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子,曾经用暴雨一般的青城剑,差一点点就伤到了他,就年纪而言,这已经是十分让人惊讶了,倘若再放纵他成长下去,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他黑魔砂就要倒在地上了。

不光是使剑的小子,还有那个使棍的小子,请神上身的小子,开天眼的小子以及在场中领导一众人布下火阵的小子,统统干掉。

这样就圆满了,在无后顾之忧。

黑魔砂想到自己手下即将沾染这么多北凶的少年天才,掐灭了无数未知的威胁和希望,顿时就兴奋得浑身发抖,然而这个时候,突然头顶上面落下来一个东西。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发现是一张纸,一张柔软的黄符纸,正好就落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这玩意出现得实在是有些诡异,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愣,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很快,他的耳边便听到了一句铿锵有力的声音:“^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黑魔砂第一次感受到了最真实的恐惧,他想要去揭下额头上面粘连的符纸,然而手臂却僵直不动,微微抬起头来,却看到一束巨大的雷光,从九天之上,垂落云间。

啊……

向来淡定的黑魔砂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如此的害怕,死亡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离自己那么的近,近得让他忍不住就大叫起来。

黑魔砂浑身僵直,放声大叫,而这时眼前只有一片白光,辉耀天下之间。

我在远处,看着天上一道神雷而落,轰然砸落在了黑魔砂的头顶,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这一刻,露出了孩子一般的恐惧来,让人心中颇多感慨,而后,雷光将黑魔砂直接轰击,整个人的生机在一瞬间就流逝了,化作了一团焦炭。

死了,一代巨枭,便这么死去。

在那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

震撼,实在是太震撼了!

没有人相信,不可一世、镇压全场的黑魔砂居然在即将胜利的那一时刻,被如此干脆利落的杀掉了,生机全无。

一如他杀了旱烟罗锅、黄脸门神一般。

我自己也给吓住了,李道子留给我的符箓里面,竟然还有这般的大杀器在。

当黑魔砂化作了一团焦炭,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四周都还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雷意,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皮肤上的毛发和头发都竖了起来。

周围的火墙在这一刻消散,龙虎山的火符阵就算是再厉害,在这种天地之威前,也终究不能脱颖而出。

接着我瞧见了一副神奇的场景,原先围绕在我们外面的那些凶猛老鼠,此刻竟然死的死,逃的逃,盛况不再了。

想来也是,雷符乃至阳至刚之物,当这一道雷电轰然而下的时候,虽然最主要的都落在了黑魔砂的身上,但是那些饱受怨灵侵袭的老鼠却也受不了,能动的都出于本能地逃散了,不能动的,直挺挺,四脚朝天。

“毒尊,毒尊!”

火幕消散,场外的人也都看到了倒下的黑魔砂,御鼠王跟他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他一脉的倒也没有什么,其余一种安南高手,却都如丧考妣,发声哭嚎起来。

哭声渐起,哀兵已成,黑魔砂这边还有近十个黑衣高手,而御鼠王这儿也统带着十来个弟子,将我们给团团围住。

黑魔砂虽然身死,但是为了围剿于他,我们这一方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除了先前有五六个人听从吩咐,朝着北边跌跌撞撞而走之外,其余的人要么死,要么伤,差不多都各受伤害,几无再战之力。

御鼠王带着围了上来,黑魔砂一死,他便是这儿的老大,一双三角眼迷得几乎成了一条缝,寒声说道:“我费尽心思,殚精竭虑炼就的几百只福安鼠,就全部被你们给弄死了;不错,很不错,不过你们的死期,也到了……”

我站立起来,众人开始回缩,聚到了一起来,而我则顶在了前头,冷冷说道:“黑魔砂曾经想让我死,不过他现在死了;你也想让我死,难道没有考虑过后果?”

我雷符用完,此刻也只是虚张声势,然而对方却不知道,刚才的雷落实在是太惊人了,没有人敢小觑,我这么一说,御鼠王顿时就语塞了,眼睛里面也流露出了一丝担忧来。

见他被我吓住,周围的人脚步也一阵停滞,我心中稍安,目光一转,瞧见我关心的几个人虽然受了些伤,但是却也没有生命之危。

然而就在这时,先前与努尔比拼棍术的那个家伙突然越众而出,大声喊道:“这东西,你当真以为是说有就有的?你若是有本事,老子站在这里,你倒是劈一劈我看?”

