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站定了的时候,师父抚须,朝着前方的空地说道:“天王左使,好厉害的障眼法,若是贫道未曾注意这石头和松树的方位错落,或许也就真的给你们瞒过去了。这般惊奇的法阵,想来是延续当年阵王屈阳的智慧结晶。巧夺天工,只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你当年将屈阳给暗算而死。为何还有脸再继续他的遗产?这样的行为,跟你光明磊落的天王左使名号,实在不符啊?”

被师父这般毫不留情地讥讽着,峰顶之上,一块七米奇石的上面陡然出现了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来,居高临下地望了过来,如老友相见一般如沐春风:“老陶,几年未见,你说话还是这般损——屈阳那蠢货自取灭亡,厄德勒人人得而诛之,与我何干?”

师父望着那个天兵天将一般的男人,平静地说道:“本来立场不同,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当年国仇家恨,民族危亡,人家屈阳主张抗日,投入滚滚洪流之中,甚至还准备组织高手队东渡日本,偷袭日军陆军总部,结果却没想到被你这般吃里爬外的靖绥之徒给暗算,最终败亡,而你这些年来一直勾结外国势力,妄图卷土重来。就这事儿,使得你王新鉴虽说绝顶于天下,却也让天下人,瞧不起你。”

面对着我师父的指责,天王左使眼观鼻、鼻观心,显得十分淡然:“以前我见到一个男人,告诉我‘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做的事情,你们不理解,但那是我的信仰,是沈老总交给我的遗命,我不得不做——陶掌门,咱们都不是闲人,也不必翻来覆去地讲这陈谷子、烂麻子的事情,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师父冷然说道:“倘若不是你疯子挡在前面,我宁愿这辈子都不曾遇见过你——告诉你,这黄山龙蟒,我要了。”

“好大的口气!”

这时从旁边的一棵高大松树下传来了一声公鸭嗓,我循声望了过去,却瞧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猥琐老头儿,正抱着胳膊在远处瞧着我们冷笑,师父斜眼瞧去,镇定自若地说道:“原来是地魔,都说十二魔星之中,以天地双魔最是厉害,一主内,一主外,却不知道那传说中带着犹太血统的天魔,可曾在此?”

天王左使居高临下站得有些累,飞身跃下来,冲着我们笑道:“天魔向来都是在邪灵殿中主持香火,自然不可能过来掺和这事儿,不过陶掌门不会是觉得,就凭我们这些人,还难以跟你们争夺龙蟒?”

我师父呵呵一笑,耸肩说道:“没有,事实上只要天王左使在这儿,资格什么的,便都有了。不过天魔不来,想来不是因为主持香火,而是因为他对你,根本就是听调不听宣吧,哈哈?”

沈老总失踪,而王新鉴将邪灵右使设计陷害,使得曾经鼎盛的邪灵教一时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不再如常,这是多年来一直为邪灵教再次统一而奔波忙碌的王新鉴,心头最大的痛,此刻被我师父血淋淋地揭露出来,脸上顿时就是一阵铁青,缓步往前走,沉声说道:“是么,你真的觉得我厄德勒无人,对么?”

随着他的话语,我瞧见周遭的景色陡然而变,原本颇为平静的峰顶,处处都是碎石裂土、倒塌的树木,而十多名戴着黑色恶鬼面具的长袍人出现在了天王左使的身后。

这些人宛如游魂,毫无存在感,双手下垂,轻飘飘的宛如鬼魅,瞧见这些人,南海剑妖不由得一阵低呼:“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左使卫队,对吧?”

左使卫队?

