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储君的外祖母,也是掌权三军的叶大将军的母亲,要多么尊贵,就有多尊贵,尊贵到敦阳城里的贵妇千金甚至公主在她面前都恭敬地称一声夫人。

如今,这个老夫人,到朝阳公主这里来做什么?

朝阳公主眯眸,轻笑了下,淡声道:“有请。”

片刻之后,老夫人在侍女素衣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厅中,朝阳公主立起相迎。双方见礼之后,老夫人颤巍巍地坐在一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朝阳公主淡笑一声,问道:“不知道夫人来此,有何指教。”

老夫人看看公主左右,老眼昏花,只隐约觉得眼熟。

朝阳公主见此,解释道:“她们二人都是本宫身边的侍女,昔日老夫人也应该是见过的。”

老夫人点头,叹气道:“公主有所不知,老身昔日地位卑微,从不曾得以在公主身边侍奉,甚至连公主身边这两位姑娘的面容都不曾得见,如今哪里记得这个。”

朝阳公主垂眸不言,眼前这个老人,无论其地位尊卑,这都是那个男人的生身母亲。

当下主客二人相对无言,只闻得老人家连连叹息声。最后,朝阳公主身边的茗儿颇有些忍受不住了,皱眉意欲说话,却被锦绣发现,眼疾手快地拉了拉她,示意她不可插言。

又等了片刻,叶老夫人忽然道:“公主啊,老身今日来,是有一些话要说,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朝阳公主勉强一笑:“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是。”

老夫人再次看看锦绣和茗儿两位,欲言又止。

朝阳公主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挥袖,示意锦绣和茗儿下去,两个人无奈,只好轻轻一拜后离开厅中。

老夫人见左右无人,在素衣的搀扶下慢慢起来,来到朝阳公主身边。

朝阳公主见此,也从榻上站起来。

谁知叶老夫人走到朝阳公主面前,忽然噗通一声跪下。

这个动作,便是朝阳公主也始料未及,忙上前搀扶,可是叶老夫人跪下后便是再也扶不起来,只趴在那里悲怆大哭,仿佛谁动了她家的宝贝。

素衣在旁也跟着跪下,扶着叶老夫人痛哭不止。

朝阳公主无奈,在那里扶是扶不起,受也不好受,最后只好蹙眉道:“夫人有话,请讲便是,如此大礼,本宫却是不敢受。”

叶老夫人一边大哭,一边求道:“公主,您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您若是想嫁哪个,众位诸侯那个不是排着队的任凭你挑,从来都不曾缺了男人的!老身如今只求公主开恩,放过潜,万万不可下嫁于潜,我叶家承受不起尚主的福恩。”

朝阳公主闻言,脸上顿时冷了下来,淡声道:“老夫人来这里,原只是为了这个”

叶老夫人掩面大哭,哭声悲怆:“公主,你昔日为叶家之主,我叶家是你的家奴,如今便是飞上天去,再大也大不过公主去,老身不敢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老身如今只是求着公主,万望不要下嫁您老人家昔日的家奴,惹得众人笑话。”

朝阳公主眉目冷峭,立在那里,不看叶老夫人,也不答言。

叶老夫人见状,便蹲了起来,用自己的头去撞一旁的案几,痛哭道:“老身我教子无方,教出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来,竟然敢肖想昔日的主子,老身我不如一头撞死在那里好了!”

朝阳公主娥眉轻挑,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干脆坐在那里,品着香茶。

一旁素衣见状,义愤填膺,瞪着公主道:“公主,您便是金枝玉叶又如何,夫人年迈,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难不成你半点怜悯之心都无?你若是对大将军有半分情义,又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母亲?”

朝阳公主轻轻弹指,清声命道:“锦绣,还不进来扶老夫人起来!”

锦绣和茗儿听得这命令,忙率领众位侍女,一拥而上,半是扶持半是强迫,将叶老夫人扶起后,拥簇着按在一旁的软凳上。而素衣则在众人的推挤下,不知怎么被推到一旁,竟然都不能近老夫人的身。

素衣见此,不由大叫:“老夫人,您没事吧?她们竟然如此欺负于您!”