这人极有胆色,就在旁人纷纷恐惧之时,他却站了出来,言语相逼,就是认准了我不会有再有一张符箓。

这样的人当真可怕,他其实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但凡出现一点儿危险,他都有可能挂掉。

然而我偏偏就是只有一张。

我沉默了几秒钟,而那人就立刻步步上前而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来,劈我啊?有本事你就劈我!”

我的沉默不语给了他许多勇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努尔突然提棍而出,脸色冷峻不已,腹中微鸣道:“雷光杀你,就像牛刀杀鸡,大刀小用,你若是想死,我来送你一程。”

先前的一番激战,面对黑魔砂的努尔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特别是最后一下,努尔以棍为盾,虽然挡下了那一击,却也是摇摇欲坠,不过此刻他却坚定地站了出来,要跟面前这个同样耍棍子的人,延续上一场未尽的战斗。

努尔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一言而出,立刻提棍就上。

巫门棍郎,一棍出,百棍舞。

先前我们逃得匆忙,又有老鼠相帮,所以这个御鼠王的徒弟能够与努尔单挑不败,底气颇足,本来看到努尔此刻摇摇欲坠之势,心中狂喜,就想要杀人立威,结果双方一交手,才发现面前这个冷酷的哑巴,竟然是如此厉害。

两棍交击,没有几下,他手中的棍子便被努尔以一粘一拉一退的三式,给直接甩飞了出去。

当努尔转身,一个身后藏棍式陡然而出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一边大叫“师父救我”,一边想要逃开。

然而还没有等御鼠王等人冲将上前的时候,努尔手中的赶神棍陡然而出,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捣黄龙,从那人的胸口进去。

鸡卵大的棍子赫然而出,从那人的胸口穿过,就像穿豆腐一般,从他的后背冲出。

鲜血顿时将那人的喉间充满,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接着颓然倒地。

努尔又是将棍子一抖,然后朝着向这边扑过来的一众人等给甩飞过去,一直站在御鼠王身边的那个少女腾身而起接住了他,落下来的时候,眼泪滚滚,哽咽着喊道:“大师兄,大师兄^”

言语之间,颇多悲切,让人动容,也激发了御鼠王手下一众子弟同仇敌忾,顾不得先前的恐惧,纷纷涌上前来,努尔还待上前,这时那个白胡子老头殷义亭将他拦住。

老头凝望一众敌手,坚定而沉稳地说道:“我来!”

滇南一众豪杰,烈焰岩豹、旱烟罗锅、黄脸门神几人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相继死去,作为他们曾经的好友,殷义亭的情绪此刻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悲壮之中,就想着与故友同去。

然而他终究也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此刻上前,只为牺牲,所以努尔把他送回了人群。

接着,我站了出来,努尔站了出来,王朋站了出来,萧大炮也终于将手上的黑线虫迷雾,也艰难的站了出来,连赵承风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他也一脸平和地站在了我的身旁。

张世界、张良馗张良旭两兄弟、赵中棣等几个我认识的战友,也摇摇欲坠地站了出来。

此战便算是死,我们也不能倒了骄傲。

新一代,有新一代的倔强,为了这些骄傲,我们也不惧死亡。

不过就在御鼠王准备不顾一切地发动时,远处的林子深处,却传来了一声悠悠的话语:“对不起大家,我来晚了。”

☆、第七十三章 诸位一路走好啊

“对不起大家,我来晚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这人说得无比诚恳,充满疲惫,音量不大,但几乎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

一开始我还没有听出来,不过瞧见旁边的萧大炮和王朋脸上浮现出来的狂喜,我突然也想了起来,来人正是消失许久的许映愚,也正是此行的领导者。

众人士气大震,然而御鼠王一方却没有听得出来,感觉还是有些远,于是继续冲上前来,交锋在一瞬间开始,我们奋力向前,拼死挡住了第一波袭击,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极为勉力,然而就在一瞬之间,所有人的眼前一花,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头出现在了众人之前,尽管当时的人员是如此混乱,但是他仅仅只是一挥手,众人便不由自主地分开了。