我眉头一跳,晓得这些人是王新鉴当年出世之时,从鲁东八连营各个庄子中挑选出来的高手,这些人与王新鉴一同出生成长,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宛如当年的罗艺和燕北十八骑一般,曾经追随王新鉴打过无数硬仗,也是他暂时执掌邪灵教,最为坚实的基础。

可以说,王新鉴之所以有现如今的这名声,有一半,其实应该算在左使卫队身上。

在我们这个行当之中,稍微有一点儿常识的人都知晓,燕北十八骑曾经是隋唐时期最为恐怖的王牌骑兵部队,他们总共由十八个人组成,身着寒衣,腰佩弯刀,脸带面罩,头蒙黑巾,只露双眼,外身还披着黑色长披风,脚踏胡人马靴,马靴配有匕首,众人背负大弓,每人负箭十八只,同时都配有清一色的圆月弯刀。燕北十八骑一般都是在大漠活动,很少进入中原,每一次出现,都将给蛮族带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大杀戮。

有传闻说,燕北十八骑有一次,仅凭本身十八人,便杀掉外族侵略者几千人,令得外族侵略者长年不敢再犯一步。

那是古代群体修行者的传奇,而能够被江湖中誉为堪比燕北十八骑的左使卫队,从实力上来看,应该也是同样恐怖。

我默默地数了一番,发现这些灰袍人只有十三个,与我所知道的左使卫队并不相符,不过却也能够理解,当年追随王新鉴的左使卫队成员已然相继老去,有的甚至都已经不再人间,随着这些年逐步的淘汰与筛选,如今的左使卫队,未必就是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那一批了。

王新鉴识得南海剑妖的身份,对他说道:“我与你师兄剑魔有故,不想对你下狠手,你若识相,还请自己离开。”

听到这话儿,南海剑妖瞧了瞧那高大得宛若天神的王新鉴,又扫量了一眼实力深不可测的左使卫队,从善如流地说道:“这是你们和茅山宗的争斗,我只不过是来看热闹额,既然是要分生死,我就不掺和了,我走了,各位玩好啊,回见……”

他倒是极为识趣,转身就离开,对于这样的行为,我心中虽然不太欣赏,却也晓得将与此事并无关联的南海剑妖强行留在这儿,着实有些不太合适。

人家毕竟只是师父的朋友,还轮不到与咱们卖命的地步。

然而就在南海剑妖转身离去的时候,路口处突然出现了十几个人影,将他给拦住了,我望了过去,却瞧见来人,居然是久未蒙面的光头弥勒。

那平淡儒雅的青年多年未见,此刻已经步入中年,整个人更显得淡定自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让人感觉就好像是得道的高僧一般,而在他的旁边,则有着十八个形态各异的光头和尚,皮肤之上仿佛撒得有金粉,闪闪发亮,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让人晓得别的不说,光这一副身体,都绝对是一等一的横练高手。

弥勒拦住了南海剑妖,平淡地说道:“左使,这人不能放走,他若是出去通风报信,我们又要添了许多麻烦呢。”

听到弥勒的话,我不由得心中大骇,这家伙在邪灵教中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胆敢直接否定高高在上的天王左使那话儿?

他在邪灵教的地位,难道比王新鉴还高不成?

我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下意识地笑了笑,觉得实在是有些无稽之谈,然后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于弥勒的这提议,王新鉴居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瞧见这般的情况出现,那南海剑妖却是嘿然笑了起来:“王左使,真没想到,在邪灵教之中,你的话,都不好使了啊?”

面对着南海剑妖的冷嘲热讽,王新鉴却显得十分豁达,眉头一掀,淡然说道:“厄德勒内部的事情,由不得你么这些外人知晓,他既然这般说了,你也就不要离开,等结束之后,再说吧。”

南海剑妖将那玉质长剑缓缓拔出,淡然说道:“不让我走?倒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五十四章 邪灵教掌教元帅

南海剑妖并非什么小角色,不是说想留,就能够留下的。

他的师兄南海剑魔,当年游历中原的时候。据我所知就曾经教下了两个徒弟,一个是现如今已经跻身天下十大的一字剑黄晨曲君,而另外一个,则是天下第一杀手亭下走马。

什么是传奇,这就是传奇——剑魔虽然不在江湖,但是处处都有他的传说。

作为南海一脉,南海剑妖或许并不如自己的师兄,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处置的,想要拿住他,那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也正是天王左使不想与他鱼死网破的原因,起先承诺让他一人离去,而后在弥勒坚持之后,他更是对南海剑妖保证,说让他在此旁观,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便可以自行离开。

