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陪伴着公主的女伴是右威卫将军郭义之女郭可贞,她和公主同年,五岁就进了宫。当太和公主十七岁的时候,郭可贞也长成了一个美貌惊人的女子,事实上,在某些时候,她身上那种引人怜爱的小家碧玉姿态,更加能够引起异性的注意。

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宫庭都是一个流言的海洋。百无聊赖的妇人和失去了男性生活方式的太监是流言的积极制造者及传播者。点滴的流言,在经过不同的口舌相传后,就会完全变了一个样。

长庆四年时,宫中最乐于传播的流言便是有关永安公主出家为道士的故事。人们说她其实是与男人有私,但由于自己已经许嫁回纥保义可汗,而可汗又死,不能再嫁的原因,便依前朝旧例,出家为女道士,在道观中的偷情,显然比宫庭中更加方便得多。

这流言传播日久,已经无从查考事情的真相。当郭可贞将这个流言转诉给太和的时候,倚仗着自己是公主的秘友,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公主已经十七岁了,难道还没有心仪的人吗?”

太和公主微笑不语,她那时是一个宽容的女子,对于郭可贞轻浮的言语丝毫不放在心上。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两个女子改换了太监的服饰溜到曲江池馆游玩。当郭可贞说完这句话时,她们同时被江上一阵笙歌吸引了注意力。凭栏望去,原来是一艘画舫,数名歌伎坐在船上,吹奏着来自西夷的新乐。太子李湛负手立在船头,意态疏闲,风流倜傥。

太和微笑着向李湛招了招手,李湛也注意到两人,在画舫上深施一礼。画舫逐波而去,只是交错的瞬间,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眸,却还是觉得喜悦。

郭可贞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子真是出众,虽然江王也很好,但和太子站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黯然失色。”

太和微微一笑,调侃地说:“难道你喜欢太子吗?如果真是这样,我这个姑姑倒是可以为你们做个媒人,让太子收了你。只是你将来跟了太子,就要随着他叫我姑姑了。”

郭可贞面颊微微一红,却不否认:“谁不喜欢太子呢?可是听说太子多近中人,似乎是喜男色的。”

太和笑道:“你别听太监宫女们乱传,小湛怎么可能喜欢男色呢?我才不相信。我是他姑姑,我还不知道吗?”

郭可贞笑啐一口:“说得倒象你是太子妃一样。”

太和笑笑不语,小湛已经十五岁了,身边还没有妃嫔,真地有些奇怪!她侧过头,看见郭可贞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舫消失的方向,看来她真地喜欢太子呢!也许应该找个时间,和小湛谈一谈,如果能够促成他们之间的姻缘,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她虽然也喜欢小湛,但他们是姑侄关系,除了喜欢,还能有什么呢?

当太和公主不经意地回忆起往事时,郭贵妃早已经注意到她的存在。但她却勉强自己一眼也没有向那个方向望过去,她想自己的悲剧其实是太和一手造成的。她从未想过这两个男女真地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于冲破伦常道德的束缚。她想这都是太和一个人的错,如果她不是那么寡廉鲜耻,也许她早就成了敬宗的皇后了。

可是她到底输了,输在一个被敬宗称作姑姑的人手中。

数日后,太和公主亲自到东宫看望她年轻的侄子。在进入宫门时,一个身着月白僧衣的僧人正从里面走出来。他向太和公主合什为礼,便悠然而去。

太和知道他是慈恩寺的和尚觉苦,这是数名太子侍读之一。她制止了宫人的喝道声,她想看一看,自己英俊不凡却总被传闻描绘成有龙阳之癖的侄儿,到底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悄悄地步入东宫,她立刻便失望了,太子安静地坐在案后看书,一炉瑞脑慢慢地散发着青烟,李湛清秀如同妇人的面颊在青烟后显现出一种震慑人心的邪恶之美。

太和倚门而立,她忽然就尴尬起来,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让太监喝道,那么相见也会变得自然得多。

太子迅速感觉到她的存在,抬起头展颜一笑,太和便咬着嘴唇笑了,她觉得自己刚才象是一个偷见情人的怀春少女,那样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你看什么书?”

“前汉书。”

“不是早看过了吗?”

“是啊!可是还想看一看。”

“什么这么好看?”

“是看后妃一章,汉孝帝的张皇后。”

太和怔了怔,脸就红了。她当然知道张皇后这一章的内容,张皇后其实是汉孝帝姐姐的女儿,因吕后的意思,册立为后。说起来,孝帝是张皇后的舅舅呢!

她仍然倚在门边,没有进去的意思,太子也没有请她进来的意思,两个人呆呆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了半晌,太和才说:“那是有违纲常的。”

太子淡然一笑:“我知道!”言下之意,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却很有默契于心。纲常!就算是违背了又如何呢?

