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霖同你是什么关系？你又是谁？”
……
静默，无人答话，李晋一的一连串问题就好像是对着空气说的。
黑狼甚至有点懵，作为一个专业的杀手，他在百兽密林混了二十多年，竟然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有李晋一这样的高手，而在她认为李晋一的身手已经在江湖顶尖范围之内时，居然有人一招就分出了胜负！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黑狼也忍不住好奇。
“作为一个杀手，你的话太多了。”蒙面黑衣人淡淡地回答。
听声音，是个老者。一个江湖经验老道的老者，能一眼辨别出黑狼的身份。
他看向李晋一：“你方才挡我剑的一招叫什么？”
李晋一退了几步，站在江颜面前，插着腰输人不输阵，气势汹汹地回答：“我们花蛇山的武功，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不想回答。”老者平静的声音里一丝波澜，像是一潭死水，丢进去的石头也被沉到水底，“你的师父是谁？”
李晋一蹙了蹙眉，小小的人有点老成。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颜，江颜便摇了摇头：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时候，还是不要自报家门的好。
李晋一抬头看着石洞顶想了想，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没有资格在我这里还价。”老者寡淡地回答，“我随时可以让你们成为洞口的白骨。”
他有这个能力，李晋一相信。但若李晋一想要拼全力，那么至少可以让江颜离开这里。
“只要我们四个人里有一个人出去了，那么僵尸王的传说就会破灭，会有一大批人结伴而来寻找隐魄，不是吗？”李晋一露出鬼马的笑容，“想试试吗？我们之间至少有一个人能出去。”
“那个人绝不是你，小姑娘。”老者清清淡淡地冷笑一声，“来这里找隐魄的高手太多了，比你厉害的也不少。你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里是无敌的，可老夫今年六十有余了。”
六十有余？李晋一掐着手指算了算。
她同黑狼使了个眼色，黑狼毕竟是杀手出生，感官敏锐身手敏捷，她想让黑狼带着江颜先离开，以免有什么意外。
江颜便打手势：小猴子，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梦冉在一旁点头：“小猴子，大夫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病人的！”
李晋一便同江颜使眼色，江颜一愣，看不懂啊……
这可把李晋一愁的，抓耳挠腮的，真成了只小猴子。
然后她转身同她比口型。
江颜的杏眼都瞪成铜铃了，一面担心李晋一的安危，一面又怕自己拖累她。
“怎么，在交流如何逃跑？”老者云淡风轻地回答，“别白费力了，整个大墓地都有机关布置，我若不想让人进来，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么说你是故意让我们进来的？”李晋一这会儿是真不解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比较可爱？”
老者自然没闲心同一个小姑娘瞎扯淡：“你只需要回答我，你的师父是谁。”
他似乎对李晋一的招数很在意，又似乎有点熟悉。
李晋一感觉的出来，方才老者轻松避开自己一招气走龙蛇，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似乎知道李晋一的攻击套路。
“我告诉你我师父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李晋一不敢懈怠，他把自己放进来，总有一个不杀自己的理由。
“可以。”老者突然松了口，“你们知道我是谁，就无法活着走出去。为表诚意，我先告诉你们，我便是那个死在二十年前九大门派之战的前任武林盟主。”
几个人都发出讶异的声音，竟然……没有死……
也难怪外面只有雨霖霖的墓碑是完好的，那是他女儿。
“轮到你了。”老者说道。
李晋一思忖了片刻，还是说了：“我师父是花蛇夫人。”
“花蛇夫人的真名是什么？”老者问道。
李晋一很实诚地摇了摇头：“从我到花蛇山开始，除了我和师姐，所有人都叫师父花蛇夫人，我们都不知道师父本名叫什么。”她摊手，李晋一和李季歆曾经问过师父许多次，花蛇夫人都不回答。说那是以前的自己，而不是现在的自己。