两方之间,陡然间竟然好像生出了一道无形之墙来。

一步跨前,挤进了人群,总局许老展现出了“缩地成寸”的高超道法,而后他动作并不是很快,而是抬手一挥,洒落了许多纷飞之物,一开始宛若柳絮,而后纷飞自旋,转瞬之间,竟然变成了许多指甲盖一半大的小蝴蝶,朝着前方的安南一方飞去。

这一手漂亮至极,因为那些蝴蝶五颜六色,缤纷绚丽,盘旋而出,美如烟花璀璨,然而御鼠王却看得脸色大变,朝着前面的弟子大声喊叫。

他说的是安南话,不过我还是能够听得到一个词,那就是“危险”。

有人听到了师父的话,果断转头奔走,而有人却没有理会,还待上前,结果那些细小的蝴蝶立刻扇着翅膀,在空中一阵盘旋,接着全部都附着在了前面七八人的身上去。

无论多么美丽的东西,一旦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给人的视觉都会是很具有冲击性的,一瞬间这些人的脸都被小蝴蝶布满,接着翅膀收敛,露出了丑陋而诡异的虫尸来,皱巴巴的黑色,一节一节,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肢节诡异的蚕茧。

接着小蝴蝶张开了嘴,朝着这些人的脸上开始咬了下去。

别看蝴蝶美丽,然而咬合力却绝对是非常强大的,小小的口器三下两下,就将那厚厚的脸皮给咬开了来,接着这虫子奋勇向前,收敛翅膀,朝着伤口里面钻了进去。

没有及时能够撤走的御鼠王弟子和安南高手,总共八个,每一个人在一秒钟之后,脸上就出现了蜂巢状的空洞,黑乎乎的,彼此的间隔不大,接着里面流出了黑色的鲜血来。

鲜血并没有流多久,因为在几乎一眨眼的时间里,这些孔洞都给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虫卵堵住了,白色的虫卵、黄色的脸孔以及黑红色的血浆混合在一起,让人看到了,不寒而栗。

事情发生很多,然而其实只是不多的时间,当这些人捂着脸倒下,在地上拼命翻滚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个总局许老其实并不是我概念中的道家高手,而是蛊师。

所谓蛊师,也就是麻栗山中所说的养蛊人,这其实是起源于苗疆一带的一种巫术,通晓此法的巫汉神婆通过对于毒虫的了解,运用蛊斗、培育、祈愿以及繁衍等神秘手段,将一些我们寻常可见的毒虫或者生物,孕育出某些细小不可见的虫子,用来伤人性命,或者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有的据说也可以用来救人,当然,这种说法并不算多。

因为制蛊的成本并不算高,有的甚至连普通人都可以操作,危害却极大,所以自古以来,巫蛊之道便是一直饱受打压的手艺,除了深山苗寨子,很少有人能够接触得到。

努尔的师父蛇婆婆,据说就是一位精于蛇蛊的苗家神婆。

即使是到了现在,巫蛊之术都是一直被禁止和诅咒的手段,却没想到这总局许老,居然还有这般本事。

中了许老蝴蝶蛊的安南高手迅速倒下,死又死不了,翻来覆去,哭声凄惨,这雷霆手段一出,御鼠王方知厉害,脸色一变,朝着一身鲜血的许老说道:“你是……”

许老的面容十分平静,这种平静给人予无比的威严和力量,当御鼠王问起的时候,他不悲不喜,淡淡地说道:“苗疆许映愚,见过御鼠王。”

许映愚!

听到这三个字,御鼠王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他是什么身份,虽然能够横行南疆,讲起来却也不过是一养鼠专业户,哪里能够和许映愚这样的北国巨擎相提并论,然而本来高高在上的许老却恭称他为御鼠王,让他听得怎么都不自在,脸色发白,额头虚汗,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山中老人没有把你……”

“对,你们的确请了一个值得我重视的对手,不过那个家伙,我熟悉他,便如他熟悉我一般,指望他拖住我,分而食之,这算盘你倒是打错了。事有波折,不过他最后还答应了我,终生不踏故土,我们也算是有了个了结,那么现在,让我来给那些枉死的孩子和战友们,讨一点儿债吧。”

许老缓步走前,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悲愤。

旱烟罗锅死了,黄脸门神死了,一路走过来,有多少祖国好男儿,躺倒在了这片热土之上?

