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转身,却忘了身后就是何知礼的胸膛,如此一来,反而把自己往他怀里送去。

她要再退,却被何知礼箍住,“你是陀螺么?不要再动了。”

路渺渺仰着头问:“那学长为什么还不放开我?”

他掀起唇角,故意问道:“放开你你不是又要跑么?”

那他就能这样抱着她么?

路渺渺试图挣脱,何知礼却忽然对她说:“抬一下头。”

路渺渺下意识抬起,看向夜空,正好一道明亮的白光从眼前擦过,极快,还未被眼球捕捉,就消失在地球另一侧。

然而这一下之后,一颗接一颗的流星从远处陨落。

在繁星茫茫的夜空,独占鳌头,亮眼得不可思议。

路渺渺原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然而这场陨石雨太过盛大,仿佛夜空为自己洗礼,一簌簌接二连三地沉落。

光芒映入瞳仁,让人忍不住驻足。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许愿?”

何知礼的声音在她耳后,沉沉的,通过夜风徐徐送进她的耳朵。

他说,俯低身体,一个字一个字地:“希望你能忘记从前,给我光明正大追求你的机会。”

第27章 第27章 chapter 27

小客人…是指她说他是私家司机?

那天何知礼在公寓就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送她会学校, 愿意当她的私家司机。

只不过那时路渺渺太过紧张, 根本没有仔细追究他话里的深意。

现在, 夜晚阒寂,万籁无声, 只有头顶一簇簇流星滑过, 显得何知礼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在她肩窝埋首, 声音灌进她的耳朵:“希望她不要再拿我父亲的事拒绝我,更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他低声克制, “还希望她吃我为她准备的东西,让我以后有为她服务的机会。”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臂一下一下将她箍紧,就像那时候在酒吧一样, 明知不可,却抵不过身体的本能。

他想靠近她, 想了解她, 想情不自禁地为她做更多事。

他早就应该知道,从主动接送她第一次开始,就已经违背了意志。

如果真的厌恶,完全可以让别人代劳,没有必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亲自接送。

她和他父亲见面又如何?他千方百计地阻拦,真的只是为了当年看见的那一幕么?

那么又为何会在她被人污蔑的时候,如此在意,以至于还未完成头上的工作, 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知渺福利院开捐款证明?

他对她说是高阳求他帮忙的,其实不是。高阳在帖子里跟人掐架,根本没有想起来求他。

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说不出为什么要帮她,所以选择拿高阳当挡箭牌。

如果真的厌恶,他应该厌恶自己。明知不能靠近,他和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沟鸿,却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被她吸引。

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她穿着精致礼裙趴在窗户上朝他扔纸团,还是她带他去喜欢的饭馆和他吐露心事,又或者,是她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攻击时露出的脆弱?

不,或许都不是。

何知礼仍旧记得他去图书馆那日,窗外阳光晴好,窗内的女孩安然熟睡。

她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指,褪去人前的骄傲自信,对着他小声地说“妈妈,不要骂我”。

后来他在她书里掉出的纸上看到习题,认认真真的笔迹,无论做错了多少遍,都坚持求解出正确答案。

习题最后,她用铅笔自己夸奖自己——

“渺渺,你真棒。”

多么幼稚。

却让他的心情有一瞬的塌陷。

大概同样理解,这种得不到关怀却渴望被关怀的心情。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她一次牵手,在他心里播下种籽,还未来得及发现,已经长成参天。

所以在她说出不想回家的时候,带她回家;在她误会他同情她的时候,怒不可遏;在她去酒吧找他的时候,明知可能性很低,还是希望她能在意。

那天晚上他只是胃痛,还没有醉酒。

他所做的一切,走不动路,拿不了钥匙,不让她买牛奶,都是蓄意把她留下。

这样用心良苦,见不得光,却催生出一种不该有的满足。

只是看着她睡在沙发,就无比满足。

所以必须有人打破这种情愫,将他带回残酷的现实。

他不畏惧何向恒的出现,不如说是有一种解开疮疤的解脱。从他得知自己心意的那天起,就料想会有这样一天。

他愤怒的是路渺渺拿他父亲搪塞他——

那算什么?

他还未尝试,做出努力,就被她一棍打死。

于是他今天过来,推翻她的理论,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他在对流星许愿,却每个字每个字都是说给她听。

现在,你听到了么?