但看这老者的样子，像是认识花蛇夫人一般。
“那么我告诉你，小姑娘。”老者抚着胡子慢悠悠地回答，“你的师父，本名叫做，曲红绡！”
“曲红绡？”黑狼似被电击一般地问道，“九大门派之战中失踪的炼狱门掌门，曲红绡？”
☆、介绍一下我师姑
当年的九大门派之战在江湖中是禁止流传的，除了那个年代出来的人偶尔窃窃私语。
“不可能！”李晋一义正言辞地回答，“师父要是叫曲红绡，为什么我和师姐都信李？你都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师父是谁？再说了，曲红绡不是炼狱门的掌门么，二十年前失踪，可师父一直以来都在花蛇山，师姑也说过的！”
小姑娘的疑惑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她们一直都觉得花蛇夫人姓李，不然花蛇夫人是觉得好玩所以才给自己的徒弟改姓李？
倒是黑狼沉思了片刻：“前辈何出此言？”
老者的脸上是一张瘆人的鬼脸面具，没有人知道那张面具背后的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
“哼，老夫一看到你的出手套路，便看出那同曲红绡有□□分相似之处，九大门派之战过后，老夫侥幸存活下来，一直在寻找曲红绡的踪迹，可惜未曾找到。”老者轻叹一声，“当初的人，只剩下她和阴无月还活着，我需要她来做个证人。”
李晋一同江颜面面相觑。
江颜是个有防备心的人，她便同李晋一打手势：一个杀了无数人、且本该死了的人，他的话不值得被相信。
“那你也不能乱认人的！”李晋一气势汹汹地回答，“花蛇夫人就是花蛇夫人，才不是什么炼狱门的曲红绡，你肯定认错人了！”
“老夫即使认错人，也不会认错招数。”老者显得极为淡定，“你师父人在哪儿？”
李晋一要是知道花蛇夫人在哪里就好了，她可能在广袤无垠的海边，可能在黄沙漫天的大漠，可能在冰冻三尺的雪地，也可能在葳蕤遍地的山林。她正陪着她的师妹到处谈情说爱，哪有空管的上什么江湖阴谋。
思及此处，李晋一的呆毛“啪嗒”萎了下来，带着哭腔委屈道：“我也想知道师父在哪里啊呜呜呜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她老人家了我好想念啊呜呜呜要是师父在我就不用害怕了就算你是前武林盟主师父一样能摆平你的哪里需要在这里跟你瞎叨叨呜呜呜师父你在哪里啊……”越想越难过，总觉得自己是被长辈抛弃的小孩，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个人又哭又哼的好久，直到那老者听不下去了，按了按耳朵问道：“你这一口气不会把自己憋死吗？”
李晋一这才停了下来，擦了擦眼泪点头回答：“不，不会憋死的，以前翠翠和萌萌就是这么听我说话的！”
一说起翠翠和萌萌，梦冉便痛苦欲绝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黑狼开始擦拭自己的铁爪，江颜觉得她有时间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才能将石壁上的小虫子的毒性发挥到最强程度。
老者极有耐心，原本是站着听李晋一讲述翠翠和萌萌的故事，过了一会儿靠了石壁，再过了一会儿坐了下来，最后开始打起了盹……
李晋一连忙给江颜使眼色，就是现在，趁他打盹赶紧跑啊！
江颜拉着梦冉刚刚走了几步，突然间山洞发出巨大的声响，似要被劈裂一般震耳欲聋，碎石子滚落了下来扬起满洞的风沙，正在打盹的老者咻地站了起来，面具后的脸色骤变！
“有人闯进来了！”说完按动了石壁上的机关，几个人只觉得有一股重力将自己拉了下去，是整个石洞突然下沉！
江颜连忙拉住李晋一和梦冉，将两个小姑娘揽在自己怀中。
只听得老者冷笑一声：“来的还不少，又多了些祭品。”
李晋一能感觉到江颜有微微地发抖，任谁遇到这莫名其妙的事情都会吓出一声冷汗，更何况一个大夫。
可这是一场冒险，这样才有冒险的感觉。
猴精一样的李晋一拨了拨自己头上的呆毛，无所畏惧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只要有人进来，机关锁产生连动反应，石洞就会下沉。”老者波澜不惊地回答，“毒雾和箭匣机关被你们破坏了，否则这帮人不会这么容易进来。”提及此处老者微微一愣，“倒是个厉害的丫头。”
李晋一的呆毛抖了抖，她居然听到了一个陌生人在夸奖她！
就彷佛片刻之间同老者拉近了距离，江颜眼睁睁看着小猴子挤啊挤，挤到了老者身边，就差挂在人家身上了！
她觉得等找到李季歆和花蛇夫人，必须让她们好好教育小猴子要禁得起夸奖和诱惑！