“你……喜欢可贞吗?”太和当然没有忘记来东宫的原因。

“谁是可贞?”

“就是我那个女伴,总是陪着我的那个,长得很漂亮。”

“喜欢!”答得干脆。

太和松了口气:“那你收了她吧!”这句话迅速地说出口,不带任何回转的余地。

“好!”太子的答复也来得快,不带任何回转的余地。

太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犹豫着想再说上几句话,可是却又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得笑一笑,太子只是注视着她,看见她笑了,也便笑了。

她想自己其实很喜欢看见他的笑容,即开朗又温暖。她转身欲去,太子却叫住了她:“公主且慢!”他从来不叫她姑姑,总是叫她公主。

“什么?”

“公主十七岁了吧?难道还没有心仪的人吗?”

太和面颊不由自主又红了,她啐了一口,骂道:“关你什么事啊?”

离开东宫的时候,是落荒而逃,一颗心几乎从胸口里跳出来,怎么每次单独见他,都会那么紧张呢?

忽然想起汉孝帝的张皇后,什么伦常道德,那无非是世人定下来,如果只是单纯在相爱的男女面前,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郭可贞很快便搬到了东宫,虽然还是住在同一个宫庭里,但就是和以前不同了。可贞有空就会回来,总是说太子今天又在做什么做什么,细致得连每顿饭吃什么菜色都汇报得清清楚楚。太和也觉得心安,可贞去了太子身边,总觉得就象是自己在他身边一样,如果说完全没有酸楚的感觉,也不会,可是,在那个时候,还没有真地下定决心,就那样败坏纲常。到底自己是他的姑姑啊!

可能只是年长了,女子到了十七岁,应该是思春的年纪了吧?也许多见几个外人,试着找上一两个男宠,就会好了。

这种事情到底羞于启齿,踌躇许久,觉得还是可贞是自己的心腹。就悄悄地对她说了,不知朝野上下,有没有合适的男子。

可贞掩着嘴笑,太和有些着恼,骂道:“小蹄子就会笑,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也不想一想是谁帮了你。”

可贞忽然轻叹一声:“如果你不是太子的姑姑,也许现在在太子身边的人就是你,不是我了!”

太和一怔,心里不由地急切起来:“什么意思?”

可贞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幽怨:“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太子的心思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可是又找不到那个女人是谁,平日闲话,太子也只是偶然问起过你的情形,除了你以外,再也没有听过其他女人的名字。你说这有多奇怪呢?”

太和觉得自己的情绪一下子便消沉了下去,她想她是希望一直看到太子的笑容吧!

郭可贞在数日后将兵部侍郎之子梁守仁悄悄地带入宫中,这是一个俊朗的年青人,太和曾与他有数面之缘,在那些大臣的儿子中,他就象是一只独立的仙鹤。

在梁守仁进宫以前,太和仔细地用香花沐浴,她还是一个处女,对于这种事情紧张不已。处身宫中,她很早便知道此中奥妙,虽然从未轻赴云雨,但耳濡目染,大家都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便也如此认为。

但现在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坐立不安。

梁守仁被带入宫中,可贞便找了个借口离去。屋内只剩下两人,太和低着头,即不敢看梁守仁,也不敢看自己。

觉得梁守仁似乎对着自己说了一些话,但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听,也听不明白。后来,他便过来拉她的手。

太和一惊,一下子站起身来,甩开被拉着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留下梁守仁一人哭笑不得。

是夜晚,身上穿着透明轻纱,为了诱惑男人用的。太和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会想出做这种事情呢?明天一定会在宫中传为笑谈,只是风流也就罢了,如果让其他的公主知道自己那么没有勇气地逃跑,她们一定会笑上几天几夜呢!

风有一丝丝的寒意,没有月亮,星星却很亮。不敢回自己的寝宫去,怕看见梁守仁还没有走。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害怕,因为自己是公主,只要说一句,我不想,那么梁守仁就只能离开。但就是觉得尴尬,怕看见那个年轻人的脸。可现在在外面,又怕被巡夜的宫人看见,自己穿成这样,实在不成体统。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一念之差。

忽见一个身影站在夜空之下,仍然是惯常的潇洒姿态,她便忽然开心起来,怎么小湛也没有回去呢?

远远地小声叫:“小湛!”

李湛回过头,看见太和躲在花丛的后面。他便笑了,只要看见太和,就忍不住喜悦,好象从很小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改变。

“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太和咬了咬嘴唇:“可贞没和你说吗?我让她替我找了一个男宠。”

“男宠?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太和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很害怕。”

李湛便笑了,他觉得太和这样的神情即可怜又可爱,他不由自主地抚了抚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女人第一次都会害怕的!”