老夫人放声嚎哭,边哭边道:“苍天啊,老身怎地如此命苦!”

朝阳公主命令众位侍女退至一旁,顿时叶老夫人身边无人,素衣慌忙过去靠在叶老夫人身边。

朝阳公主冷目望着叶老夫人,轻启朱唇,冷漠而不屑地道:“夫人,如您适才所言,我大炎朝英才济济,好男儿数不尽数,我朝阳若是要选婿,大可从容选来,何必非要也大将军不可。”

她立起身,身姿婀娜,雍容冶丽,眯起凤眸,淡望着不远处的叶老夫人,挑眉轻道:“天下诸侯,皆可为夫,叶潜虽官至大将军,可到底不过是昔日本宫麾下小奴一个罢了。叶老夫人若是仅为此事而来,大可不必做出如此姿态,倒是丢了有**份,失了体面。”

说着这话,她挥袖离开。

叶老夫人此时依旧泪眼朦胧,万没想到此事如此顺利,呆了半响,终于在素衣的搀扶下,蹒跚离开。

回到房中,锦绣从旁小心侍奉,却见公主眉目冷艳,神情冷肃,只盯着窗外,望着那已经枯败的腊梅,不言不语。

片刻之后,她忽然起身,快步到了阿狸房中,取出阿狸珍藏在木箱中的一对犀牛角。这犀牛角一大一小,恰是一对,她捧在手心,端详半响,忽然将这对犀牛角挥手扔向窗外。

此时阿狸恰好归来,看到此情此景,几乎要大哭,愤声道:“母亲,你怎可扔了我的宝贝!”

朝阳公主回眸,冷笑道:“不过是一些废物,垃圾,你何必当宝,早日扔了才好。”

阿狸眸中顿时落下泪来:“母亲,你怎可这样说话!”说着跑到窗下枯败的花丛中,就要去捡。

朝阳公主见此,冷声命令道:“将他拉回来!”

一旁侍女见此,慌忙上前去阻止阿狸,阿狸奋力挣扎,边挣扎边大声哭喊道:“母亲,你太坏了!你是坏人!”

朝阳公主闻言冷峭道:“我就是坏人,那又如何!”

阿狸眸中冒火,恨声道:“我不搭理你了,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我再也不叫你做母亲了!我不认识你!”

朝阳公主点头,冷笑一声:“如此甚好!你若是没了我,看你能活到几时。”

阿狸说不过母亲,又在众位侍女的阻拦下拼命挣扎而不得,最后绝望地放声大哭。

朝阳公主冷哼一声:“你也只会哭了。”

阿狸正嗷嗷大哭着,哭得眼泪哗啦啦,此时听到这个,用肥厚的手来把眼泪一抹,将脸撇向一旁,咬牙道:“我不哭了!不哭了!”

晚间时分,哭闹了半响的阿狸终于挂着泪痕沉沉睡去,朝阳公主默默地立在窗下,望着眼皮略发肿的儿子。

锦绣心疼地抚着阿狸的脸颊,叹息道:“锦绣知道公主心中有气,可是何必对着小侯爷发呢,他到底还小。”

朝阳公主眸中闪过痛意,转首望向窗外,不再看儿子。半响她终于黯然道:“昔日他得众人护庇,行事恣意而为,如今我和他在这朝堂之上都犹如浮萍一般,任人欺凌罢了,此时此刻,这敦阳城里又怎能容下他这般性子。”

锦绣叹息:“公主说气话了,朝堂之上的事锦绣不懂,可是再怎么变,公主也是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这都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这怎么就犹如浮萍了呢。”

朝阳公主嘲讽扯唇一笑:“如今母后不在了,本宫的外家也都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此时能够依仗的也不过是皇上罢了。可是如今的皇上,早已经不是当日和众姐妹兄弟一起长大的那个少年。”

她站起身,迷茫的目光望着窗外的黑暗,眸子里深沉得看不到一丝的光亮:“我的弟弟彘儿,已经死去了,如今活着的,是大炎朝的皇帝,这个天下的主宰。”

锦绣皱眉:“可是公主,难道您真得不嫁给叶大将军了吗?他回来后可怎么办?”