这承诺听着不错,但是天王左使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名声。

他的名声自从暗算了自家右使屈阳之后,就一直都不好。

连自家人都要算计。而且还是当时一力主张抗日的屈阳,无论是从民族大义,还是从个人品德来看,他都未必能够实现自己的承诺。

故而南海剑妖不信,而作为一个能够让天王左使都改变想法的男人。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弥勒,也显得特别强硬。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有打一场。

江湖人士,能动手,尽量就别吵吵,这个方才是那正理,众人认可的规则。

南海剑妖出剑,朝着阻拦自己的那名蒙面人直直地指了过去。寒声说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和尚,一个个不在庙里面吃斋念佛,却都跑出来指手画脚。今天老夫不将你打服,你恐怕是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美德叫做谦逊!”

他指向的那个蒙面人,自然是弥勒。

之所以将脸给蒙上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当年黄河口一战的时候,他与我拼斗的时候施展功法,已经将自己那帅得让男人嫉妒、女人合不拢腿的小脸儿,给弄毁容了。

弥勒之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十分平淡自然,但是内心之中,却依旧对自己的面貌,十分在乎。

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使得现在丑陋的他不得不戴上面具,方才能够自欺欺人。

脸变了,人的性格似乎也变得更加强势。

弥勒没有说话,而是平静地抬了抬手,摆出了一个“请”的起手式,看着潇洒利落,不过那种贯足全身的轻蔑感,却让人心头发闷。

我的心头发闷,南海剑妖自然是气得肚子都炸了起来。

人们都传言三大圣地,天山神池宫,东海蓬莱岛,苗疆万毒窟,却偏偏漏下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南海一脉。

能够与东海蓬莱岛所抗衡的南海一脉,自然是非同凡响,而与前三者所不同的,是南海一脉最出名的都是散修之人,这些大部分都是在中原不得意,流落南海的散修,在浩淼烟波的南海之上,因为找到了某些仙家洞窟,故而能够有许多让人惊叹的手段和修为。

与南洋和东南亚的那些巫师和尚不一样,他们自始至终,都将自己认为是中华一脉。

通常本事大的人,脾气也大。

南海剑妖别看为人笑嘻嘻的,但那是对于朋友,对于敌人,他可从来不会有太多的仁慈,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南海那般复杂的地方生存下来。

为了搅局,他上来就是一剑。

一剑劈飓浪。

玉剑还是玉剑,剑柄之上也依旧是南海剑妖的手掌,往前一劈,却宛若华山倒塌,一股肉眼可见的犀利剑气从剑身之上卷涌而出,朝着拦在了自己前方的弥勒一行人径直斩了过去。

空气之中,传来了一声犀利而果断的炸响。

唰!

南海剑妖上来就直接使出了最强的手段之一,他打的主意,是这一剑之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小瞧它。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这一剑斩出的时候,前面的那个蒙面人一动也不动,风轻云淡地在那儿站着,显得特别的镇定,而他旁边的那十八个浑身涂抹金粉的光头和尚则在同一时间,纷纷上前,有的跌坐,有的单手作揖,有的笑容满面,有的愁眉苦脸,有的举钵,有的托塔,形态各异,但是却连接在了一起来。

他们每一个人,彼此都搭着对方的身体,十八人,宛如一个整体。

巨大而硕长的剑气就在他们刚刚结好阵的那一霎那临体。

南海剑妖要一剑斩出一条出路来,然而这十八个和尚却是在此刻结阵而成,身上顿时就冒出了一股浓郁得宛如实质的气华来,就好像一座金钟罩,将此处牢牢地稳固住。

咚!

