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问她,眉眼真诚,“我为什么要和陌生人走?”

路渺渺愣住,然后低头轻轻一笑,摸着他的头道:“你说得对。”

既然陌生,何必在乎?

路渺渺想通这一切,心经豁然开朗,起身正要和男孩道别,就感觉一颗一颗雨滴砸了下来。

正好砸在她的脸颊,湿漉漉的冰凉。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雨水从天空掉落,很快打湿面前的土壤。

男孩几乎从地上一跃而起,拉着路渺渺的手说:“下雨了,我们快回去!”

说着,不管路渺渺同不同意,就带她往福利院跑去。

*

这时候正值下课,福利院里充满热热闹闹的声音,每个孩子都在争相往楼里跑去。

短短一路,雨水就越下越大,有倾盆之势。

路渺渺的衣服被打湿,终于和小男孩一起躲进福利院的屋檐下。

她站定,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了的雨势,有些惆怅地抿起嘴角。

她虽然不急着回去,但一直在这里避雨也不是办法吧?

谁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仿佛猜到她内心的想法,刚才负责清扫院子的护工走过来,对着她道:“这场雨下得急,今天晚上估计停不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整理出一个房间,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路渺渺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反正她明天早上没有课,到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护工见状,立即热心地帮她整理好房间,带她过去。

楼里比她上回来时翻新了很多,墙壁整洁,没有再出现脱落的行为。

护工将她领到一间房门口,说道:“我们都是住的集体宿舍,这是唯一一间空房子,设施有点简洁,你不要介意。”

路渺渺看了一圈,有床有椅,被子枕头一应俱全,还有准备好的牙刷浴巾,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她说:“不会,谢谢你们。”

护工笑容热情,“那我先去照顾楼下的小朋友,你先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下楼告诉我就行。”

路渺渺点头,看着她离去,才关上房门。

窗外一片漆黑,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她拿出手机,正想看看几点,就见屏幕出现的通知——

12通未接来电和1条微信消息。

其中两通电话是谢家音打的,其他都是来自何知礼。

路渺渺先点开何知礼的微信消息。

很简单的一句话。

wuli:在哪里?

路渺渺转了转眼珠,没有直接回复。

千层渺: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回复完,就不再管他,给谢家音回了一个电话,便拿起浴巾走进卫生间洗澡。

窗外雨势瓢泼,雷鸣电闪。

等到路渺渺洗完澡出来,雨势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路渺渺不仅庆幸还好刚才没有执着于回去,否则别说回家,就是山路也走不出去。

她放下半湿的头发,踩着空空荡荡的拖鞋,正准备坐在床上,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路渺渺坐起身体,歪了歪头。

这时候,是谁?

她以为是刚才那名护工给她送东西,就没有多想,穿上拖鞋,走到门口为对方开门。

然而门板打开,门外站的却是另一个人。

何知礼穿着深灰色衬衣,大半个肩膀都被雨水打湿。

衬衣贴着他的身躯,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他头发也湿的彻底,被他全部捋到后面,一根根往下滴着水,顺着他流畅的下颔滑落。

他看着她,嗓音沉沉,缓慢地说:“谁说我找不到你?”

第33章 第33章 chapter 33

门扉洞开, 涌入一阵彻骨的寒凉。

路渺渺望着门口的人, 睁大眼睛, 怔怔地张口:“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会来这里, 就连谢家音打电话问她,她也只是说在外面住宿。

外面, 多么广泛的范围。

他是怎么找到的??

何知礼迈步进屋, 声音清冽, 裹挟外面的寒意,“猜的。”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却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哪有那么容易猜到?

他去过她的学校,她的舍友说她一直没有回去。后来又去了她每个周末都会去的插花室,依旧没有她的影子。

如果不是她刚从家里回到学校,他大概还会去一次穆兰道老宅。

她说她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唯一没找过的地方就是这里。果不其然,她在。

路渺渺跟着他的脚步后退, 仰着头问:“为什么要找到我?”

何知礼不答反问, 黑眸深深,“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

路渺渺粉红的的唇瓣抿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大概和这里的孩子同病相怜,能够产生一些慰藉的情愫。

如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何知礼说:“我见到了宋赞。”

路渺渺微怔。

他又说:“他跟我说你去了宋明誉的公司。”

路渺渺不吭声,指尖不由自主地蜷起,将指节也绷得微微泛白。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过。一旦她对什么事情出现抵触,就会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动作。

何知礼不着痕迹地看着,还要说什么,她已经道:“只是普通的见面而已,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何知礼俯身,对上她的眼睛,“那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路渺渺眼里的冷嘲褪去,“什么?”

他说:“我说过,如果宋家的人再找你,可以和我联系。”

路渺渺怔忡,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不找他?

何知礼乌沉沉的眼光注视,仿佛撬开她心里的冻层,一点一点透出光的缝隙。

她还在坚持,“只是一点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让人给你送礼物,为你投资八位数的项目,这些也是小事么?”何知礼拇指婆娑她的脖颈,一个字一个地说:“我只是出差两天,不代表不知道你的一切。”

路渺渺唇角抿起,想躲避他的触碰,却被他下一句话钉在原地:“囚犯也有想不想被人觊觎的东西。”

许久,路渺渺才转移视线,向后退了一步。

她拿起刚才擦过头发的毛巾,扔给他说:“比起我,学长还是先关心自己吧。外面这么大的雨,你不怕来的时候出事吗?”