太和抬起头,“如果是小湛,也许我就不会害怕了。”这句话冲口而出,说出来,自己才觉得不妥当。脸上立刻烧红,连脖子都红了。

李湛倒是很自然:“真的吗?那么公主就把第一次给我吧!”那样自然的语气,倒象是谈论天气一样。

太和反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起来,她有些迟疑:“那样是有违纲常的。”

李湛淡然一笑:“我知道!”

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太和不由地想,其实自己想找的男宠并不是别人吧!其实自己一直是希望找到一个人替代小湛!

一下子想明白了,忽然便放下了心,也不再怕回去见人,坦然地从花丛后面出来,随便地谈了几句不相干的话题。第一次交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那个时候太和是这样想的。

便回到自己的宫中,梁守仁已经走了,太和也觉得累,躺下便睡着,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果然不出所料,夜里的事,已经在她起床前传遍了整个宫庭,她却不觉得尴尬,因为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想再找什么男宠,不需要再证明,没有人能够替代小湛,不管他是谁。

会昌四年,朝廷派出的专使彻查了慈恩寺的庙产。当一切产业充官后,慈恩寺便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寺院了。

专使走后,一个意外的客人光临慈恩寺,那是归朝后一直引起各种传闻的太和公主。

公主剩一辆青驴素车而来,除了一个驾车的内臣外,未带一兵一卒。

然而所有的和尚都感觉到随着公主而来的那股杀机,这一年来他们已经十分不幸,朝廷在剿灭了其它的外来宗教后,终于将刀口对准佛教。他们曾经以为,因着百年前玄奘大师的遗荫,他们能够富贵地过着世外生活,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但这些都不及公主的到来令人惊惧,难道厄运还没有结束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慈恩寺主持觉苦大师平静地会见了突然造访的太和公主,他们两人在僧房中交谈的内容被一些好事的和尚窥知,在通晓一切后,那些和尚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使他们遭受灭顶之灾的,不仅是因为树大招风,还是为了十八年前的一件旧事。

但他们却不愿意相信,谁会相信呢?慈悲为怀的和尚会与谋杀敬宗事件有关?

“公主真地确定敞寺和先皇之死有关吗?”觉苦和尚第三次提这个问题。

太和淡然一笑:“谁都以为先皇是一个无道之君,可是我却知道先皇一直在私下里铲除着一些对大唐不利的势力。听说只要是庙产就可以免交税金,所以有一些农人,将自己的田地归入庙产,按时向寺院交纳一定数目的银钱,这样他们便可以用比交税更少的钱来维持自己的田地。全国许多寺院在做这个买卖,慈恩寺有那么多的土地,难道是完全清白吗?”

“公主是个聪明人,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完全清白的人呢?”觉苦和尚隐有所指地说。

太和淡淡地说:“可惜小湛身单力孤,他那时还年轻,以为做了皇帝就能依着自己的意愿行事,你说他是不是一个理想主义的笨蛋?曾经是他师傅的你,难道没有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权力都互相制约着,妄图改变这种平衡的人,很可能就会死在自己的一意孤行之下?”

觉苦默然,半晌才说:“如果当年先皇有公主这样睿智,也许就不会死得那么早了。”

太和仰天长笑:“我哪里有那么聪明?我只是经过了事情,才明白真相。慈恩寺难道真地没有和朝中大臣勾结吗?如果没有坚强的后盾,慈恩寺如何能够屹立不倒呢?”

觉苦叹了口气:“公主既然想知道,我不妨坦白地告诉公主,正如公主所料,慈恩寺确实与朝中许多大臣私下结交,先皇登基后,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过于冒失的年轻人,而且不思悔改。我们曾经商讨过刺杀计划,但计划还没有执行,先皇已经被刺了。其实公主何不问一问绛王呢?当年刘克明是想要拥立绛王登基的。公主怎么把他给忘记了?”

太和冷静地注视着觉苦,在这个和尚的脸上,她看到了一丝诡诈。太和便展颜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但在此之前,你也会死。你很快就会去西天极乐了,你一定很期盼这一天吧?”

觉苦镇定地与太和公主对视:“贫僧不怕死,贫僧在动念杀人的时候,就早该死了。只是这寺里的和尚,他们却都是无辜的,公主何不为先帝积些功德,放他们一条生路呢?”