朝阳公主无奈地笑了下,笑得微弱:“本宫既然说了不嫁,那便不会再嫁。”

88 回朝

通往敦阳城的官道上,积雪覆盖了大道,压弯了两旁的枯树。在这样寒冷的时节,除了偶尔做些苦力的穷人家,没有哪家家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出门上路的了。

可是就在这人踪灭的冷寂官道上,响起了清脆愉悦的铃声,一个由数辆宽敞且装饰华贵的马车组成的车队缓缓行来。伴随着这断断续续的铃声,一个悠扬的男音唱起了让人无法听懂的吟唱,那吟唱仿佛用的是胡语,听不懂其中含义,但却让人觉得爽朗动听。那吟唱之声响在这空旷辽远的官道上,惊飞了栖息在枯树上的老鸹鸟,翅膀扑簌,白雪飘散。

此时,不远处又响起马蹄之声,马蹄迅疾,踏得雪花四溅,转瞬就来到马车旁,并超越了马车,奔腾向前。

这一对马车中,最为豪华的打头那辆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留着及腰长发,眉目间尽是风流的男子冒出头,眨着眼睛望着那远去的快马。

他摸了摸根本看不见的胡子,自言自语道:“这骑马的汉子,真是无所顾忌,好生霸气的样子呢。”

马车之中,传来数名女子的娇笑之声,其中便有一个娇声道:“侯爷,这估计是大将军从北狄传来的捷报,人家自然是八百里加急地往敦阳去,哪里像我们呢,慢腾腾的,活似个蜗牛,还不知道几时能到敦阳。”

男子听得马车中这么讲,忍不住拿手去拍打那些女子的脑袋,边笑边晃着脑袋道:“离乡多年,不知道敦阳城外的护城河柳是否如旧。”

马车中又传来一声哼笑:“侯爷这般风雅,若是那柳树也懂得风情,怕是要在这大冬日里冒出嫩绿呢。”

这男子闻听大笑,高声命令车夫道:“快马加鞭,让本侯早一日看到敦阳柳。”

来自北狄的捷报一道一道地传来,而大将军叶潜也即将率领三军班师回朝,整个敦阳城仿佛都陷入了沸腾和期待之中,等候着那远归的英雄。即使尘嚣迭起的不堪流言蜚语,也无法抵挡压抑了许久的大炎朝子民对这一朝扬眉吐气的爽气。

而此时的朝阳公主,默然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飘雪发呆,窗棂大开着,丝丝雪花飘入,落到她的脸颊上,薄如蝉翼的雪花缓缓化作一点沁凉的冬水。

就在这寂静之中,忽听到一声爽朗的笑:“阿瑾,我回来了!”

朝阳公主闻言先是一愣,几乎不敢置信,再抬头看时 ,却见寂静的院落里,一个男子披着蓑衣,以手覆着额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朝阳公主惊呼一声,站起来,长身玉立,上身轻轻探出窗棂。

男子脸上带着孩子一般的笑容,也顾不得身上的残雪,颠颠地跑入室内,上前一把将朝阳公主紧紧抱住:“我回来了!”

朝阳公主也将他回拥,脸上郁郁之色一扫而光,兴奋地抱着他又气又笑:“你终于回来了!”

