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渺渺信口胡诌,“京酱排骨,糖醋里脊,凉拌茭白…”

她会吃这么多东西?

何知礼明显不信,他给她做了七天的饭,对她的饭量了如指掌。她晚上最多只吃两个菜,而且极讨厌茭白。

“路渺渺,”何知礼严肃地叫她的名字,明知道她在撒谎,“去吃晚饭。”

现在?路渺渺把手机举到面前,看了看时间,凌晨00:13。这个时候还吃什么晚饭?

她说不要,“这时候吃东西我会胃疼的。”

何知礼不语,却也知道她说得没错。这种事情原本就急不得,她不喜欢吃饭,他逼着也没用。

何知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微不可察地停顿,和她聊起别的事情。

恒生集团前阵子在澳洲开立了一家分公司,明年下半年成立,如果顺利的话,大约会从总公司调取一部分员工。

屋里暖气舒适,被子柔软,一点一点侵蚀路渺渺的神智,她问:“你会去吗?”

何知礼说:“不会。”

那他和她说这个干什么?

路渺渺不解,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哈欠,正要和他道别,就听见他低声问:“渺渺,你喜欢国外么?”

路渺渺动作微顿,然后轻轻摇了下头,“不喜欢。”

“为什么?”

她敛着长长的睫毛,语气认真,“因为不喜欢孤身在外的感觉。”

何知礼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路渺渺困意越来越深,思绪混沌,以至于后来何知礼再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只记得他们打了很长的电话,最后她睡着的时候,都能听到电话那头平淡的呼吸。

*

路渺渺一连在家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她基本没有出门,都是在床上休息,练琴的时间也缩短到两个小时。

宋姨每天早晚来给她揉药油,效果很显著,三天以后脚踝的肿胀就全部消褪,下地走路也没有问题。

脚好以后,路渺渺的时间又恢复成早上练琴,中午休息,下午继续练琴的模式。

不过也没关系,每天下午自由练琴时间,她都会用ipod下载好几首钢琴曲,趁钢琴教师下楼的时候开始播放。

老师只要听到门里有钢琴声,就不会上楼来查看。

路渺渺每次都是趁着这个时间出去。

傍晚回来的时候,宋姨会替她打掩护。

宋姨对她从小就好。她五岁的时候外公外婆没时间送她去幼儿园,都是宋姨代劳。

宋姨自己也有两个孙子,但是对他们却远远没有对路渺渺好。

所以路贞这样的做法,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赞同。

不过路老爷子和路夫人不在家,她身为佣人,自然更不好说什么。只有在路渺渺每次偷偷出去玩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至于路老爷子和路夫人,前不久就去了巴黎。

路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服装设计师,经常出席各大奢侈品牌的当季新品秀。这次应邀去巴黎参加一组时装展,正好路老爷子也要去那边谈一笔生意,两人携手,一块同行。

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宋姨给路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顺道说了些家里的事情。

当然也包括路贞强迫路渺渺练琴。

果不其然,路老爷子听后大发雷霆,当晚就拨通路贞的号码,厉声问道:“渺渺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你给她报那些乱七八糟的比赛干什么?她现在学的哲学,不是音乐,你还没有弄清楚不成?”

路贞正在翻看文件,闻言面色不改,“她寒假也没有别的事情,练练钢琴有益于手指灵活性。”

这是什么理由?

路老爷子说:“钢琴什么时候练不行,非要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那里?!渺渺以后要当艺术家不成,你让她那么拼命干什么?”

路贞轻哂,“宋姨告诉您的?”

“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你现在立刻停止这些行为。”路老爷子在那边命令。

路贞停顿片刻,想了想说:“我可以不强迫她弹琴,但这场比赛她必须参与。”

她道:“她的钢琴底子很好,完全能够在比赛中获奖,不要平白错失了机会。而且我已经和主办方说好了,违约是很糟糕的行为。”

说完,不等路老爷子有任何反应,就挂断电话。

她在书房站立片刻,朝外走去。

走廊传出优美的琴音,一声一声婉转动人。

路贞脚步顿了顿,走向琴房。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但是琴房里的少女却仍旧没有停止,低头练琴。