何知礼接住,唇角不由自主地掀起,“如果不来,怎么知道你躲在这里。”

*

路渺渺将自己刚才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调好模式。

她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所以今天晚上必须把衣服晾干。

身上穿的这件睡衣是护工新买的,一次都没有穿过。护工和她的身高差不多,就把这件睡衣借给她穿。

路渺渺很是感激,尤其是何知礼来了之后。

做完一切,路渺渺关上洗衣机盖,朝外面走去。

然而在看清屋里的男人后,猛地定住脚步——

何知礼不知何时脱去上衣,背对着她,正在用她拿给他的那条毛巾擦头发。

他身材结实,举手的动作牵扯着背后的肌肉,显得腰身也更加紧窄。

明明穿上衣服时不怎么明显,脱下衬衣却每一处都蕴藏着男人的力气。

路渺渺无比诧异,“你干什么?”

男人闻声,回身朝她看来,眉眼自然,语气坦荡,“擦头发。”

路渺渺:“…”她当然知道他在擦头发,但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脱衣服?”

何知礼眉梢抬起,仿佛她问了一个多么无聊的问题,“衣服湿了,不脱还能怎么办?”

可是…也不用在她的房间脱吧?

这里是福利院,又不是他的公寓,万一有人进来敲门,那该多么尴尬。

似是故意跟她过不去,路渺渺刚这么想,门外的敲门声就再次响起。

她心一跳,眼睛看向何知礼,这才想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个房间的。

然而时间容不得她多虑,她把门打开半条缝隙,就看见刚才的护工站在门外。

护工满脸笑容,对她很是热心,“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房间的衣柜里有几张多余的被子,如果觉得不够可以拿出来盖。”

路渺渺没想到对方是为这而来,连忙道谢,想了想,又问:“你们这里有多余的衣服吗?”

护工问道:“衣服?”

路渺渺点头,抬起手臂比了一个高度,说:“大一点的,最好能这么高。”

护工这可犯起了难,他们院里只有乳臭未干的小孩,没有那么高的男人。

要找这么大的衣服,很不容易。

护工挠了挠脸颊,“我…我试试吧。”

路渺渺感激不已,见对方要走,又问道:“对了,你们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虽然她不是没有跟何知礼共处一室过,但是这里只有一张床,连沙发都没有,总不能两个人睡一张床吧?

护工问:“你不想住这里吗?”

路渺渺忙说不是,“我帮我朋友问的。”

护工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刚才一名英俊的男人走进孤儿院,她们可是都看到的。

冒着大雨来找人,任谁都不会弄错他们的关系。

“有是有,不过儿童床都定制得比较窄小,你男朋友的身高应该睡不下。”护工说,有些苦口婆心,“而且你男朋友千里迢迢过来找你,你要把他赶出去吗?”

路渺渺:“…”

路渺渺想解释何知礼不是他的男朋友,然而从身后却伸出来一只手,拦住路渺渺的话语。

何知礼对护工说:“没事,我就睡在这里。”

等到护工离去,他关上门,对路渺渺道:“你不用担心,你睡床,我睡地板。”

他说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路渺渺抬头回视,深表怀疑。

真的不会做什么吗?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虽这么想,却不能真正把他赶出去。

毕竟外面还下着大雨,而且他是为了找她才过来的。

*

没多久,护工把找好的换洗衣服拿上来。

这里没有果然没有跟何知礼一样高大的男性,只有一名年过四十的院长。

护工从院长那里借来了一套衣服,是很具年代气息的海魂衫和牛仔裤,蓝白相间的条纹搭配宽敞的裤筒,像上个世纪的装束。

只不过衣服保存的很好,几乎看不出破旧的痕迹。

何知礼接过,向护工道了谢,便关门走去洗澡。

此时已经深夜,屋外没有人声,只有雨水落于窗台的噼啪。

路渺渺坐在床沿,原本想等何知礼洗完澡再休息,可是忍不住,困意逐渐袭来。

等到何知礼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路渺渺已经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饶是如此还不忘把他的床铺铺好,就在地面,距离她的床头十万八千里。

何知礼掀起薄唇,对地上的床铺视若无睹,直接迈过来到少女的床边。

今晚天气潮湿的缘故,她洗完澡那么久,乌发仍旧未干。被她压在身下,一缕贴着柔嫩的脸颊,衬得那张脸蛋愈发清透嫩白,像一尊漂亮的玉瓷,完美而毫无瑕疵。

何知礼弯起身躯,将她从床上唤醒。

路渺渺是真困得不轻,被他叫醒还睁不开眼睛。

她揉着乌润的眼眸,却看清他身上衣服的时候,忍不住轻笑。

何知礼问:“笑什么?”

路渺渺说:“学长穿成这样好奇怪。”

像砖红墙报上走出的人物。

不过他身高腿长,肩膀挺括,什么衣服都能撑得起来。这件衣服样式虽古旧,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不同的味道。

何知礼什么都没说,把吹风机的电源插上,坐在她的对面道:“过来,把你的头发吹干再睡。”

路渺渺抗议,“能现在就睡吗?等一会就会干的。”

说起来,他为什么在她的床上?

这本是最该关心的问题,然而路渺渺的头脑被瞌睡侵蚀,已经无暇思考。

何知礼说不能,把她的身体扶起来,打开吹风机的开关,便亲自给她吹头发。

她的发丝柔软,带着一丝丝凉意,从他的指缝穿过,像一道道柔软的钩子,将他的整颗心都缠绕。

他一点一点细致地吹,直到将发尾也吹得没有一滴水珠。

路渺渺早已闭着眼睛,困得失去意识了,察觉他关掉吹风机以后,身子一倾,就软软地倒在他身上。

她唇瓣擦过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灼伤他的皮肤。

偏偏还在问:“学长…吹好了吗?”

何知礼声音莫名的哑,“好了。”

她轻轻“哦”一声,就枕着他的肩窝继续熟睡。

何知礼叫她的名字,“渺渺。”

第一次,沙哑的,沉重的,磨人的耳朵。

路渺渺偏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