许老越是轻描淡写,御鼠王越是紧张,他不是黑魔砂,也不是阮将军,就是个占便宜、捞一把的家伙,哪里有跟许老对拼的勇气?当下也是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你等等,这里面有误会,我只不过是临时过来帮帮忙的,真正的主谋,是黑魔砂他们……”

御鼠王想要将自己摘干净去,然而许老却没有再做理会,双手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口中则好像青蛙一般地鸣叫起来。

无形之中,便有一股力量从他的身上传递而出,似乎是某种信号,接着躺倒在地上的那八个人,脸上孔洞中的虫卵开始破裂,从里面爬出了湿漉漉的幼虫来,这些幼虫就像黑头铁蚂蚁,头顶的触角在不停地接收着信号,当听到青蛙一般的音频之后,立刻兴奋起来,往前一跃,再振翅而飞,化作一片乌云,朝着御鼠王一行人扑了过去。

总局许老一身鲜血淋漓的模样挤到前来,好像也受了十分沉重的伤害,然而他就是这么简单地一挥手,再加上一点儿手印和音域引导,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手段。

然而御鼠王却被这漫天而起的乌云给吓了一跳,刚才那些被当做培育虫蛊的人体,坑坑洼洼、满是孔洞的脸实在是太恐怖了,这种手段便是在东南亚一带,也算是惊世骇俗的,当下也没有了主意,唯有奋力逃开。

逃跑的时候,御鼠王便已经不再注意自己的形象,奋力往前,至于他的那些弟子,以及同伴的安南高手,皆是抛下不管。

然而他跑得再快,却终究还是乌云重点的照顾对象,转瞬间他就被一大团的乌云围住,紧紧咬着。

御鼠王左冲右突,却并不能挣脱出去,就在那些乌云附体的一刹那,他也看开了,朝着我们这边冲来,口中呐喊道:“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这气势实在很凶,然而却并不能够实现起来。

他甚至都没有能够再冲几米,这个刚才还准备将我们给一网打尽的男人,在此刻,却被成百上千的小虫子给攀附而上,这一回倒也没有再能咬出孔洞,不过它们却能够灵活运用,朝着御鼠王脸上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巴等处往里爬,而下体,也还有几个可以钻入的地方。

虫子堆积在一层又一层,奋力往里钻,被这种虫子钻到皮肤和肌肉的缝隙,那是一种恐怖到极点的事情,又麻又痒,真的就有百千只虫子在身体里面爬行。

御鼠王也是人,他也会痛苦,也会叫,也会跪下来痛哭流涕。

然而他无论是再忏悔,也弥补不了我们的人员损失。

一代枭雄,却也不能善终。

许老在又一次挥手之后,几乎就没有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身上,而是回转过身来,看着挤在了前排的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了我们每一个人,充满了赞许和欣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头。

他又看向了白胡子殷义亭,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说道:“他们走了,对吧?”

殷义亭哽咽着点头,然后将许老带到了黄脸门神和旱烟罗锅的尸体前面来,给他讲述每一个人壮烈牺牲之时的情形,许老不说话,默默地听着,完了之后,他将两人挪到了一起来,然后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诡异的圈圈。

我瞧见许多前去追击安南高手的虫子折返了回来,伏在了他们俩,以及所有死于黑魔砂掌下的人身上,不断地吸着什么。

没一会儿,这些虫子纷纷死去,但是尸体鼓胀的小腹也终于变得平缓。

许老将这身体里面的铁线虫给销蚀掉了。

接着他念起了祈愿超度的咒文来,我们默默地跟在身后,一同和念,如此良久,天空中传来几声轻叹,许老抬头望天,轻轻说道:“诸位,一路走好啊。”

☆、第七十四章 请记住这些英雄

众人肃穆而立,与之交叠在一起,连绵不绝的,则是御鼠王与一众安南高手和弟子的哭嚎声。

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这般诡异的场景,软刀子杀人,折磨的意义远远大于最初的想法,心志坚定者,还能够跟在一起,坚持念咒,而有些经不住好奇和恐惧的,总是忍不住扭头去看,只见二十来个安南人在地上翻滚挣扎,而他们的身上,则有许多密集的血孔,有的只有米粒大,有的也有小拇指甲盖儿那般大,接着不停地冒血流脓,虫瘿滋生。

