笑眯眯地说要一起吃饭来着,明明他…

她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发愣,浑浑噩噩的,身边的王老爷子和王奶奶一直在说话,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王培的舅舅彭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使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丫头,你发什么傻呢,赶紧回家去休息。这里有我。”

王培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哦”了一声,呆了几秒钟,终于想起了正事,问他借了电话,赶紧给敖游打过去。

电话里只有嘟嘟的声响,过了许久,那边终于有人接通了,不说话。王培心里忽然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门,低声下气地道歉,“敖游,对不起,我家里忽然有了急事。小叔叔他——”

她还没说完敖游就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王培再打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关了。

真生气了!王培叹了口气,既无奈又委屈。她能理解敖游的愤怒,换了是她,只怕反应比他还要强烈。想了想,又给书店的座机打过去,但那边只是嘟嘟地响,一直等到电话都盲音了,还是没有人接。

索性还是明儿回去哄哄他好了——王培如是想,以敖游的别扭性子,这会儿气得不愿意见她也是正常,不过他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说不定等明儿她回去的时候,他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晚上她到底没有回去,让医院在田知咏的病房里开了个床位躺下。王老爷子和王奶奶见拦不住,索性作罢。

一整晚田知咏都没有醒过,王培也几乎没有睡着。大早上彭湖就过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王培问起,他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

王培心里顿时就明了了,沉默了一阵,低声问:“小叔叔他…是什么病?”

彭湖沉吟了一阵,终于回道:“你奶奶把他吃的药翻了出来,我上网查了,说是治脑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