路渺渺不仅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她仍抬着头,乌眸被夜晚衬托,流转皆是光辉。“学长难道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么?”

何知礼没有松开她,声音还是低低的,“既然不灵,那你帮我实现吧。”

路渺渺说:“可是学长的愿望太多了,我应该帮你实现哪一个?”

何知礼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身体转到跟前,面对着面,微微弯下身体,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徐徐说:“第一个。”

何知礼与路渺渺离开很久,烧烤架无人顾及,高阳只好自告奋勇地拿起烧烤钳,给大家烤肉。

可惜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没一会儿,就将周围弄得烟雾缭绕,不忍直视。

就在他快点燃一整座山头的时候,终于看见前方人影绰绰,何知礼大步回来。

他欢欣鼓舞地朝何知礼挥手:“老二,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快断粮了!你去哪了…”

话问到一半,在看到何知礼脸上的表情时,蓦地停住。

他下意识地退缩,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上回老二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还是在他和渺渺小学妹吵架之后,他脸色沉得能下雨。

现在渺渺小学妹不在,谁又惹他生气?

正这么想,高阳就看见何知礼身后挡着一个纤细身影。

路渺渺露出半个身子,乌润圆眸笑笑看他,“高阳学长是不是不欢迎我?为什么不问我去哪了?”

轻松自然,与何知礼的低冷压抑形容巨大对比。

第28章 第28章 chapter 28

截然不同的态度, 蔓延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微妙。

他们一个在前, 一个在后, 分明保持着一定距离, 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俩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高阳联想何知礼难看的脸色, 故意揣摩道:“那小学妹和老二去了哪里?”

这句话问得很巧妙, 故意将他们两个一起提, 只要路渺渺回答,就是承认刚才跟何知礼在一起。

可路渺渺不会轻易上当, 指着头顶夜空说:“山上这么小,能去哪里呢?当然是去看流星。”

她眨了眨眼睛,“顺便还能偷听何知礼学长许愿。”

“许愿?”高阳仿佛发现新大陆,吃惊得不得了, “老二会对着流星许愿?”

路渺渺却不会再对他细说,转身离开这个对方, 和谢家音一起去观看望远镜。

高阳只好去问何知礼, “老二,你许了什么愿望?”

何知礼不语,乌沉沉的目光注视着远处兴致盎然的女孩子,下颔绷紧,一寸不移。

刚才他对路渺渺说完那些话,原以为她的态度会软化,没想到她只是看着他,干脆利落地说:“不要。”

何知礼瞳孔收缩, 问道:“为什么?”

她掀起红嫩嘴角,乌黑眼睛盛载他的深意,“你说过我那么多不好,我凭什么要因为你一句话就忘记?”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小小年纪,轻浮轻佻。他说她的这些话,她可都还记得。

何知礼握着她的肩膀缓慢收紧,“那你怎么样才会忘记?”

“不知道。”路渺渺说,拂开他的手掌,“女孩子都很记仇的,按照学长的行为,大概早就被判为死刑了吧。”

“…”

这就是何知礼脸色如此难看的原因。

第二被拒绝,而且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死刑”,任谁都不会多高兴。

何知礼一言不发,高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苗头,恍然大悟道:“老二,你是不是向渺渺学妹表白了?”

何知礼冷眼看他。

他毫无意识地补刀道:“她拒绝了你?”

何知礼沉着脸,“你可以选择不说话。”

这个反应…看来八成是被他猜中了。高阳心虚地一笑,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怎么向渺渺学妹表白的?”

何知礼当然不会告诉他,走到前方的烧烤架后面,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烤肉。

那样低声下气的一面,他不会再在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面前表现。

高阳不死心,又跟过来问:“老二…”

何知礼皱着眉头,不客气地问:“能闭嘴么?”

高阳大吃一惊,担心地道:“你刚才向渺渺学妹表白的时候不会就是这种态度吧?”

当然不是。

他已经被判为死刑,难道还想被她全盘否定,永世不得超生么?

何知礼没有说话,高阳就以为他是默认,顿时大叹:“难怪渺渺学妹拒绝你,你这种态度,就是追一百次人家也不同意,我告白成功的机率都比你高啊!”

何知礼眯着眼睛,“你说什么?”

