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众人皆是心惊,没想到在虚玄真人发难之后,符钧竟然不但没有半分辩驳,而且还顺水推舟,直接将这黑锅给背了下来。

我也是惊讶万分,因为在我的心中,符钧这人对于权位之事,特别是掌教真人之位,最是上心。

他当初为了让我将神剑引雷术交出来,费劲了心思,这事儿我至今记得。

这样的野心,让我很难相信刚才那一番话儿,竟是从他口中说出。

然而更让我们为之惊讶的,是他后面说出来的话。

他继续说道:“……第二,现如今的茅山如同悬空走钢丝,稍微一不小心,便会倾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需要强而有力的人物来领导茅山,所以我引退之后,执掌茅山的人,我个人推荐是小师弟萧克明——当然,具体的事情,还需要长老会和诸位贤达商议才是。”

他说完这些话,居然转过头去,向杂毛小道点头示好,脸上还带着微笑。

说句实话,倘若说之前的我对符钧还有一些偏见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符钧,他用自己的大度和豁达征服了我,让我另眼相待。

这样的气度,不愧是曾经被众人推举为掌教真人的男人。

符钧一番言语,不但征服了我,也征服了众人,就连一直对他心怀怨气、另有看法的虚玄真人也忍不住点头,说你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欣慰,这一次的事情,说起来的确是怪不了你,但茅山宗此番遭劫,死了那么多的人,损失了无数典籍法器,甚至差一点儿陷入覆灭的惨剧,的确有人该担责,也的确需要强人领导,我对萧克明也十分看好。

虚玄真人一开口,场中众人都不说话,各自用眼神彼此交流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杂毛小道却站了出来。

他开口说道:“各位稍等一下,我也有话要说。”

众人都看向了杂毛小道,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刚才虚玄真人说了,让我返回茅山,对于这事儿,我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茅山养育了我,教我一身本事,现如今茅山有难,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但如果说让我回来当掌教真人,对于这事儿,我不能接受。”

啊?

除了我之外,在场的众人都为之一愣。

我瞧见有好几个人,简直都懵了——怎么今天的这些人,一个一个都不按套路出牌,符钧之前主动让出掌教之位也就算了,毕竟是引咎辞职,但杂毛小道力挽狂澜,救茅山于危难之中,这是有大功劳的,再加上他之前就是掌教真人,此刻回归,也不算突兀。

杂毛小道给出的理由,真是之前跟我谈起过的那些。

看得出来,他打心底里并不愿意成为茅山宗的掌教真人,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做好那个准备。

在他看来,既然符钧师兄愿意,那是最好不过的。

他愿意为茅山的重建出一份力,但不是站在那个位置上去。

当他讲完这些的时候,我能够瞧出了,符钧的眼里,是流露出了感激来的。

很显然,他之所以说出之前的话,是被虚玄真人逼宫,这个时候如果杂毛小道再落井下石,他虽然保住了脸面,但心中想必是不痛快的。

但杂毛小道的退让,却让他感到了肯定和温暖。

不过虚玄真人却并不让杂毛小道如愿。

他几乎是黑着脸说道:“对于你之前的行为,我也听说过一些,确实是很操蛋,但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我想你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也必然学会了很多东西,走向成熟,符钧威信不再,无法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你若不上,还能有谁?我么?”

他近乎严厉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老人家都快半截入土了,却还得从后山跑出来,操心这些事儿,实在是太辛苦了,这么大的一摊子事儿,谁还敢往他的身上扔去?

瞧见众人都不言,虚玄真人继续说道:“掌教真人,并不是一个好差事,特别是现如今的情况,它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谁的肩膀宽,谁就得主动扛起来——茅山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你岂可退?”

这一句话,杂毛小道的头更加低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虚玄真人猛然一喝:“符钧!”

符钧跪下,开口说道:“弟子在。”

虚玄真人朗声说道:“此番茅山遭劫,作为掌教真人的你难辞其咎,从今日起,你离开茅山掌教之职,成为普通长老,仍列长老会之中,可愿?”

符钧拱手叩礼,答曰:“是,弟子遵命。”

虚玄真人又喝道:“萧克明!”

他的气场十分强大,在这样的情况下,杂毛小道也不敢多言,跪了下来,说道:“弟子在。”

虚玄真人说道:“你前承陶晋鸿,登顶大位,却不自知,玩忽职守,被长老会免职,后又自革茅山,罪过颇大,但心系茅山,力挽狂澜,将功补过;值此茅山生死存亡之时,我代表我师兄虚清,请你回归茅山,重新登上掌教真人之位,带领茅山走过艰险,渡过难关,重新回归道门巅峰,弘扬道法,你可愿意?”