“嘿，那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李晋一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道，这位老者是个奇人，李晋一对他充满了疑问。
老者摸着胡子看了一眼黑狼：“同他是一路人。”
“百兽密林的人来了？”李晋一一个人嘀咕道，“确实在镇子里感受到了百兽的气息，莫不是跟着我们来的？真被说准了，前有僵尸后有百兽，不打一架是不行了！”
刚准备抽匕首出去干架，她感觉到肩上一股强劲的内力将她压了回来，老者的手搭在李晋一的肩上将她拖住：“急什么？你当我这里是想来就来的？”
“老爷爷。”李晋一发自内心诚恳地劝诫道，“外面坟场上那堆根本没有战斗力的骨头只是看着吓人而已，等到百兽解决了骨头进来了，纵使你有排山倒海之力，也抵不过人家人多势众啊！”
“既然你觉得我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你又何必急着冲出去送死？”说完便在石壁上突起的方格上按了许多下，石洞猛然同什么撞击了一下，而后停止。
一切重归于平静。
黑狼磕了一颗梅子压压惊。
江颜松了一口气，然后放开梦冉，走到李晋一身边，本能地先检查李晋一有没有受伤，然后摸出一粒药丸从她嘴里塞了进去。
李晋一一边吞药丸一边嘀咕：“颜姐姐你又给我吃了什么药，我我我不要做你的活体验药标本啊！”
江颜两道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杏眼一瞪，没好气地打手语：那你吐出来！
李晋一摇头抱紧了自己：“给了人家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再说我敢吐出来，你敢手下吗？”
说完脑门上便被江颜弹了一下：嫌弃你的口水！
李晋一“咚”的一下假意撞到了石壁上，故作绝望地仰天长叹：“啊……颜姐姐嫌弃我，我真是太难过了，要不我还是回花蛇山找翠翠和萌萌陪我聊天，或者我留在大墓地啊，老爷爷你陪我聊天怎么样？”
如果老者没有戴面具，李晋一应该能从他的脸上读到一句话：老头子我还想多活两年……
许是因为老者一直认为花蛇夫人就是曲红绡，所以他一直没对李晋一等人下手。
江颜同李晋一用手语交流，为了安全起见，暂不要否认花蛇毒人与曲红绡的关系，这样她们能方便得手。
毕竟她们是为了隐魄而来，可现在她们连隐魄的影子都没见到。
老者看起来像是在帮他们，他暂时没有理会身后的几个人，反倒是操作器机关来。这里看起来像个机关总控室，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关和按钮，老者用起来灵活自如。
李晋一站在老者的身边看的目瞪口呆，小姑娘一会儿伸手戳戳这，一会儿摸摸那，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这是什么，是不是你控制骨头的机关？”
“天耶，这个泥偶机关简直想师姑做出来的玩意！”
“老爷爷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会不会寂寞呀？我一个人在花蛇山的时候都是找野狼棕熊聊天的，你呢？找骨头们吗？”
……
她一个人正在说着呢，上面传来一阵巨响，彷佛一道闪电劈裂了石洞，而后是滔天巨浪般的轰炸声，只听得老者发出一声疑惑，接着他按动了最中心的红色按钮。
黑狼一直紧锁眉头，若被百兽的人抓住，他便是难逃一死。死前吃点蜜饯，也算是不枉此生来人间走一趟。
当黑狼开始啃起了蜜饯，江颜已经蹲在一边研究一会儿若是被百兽攻破，她是应该给他们下点销魂蚀骨散还是七步绝命丸。梦冉想了想，觉得这会儿自己还是晕过去比较合适。
李晋一就不一样了，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停过说话，一边看着老者操纵机关，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方形的玄铁制作的模具：“你现在是在用骨头兵跟百兽的人对战吗，骨头兵的攻击力有点弱，但是我这儿有个东西，是我师姑以前给我的，师姑是个暗器发明家，你看看这玩意。”
老者低头看了一眼，玄铁模具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孔，布置在周围，孔内有针，李晋一便解说道：“这是一个触碰式的银针发射器，只要撞在骨头兵的腰部，一旦你操控的骨头兵开始行走，腰部控制的四肢的力量会传到发射器的感应装置上，能够大大提高骨头兵的战斗力。”
老者眼前一亮：“还有这种东西？”
