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这一幕,我的心中一跳,顿时觉得一阵恍惚。

刚才胖妞身陷拂尘青丝重围之中的状态。莫非是它有意为之,刻意地让琳琅真人掉以轻心,而后又一直暗藏杀招,等待着时机成熟,陡然点燃阴火,将那佛尘青丝给一举焚毁,而趁着琳琅真人心防大乱的时候,陡然出击。

那杀招,自然就是以胖妞腹中做窝的金色恶虫。

我瞧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到了那恶虫邪异的目光朝着我望了过来,整个人都忍不住一个激灵,一股酥酥麻麻、过电般的感觉随之而生。

这恶虫。太恐怖了吧?

而就在两人停住身影,相互对峙的几秒钟之后,我瞧见琳琅真人自知必死,居然在瞬间决定兵解离体,让意识逃脱。

所谓兵解,就是指肉身遭受损毁,不得已之时,将全身功力灌注于元神之上,然后逃遁远走。

这是一种保留修为、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宛如壁虎断尾,不过更为玄妙,而逃遁的元神并不能远走,要么便寄托于法器之上,依靠诸多灵药、法器和胚胎,凝练成鬼仙,要么就是在门中前辈的护翼之下。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当然也有一些邪派之人,直接找到与自己生命磁场极度契合的鼎炉之人。直接夺舍重生。

诸多奥妙,不一而足,能够使出这般手段来,那琳琅真人的修为便可见一斑。

然而这件让人叹为观止的法门,却在一开始就陷入了绝境。

那金色恶虫不但对付肉身最为犀利,而且对于灵体,也有着让人难以相信的敏锐,当琳琅真人的头顶破开一个小洞,一道电光射出的时候,那金色恶虫也第一时间感应到了,振翅一飞,朝着那承托着琳琅真人的元神跟去。

两者都如同一道电光,朝着西方掠去。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觉得那琳琅真人,定然是逃不脱金色恶虫的魔爪。

所有的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许多人并没有瞧见各种奥妙,之间那琳琅真人停顿数秒钟之后,却是朝着后面轰然倒了下去。

死了!

这个代表着龙虎山一等力量的老道士出乎意料地倒下,众人一片哗然,而旁边突然冲出了一个身影来,扑在琳琅真人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师父,师父……

他口中不断嚷嚷着,趴在琳琅真人的尸身之上哭嚎,而他也是一头灰白的头发,显得如此凄凉。

这人却正是琳琅真人苏冷的关门弟子,罗贤坤。

时值如今,我依旧不敢相信当年那个一起玩尿泥的小伙伴儿,如今居然变成了这一副模样,但是我却毫不怀疑罗贤坤对琳琅真人感情的真假。

或许在我看来,罗贤坤这般未老先衰,心中多少也是有怨气的,不过我认为这怨气最多也只是对龙虎山,而不是自己的师父苏冷。

两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是如同父子的。

当年若是没有琳琅真人苏冷的提携,罗贤坤或许还是钢厂的铲煤工人罗大屌,或许他并不会有这么多的白头发,但是绝对会为生活的贫困所折磨,甚至有可能穷困潦倒,连老婆都娶不上。

琳琅真人是改变了罗贤坤一生的重要人物,他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琳琅真人所给予的。

对于罗贤坤来说,这般重要的一个人,宛如父亲一般的琳琅真人,此刻却躺倒在了他的面前,这如何让他能够接受?

随着哭声响起的,还有怒火。

罗贤坤长期身居高位,并非没有半点儿脾气,也有着一身的本事,收敛起了眼泪之后,他长身而起,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把金钱剑来,缓声说道:“我师父说,你是胖妞,那么你定然知道我是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居然变成了仇敌,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面对着罗贤坤的挑战,胖妞拄着玄铁棍,一动也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它不动,罗贤坤却感受到了强烈的蔑视,紧紧咬着牙齿,愤然吼道:“好,你们都看不起我!陈二蛋看不起我,张秦兰看不起我,张天师看不起我,龙虎山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连我下属都觉得我是靠裙带关系混上来的!但我要告诉你们——老子不是,你这畜生,让你看不起我!”

疯狂嘶吼着的罗贤坤将双手中指割破,把鲜血洒落在每一枚铜钱之上,然后陡然一震,那红线便就此断裂。

红线断裂,铜钱竟然化作无数金光,朝着前方的胖妞射了过去。

这金光,宛如穿心万箭。

一招罢了,罗贤坤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来,脸上的青筋暴露,面目狰狞,冲着前方的胖妞怒声吼道:“你这畜生,去死吧,去死!”