剑气斩在了金钟罩之上,两者均为气华,而又都凝如实质,其结果却也是宛如实物一般,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紧接着,让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绝对能够跻身进入顶级高手行列的南海剑妖,他全力施展而出的剑气,居然并不能斩破这一群无名之辈凝结而出的金钟罩。

那铮然犀利的剑气在与金钟罩恶狠狠撞击之后,既然再无寸进,直接被里面金色的力量给消融了去。

而在这整个的过程之中,蒙面的弥勒都保持着绝对的淡定,一动也不动,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淡然,是天生的,也是力量的赋予。

相比之下,南海剑妖显得如初入江湖的新手一般。

然而南海剑妖到底也是年老成精的家伙,瞧见了这般的情况,他并没有抢先而上,直接开打,若是收起了手中的剑,眯着眼睛瞧了过去,意味深长地说道:“不错,瞧这手段,莫非是要效仿那少林的十八铜人,排兵演阵不成?”

这时的弥勒方才答话:“十八铜人,不过是武学末技,我面前的这些,那可是深得佛法精髓、尊者与罗汉转世的十八罗汉。”

十八罗汉?

坐鹿、举钵、托塔、骑象、笑狮、开心、探手、沉思、挖耳、布袋、长眉、看门、静坐、过江、降龙、伏虎,这十八位罗汉可是佛教传说中十八位永住世间、护持正法的阿罗汉,由十六罗汉加二尊者而来,他们都是历史人物,也均为佛主释迦牟尼的弟子。

我手下也有七剑,不过却也只是因为剑阵的关系,对应了北斗星辰,并不能说他们是就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转世。

这弥勒为何会有这般狂妄的口气,居然敢将自己门下的这十八个光头和尚,称之为十八罗汉转世?

这些倘若是罗汉转世,他难道就是佛主释迦摩尼不成?

笑话!

我心中腹诽着,然而那边的南海剑妖则陷入了一阵凝重之中,指着这些金光闪闪的光头和尚,沉声说道:“哦,果然,这些人给我的感觉,并非是一步一步修行至此的,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强行提升他们的修为?”

弥勒并不愿意讲真话,而是重复刚才的那一套说辞道:“都说了他们是罗汉转世,一旦顿悟觉醒,佛法自然就源源不断。”

他这话儿,让南海剑妖都有些信了,然而这个时候,我师父却冷冷笑了起来:“什么罗汉转世,不过就是通过催眠密法,侵入对方的潜意识中,让他们自个儿以为自己就是那转世的罗汉,从而达到假佛的境界,这不过是西方狂战士时期玩剩下来的把式而已,不过你这小子倒是真的厉害,能够凑齐这么十八人,不但筹谋卦算之术需要巅峰,而且对于灵魂和意识的探索,也绝对是当时之强啊!”

被我师父一语揭破,那弥勒却也并不恼怒,拱手说道:“果然不愧是茅山宗的掌教真人,光这份见识,便已然独步天下!”

我师父冷冷地笑道:“这些人虽然会在短时间里变得无比厉害,但是因为神魂被动,时间一旦拖久,神志就会不清,脑子也变得不太好使了,这事儿,你可曾考虑过?”

弥勒若无其事地说道:“干大事的,只需要一个掌舵人便好了,至于手下的这些,脑子糊涂一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得如此坦白,而身前的这十八位金光罗汉却脸色如常,并无异意,师父瞧见了,不由得冲着远处的天王左使说道:“王左使,不知道你从哪儿找出这么一位野心勃勃的家伙来,不过我这里可得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是火,是焚烧一切的烈火,你可得小心了,别被这后辈,给烧得一根骨头都不剩下……”

尽管不知道弥勒在邪灵教的地位如何,但是我师父却一开口,便光明正大地挑拨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而那天王左使却显得十分淡然,微笑着说道:“说起来,他与你我之间,也都有一些关系——我本来想培养你身边的那弟子当做厄德勒未来的接班人,却没想到他选择了你;好在上天有眼,又赐予了厄德勒新的希望……”

他的语气和缓,双眼冒着精光,微微一顿,接着对我们说道:“对了,忘记跟你们介绍,这一位,就是厄德勒新的掌教元帅,小佛爷!”