这一段话,他是气沉丹田,铿锵有力地吐出,字字珠玑,强调很足,有点儿逼宫的意思。

杂毛小道猝不及防,然而在他强大的气场之下,却还是顶住了压力,有些艰难地说道:“师叔祖,这个,恕难……”

没有等他说完,虚玄真人掏出了一把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怒声吼道:“萧克明,你愿不愿?”

以死相谏。

众人皆惊,尽管都猜到了虚玄真人想让杂毛小道执掌茅山的执着,却没有人想得到,他老人家居然玩出了死谏的这一招。

这个事儿可太致命了,要知道虚玄真人的地位可是极高的,他可是陶晋鸿的师叔,虚清真人的师弟。

他也是茅山后院先贤崖那帮老不死之中修为最高的人。

他是李道子之前的传功长老。

正是有着这样的崇高地位,使得他能够直接掌控局面,将符钧这个掌教真人给说撸就撸了,甚至都不需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也直接决定了杂毛小道重新成为掌教真人的这事儿。

倘若是他因为杂毛小道的抗拒而自杀,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茅山上下都会悲痛不已,敌人则会笑掉大牙,陶晋鸿倘若是恢复了神识,说不定都要从天山飞过来揍人了。

我操!

姜还是老的辣啊……

我估计此时此刻的杂毛小道,心底里肯定是一万头的草泥马奔腾而过,原来他打算着不管对方怎么说,都抵死不从,免得沾染太多的责任和因果,却不知道今天第三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竟然是虚玄真人。

您堂堂一茅山老祖宗,居然以死相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手段,您老人家怎么可以玩得这么溜?

怎么办?

当时的气氛几乎都已经凝滞,而几秒钟之后,杂毛小道终于动了。

他的身子往下倒去,额头触地,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弟子遵命。”

虚玄真人大声吼道:“你愿不愿?”

杂毛小道无奈地大声回道:“愿!”

虚玄真人哈哈大笑,说好,好,茅山安矣,我今日死了,也是值当的。

笑罢,他身子往后倒去,众人冲了过去,纷纷扑上前来,伸手查探,却发现虚玄真人已然再无气息。

他死了。

第三十一章 秉承遗志

虚玄真人的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而最为震惊的,恐怕就是杂毛小道了。

跪倒在地的他,虽然在虚玄真人的以死相逼之下,勉强答应了继任掌教真人之位,但心底里肯定是不太愿意的,估计此刻的心中,也是在感慨城里套路太多,弄得他进退不得,不得不低下头颅来,违逆自己的心意行事。

然而就在他心中对那虚玄真人多少有一些埋怨的时候,那位显得十分着急的老人,却突然倒下,再无气息。

这事儿可就真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确认了虚玄真人是真的死去,而不是在那儿继续威胁杂毛小道之后,在悲恸之余,脑海里定然也是充满了疑惑。

而杂毛小道却很快抓到了事情的关键,看向了陪伴着虚玄真人一起,前来参加会议的另外两位老者。

宏叶真人和徐微真人。

就在我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唯二两位还算淡定的人,便是他们两人。

他们的脸上虽然也有悲恸,不过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意外。

他们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杂毛小道走到了两位真人的跟前来,拱手说道:“两位,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明示。”

他一开口,众人也都从混乱之中回过神来,看向了两位。

那位满头白发、左脸长着一颗大痦子的宏叶真人强忍着悲恸,缓声说道:“其实在学道找到了先贤崖之前,虚玄他便已经大限将至,甚至都跟我们每个人已经作了告别,静待死亡的降临,却不曾想学道赶来,讲起茅山遭难之事;本来我们不让他来的,但他却不愿,强撑着身子赶来,经过这一天时间的折腾,这个时候才垮了去,其实已经是奇迹了。”

啊?

虚玄真人居然已经是大限已至,等待死亡了?

为何我们都看不出来?

听到这话儿,我们都为之诧异,不过仔细想一想,却又将前因后果给想清楚了——难怪他一出场,就表现得那般的着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催促一般,就连刚才的事情,虽说他有足够的资格,但程序上并不合法,要说做过传功长老的他,不可能这般草率,但他却还是近乎拼命一般地推动了一切。

现在想一想,一切都合理了,在他身后催促的,并不是他的愤怒或者伤心,而是死亡。

这位老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留在先贤崖等死,而是来到了山前来,主持大局,并且尽可能在自己死之前,将一切的事情安排妥当,将茅山的未来,朝一个他所期望的方向推动。

我们之前还说杂毛小道力挽狂澜,但现如今,我们方才惊觉,真正力挽狂澜的,是这位胡子头发连成一块,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的老头儿。