金光在一瞬间,射到了浑身冒着黑色火焰的胖妞身上。

胖妞依旧拄着拐杖,一动也不动。

叮叮当当……

那化作金光的铜钱,撞到胖妞的身上,就如同撞到了金属块儿一样,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然而这看似绚丽的金钱风暴,在落幕之后,却并没有撼动胖妞一丝。

这威力……还不如挠痒痒!

当最后一枚铜钱落地的时候,胖妞终于动了,它拖拽着手中的玄铁棍,朝着罗贤坤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它越来越近,而赤手空拳的罗贤坤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这个刚刚杀害了自己师父的凶兽,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愤然前冲,口中大声吼道:“师父且慢走,贤坤随你同行!”

他冒着必死的决心,朝着胖妞冲锋了。

这一回,有死无生,然而罗贤坤的心中,却无半分畏惧。

男人,这辈子总得刚一回!

砰!

那玄铁棍,终究还是砸落在了罗贤坤的头上,已然朝着战场飞速前冲的我,余光处却发现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解脱的笑容来。

难道,死亡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么?

他的人生,到底过得有多憋屈?

眼看着罗贤坤被胖妞一棒子敲中的时候,那一刻,我的心异常地疼痛了一番。

两个人都是我儿时最要好的朋友,然而此刻他们却相互厮杀,这事情让我实在是难以接受。

“啊……”

罗贤坤的口中,已然喊出了壮烈的口号来,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是,那沾满了脑浆子的棍子并没有也将罗贤坤的颅骨给掀开。

或者说,这根玄铁棍上,根本就没有用几分力气,只是将挡在面前的罗贤坤给轻轻地推到了一边去。

一棍子将罗贤坤给撇开之后,胖妞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便继续朝前走去。

它根本就没有想着杀他。

这举动,使得罗贤坤刚才那慷慨赴义的吼叫,莫名就富有了几分喜剧色彩,而滚落在地上的罗贤坤停止了翻腾之后,回过头来,瞧见胖妞并没有杀死自己,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兴奋来。

他的勇气仿佛在刚才的那一声呐喊声中全部用尽,却也没有再次跳起来,慷慨赴死。

这个时候的我正好冲了出来,与神情复杂的罗贤坤眼神相对。

两人的目光都变得十分尴尬,无比复杂。

罗贤坤埋下了头去,胖妞则开始冲击起慈航别院的战线,而就在这个时候,久违谋面的一字剑黄晨曲君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呐喊:“静念师太,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软玉麒麟蛟既已修炼出人身,你又何必杀她滋补,得跃天道呢?”

话音刚落,一道碧绿光华从黑暗中陡然浮现,射入了慈航别院的阵中。

飞剑!

出手的是黄晨曲君,而且还是他最为得意的石中剑,而攻击的对象,却是被重重包围着的静念斋主。

我满心诧异,那丑汉子不是说只凑热闹么,怎么又操起了家伙来呢?

我举目望了过去,却见到刚才被慈航别院静念斋主放出来的软玉麒麟蛟,也就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此刻居然被那斋主给剥得精光,用绳子给捆得结实,然后风华绝代的静念斋主,居然掏出了一把剔骨尖刀,朝着那美丽少女的心口挖去。

她这是要挑心,将那软玉麒麟蛟的内丹挑出,拿来直接服用,勘破至道么?

我被这般野蛮而血腥的场面给震撼到了,不过想来也是,面对着这样的重围,以及慈航别院千百年来最大的危机,静念斋主只有放手一搏,先下手为强了。

倘若是能够顿悟,勘破天道,那么这些所有带给她屈辱的人,便可以通通都去死了!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人生能有几回搏?

静念斋主趁着琳琅真人拖住胖妞,自己已然完成了诸般祭祀和准备,就等着拿那少女的心肝入引,却不料周遭潜伏的高手众多,有人可是一直等待着插手的机会呢。

石中剑破空而来,倏然而至,陡然之间,猛然撞到了那一把剔骨尖刀之上去。

而就在此时,却有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角落中突然冲了出来。

那人,却是刚刚死了儿子的朱贵!

第四十三章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朱贵刚死了儿子,是大儿子,虽然那儿子身患脑癌、随时都有可能不久于人世,但是这儿子死了,他心里依旧是疼得厉害。

疼完之后。就是恨。

恨谁?