第五十五章 巅峰对决身先逃

什么,掌教元帅?

听到这个字眼,我整个人都不由得愣住了,因为据我所知。厄德勒,也就是我们后来一直称之为“邪灵教”的这个组织里,唯一出现过的掌教元帅,应该就只有创始人沈老总,而后邪灵教四分五裂,大部分邪灵教徒虽然一直奉王新鉴为尊,但是这家伙却并没有辞去邪灵左使的位置,登上宝座,成为邪灵教的第二任掌教元帅。

没想到这全面掌管邪灵教的位置,王新鉴居然让这个应该就是弥勒的男人,来坐了。

他到底有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坐上这样的位置?

就凭长得帅?

我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然而理智却告诉我,事实应该就是如此,而且弥勒坐着位置,应该时间颇久了。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在南方省的时候帮我压制住十二魔星之中的强者闵魔,也不可能命令得了魅魔和风魔,更不可能奔走天下,分化各处邪灵鸿庐。四处收拢散落各处的邪灵教徒。

他做的所有事情,我以前都觉得没有太多的理由,而此刻却终于让我确定了,弥勒,也就是此刻的小佛爷。当真就是邪灵教掌教元帅的身份。

听到了王新鉴的介绍,众人议论纷纷,而我师父却显得并不意外,对那天王新鉴说道:“王左使,你推这人上到台前来,自然是有你计算的道理在,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也许有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面对我师父的这挑拨,王新鉴显得十分淡然,微微一笑道:“若是年轻人。一生还是很漫长的,但是对于我们这些行将枯木的老骨头,多活一天就是一天,哪里还有那么多计较的地方?”

他的这话儿,带着许多晦涩之气,说到最后,眼皮一翻,朝着我们这边遥遥看来,让人觉得直入人心。

我师父何等聪明之人,却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来,平静地向前踏步,淡然说道:“明白了,原来左使阁下此番的亮相,却并非是夺取黄山龙蟒那么简单,而是一石二鸟之术,想以我陶晋鸿的人头,当做你退出江湖的谢幕之战啊,从此长江后浪推前浪,而你则金盆洗手,不再过问世事了,对吧?”

王新鉴仰头一阵笑,嘿然说道:“知我者,陶晋鸿是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成全一位百岁老人的心愿呢?”

我师父瞧见面前这个宛如天神一般的壮汉,也显得格外平静,浑然没有先前承受那丧孙之痛时颓然的模样,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事实上,我这些年来也一直有一个心愿——想当年,天下三绝一出,群星黯淡,然而这三人直接或间接都死于一人之手,而我陶晋鸿便萌发了这么一个想法,那就是将这人给干掉,若是如此,多年郁积,必然能够一扫而空。”

听到师父提及天下三绝,我立刻想起了其中的符王李道子来。

当年李师叔祖自知命不久矣,便准备学那三国方士诸葛孔明一般,燃灯续命,为之护法的便是被亲自指定的我,然而这事儿最终功亏一篑,却是因为那王新鉴的出手破坏。

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不多,我师父算一个,李道子也算是一个。

若是没有李道子,说不定我早就死了。

所以在那一瞬间,我的眼睛就红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了内兜之中,一把掏出了三颗广陵金丹来。

这金丹,功效非凡,一颗便能够恢复先前尽耗的诸多功力,然而是药三分毒,副作用也挺大的,像是我这般吃,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打鸡血。

然而尽管能够猜测到结局,我却没有半分犹豫。

师父和王新鉴两人如同久未蒙面的好友,两人交谈几句之后,终于开始露出了最终的目的来。

开打。

这是宿命的对决。

我们都不知道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听到耳边传来了师父的一声嘱咐:“志程,你什么都别管,尽量跟着南海剑妖一起,朝着山下突围,跟其余的师兄弟一起,离开这座山峰!”