场景恐怖,然而回想起先前死去的战友们,又是那么的解恨,我心中不由得庆幸,还好许老是我们一方的人,要不然,这种死法,我宁愿一刀抹了痛快。

并非人人心中都是恣意畅快,我瞧见自己之人,特别是龙虎山兄弟团的,不少人都频频看向了许老,眼神畏惧,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听说龙虎山在朝堂之上,势力颇大,在茅山、青城、崂山等众门派都闭观不出的当下,恐怕也就只有白云观,能够面前与之抗衡了。不过它并非是一家独大,像许老这些革命前辈在世,倒也没有能够达到权柄在手、尾大不掉的态势。虽说大家都是为了共同的一个目的,走到一起来的,但是在大的层面之上,许老跟龙虎山并非一派,所以双方之间,还是有许多分歧和猜疑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私底下的话语,此战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基本上算是我们胜利了,不但将侵犯我国尊严的黑魔砂给予击毙,而且还将一众安南高手消耗在了这莽莽林原之中,尽管我方也有人员伤亡,不过这样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战争,不是玩过家家,总是要死人的。

将被黑魔砂杀害之人皆超度了之后,许老的目光巡视,最后落在了王朋的身上,朝着他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你是梦回真人的弟子吧?人呢?”

我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人,然而王朋则恭敬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土黄色的小葫芦来,祭于双手之间,口中默念了一番咒文,这才小心地问道:“许老,它并没有被降服,所以如果贸然放出来,危险很大的,您帮我镇场。”

许老点了点头,王朋开始摩挲起了宝葫芦来,没一会儿,壶口突然喷出一股黑烟,凝结成型之时,竟然就是先前缠住他的张金福。

此刻的张金福,在经受过黑魔砂的炼化之后,已经不复当年模样,面容丑恶,牙尖嘴利,十分恐怖,一旦被放出来,便张牙舞爪,四处作恶。

刚才那一道落雷而下,黑魔砂的那两位炼魂皆被牵连,烟消云灭,我却不晓得这张金福竟然被王朋给收了起来。此刻的张金福一脸凶意,许老的脸上也难得地浮出了哀伤,伸出手,微微一抓,那炼魂便倏然而到了他的身前,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唯有挤眉弄眼,表达狰狞和愤怒。瞧见老手下变成这般模样,许老的心中百味杂陈,回过头来,看了王朋一样,平静地说道:“它神志已失,不如早些前往幽府,得享宁静,你说可好?”

这烈焰岩豹生前虽是滇南高手,死后惨遭炼制,又被王朋收住,按照惯例,就算是王朋掌控,所以许老才会这般好声商量。

那前辈混混沌沌的魂魄来当助力,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王朋心思玲珑,明白这事儿可是原则性的问题,当下也是恭声说道:“理当如此,先前雷意纵横,阴魂皆有魂飞魄散之危,我不过是给张老提供一处避居之所,此刻既然万事皆定,自然是送他老人家离开。”

王朋的明事理,让许老十分满意,手一挥,一道白光从袖中飞起,笼罩在了张金福的头上,那黑雾被迅速地吸收,几秒钟之后,它清醒了过来,环顾左右,也不能言,朝着许老和王朋拱了拱手,然后朝着天上飞升而走。

看完它的离去,许老吸了吸一口空气,问道:“杀死黑魔砂的这天雷,是谁弄出来的?”

萧大炮和王朋都指向了我,许老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我,而我则将雷符之事说出来,得知此事,他问我雷符处于何处?萧大炮立刻给我将家底捣腾出来:“陈二蛋以前还在老家大山里面的时候,曾经有幸跟过茅山符王李道子,伺候过几年,所以得到这般馈赠。”

许老眉头一扬,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李道子老先生,是国之瑰宝,能够与他得识,是万幸之事,不错,不错。”

他连着用了两个“不错”,来赞扬我,当真是难得了,而后许老开始调度起来,让大家将战友的尸体收拾起来,全部都存在一处山谷之中,待过几日之后,再行折转回来,将他们迁回去厚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此行一众人等,身上都带着伤,连自己都顾及不了,何况是死者呢?