李晋一点头道：“还有好多好多呢，我看你这里这么多机关暗器，你一定是机关暗器的狂热爱好者，正好，我师姑在这方面的造诣深厚。”
“你师姑？”
“对啊对啊，”李晋一点头回答，“就是胆小鬼公主的娘亲，我师父的师妹兼情人呢！”
☆、李晋一的小玩具
晋一虽然年纪小，但是看脸色的本事一点都不差。
老者摆明了对机关暗器很感兴趣的样子，这时候就不得不搬出花蛇夫人的师妹童婕来了。当初李晋一去皇宫的时候，童婕可是给了李晋一一大包她发明的小玩意。
她赶紧掏出了第二件东西，同老者说道：“看见这个没？这可是我师姑的得意之作，你洞口被我们破坏掉的箭匣，其实是因为出箭口太宽，容易被堵住。这玩意儿里面安置了弹簧，把它装在出箭口上，对方若用我们的办法来堵出箭口让机关轴卡主，它在受力之后能反弹重力，你的箭匣就不容易被破坏了！”
面具的眼睛孔中透露出老者惊讶且难以置信的目光：“真有这么神奇？”
“对呀！”李晋一从兜里掏出一颗彩色的小球，“这是我师姑做的让胆小鬼公主防身用的微型霹雳子，若是在平地使用，伤害范围和杀伤力都不强，但若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使用，炸开后的弹片威力无穷呢！对哦了，不信的话，现在就能试啊！”
百兽如果摆脱了坟场的骨头群攻击，找到了石壁上的暗门，相当于进入了一个封闭空间，微型霹雳子在密道中炸开后，碎片反弹到石壁上早上二次攻击，说不定能解除被百兽追击的危机。
梦冉躲在江颜身后怯怯地说道：“小猴子，你的兜是百宝箱吗？”
李晋一洋洋得意地回答：“那是，别看我全身破破烂烂的，可都是有讲究的呢！”
老者想从她手上拿走彩珠，李晋一却将它藏了起来。
“不过，我怎么确认你在杀了闯入者后不会把我们也杀了？”她还是有些忌惮老者的武功，方才那一掌让晋一受了点伤，虽然江颜及时给她吃了恢复内力的药物。
“我要找到曲红绡，自然不会杀了你。”老者淡定地回答，“我若真想杀你，你还能站在我的机关总控室？”
黑狼同李晋一点了点头，江湖上有不少前任武林盟主的传说，无一不在说他是个武艺高强、一诺千金之人。
江颜站在角落里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突然发现，李晋一不知是身上的病症很有意思，她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有趣的味道。
比幽谷那些只会看采药看病的人有趣多了。
她便走过去，在李晋一身边，略带狡黠地看着她：小猴子，还有什么好东西让我也瞅瞅呀？
李晋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颜……颜姐姐，等我们出去，我送个有趣的给你呀！”
江颜带着欣慰的笑容，彷佛这是自家小朋友一般。
老者说，这个洞里有一条直通大墓地的通道，想要解决百兽，需要通过这条通道将小珠子丢进去。这个任务只能李晋一来，因为老者要控制各种机关。
李晋一不放心江颜他们，气鼓鼓地叉腰说道：“那我去了，你可不许欺负颜姐姐、梦冉还有我的小弟黑狼！如果你欺负他们，我就去找我师父和师姑，我师姑要是来了，那就不只是微型霹雳子了，我会拿着军火来把这座大墓地夷为平地！还会把外头那个雨霖霖的墓给挖掉鞭尸！”
“你会死于话多。”老者慢悠悠地回答。
江颜同李晋一点了点头，幽谷有自保的方法，她同梦冉两个人在外头这么久都没出事，可不只是靠三脚猫的功夫。
李晋一便沿着老者指的路出去了，出去前对黑狼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江颜和梦冉，这碎碎念听得极有定力的黑狼差点暴走。
通往坟场的路很黑，好在李晋一的夜视极好。路是向上的，越往上，从坟场传来的打斗声越响亮。
她从密道走了进去，因为机关总控室在地下，所以李晋一的头上便是坟场。沿着楼梯走上去，她掖在暗门旁边，透过小圆孔看外面的情况。
密道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有七八人，看样子都是百兽派来追杀黑狼的。坟场的骨头散了一地，白骨森森寒意瘆人。
百兽里有分为飞禽和走兽的，黑狼是走兽的一员。而来者中，既有包括走兽的巨蜥、玳瑁、山瑞，也有飞禽的金雕、白鹤、红隼。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李晋一从兜里掏出两个彩色的珠子，这是童婕说让她遇到紧急关头再用的，她管不了许多，作为老大，先得保护小弟和颜姐姐。
一颗珠子从石洞的缝里掉了下来，次溜溜地滚到了巨蜥的脚下，一众百兽刚刚应付完外头的骨头，依旧提心吊胆的，突然间看到地上的小珠子，纷纷离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