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身子被架空,有人高高举起了她。

余念没有睁开眼,但能嗅出,这是沈薄的味道,浓郁而芬芳的兰花味。

他来救她了,似英雄一样。

“砰!”

说时迟那时快,被浓烟熏到昏厥的余启寒突然绷着一口气,他朝沈薄开枪,一下子射中了他的胸膛。

余念觉得身子一斜,险些滚出他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你…”余念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说了,我让你跑的时候,快跑,别回头,”沈薄气喘吁吁,自嘲一般轻笑一声,“算了,我来帮你一把。”

余念不懂他的算了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这个男人突然横生出一股力道,将她举起,抛出窗外!

四周都是海,四五米的高度,落下去也砸不死人。

余念缓缓下降,她迎着海风,睁开眼睛,那个男人已经从窗户的位置跪了下去,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大约一分钟以后,海景房发生了爆破,冲击波的力度很大,无数火光纷纷卷入无边无际的大海内,映亮这方海域。

余念随着海波逐流,很快就被人救起,送往医院。

她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四周围着许多探望她的人,有小白,也有徐倩,唯独没有那个男人。

余念问:“沈薄呢?”

小白摇摇头:“没找到。”

“哦,这样啊,”她的声音哑不成调,用仅仅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细语一句,“那就继续找吧,找到为止。”

腊月深冬,天与海相接的尽头蒙上一层灰烬。

隐隐约约,从远处飘起小雪,米粒一般大,簌簌淹没了眉头。

余念裹紧了风衣,冬衣里明明嵌了内胆,却还是觉得冷,透彻心扉的冷。

再过两天,就是新年了。

和煦的暖阳终究会融化这一场大雪,等黎明到来、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白雪的痕迹都会消散。

一如从未有过一样。

沈薄的尸体还没有被找到,已经一个星期了。

人真的很脆弱,就连死都悄无声息,像是水消失在水里一样,最终连涟漪都会平静。

余念迎着海风,眯起密长的眼睫。

身后是海景房的废墟,前些天还烟尘漫天,这几天只剩下空荡荡的钢筋骨架,以及还未清理干净的瓦砾。

他死了吗?

余念又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潜意识里,她不去相信真相,也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这个男人神通广大,也会死吗?

在他喊她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吗?

余念的心脏开始钝痛,她仿佛到这一刻才肯接受现实。

那个男人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死了。

余念蹲下身子,坐在暗黑色的礁石上。

她平视远方,眼角的泪被风卷过,黏在脸上,又刺进肌肤里,蛰到生疼。

再找一段时间,如果没找到的话,就要确认死亡了吧?

他会想在什么地方建造墓碑呢?

在寻常的墓园里,还是选择精致奢华的墓园?

余念想到贺颜说过的话:“其实比起来,我表哥还算是好了,死后可以有个家,生前也有爱人。像我们这一行,有的人从还没出社会的警校学员当起卧底的,不幸身亡,连送都不能送一下。等到了忌日,朝天拜一拜,就算是祭奠了。”

余念叹了一口气,转念又想,沈薄的墓志铭上又该刻一些什么呢?

她在心中细语:“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有爱他的家人,有爱他的恋人。他的一生富足而美满。”

人的这一生就像是沿途开往天涯海角的列车,沿途都有站,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挽留不了任何人。朝朝暮暮,总有别离。

你只能选择朝前走,不要回头,直到找到归属地,然后下车,再也不会回到漫长而无边际的人生旅途。你就死在那儿,与全世界的所有人一样。

余念起身,朝海景房的位置撒了一捧砂石,纪念她的爱人。

“余念!”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声音,熟稔而低迷,有人在喊她。

余念回头,惊讶之余,缓缓绽出靥足的微笑。

这一次,她大概再也不会上车了,就停在这儿。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