还没有等我琢磨过味儿来,便感觉到峰顶的某一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砰!

我能够感觉到两个身影恶狠狠地撞到了一起来,双方的实力似乎势均力敌,故而这一下两人都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却有一股风暴从两人对撞的那个地方,陡然而生,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呼……

就如同爆炸一般,整个峰顶的炁场顿时就是一片混乱,以两人碰撞的地点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飓风陡然而起,吹得无数人都站不住,朝着身后跌倒而去,呼呼的风声吹得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刺痛,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而这时的我瞧见,能够继续坚定地站在峰顶之上,不受影响的,却只有四人。

我一个,南海剑妖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猥琐老头儿地魔一个,还有一个,就是邪灵教的那位掌教元帅——小佛爷。

至于我的那杨师叔,我都不知道他在拼斗发起的一瞬间,藏到了哪儿去。

王新鉴与我师父两人拼了一记之后,身子陡转,各自悬停在了一棵峰顶松树之上,而就在他们交手的那一刹那,场中的众人也是在瞬间动起了手来。

我并没有去跟心中最恨的王新鉴动手,而是朝着那位蒙着面具的小佛爷杀去。

尽管努尔、张大明白最终并未死去,但是张世界、张良旭、张良馗等人,却是死在了黄河口的蝗灾之中,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相伴着我长大的胖妞,却也是被这家伙给收去的,至今不知下落,生死不明。

我与此人的仇,比山高,比海深。

我一动手,南海剑妖却也是没有半分犹豫,便朝着前方猛扑,冲击的方向,却也是这位掌教元帅。

因为他挡住了我们下山的道路。

别人说“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而倘若是挡了被人的活路,那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绝对不是寻常人所能够想象的。

南海剑妖再一次持剑冲上了前去,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再用剑气,而是提着一把剑,直接往前冲。

任何劲道,都比不过一剑一剑地斩去,血肉横飞的时候更加刺激。

杀!

名字里面,有一颗“剑”字,这南海剑妖对于剑的领悟,比寻常人不知道多了几十层楼高的境界,而即便是面对着这一帮被人强行催眠的假佛子,以及那邪灵教的新任掌教元帅,他也是没有半分畏惧,一声嘶吼,整个人便如流星撞入了人群之中,手中的玉剑化作一道璀璨光华,在那被围成铜墙铁壁的十八罗汉之中闪烁。

南海剑妖义无返顾,而我则是一阵血液沸腾。

天王左使王新鉴和我师父的战斗,在他们最终分出胜负之前,基本上是没有人能够插手的,而此刻的场中,对方拥有十二魔星之中排名前列的地魔,以及数年未见、已然化名叫做小佛爷的掌教元帅弥勒,除了这两个神秘莫测的高手之外,堪称千人敌的左使卫队,和这十八罗汉,也是足以压垮天枰的重要筹码。

反观我方,除了与天王左使拼生死的我师父之外,便只有我、杨知修师叔以及南海剑妖三人。

我极不稳定,这个不谈,杨师叔虽然跻身进了茅山十大长老之列,但是仅能陪在末尾,应该也不会有多厉害,至于南海剑妖一人,反而是最为稳定和值得依靠的,但是他却并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付托于此。

既然如此,那边只有前突。

南海剑妖奋力而冲,凭着手中玉剑,撕出一道口子,直接撞入了十八罗汉的阵中去,而我也在那一刻开启了临仙遣策,跟随其后,猛然冲进其中。

一入阵中,处处都是金光闪闪,无数肌肉壮汉,手持诸般法器,朝着我们这边砸落而来。

南海剑妖一剑向前,有我无敌,那气势着实恐怖,而在后面的我却不得不为他挡去诸多攻击,在一阵纷飞乱象之中,我开始寻找着那戴着面具的小佛爷。

然而我瞧见这家伙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与我保持了距离,站在了十八罗汉的边缘位置。

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出手阻拦,他应该会挡在正前面啊,毕竟出言阻拦南海剑妖的人也是他,为何会露出这么一番空隙出来给我们呢?