他才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想通此节,我的眼泪,忍不住就从眼眶之中溢了出来。

先前的时候,我还觉得虚玄长老过于焦躁、依依不饶,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但此时此刻,我终于感受到了那个瘦弱的老头儿,身体里蕴含着的伟大力量,以及他心中对于茅山的信念。

从我自萧家奔来茅山起,无论是那些朝着炮阵悍不畏死冲锋的死士,还是心存死志、奋力搏杀的刘学道,又或者蒙冤未曾雪、重伤垂死却用生命堵住茅山后院的雒洋长老,再到我跟前的这位玄虚真人,都给予了我太多太多的震撼。

他们改变了我对茅山的看法,也让我对于这个宗门,产生了崇高的敬意。

能够培养出这么多无论是修为、还是品德都如此杰出的英雄豪杰,茅山当之无愧为当今天下最顶级的道门之一。

尽管它此刻遭遇劫难,损失惨重,但绝对不会就此衰弱。

这样的茅山,一定能够从废墟之中,浴火重生。

悲伤在偏殿之中蔓延,而除了悲伤,还有的,是所有人发自内心的敬意。

即便是被虚玄真人训斥、拉下掌教真人位置的符钧,脸色也是异常严肃,对于这位老人的去世,感觉到无比的心痛。

一片死一样的沉静之后,那宏叶真人掏出了三封信来。

他说道:“一个小时之前,虚玄分别写了三封信,让我交给三个人——学道、符钧、萧克明,过来拿信。”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分别上前,恭敬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信来,然后看向了宏叶真人。

宏叶真人点头,说你们拆开看吧。

三人方才依言拆信,各自查看。

我在旁边瞧着,杂毛小道和符钧的脸色十分严肃,而坐在轮椅上面的刘学道,则读得十分认真,眉头皱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瞧见周遭的人太过于伤悲,旁边的徐微真人开口说道:“诸位,虚玄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我,让我告诉大家一声,当下之时,是茅山最危急的时刻,大家不要为了他而有太多伤悲,生老病死,此乃天道,而且他在临死之前,还得到了他师兄虚清真人的消息,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那事儿是他心中一辈子的痛,现如今终于放下了,所以他非常释然,也希望你们能够放下这些……”

此时三人都读完了手中的信件,抬起了头来。

在众人都没有开口的情况下,符钧说道:“刚才之事,虽然没有经过长老会同意,但想必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众人皆点头,没有出言反对。

不管如何,当前的局面,是虚玄真人用性命挣下来的,也算是他的遗愿,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期望的结果,自然不会有异议。

符钧说道:“既如此,那在会议之后,我们便正式在所有茅山子弟的面前,宣布萧师弟成为掌教真人之事。”

杂毛小道仍有犹豫,说符师兄,此事得从长计议才行。

符钧显得很坚决,说不,萧师弟,虚玄真人尸骨未寒,你愿意让他死不瞑目么?

这一句话下来,杂毛小道再没有了推脱的借口。

他这个时候,倘若是再推脱,就显得有一些不负责任了,也会寒了许多人的心。

真正的男人,就得敢于在最困难的时候站出来,对一切困难艰辛说操。

而且虚玄真人有一句话说得对。

现在来当那个掌教真人,不是一种享受和荣誉,而是责任。

是沉甸甸的责任,成千上万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每一个决定,都将会影响到许许多多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杂毛小道走上前来,环视了一圈众人。

他开口说道:“很惭愧,在座的诸位,有的人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对于一个曾经做过掌教真人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很不称职,不过既然大家对我如此期望,我再扭捏,实在就有点儿娘们了——好,当着死去的虚玄真人跟前,我也表一个态,那就是我萧克明,一定会竭尽全力,处理好这一次的茅山危机,并且按照前辈的意志,将茅山发扬光大。”

他的表态得到了众人的肯定,我能够感觉得到,他这话儿一说出来,整个房间里面的精气神儿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

很多人的脸上终于没有了迷茫,变得坚定了许多。

杂毛小道这人成熟稳重了许多,表达了态度之后,让刘学道这位场中资格最老的领导层来讲话,而刘学道也没有拿捏,点了点手中的信件,然后对众人说道:“虚玄真人在写给我的信里面,提到了陆言。”

我?

我愣了一下,感觉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的头上来,有些心虚地说道:“说我什么了?”