再说了,我们需要穿过的这一片山麓里,到处都是隐患重重的雷区,稍不注意,直接上天。

热带雨林之中,既有蚊虫,又有猛兽,更加上那潮湿闷热的天气,使得尸体也不能就存,所以还需要许多布置,弄出一个隔绝法阵来,方可为之。

我们带着战友的尸体离开,临走前,一身窟窿的御鼠王声嘶力竭,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居然还能够发出声音来,哭喊着朝许老恳求:“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许老没有理会,径直离开,我走在后面,看着这地上一大堆浑身窟窿的仇敌,满目放过去,好像只有先前御鼠王的那个女弟子得以逃脱,有些担心:“不彻底杀死,他们会不会又活过来了?”

旁边的努尔挤出一丝苦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杀人不过是最下下的策略,而中了许老的这手段,三日之内,估计都还留得有一口气——你想想,千百条虫子在自己的皮肤里面钻来钻去,那种感觉,得有多恐怖?骨子里面都烂了,安南的人即便是赶过来了,难道还能救得活?救不活,又看到这番惨状,这种立威的手段,你想想,得有多大的震慑力?”

努尔出身苗疆蛊寨,对于这些东西,最是了解不过,我心中明了,不再盘问。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将同伴的尸体给妥帖安放好,然后由许老亲自出手布置,能够保证在三天之内,得以周全,这时天已微微亮,不过由许老领路,我们倒也能够规避住那些密集的诡雷,相互扶持着,翻过山麓,原路返回。一路上大家的精神都还算是亢奋,特别是我们这些在此战中立功的人员,倒也能够从战友逝去的冲击中走出来,其间我还找到赵承风道谢,对于此事,他也表达了自己先前太过于执着于输赢的执念,而今想起来,在战争面前,一切,都不如活着重要。

在境内的边界,自然有人接应,来到了可以通车的地方之后,精疲力竭的我给人扶上了车子,然后一路拉向最近的战地医院,给予治疗。

尽管有着比别人更加强大的体质,但是我因为黑魔砂临死前的那一脚,受创太过于严重,最终还是在战地医院里治疗了三天,而后又转到了滇南春城的康复疗养院里待了四个多月,方才恢复。

与我相同的还有努尔,愣是陪着我一起康复,至于王朋和萧大炮,则提前返回了前线,执行观察任务。

张世界、赵中棣、张良馗张良旭两兄弟等人也各有受伤,不过却都无碍,也都返回了一线,和王朋、萧大炮、赵承风一起,替代了逝去的老一辈,成为了滇南新生代的主要力量。

我们那些英勇就义的战友,并没有被遗忘,次日由从西南局调遣过来的贾副局长带队,在几位没有受过伤的成员带领下,将他们找了回来,在第五日的时候被埋在了离老山不远的烈士陵园里,追悼会的那天我坚持去了,坐着轮椅,现场庄重而肃穆,不过并没有瞧见总局许老,找了一个朋友打听了一下,才得知许老在这一战中,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势,坚持带队回来之后,就爆发了,现在已由专机送回了首都养伤。

听到这个消息,让我震撼不已,那天许老的出手,何等惊才绝艳,简简单单一挥手,不可一世的御鼠王就像狗一样的趴在了地上。

跟他交手的那个人,到底得有多厉害?

我和努尔在春城休养完毕,又重新回到前线,得到了提拔,而后某次着名的战役爆发了,因为安南的北方协调部队在那次交手中饱受重创,所以我们一众“前线观察员”表现良好,具体事宜,不宜公开。

在战后庆功会上,我喝得有些高,这时有一个中年人过来找我,说是转告来自总局许老的一句话,说茅山重开山门,让我离开前线,返回金陵,跟随观礼团,前往茅山。

第四卷 花样年代

☆、第一章 开山观礼

接到通知的我,其实并不想返回金陵。

原因有三,其一是因为此战初起,虽然获得阶段性胜利,但我们还需要面临着敌人的反扑,我不能够离开自己的战友独自北上;其二是因为我跟努尔、萧大炮和王朋等人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混得情同手足,实在是很难割舍;至于第三点,那就是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山林之中寻找胖妞,然而到现在,却都没有找到。