恨这天地不公,还是世事变幻?

不,朱贵恨的,是那个将他儿子杀死的落千尘,以及将他给诓骗到这儿来的慈航别院,他儿子本来可以在病榻之上善终的,却最终还是死在了江湖。

这世间,有人不喜缠绵病榻,却也有人想着可以平平淡淡地离开这个人世间。

我见过朱贵的大儿子,那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中年男人,想来更希望的是平静地离开,不想带给家人太多的磨难。

然而,最终。一切都没有能够如愿。

当时的我,追杀落千尘去了,并没有留下来,也不知道朱贵心中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但是瞧见他出现在这里,陡然朝着慈航别院的阵中奔来,却并不奇怪。

这世间,有果必有因。

一字剑的飞剑。跨越了空间,与静念斋主手中的剔骨尖刀相撞,而正面则有胖妞携着斩杀龙虎山琳琅真人的气势强攻而来,在侧面,则有心怀仇恨怒火的朱贵。

这三人,都是当世之间的一流强者。

慈航别院能够顶得住么?

无论是我,还是许多藏在暗处的围观者。在这个时候,心中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就在我停下脚步的时候。胖妞也终于撞上了顶在最前面的那七八个尼姑。

轰!

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朝天扬起,即便是面对着这拥有千年历史沉淀的慈航别院,一身黑色火焰的胖妞也是毫不畏惧。

胖妞宛如冲锋陷阵的大将,一棍之下,却是没有几人能够正面抵挡,不过好在慈航别院的一众尼姑最为擅长的,就是后发制人,以柔克刚,回弹之后,用绵密软弹的法阵,将胖妞给拖延。

正面之上,胖妞依旧是凶猛无比。但是却被慈航别院给抵挡在阵前,而一字剑却已然冲进了阵中去。

相对于凶戾无比的胖妞来说,一字剑并非嗜杀之人。

他此番出现,只为救人,倒也没有多造杀孽,只是朝着绑住那少女的绳索和阵中的静念斋主行去,而那斋主在一瞬间也是明白了这一点,喝令众人小心防范外敌,而她则与一字剑对拼了一记。

叮!

一记清越的响声当空而鸣,慈航别院的斋主终于掏出了她的护身法器来,却是一把宛如鱼肠一般的修长利剑。

那剑也就比石中剑稍微长了几分,两者相撞,顿时就是一阵嗡嗡响起,力量震荡。

一字剑志不在伤人,剑尖一触,立刻朝后飘飞而去,而静念斋主则挽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剑花,冲着这丑汉子冷然说道:“好你个锦官城的杀猪匠,亏你还是那劳什子天下十大,居然趁火打劫,来欺负陷入绝境之中的我们!”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黄晨曲君顿时就忍不住翻白眼。

他平日里最恨人揭起他当年的出身和短处,甚至还刻意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个“君”字,想让人忘记自己的出身,听到对方的话语,也是一阵火起。

不过他到底还是一个爱惜羽毛和名声的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这些妇人做口舌之争,只是嘿然笑道:“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软玉麒麟蛟既然已经修成妖精人身,天可怜见,如此难得,你又何必逆天而为呢?”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呵呵……”

静念斋主重复了这一句可笑的话语,凝目望向了黄晨曲君,冷然说道:“我们以慈悲为怀,谁能以慈悲待我?我慈航别院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就是我们该死?”

一字剑本就拙于言语,被对方这么一胡搅蛮缠,顿时就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说起。

就在静念斋主正要出言讥讽一字剑的时候,我终于走到了跟前来,扬声说道:“别人对慈航别院,还不算好?你慈航别院私藏嫌疑犯落千尘,却不让我知晓,最后不但连累朱贵老哥的大儿子身死,而且无遮大会上许多门派,也因为被落千尘下毒,而陷入危机之中,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力救下你慈航别院门徒多名,这不算为你们好?”

静念斋主不知道我居然也赶到了此处来,下意识地辩解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的话语,继续说道:“茅山,执礼长老为了阻止邪灵教危害海天佛国,身受重伤,水虿长老拼死给你捉来那软玉麒麟蛟,这些你可曾关心过?龙虎山,琳琅真人为了阻挡那魔猿,破颅而死,你可有流过一滴泪?”