尽管感觉有些疑惑,然而我却瞧见身后的地魔正在飞速赶来,故而无暇多想,想起师父先前提过的十八罗汉缺陷,当下也是福灵心至,一个魔威,直接拍在了前方。

轰!

魔威施展,君临天下之势,十八罗汉顿时身形一滞,而我却感觉有一股力量带着我,朝着峰下拉扯,耳边传来南海剑妖的狂喊:“快走,别管其它!”

我还待犹豫,却听他的下一句,却是:“是你师父安排的!”

我没有再等待,果断地越过东倒西歪的十八罗汉,朝着峰下飞奔,然而在我的余光处,却瞧见那戴着面具的小佛爷,眼睛眯了起来。

他似乎在笑?

第五十六章 江湖豪杰在险峰

不知道是不是弥勒之前给我留下的阴影太过于浓厚,使得我一瞧见他那微微弯起的眼睛,就忍不住一阵心慌,有点不晓得这个家伙。到底又有什么花花肠子在暗地里谋算着。

总之他一笑,事情就绝对有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南海剑妖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瞧见我魔威一展,将诸多金身光头给震慑住,便拉着我,头也不回地朝着峰下的树林子里面狂奔,一边跑,一边对我说道:“你小子别缺心眼啊,别说在这个鬼地方,就算是机关重重、高手无数的龙脉之地,你师父照样来去自如,你不必为他的安全担忧——你死一百遍,他都未必有事,我们跑出去了,就算是赢了!”

他的话语让我觉得心安许多,想着刚才也是情急。想着回想起来,连杂毛小道都有一遁千里的手段,我师父又怎么可能会被这些邪灵宵小给活生生缠死呢?

或者说,他未必会落败。甚至还有将那天王左使给反杀的可能。

唯一可惜的事情是,那头一直素未蒙面的黄山龙蟒,恐怕是落在了人多势众的邪灵教手中,而倘若那龙血结晶被邪灵教的人所掌控,只怕以后宗教局的日子。可就会变得越来越难过了。

我脑子里飞速转动,而脚下却不停,与南海剑妖在树林中快速疾奔,一路冲下,沿途并未遇到多少阻拦,等到快接近原先我与湘西鬼王交手的岩石平台之时,突然下方一阵喧闹,无数火把挥舞而起。我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惊慌,与南海剑妖互望了一眼。后者犹豫了片刻,然后对我说道:“无妨,我们去看看便是了,倘若是邪灵教的人,一会儿我传讯,让那头黑背大鹏过来,将我们给接走!”

我倒不担心下面邪灵教的人威胁到我,而是在担心留守这儿的符钧等人的安危,还有茅同真长老带队的人为何此次不曾露面,这也是我心头的一块病。

原先的时候,有师父在,茅山也是人员济济,再加上七剑,我自觉得这一支队伍,足以拿下黄山龙蟒,然而却没有想到,邪灵教的天王左使居然也会在此时露面,而且带来的骄兵悍将,整体的实力绝对要比我茅山要强上许多。

我之前就有这样的担心,然而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咬牙盯上了。

管它下面是什么,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我浑身血液灼热,气血激荡,正想着找点儿人来练练手,发泄一下被总共四颗广陵金丹弄得憋闷不已的情绪呢。

两人一路朝下,满身泥泞地冲到了岩石平台边缘,却瞧见符钧以及茅同真长老等其余茅山子弟都在那只巨掌的跟前,而在他们的周围,则围着了五六十装束各异的人,这些人大概分成四波,一伙穿着华贵八卦道袍的黄袍道士,一伙袒胸露背的粗鄙汉子,一伙穿着黑西装和皮夹克的男女,还有一帮人,衣物最是不统一,不过我却能够瞧见他们的臂膀之上,都帮着一根蓝丝巾。

我不认得这些人,然而南海剑妖虽是远居海外的散修,但却也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如数家珍地对我说道:“天,你瞧瞧,那些家伙,居然都汇聚于此了,龙虎山、洞庭湖、荆门岛、太上峰——我先前瞧见的人都在,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龙虎山?”