男子得意大笑:“我既然没死,那就是要回来的。”

他是成轩候。

成轩候,碧罗夫人之弟,太子幼时伴读,长于东宫之中,与太子情笃。后因故惹怒先皇,先皇将其流放极苦寒之地宁古塔。

大雪封门之日,故人忽然从天而降,这对沉寂了许久的长公主府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朝阳公主命令备下盛宴,为成轩候接风。

席间,成轩候和朝阳公主二人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锦绣见此,从旁规劝道:“公主,太后国丧未过,公主在此饮酒,若是传将出去——”

锦绣话未说完,朝阳公主醉眸迷离,斜睨她一眼,醉声道:“若是传将出去,大不了落个不孝之女的名声罢了。”

锦绣低头不言。

一旁成轩候大笑,指着锦绣道:“多年未见,锦绣姑娘你依然如此迂腐,要知道这人死了就是死了。总不能她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就得苦着脸过日子!”说完挥袖道:“你先退至一旁,看我的舞女跳舞,也让你好生见识一番。”说着便命令丝竹响起,身边一众女子纷纷娇声笑着,挥起水袖,扭起舞来。他这一路带来的女子个个娇媚多姿,此时舞起来后,媚眸流转,身若惊鸿,婉若游龙,又有女子唱起那来自遥远之乡的旖旎曲子。那曲子听不懂其中意思,可是因为这个,越发显得神秘动听,引人遐思。

朝阳公主醉眼轻笑,拉着成轩候道:“过了这么许多年,本宫看你倒是依旧原来的模样,不曾变过,来,我们先痛饮一杯!”说着举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成轩候也喝得半醉,听了这个笑嘻嘻,上前搂过朝阳公主:“来,我们一起喝!”

这二人混作一团,你敬我一杯,我让你一杯,你来我往,很快一壶美酒落了肚,这二人越发嬉笑无际,一会儿你说说这些年来的好玩事,我说说这一路的见闻,说着时,便说到了伤心事,朝阳公主扑在成轩候怀中哭了起来。

成轩候搂着大哭的朝阳公主,醉眼朦胧地打了一个酒嗝。

朝阳公主哭了好久,最后埋在成轩候怀中,闷声道:“我的母后已经不在人世了。”

成轩候点头:“我知道。”

朝阳公主又闷声道:“你的姐姐碧罗也死了。”

成轩候抹了抹脸,点头:“我听说了。”

朝阳公主在他怀里蹭了蹭,又道:“我的夫君也已经不在了。”

成轩候挑了挑眉,问:“你说得哪一任夫君?”

朝阳公主努力地想了想,最后终于道:“好像都死了。”

成轩候闻言拍着大腿道:“死得好啊!”

他搂着她道:“你看,他们都死了,我们还活着呢。”

朝阳公主想想也是,于是破涕为笑,可是笑完她忽然又哭了,她哭着趴在成轩候肩头道:“他是个疯子,他已经疯了。”

成轩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古老帝王皆疯子。”

朝阳公主不哭了,安静了一会儿,她又想笑,可以笑不出来。

过了好久,她黯然道:“我一点都不开心,我没办法开心。”

成轩候抱着朝阳公主,疼惜地道:“你的夫君们都死了,不如你嫁给我吧,你如果嫁给我,我每天都设法让你开心。”

朝阳公主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好。”

成轩候闻言大惊:“你说真的吗?”

朝阳公主醉眼看他:“你怕死吗?”

成轩候握拳:“我怎么会怕死!”

朝阳公主点头:“如果你不怕死,那尚公主又何妨?”

成轩候呆了呆,无奈点头,蔫蔫地道:“好吧,看在你我从小的情分上。”

当叶潜回到敦阳城时,尽管大雪飘飞,可是夹道迎接的人们却挤满了大街小巷,踩得地上的积雪都要结成了块,彻底冻死在道路上。

天子的辇车来到城门处,亲自迎接。叶潜下马,跪在天子御前,天子下了辇车,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入了敦阳城门。

天子赵彘,牵着叶潜的手笑,边笑边问:“大将军立此奇功,朕该如何嘉奖于你?”