刘学道说道:“他说你是他师兄的弟子,不过机缘巧合,并无太多传承关系,也没有真正拜师,而且还有师承,自成一派,但他觉得既然他师兄虚清真人说了这话儿,让你来当那外门长老,肯定是有道理的;这事儿主动权并非在我茅山,而在你陆言手中,所以希望我能够开通一些,说服长老会,让你能够点头。”

我有些感动,没有想到虚玄真人居然还考虑到了我,而且并无逼迫,采用的是侧面迂回,给我创造优良的条件。

我说比如?

刘学道说在这里我也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虚玄长老的意思,是陆言本身就是当今一流乃至顶尖的高手,出生环境和生活习性,皆与茅山不同,所以希望能够开辟一种先例,让他成为客卿之类的外门长老,不给太多的约束,只希望他能够参与茅山的决策,提供帮助便可,诸位可觉得妥当?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是心存疑虑,而这个时候,施长老越众而出,表达了支持的意见。

她说的时候,重点提及了我这一次对于茅山的滔天大功。

这事儿感染了所有的人。

这意见得到了一致通过,而在征得了众人的同意之后,刘学道看向了杂毛小道。

这个时候,重新回到茅山掌教真人之位的杂毛小道,才是对我的最好邀请者。

杂毛小道走上前来,看着我,说陆言,留下来帮我吧,好么?

第三十二章 黄帝御女经,陈抟胎息诀

有陆左之前帮忙的兜底,我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懂事,傻乎乎的拒绝。

正如同杂毛小道继任茅山宗掌教一般,我成为外门长老,荣誉和地位都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满满的责任——现如今的茅山,外忧内患,漏洞百出,大半人死于此番劫难不说,重建宗门之事来日方长,如何审理这些入侵者,如何协调有关部门,如何将那些出卖茅山的硕鼠找出,如何将这大仇报了去,都是当前领导班子必须面对的问题。

杂毛小道于我,有知遇之恩,也有救命之恩,我拿他当兄弟,当大哥,而对于茅山宗这个宗门,我的心里也是十分认可的,愿意融入这一个集体,为这个英雄层出不穷的宗门做一些事情。

现如今既然人刑堂长老都说了,对我没有任何过分的约束,只是希望我能够成为茅山宗客卿一般的人物,参与茅山的决策层,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接下来的时间,在场的人确定了一下当前茅山的领导班子,又聊起了后面的一些安排和事务,以及每个人当前的任务,然后散会。

我也领到了一个任务,就是代表茅山,完成与屈胖三修复山门的对接,全力保障屈胖三的任何要求。

呃……

众人谈及这个事儿的时候,告诉我,说我的责任重大,因为修复山门,防止灵气外漏,这才是茅山最为根本的事情,无论屈胖三有任何的要求,茅山都会全力满足,绝对得将这位小屈先生给伺候得舒舒服服,早日完工。

很显然,屈胖三平日里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形象,给除了杂毛小道之外的所有人太多的不安全感,希望本着“近水楼台”的想法,让我来制住他。

这事儿对于别人来说,千难万难,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好差事。

散会之前,大家约好明日将会议的结果公布,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本着“事急从权”的原则,完成一个简单的权力交接。

散场之后,杂毛小道被众人围住,商讨各自的问题,而我走到了清池宫外边的广场处时,却被一人拦住。

那人拱手,对我说道:“陆长老,刑堂长老有请。”

啊?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量对方,瞧见是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有些疑虑,那人瞧见,脸上挤出几分微笑,开口说道:“陆长老不用误会,我是王欢喜,跟着冯师兄做事的刑堂子弟,我师父就在不远处的偏殿,且随我去。”

他掏出了刑堂弟子的黑色令牌,给我打量。

那令牌上面有刑堂弟子的名讳、堂口与师承,我瞧见之后,这才安心一些,说道:“不好意思啊王师兄,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我有点儿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哈哈……”

王欢喜赶忙摆手,说陆长老可别这么称呼我,您的辈分多高啊,叫我一声“欢喜”就好。

我说不如叫做欢喜哥?

他给我这充满江湖习气的称呼吓得连忙摆手,我笑了,说你师父也说了,我是外门的客卿,跟你们不是一个系统,辈分什么的,各论各的,用不着太过于拘谨。

王欢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陆长老当真是平易近人啊。

想了想,他又说道:“我昨天有幸见过您大杀四方的英姿,当真是天神返世,当听说您要加入我们茅山,好多人开心得很呢……”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走,转过两道长廊,来到了一处花园后面的偏厅,从里面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王欢喜推门而入,我瞧见刘学道长老坐在厅堂左边的轮椅上,身后站着一道童。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我进了房间,刘学道朝着我笑了笑,说陆言,你来了?