面对着我这咄咄逼人的提问,静念斋主顿时就觉得一阵恼羞成怒,冲着我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冷冷一笑,平静地说道:“我算什么东西?在下茅山陈志程,江湖匪号黑手双城,茅山掌教陶晋鸿的大弟子,宗教总局二司副司长,天下间死在我手中的奸邪之徒不计其数,你觉得这个,算是资格么?”

静念斋主脸色一白,冷冷哼道:“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你跟邪灵教,是不是一伙儿的?刚才苏长老可说了,那猴子可是跟你一起的!”

我平缓地说道:“死在我手下的邪灵教妖徒,不计其数,就连邪灵十二魔星之中的风魔和魅魔,都是我亲手抓起来的……”

静念斋主眉头一皱,哼声笑道:“做戏而已!”

……

面对着如此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毫不讲理之人,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间有许多女性绝对是值得人尊重和敬仰的,但总有一部分人,你是没办法跟她讲道理的。

既然不能讲道理,那就只有讲拳头。

然而我想如果对方拳头倘若是讲不过我,估计她又会跟我讲起道理来。

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抬头说道:“静念斋主,你的敌人,不是我、不是黄剑君,也不是别人,而是毁了你海天佛国的邪灵教;时值如今,你把所有对你伸出援手的善意都弃如敝履,眼中只有这可怜而无害的软玉麒麟蛟,说到底,不过就是在满足自己的个人私欲,对吧?”

“屁!放屁!放狗屁!”

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静念斋主勃然大怒,冲着我怒声吼道:“我这是在为了慈航别院的将来做打算,我没有半点儿私心;若是我有,就让天打五雷轰,把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轰、隆隆……

这话儿刚完,天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响雷,听得静念斋主一阵脸白,而我则一脸无奈地瞧向了旁边的黄晨曲君。

这雷声,却正是那家伙恶趣味给弄出来的。

静念斋主瞧见我和一字剑脸上古怪的笑意,也瞬间明白了自己是被耍了,顿时就宛如被激怒的母狮子,将手中的鱼肠剑一扬,厉声吼道:“杀猪匠,别人都说你天下十大如何厉害,今天贫尼就宰了你,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天下十大,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之徒而已!”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静念斋主并非匹夫,然而她却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充满杀意。

置身事外的我其实最知道原因,那就是当一个人最喜爱和在意的伪善面孔被揭穿之时,所表达出来的那种恐怖,是寻常人所难以企及的。

就如同小颜师妹喜欢看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一般,无论是岳不群,还是尹志平,都是如此。

静念斋主的脸面,就是那两位割去的烦恼根,甚至更加重要。

杀!

一个心怀杀志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这个很难讲,但是瞧见朝着一字剑疾奔而去的静念斋主,我却莫名一阵胆颤。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还是说,此刻的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完全就不再管别的事情?

总之,静念斋主为了证明自己吹嘘与天下十大同级的大话,以及愤怒黄晨曲君插手软玉麒麟蛟之事,与那杀猪匠打将了起来。

双方大打出手,而且从表面上来看,一字剑居然被那妇人给完全地压制了住。

好凶悍,难怪这般有底气。

就在我目不转睛地瞧着前方的拼斗时,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冲着我说道:“二蛋,胖妞杀了我的师父,这帐怎么算?”

说话的是罗贤坤,他此刻也再无顾忌,直接喊起了我当初的名字,一双眼睛赤红,仿佛有血渗出。

被罗贤坤这般一问,我心头苦涩,反问道:“你觉得它现在还是我们认识的胖妞么?”

罗贤坤一阵激动,恼怒地吼道:“不管是不是,我就问你管不管?”

管又如何,不管又如何?

我本来想这么说,然而却知道他此刻也正是气头上,便也不再说话,而就在此时,阵中那少女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在捆束她脚下的绳索中一划,绳索断裂,紧接着朱贵却是从那儿爬了出来。

遁地术?

第四十四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江湖上都晓得浪里白条朱贵是个水中的好汉子,却不晓得此人还懂得遁地术。

所以朱贵刚才在稍微试探未果之后,折身反入黑暗之后,就几乎没有人再注意他,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胖妞和闯入阵中的一字剑身上。

甚至连出声质问静念斋主的我。都受到了格外的关注。

唯独漏了朱贵。

这或许因为朱贵虽然在水中星光熠熠,但是在陆上,却实在是排不上名号,只能算是一个小人物。

然而历史很多时候,却都是由小人物所创造的,而此刻也是如此。

朱贵在出现的一刹那间,三下五除二,居然就将那静念斋主束缚在软玉麒麟蛟身上的诸多限制给一一破解,那种熟练度,让我误以为那人并非是朱贵,而是我所熟悉的王木匠。

这个在海边打了一辈子渔的老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眼镜。

这是……

五行奇门的手段吧?