胖妞在我们遇袭的那天晚上,就失踪了,我问遍了当天所有参与的人,都没有人能够说得出来它的下落。

我曾经在那一片山林反复地巡查,然而一直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情况让我有些难过,要知道胖妞自从我八岁那年开始,与我相遇,除了我被杨二丑抓走的半年,我们就几乎没有太多的分离过,这一下子突然不见了,实在是让我有些接受不了。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我反复的巡查,而且几兄弟也托了边关的兄弟部队、山民帮忙搜寻,甚至还找到因为私自帮助安南一方而受到制裁的老刀傣寨,说只要能够找到那个耍棍的小猴子,就可以减免一些责任。

然而这么久过去了,依旧是没有胖妞的消息,我心情沮丧,不过努尔却安慰我,说当初我被杨二丑抓走的时候,胖妞还能够找到他们的寨子,完全就是一个心思聪颖的小家伙,而且它自己也是一身本事,说不定还有奇遇,日后若是有缘,自有相见之期。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终究还是存着一点儿心思,希望以后还是能够在这边境,找回胖妞来。

因为如此,所以我并没有返回金陵,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茅山的开山盛典。不过来人似乎能够猜得到我并不希望离开,于是低声说道:“许老料定你有可能对此处还心存眷念,不过他让我转告你一句,你身上有劫难,易招灾,命中十八,当有大劫,如果放任你留在南疆,只怕会血染疆场,他帮你测算过了,你若是想要跳出这命运怪圈,必须北上,在那儿,才会有你的一线生机——你可晓得?”

他这般说,我终于妥协了,南疆虽好,兄弟情真,但是我却晓得自己是一个多灾之人,自己死了不要紧,倘若是牵连到兄弟,那可就不好了。

当晚我跟几个兄弟做了告别,当大家得知我可能要返回北上的时候,纷纷过来与我说话,一时间气氛十分热烈,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有的人则表示出了愤慨,觉得我是一个逃兵,赵承风更是喝高了,拉着我的肩膀说道:“听说你要回去了?”

我点头,他深深地看了我一样,说二蛋,如果你走了,那么我们之间的比赛,赢家就是我了。

赵承风转头就走,我能够感受到他隐藏在心里面的蔑视,不过还是没有将缘由说出来。

我不想让自己变得很特殊,不想让别人同情我,不想自己的人生活在命运的规则之下,总局许老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在我的眼中,他甚至可以和青衣老道堪比,他既然说我改命能有转机,那我便去一试,即便是不成功,也不会留下遗憾。

次日清晨,我手持介绍信,乘坐一辆军车直奔附近一处通火车的小城,接着一路北上,历经波折,终于返回了金陵。

因为身上有事,所以我一回来,就直接奔往了省局,李庆亮李副局长接待的我,在得到许老给我开的介绍信之后,他表现得十分重视,拉着我在沙发前坐下,满面笑容地攀谈道:“陈二蛋同志,我听说了,你在南疆表现得十分好,屡立战功,功勋卓着啊,给我们江阴省大大地争了一口气,上个月局长去总局开会,面子上很是有光,回来时还特地说起了你,说等你回来,一定要重点培养呢。好,许老的信上面讲得很明白,你去找行动处的申重科长,他负责配合相关事宜。”

兜兜转转,没想到居然又到了申重这里来,我与李副局长告别,然后在总局转悠一圈,终于找到了申重。

相别颇久,申重见到我的时候,啥也不说,直接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两人搂着许久,这才放开来,申重上下看了我好一会儿,眼中有泪花地说道:“不错,不错,现在当真是个大小伙儿来,看来经历过战火的男儿,果真是不一样啊。咦,二蛋,我怎么看着你那么像唐国强啊?”

我摸了摸脸,嘿嘿笑,说有么?

当时的唐国强演过了《小花》、《今夜星光灿烂》、《路漫漫》和《四渡赤水》,后来还饰演《高山下的花环》的男主角赵蒙生,红极一时,算得上是国民小生,帅得让人眼瞎,申重这般说我,当真是有些太抬举我了。我也没有跟他多聊,讲起了李副局长让我过来找他的事情,申重有些诧异,说竟然还有这事,人员不是早就已经拟定好了的么?