天可怜见,这位近乎面瘫一般的老道士,我还真的没有瞧见过他有几次笑容的,此刻这般平易近人,让我下意识地后背一凉,总感觉有一些不对劲儿,不过还是客套地点头,说嗯,您找我有事?

刘学道朝着王欢喜和身边的道童挥了挥手,说你们出去。

那两人朝着刘学道躬身,然后退出了房间。

门刚刚一关上,刘学道就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我赶忙上前,说您怎么了?

刘学道咳了一阵,用手巾捂住了嘴巴,方才缓过气来,不过没有跟电视上的桥段一般,手巾拿开,并无鲜血,而他则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没事,就是之前过那一线天的时候,受了一些罡风,年纪大了,抵抗力难免有些低,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说那就好,您也别太操劳了,有的事情,多交给年轻人去干,您放心,既然成为了茅山的外门长老,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让旁人看轻的。

我以为他叫我过来,一为勉励,二是敲打,却不曾想他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大约听过一些你的事情,知道你对于睡觉这事儿,特别有需求?”

啊?

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说您听谁说的啊,我这个人,平日里瞌睡倒是蛮少的,没那么懒。

刘学道笑了笑,说刚才人多,有些话我不太好当众说出,所以私底下跟你交流一下——既然是客卿,自然是有薪资和酬劳的,我茅山只是道家宗门,并不是慈元阁或者荆门黄家那样的江湖大豪,钱财之物少之又少,但千年传承,道门典籍却是数之不尽,作为外门长老,你有在藏经阁随意浏览借阅众典籍的权力,另外虚玄真人还让我再传你一门秘法。

啊?

我说这个,多不好意思啊?

刘学道此刻没有了刑堂长老的威严,反而是平易近人地说道:“正如虚玄真人所说,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是不现实的事情,茅山宗又不是资本家——只是我知道你所学颇杂,不知道什么适合你,所以问了一下萧掌教关于你的情况,经过考虑,现在有两门功法,可以供你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其一为黄帝御女经,此为茅山秘藏的顶级双修功法——当今之世,顶尖的双修功法有四部,分别是藏教密宗的大欢喜禅,龙虎山的龙虎双修术,魅族一门的欲女心经,以及我茅山的黄帝御女经。此法据传是《黄帝内经》未传世的章节,乃九天玄女传授,若是有双修伴侣,彼此交流,辅助主修法门,事半功倍,最适合半路入道之人使用。”

我有点儿尴尬,说这个嘛……

刘学道又说道:“不过我听了萧掌教的话语,却想起另外一门法子来——你也许并未知晓,我也是半路出家,属于带艺入门,我的祖上,有一门功法,叫做《陈抟胎息诀》,乃北宋仙人扶摇子所传,本身相比其他顶尖法门,倒无太多可取之处,但唯独一点,那便是睡梦修行,于梦中觉醒……”

我听着刘学道介绍起那什么《陈抟胎息诀》,顿时就是怦然心动,恨不得猛地一拍大腿,大喊道:“老板,来一打!”

使得,这个《陈抟胎息诀》,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因为它和聚血蛊,简直是太配了。

之前聚血蛊的每一次觉醒,让我于梦中参透,都需要我在危急存亡之时,方才爆发,以至于我习惯性地成为了“坐牢专业户”,然而随着地遁术和大虚空术的出现,使得我变成了当世之间最难把握的修行者之一,现在能够抓到我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而且人家又不是《西游记》里面想吃唐僧肉的妖怪,在打听过了我的事儿之后,在抓到我的那一刻,最有可能的动作,不是将我给囚禁起来,若是一刀把我给捅了。

这样才保险。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再被人囚禁的机会,我如何能够再在聚血蛊之上有所突破呢?

横不能让我将自个儿给关起来吧?

所以这个时候,刘学道的这个《陈抟胎息诀》,正好就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就好像是瞌睡来了递枕头,简直是太贴心了。

只不过……

那个《黄帝御女经》,听起来也挺不错的啊,倘若是我能够学了,来日的时候,与虫虫做一些羞羞的事情,还能够增强修为,这简直是太美妙不过了……

哎呀,好难抉择呢。

我有点儿犹豫,那纠结的表情落在了刘学道的眼中,他突然笑了起来,说既如此,两道法门都传于你罢。

啊?

听到这话儿,我顿时就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拒绝,说这怎么好意思?

刘学道摆手说道:“相比你对茅山的帮助和贡献,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切莫推辞,你我都是同门,扭扭捏捏,小儿作态,实在是太跌份了——你且过来,这两门手段,全在我的脑子里,听我给你慢慢说来……”

两小时之后,我走出了清池宫,越过那还带着血腥味儿的广场,忍不住地抬头望天。

当下月朗星稀,已然是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