太和默然,提到李湛,她就开始犹疑起来,“你曾经是他的师傅,为什么你会想杀他?”她自言自语地说。

觉苦微微苦笑:“我是一个和尚,先皇是我自小看着他长大的,我怎么可能想要杀死他?但是我所代表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如果先皇没有死,这慈恩寺的庙产早在十八年前就被彻查得干净,我只有能力延长十八年而已。如今的皇上,就象是先皇的转世,所做的事情都是先皇想做又来不及的,公主也该觉得宽慰了吧?虽然先皇早逝,可是到底他的意愿还是留在尘世间。”

宽慰?能吗?如果可以的话,十七年后,就不会再回到长安来了。

三天后,觉苦和尚在慈恩寺大雁塔下自焚而死。全寺所有的僧侣都观瞻了他的自焚仪式,他们围坐在火堆的周围高声诵读着经文,悲壮的情绪空前绝后地控制着每个人的心。当火焰爬上觉苦的僧衣后,他才第一次觉得轻松,其实他只是一个和尚,一个和尚,要那么多庙产又有什么用呢?

长安城郊,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已经被贬作庶人的绛王李悟独自躺在一张藤椅上。院子里种了一棵大槐树,槐树花都开了,微风吹过,淡白的花瓣就会飘飘摇摇地落下来。

李悟觉得这种平静有一种悲哀的意味,他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田地?想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个能够令自己信服的答案,于是只得归结于命运。其实,世界上一切无法理解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为命运。

李悟闭上了眼睛,他想小寐一会儿,可是才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他就感觉到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森冷的杀气。这杀气使他悚然而惊,自从离开宫庭后,十八年来,他都没有再经历过同样的杀气。他立刻明白,有人来了,这个人是来自于他出身的地方,只有那里的人,才会给人这样可怕的感觉。

李悟睁开眼睛,槐树下站着一个素衣的女子,淡淡的槐花若远若近地从女子的身前身后飞过,看起来,这个女子如同梦幻一般地不真实。

李悟轻轻地叹了口气,十妹,你终于回来了。

太和若无其事地一笑,“六哥住的地方可真是隐蔽,我找了许久,才总算找到。听说六哥住在这里十八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六哥可真是耐得住寂寞啊!还是没脸出去见人呢?”

李悟并没有被太和的话激怒,身为庶民十八年,他早已没有了过去的骄傲和轻狂。我听说十妹去年就归朝了?我一直等着十妹来找我,也等了一年了。十妹比以前沉得住气,做事情也知道周密地计划。

“听六哥的语气,想必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了?”

李悟笑了笑,“我虽然是庶民,可也不是瞎子聋子。十妹回到长安,难道不是为了小湛吗?”

太和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六哥还记得小湛吗?听说小湛死的时候,六哥差点就登上大宝,只是天不遂人愿,到底还是小昂棋高一招,结果是六哥成了庶人,小昂成了皇帝。六哥不觉得遗憾吗?”

李悟悠然一笑:“十妹是怀疑小湛是我所杀吗?听说十妹逼死了慈恩寺的觉苦和尚,我以为十妹已经找到了凶手。”

觉苦当然该死,就算小湛不是他杀的,他也是该死的。那么六哥呢?难道太监刘克明和六哥之间全无瓜葛吗?听说他活着的时候,和六哥过从甚密,朝中不少大臣都知道此事。

李悟默然,几片槐花随风落在他的衣袂上,他捡起槐花放在眼前仔细地观察着,“也难怪十妹会怀疑我,如果是我,也一样会怀疑。可是,到现在我还对整个事件莫名其妙。诚如十妹所言,我与刘克明过从甚密,也从他的口中知道了许多宫中的隐事。但即便是这样,我却从未想过要杀死小湛。十妹相信吗?”

太和注视着李悟的双眸,也许是离开了宫庭的原因,这个中年男人并不似其他的亲王。他虽然文弱苍白,眼睛里却带着一种飘然物外的姿态。太和有些迟疑,李湛死去次日,太监刘克明便伪传遗诏,要拥立绛王李悟,说他与李湛的死全不相关,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忽然想起遥远地过去,自己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李悟从树枝上摘下一朵鲜花,插在她的头发上。这回忆使她黯然神伤,她想如果自己不是出生在皇家,就不会有那么多烦人的事了。

如果李湛,他不是皇帝,也许他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吧!

我需要一个答案,十八年来,我一直在苦苦思索,小湛他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中。我为了复仇而回到长安,这些年来,无论在回纥受尽怎样的屈辱,我都勉强自己活下来,只因为在我的心中,一直铭刻着复仇这个念头。小昂仓促地将我嫁到回纥,他一定是第一个感觉到这个可怕念头的人,如果我没有去回纥,也许在十八年前,我已经亲手毁掉与这件事相关的所有人。

如今,历尽千辛万苦,为了回到长安来,我不惜与外臣私通,促成回纥内乱,才终于达成了我的心愿。现在的回纥,已经不复是十几年前强盛的国家,我听说乌介可汗死后,他的余部只剩下三千牧民,还在草原上游弋,谁能料到,一个曾经连大唐都那么惧怕的国度,竟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烟消云散呢?

小湛,你知道吗?十八年来,我每一天都在努力做的事情,只为了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