叶潜低首,沉声道:“叶潜别无他求,只求皇上金口玉言,成全叶潜。”

赵彘闻言,仰天大笑,点头道:“朕自然会成人之美。”

叶潜听了,心中大喜,可是大喜之后,细细品味,却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回到宫中,帝王论功行赏,封大将军叶潜为大司马,位列三公,并封享食邑两万。这个恩宠不得不说盛,从大炎开国以来,享受此荣者也不过一二罢了。

而叶潜身边跟随将领,也都各有重赏,一时之间,叶氏门下封侯者有十几人之多。其余跟随出战者,无侯位者封侯,有候位如冯涛等,也都各自加了食邑。

可是叶潜面上却并无喜色,他在这虚华的荣耀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明明周围喧闹赞赏声一片,可是却有一处,仿佛太过安静,安静得有几分不对劲。

于是,就在这庆功晚宴的前夕,他抽空来到栖霞宫,和自己的姐姐叶长云说话。

叶长云望着弟弟,却见他刚毅的眉目间犹自带着仆仆风尘,心疼地道:“这一趟,你辛苦了。”

叶潜眯眸,盯着自己的姐姐:“姐姐在宫中,也实在是辛苦了。”

叶长云听着弟弟的话,轻笑道:“想来敦阳城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叶潜眉目冷硬:“姐姐,我在离开之时,曾说过让你遇事忍耐,一切待我回来后再说的。”

叶长云挑眉冷笑:“你出征在外,自然不知道这都城发生的事情。我若是等到你回来,怕是尸骨都化成灰了!”

叶潜扬眉凝视姐姐,淡声道:“有我在外,便是这里发生了天大的事,别人也不敢轻易动你半分。”

叶长云嘲讽地道:“事情做也做了,你生气也罢,心疼也罢,反正是没用的!左右如今我叶家一支独大,从此再也没有了阻碍。”

叶潜低首,轻叹:“叶家再大,也大不过皇室,姐姐如此,分明是自取灭亡。”

叶长云笑:“当时当刻,我若是敢退后一步,那我叶家或许已经烟消云散。”

叶潜低头默然片刻,忽然抬首,望着自己的姐姐,缓缓地道:“此次出征北狄,斩杀北狄大将无数,有一人战功赫赫,姐姐可知此人是谁?”

叶长云不解:“是谁?”

叶潜沉声道:“萧桐。”

叶长云一楞。

叶潜望着姐姐,继续开口道:“他潜伏北狄数年,对北狄地形风俗了如指掌,在关键时刻助我北伐大军旗开得胜,功不可没。”

叶长云的手轻轻颤抖了下,问道:“他现在人呢?”

叶潜盯着自己的姐姐,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声调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出现在你的面前?”他停顿了下,继续问道:“你想杀他。”——这一句问话,其实并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叶长云低首,不再说话。

叶潜笑了下,略带冷意的笑:“姐姐,你不需要杀他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飘忽:“他已经死了,为了追杀北狄王而死。”

叶长云闻言,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

叶潜眸中冰冷,轻轻点头。

叶长云僵硬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过了许久后,她苍白的唇轻轻颤动了下,最后她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弟弟。

叶潜看到,姐姐的肩头在抽动。

叶长云发出压抑的低声啜泣。

叶潜立在那里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叶长云却仿佛崩溃一般,发出尖锐的哭声,边哭边道:“没错,我想杀他,便是现在让我见到,我也要杀他!”

她痛声哭泣,在哭声她哽咽着道:“可是那又如何,我杀了他,还是要为他哭。”

89

就在这个晚宴的前夕,当叶长云在自己弟弟面前情不自禁地哭泣时,成轩候正在接受天子的召见。

他穿着大红色的外袍,走起路来像是要飞一般,张扬洒脱,风流横溢。他唇边带着不羁的笑意,率领着身后一众环肥燕瘦,走过一道道回廊,穿过一层层宫门,最后来到天子近前。

他命令这一众婀娜秀美的女子一字排开,自己则跪拜在天子面前,笑道:“请皇上笑纳。”

赵彘扬眉哈哈大笑,目光从第一个女子,一直移到最后一个,每一个的巧笑都是那么的嫣然,每一个的眼波的都是那么迷离,可是赵彘的目光却不曾停留。

他目光望定成轩候,审视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幼时好友,含笑轻叹:“多年未见,成轩依然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