在经过我解释之后,申重释然,说这就对了,如果是总局的许老发了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接着申重跟我讲了一下这件事情的背景,说这茅山本来和龙虎山、青城山一样,都是天下间最有名的顶级道门之一,茅山道术在解放前曾经横行于世,端的是了不起,在民间也多有开枝散叶,势力十分庞大,不过后来听说茅山掌教虚清真人死后,接任的陶晋鸿韬光养晦,陆续地将茅山宗留于世间的分支给舍弃,而后在那一场浪潮之中,彻底地关闭山门,隔离于世间,不再出世。

陶晋鸿是一个战略大家,因为他的小心谨慎,所以在那一场浩劫之中,茅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冲击的,反而是青城山、崂山等地,因为封山比较晚,受到了一些平白无故的损失,十分遗憾,而后时间更替,那些封闭的道门佛宗又陆陆续续地出世,在经过几年的沟通和酝酿之后,茅山宗开始了正式的开山收徒,而这个仪式,国家也会派人观礼,总局和更上面都会来人,而我们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茅山位于江阴境内,所以负责一下接待工作。

听说到时候会来很多人,不管是国家层面的,还有江湖同道,以及一些闻讯而来,准备投入茅山门墙的世家子弟。

特别是那些有着茅山传承的各处世家子弟,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就这一次机会,进入茅山宗。

当申重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萧大炮来,这哥们以及他背后的句容萧家,据说祖上曾经就是一位茅山的长老——所谓长老,就是茅山之上,除了掌教真人之外,最牛的十个人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使得萧大炮能够在巫山学校中脱颖而出,而且还在南疆战场大放异彩,他雄壮的身影出现在哪儿,那里的敌人就会遇上一场噩梦。

萧大炮于我如兄长、如挚友,他曾经告诉过我,他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因为老头子生太多了,所以才不得已出来做事,好养家糊口。

他们萧家,会不会也有人出现在茅山观礼之上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多了一点儿小期待。

茅山观礼,重开山门是要在六月初,离现在还有十天时间,倒也不会特别的匆忙,申重告诉我,说可以给我三天假期,然后在二十四号集合,跟随总局来的大部队,一同前往句容茅山。得到了假期,我去会计那儿领了工资和津贴,一大半寄回了老家,然后拎着礼物去了一枝花家里,结果上了门才知道一枝花已经搬走了,至于去了哪儿,问了好几个人,都不晓得。

一枝花在省钢工会的职位,是张知青父母的面子,而张知青已死,老人又跟她们反目,没有了靠山,所以也没有能够做多久。

得知此事之后,我找了一天,却没有得到一枝花的任何消息,金陵实在太大了,茫茫人海,这么一对可怜的母女,到底能去哪儿呢?我心中戚戚然,蹲在省钢的门口好久,脑海里一直徘徊着那个一直喊我“二蛋哥哥”的小女孩,她那瓷娃娃一般的脸容不停浮现。

失落许久,我这才收敛了些,将礼物拎到了于墨晗于大师的家里,看望了这位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

我的到来让他和他的孙子南南十分高兴,于大师拉着我的手,跟我讲起了很多事情,说后来刘老三好几次过来找我,说是要应对十八岁大劫之事,不过听说我去了南疆,便不再言,又谈及了一字剑,说这个杀猪匠当真是在江湖上名声渐隆,剑下据说又多了好几位名震江淮的道门大拿,江湖之上在排名号,说要推选出天下正道十大,他便有可能凭借着手中的剑,位列其中呢。

天下人,所为者,不过名利二字,据我了解,黄晨曲对于“名”,最是看重,倘若能够跻身其位,的确是算得上修得圆满。

讲到这儿,于大师将我朝着房里叫去,神秘地说道:“二蛋,你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第二章 茅山茅山

于大师将我一路领进了屋子,然后一直来到了卧室密道中的地下室,在那一整面大理石浮雕上面,我又重新看到了当初正邪两道抢得凶猛的饮血寒光剑。

依旧是被无数贴着符文的铁链给捆住,不过那八道不断喷涌而出的白色冷气,却也没有再滚滚冒出,饮血剑悬停于空中,外面罩着银色剑鞘,乃鱼鳞而制,再外面,有用细碎的麻布给小心细致地包裹着,如果仔细看,能够发现这些麻布之上,也有密密麻麻的细线勾勒,无一不用上了巧妙心思。此间再看宝剑,我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犀利不再,反而给人一种沉稳平淡之感,好像是宝器蒙灰,深沉内敛。

于大师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这份佳作,在两米之外站定,然后看向了我,充满期待地说道:“二蛋,你去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