对了、对了,金、木、水、火、土。这朱贵倘若真的是五行奇门的传人,那么他的水性如此之好,想来也是修炼了五行遁术的缘故,而那土遁术,也就理所当然了。

我心中顿悟,而正在与黄晨曲君激战的静念斋主瞧见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顿时就是火冒三丈。

软玉麒麟蛟是她的囊中之物,眼见那煮熟的鸭子即将要飞了,她如何能够平静。顿时就是怒声吼道:“朱贵,你若是敢动那女子一根寒毛,信不信我不救你儿子……呃,信不信我灭你满门?”

静念斋主本想着用朱贵大儿子的性命来要挟对方,突然想起这筹码已然不再,立刻变了脸色,直接说出这般血淋淋的话语来。

灭你满门?

好霸道的话语。这话儿就算是邪灵教大头目弥勒,都未必能够说出这般丧心病狂的话来,但是却从一派佛门领袖的口中说出。

当真是有些讽刺啊……

这话儿倘若是在朱贵大儿死之前。又或者对象并非是朱贵这样的老江湖,或许还会有许多的威慑力在,毕竟慈航别院在别处名声不显,但是在浙东舟山之地,却绝对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然而朱贵终究不是那般好忽悠的。

面对着那静念斋主的威胁,老头儿朱贵的手上不停,嘴则强忍平静地道:“灭我满门?静念老尼姑,你先自己看看吧,慈航别院,马上就要被别人给灭满门了!”

眼看着那少女就要给救走,静念斋主顿时就陡然狂吼,试图朝着这边冲来。

然而黄晨曲君本就是不忍那修成人形的软玉麒麟蛟受伤,方才搀和此事的。此刻瞧见朱贵将人给救走,哪里能够让静念斋主随意离开,当下也是骤然加重了攻势,让她根本就分身无暇。

黄晨曲君到底是天下十大之一,他的这边一使劲儿,静念斋主自然挣脱不得。

一边是念了许久的假想敌,一边是勘破至道的药引子,静念斋主左冲右突而不得,当下也是想用言语止步,冲着黄晨曲君厉声喝道:“一字剑,你真的就不怕得罪我慈航别院,溅了你一身血么?”

这话儿壮烈击怀,让人忍不住热血飞扬,而对于这样的威胁,被劈头盖脸骂过好几回“杀猪匠”的一字剑只是嘿嘿一笑,简单地说了三个字:“狼来了?”

狼来了!

这是一个典故,一个家喻户晓的典故,用来说这狐假虎威、张牙舞爪的静念斋主,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话儿。

朱贵还在继续,困住那软玉麒麟蛟最为重要的一处布置,是在她双手的一处金丝铁环,这玩意必须某种钥匙方才能够开启,而朱贵又并非此道高手,所以多少还费一些劲儿。

那静念斋主为了服用软玉麒麟蛟的心肝,居然将那少女扒了精光,着实有伤风化,让我们这些旁人看着,都有些触目惊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般折辱?

不过朱贵年岁颇大,什么江湖风浪都瞧见过了,倒也能够专心致志地救人。

静念斋主被缠住,一边吩咐附近的弟子前去,一边又转脸,冲朱贵说起软话来:“朱贵,你我同为浙东舟山的同道,理应江湖守望,何必为外人鞍前马后地忙乎呢?这样,我听说你家有几个女儿,其中小柒与小玖资质颇佳,不如我收她们为关门弟子,光耀门楣,你看可好?”

咔!

朱贵已然将那所有的束缚都给解开,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慈航别院,冷然笑道:“算了吧,我家小柒、小玖若是进了慈航别院,成了你们这些恶心模样,别说光耀门楣,我先提把刀子,宰了她们!”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静念斋主向来清高,听到这讥讽的话语,忍不住大怒道:“你……”

她还待多言,朱贵便已经从旁边拽来一身死人的大衣,将那少女洁白如玉的身子盖住,冷然说道:“你静念师太,修为出神入化,我动不得你,却也让你知晓一点,那就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尊严!”

两人折身,朝着土中遁去。

隐隐之间,还有声音传来:“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小蛟本性善良无辜,老子以前遇过好几回,都没有动贪念,这一回,我也保她离开,让所有的人知道——位卑,却不敢失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