“你不信?”高阳反问,以为他怀疑自己,转身走进帐篷,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对着远处的路渺渺说:“小学妹,你刚才是不是没吃东西,我这里有一包大米饼,你要吃吗?”

路渺渺闻言,从望远镜里收回视线,朝他看去。

她刚才跟何知礼赌气,确实什么都没吃,这会儿也很饿,就没有忸怩,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接下,弯起眼睛对高阳说:“谢谢高阳学长。”

那样自然与满足,从未在何知礼面前展露过。

高阳又说:“小学妹,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何知礼眉角一跳,想起高阳刚才的宣言,立刻伸出手臂,拽着他的后衣领往身后拖去!

“给我闭嘴。”

高阳被勒得说不上话,很快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在半空挣扎。

路渺渺不解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何知礼松开手,把高阳扔在一边,对上女孩乌润漂亮的双目,顿了顿,解释说:“没什么。”

路渺渺:“?”

他说:“他只是想捉弄你,不用管他。”

路渺渺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多问什么,拿走高阳送的零食,就转身离去。

“咳咳…”

直到路渺渺走远,高阳才痛苦地从地上坐起来,问道:“老二,你拦着我干什么?你真的以为小学妹会答应我不成…”

他揉了揉脑袋,却还不忘继续补刀:“不过,小学妹对我确实比对你温柔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知礼问道:“为什么?”

他咧嘴一笑,很有几分幸灾乐祸,“因为我从来不对女孩子冷嘲热讽。”说完见何知礼目光一沉,立即改口,正经起来,道:“而且追女孩子不能太高高在上,要懂得投其所好。老二,你端的太高了…偶尔还是要放下身段。”

*

他们只在山上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收拾好东西下山回去。

因为流星雨一直下到昨晚凌晨,路渺渺睡得比较晚,起得又很早,一到了车上,就忍不住闭起眼睛睡去。

山路崎岖不平,一路很是颠簸。路渺渺脑袋倚着玻璃,时不时被震得朝上面撞去。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因为没有睡醒,实在不愿睁开眼睛,就强忍着没有醒。

旁边伸出来一只宽大的手掌,大概实在看不下去,轻轻贴着她的脑门,将她的脑袋往另一侧带去。

朦胧中枕上一个宽阔的肩膀,虽然触感很硬,但跟没有温度的玻璃比起来,实在好太多了。

但是,是谁的肩膀呢?

路渺渺来不及细想,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以后,越野车停在S大门口。

路渺渺被谢家音叫醒,车上已经只剩四个人,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谢家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何知礼学长早上要开一场会,高阳学长先把他送回公司了。”

路渺渺点着头,想了想,还是问:“刚才我身边坐的是谁?”

“当然是何学长了,刚才他下车的时候,还特地让我们不要叫醒你。”谢家音说,“渺渺,你没有印象啦?”

她当然没有印象。刚才太过疲困,一上车就睡着了,哪里注意身边坐的是谁。

路渺渺“哦”了一声,缓慢地,没有再说什么。

——难怪她刚才觉得冷飕飕的。

和高阳道别之后,路渺渺跟一起回到宿舍。

钟玉和徐灿灿没有去看流星,帮她们答了两节课的到,此时见她们回来,纷纷好奇地询问详情。

路渺渺从她们身下钻出,翻开背包拿出手机。

山上没有信号,她的手机一天一夜没有响起。

刚才路上忘了注意,现在才想起来查看。

昨天是外公出院的日子,妈妈说过会打电话通知她。然而消息页面空空如也,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

路渺渺觉得有些意外,一般就算妈妈不和她联系,外公也会打电话给她。

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走到阳台,给家里的宋姨打了通电话。宋姨告诉她外公已经平安出院,正在卧室休息,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宋姨语气犹豫,仿佛在隐瞒什么事情。

路渺渺正要问,那边传来外婆说话的声音,宋姨连忙应了一声,就匆匆和她道别。

路渺渺心有疑惑,然而她下午有课,晚上还要上晚自习,这会儿实在没什么精力,就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先爬上床休息。

睡完觉精神稍好,后天要交一篇论文,晚自习结束后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又去了图书馆。

不知不觉到了闭馆时间,路渺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窗外夜色深浓,月朗星疏。

路渺渺收拾好东西,就往楼下走去。

这里距离宿舍区很远,而且又不是期末这种要紧关头,所以来图书馆的人不是很多,出了门,宽长的梧桐道上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