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帮黄袍道士,发现他们穿的这道袍,确实就是龙虎三为了表明正朔,特意统一的黄色道袍,而为首的那人仙风道骨,留着一缕黑色而飘逸的山羊胡,年纪四五十岁,正值盛年,却并不是我说认识的人。

我不认识,但是南海剑妖却是晓得,低声对我说道:“对,就是龙虎山,那个男人叫做张永陵,当代张天师!”

张天师?

龙虎山是当世之间,能够与茅山宗并列的顶级道门,而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有三人,善扬真人是龙虎山大长老,他的修为能够与我师父相提并论,两者一直不相伯仲,望月真人是龙虎山第一符箓宗师,在符箓上的造诣也是异常厉害,成名多年,不过之前一直被我那师叔祖李道子压制,至于第三位,也就是龙虎山天师道的掌门人,张天师。

“天师”二字,乃从张道陵创立天师道一来,便一直世袭而下,历朝历代的天师道掌教都姓张,也沿袭了张天师的这个名号,当代的张天师,因为常年一直在龙虎山下的天师府中隐居不出,故而名声不显,反倒是没有前两者那般出名。

然而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别的不说,人家能够坐在张天师的那个位置上,就一定有着足够的本事和手段。

只是,不知道这一大帮子的人,围着符钧等人在做什么呢?

既然不是邪灵教的人,我便也再无顾忌,快步冲到了人群外围,冲着众人拱手喊道:“在下茅山宗门下陈志程,不知道各位围困我茅山子弟,所为何来?”

陈志程?

人的名树的影,前推二十年,我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小辈,报上这名号,根本就不会有人搭理,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闯荡,特别是近年来的数次事件中,我不得不表现出来的高调,让这个行当里面的大部分人都能够耳熟能详,所以这些人一听到我的名字,不由得纷纷转头过来,朝我打量,而那位留着黝黑胡须的张天师也回过头来,凝望了我一眼,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原来你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黑手双城啊?”

黑手双城其实是别人给我取的匪号,在这般正式的场合,这般问起,其实是有一些不礼貌的,不过我却也不想乱结仇人,平静地拱手说道:“都不过是些江湖匪号,在下陈志程,见过张天师!”

张天师眯眼打量了我一番,方才点头说道:“总听人说起你的事情,一直觉得有些夸大,而如今一见,的确是个人才。”

我谦虚地说道:“张天师盛誉了,不知道您带人将我茅山子弟围着,所为何事?”

我再一次的提问,使得对方终于不再绕圈子,而是直接指着符钧他们身后的巨掌说道:“先前我们听到此峰传来异动,故而赶过来一瞧,没想到却见到了这般神奇的东西,想要走近一观,却被你们的人给拦着了——这事儿实在是有些不合理,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击败了那么多的古怪魔物,瞧一眼,研究一下都不行么?你们茅山这般,真的有些太霸道了!”

他这话儿说着,远处的符钧顿时就不乐意了,冲着他喊道:“哪里是不合理,这东西是我师兄和师父千辛万苦给留下来的,你们一来,二话不说,就要将其切割,强取豪夺,我不过是反抗而已……”

双方各执一词,至于到底谁的话儿更加可信一些,其实基本上都不用猜测,我明白这么一只巨掌摆在这儿,着实让人瞧着眼热,总想从里面弄点什么秘密出来,方才罢休,若是在平日,我自然会直接将这话儿给对方堵回去,不过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却是突然豁达了一些,抬手阻止了符钧的诉苦,然后平静地说道:“张天师说得很对,这玩意反正都这么大,谁若是想要,只管割回去研究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