窗帘紧闭,头顶的洋蓟灯散发着淡淡光晕,笼罩在少女周围。

她微侧着头,长睫掩映的黑眸盯着面前琴谱,偶尔翻动一页,练习得很认真。

路贞站在门外,静静地看。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少女曾经对宋明誉说的那些话。

她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控诉她不够关心她,对她不够好。一条一条列出她的罪行。

那个时候路贞才知道,原来她对她有这么多不满。

然而也只是一瞬,路贞收起思绪,抬手敲了敲门,对门里说了声“早点休息” 便转身离去。

路渺渺停止弹琴,偏头望向路贞的背影。

她微微转动眼珠,动了动身体,从身下拿出翻墙时用到的绳索,拂了拂裙摆,走回房间。

*

冬天渐渐转深,不知不觉就到了一月底。

远处银杉树坠满积雪,山道覆厚厚一层白,从路渺渺的房间望去,银装素裹。

路渺渺早早地起床,带初七去山道遛弯。

最近她都会这个时间出门,因为初七好动,每天都需要人带着去外面走一圈。

以前是宋姨的工作,现在被路渺渺揽了下来。

清晨的空气很有些冷冽,寒意迎面,冻得人鼻头发红。

路渺渺缠了缠脖子上的围巾,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落羽杉下站着一个人。

何知礼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脖子缠着一圈羊绒围巾,背后靠着光秃秃的树干,正在等人。

初七看见他,兴奋地叫了一声,不等路渺渺反应过来已经扑到他的脚边。

它蹭着何知礼的裤管,呜呜叫着,一副讨好的表情。

何知礼低头看它,然后从身后的车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掀开盖子,放到它的面前。

初七立刻迫不及待地把头埋了进去!

路渺渺忍不住上前抗议道:“学长不要给初七吃这些东西了,这几天我喂它的罐头都不吃,以后只吃你煮的东西怎么办?”

“不是很好么?”何知礼直起身子,黑眸定定地看她,“大的小的都由我养。”

路渺渺:“…”

最近何知礼都会来她遛狗的地方等她。

有时候是给她带早饭,有时候陪她一起遛,反正这条路很长,就算晚回去一会儿也没有人注意。

路渺渺没有追究他话里的意思,把牵狗绳塞到何知礼手里,自然道:“好冷啊。”

何知礼看她一眼,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心,十指缠扣,放进他的外套口袋。

“吃过早饭了么?”他问。

路渺渺摇头,“没有。”她都是习惯遛完狗再吃早餐。

何知礼捏捏她的手心,然后说:“我给你也带了早饭。”

“是吗?”路渺渺好奇,“是什么?”

“在车里。”

路渺渺依言走到车边。

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来的,车前的玻璃结了薄薄一层霜。

副驾驶上放着另一个保温盒,她打开,里面是和初七吃的一模一样的牛肉羹。

路渺渺有些失望,转着眸子控诉,“你让我吃狗食啊?”

何知礼低笑,掀起唇角:“你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她都是他的女朋友了,怎么能和初七吃得一样?

难道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吗?

尽管他炖的牛肉羹也非常好吃就是了。

路渺渺想抗议,刚准备说不吃,何知礼就继续道:“后座还有。”

路渺渺回头,果见后座放着一个更标准的保温盒。她伸手拿过来,里面的食物仍旧冒着温温热气,第一层是酥脆金黄的炸牛奶和生煎包,第二层是鸡蛋卷饼,最后一层是鲜味扑鼻的小馄饨。

“…”

果然,都是套路。

路渺渺坐在车里吃完早餐,还剩下一大半,通通都留给何知礼。

她见时间不早,从何知礼手里接过牵狗绳,便要道别。

何知礼顺势握住她的手,问道:“明天有空么?”

整整一个寒假,他们只出去过一次。其他时间都是靠电话联系,即便能见面,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见即别。

哪里像情侣,分明是偷偷摸摸约会的小情人。

路渺渺犹豫了下,她要参加的比赛很快就开始,这几天练琴的时间特别多,钢琴教师看得也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来。

“出来吧,”何知礼弯腰,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

路渺渺思考片刻,还是说好。

回到家里,客厅出奇地平静。

沙发旁边摆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路贞站在一旁,正在和纪叔打电话。

“早上十点的飞机,车停在门口就可以…我一会带着她出去…”

路渺渺指尖微动,看向跟前站着的何助理,问道:“谁要出去?”

梁助理镜片下的双目闪了闪,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边路贞已经打完电话,看着她说:“你。”

她解释:“那边临时决定要组织一场初赛,我打算先送你过去熟悉一下环境。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到了那边会有人接你。手机号码也不能再用,我会为你准备一个新号码。”

第51章 第51章 chapter 51

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机场。

路渺渺走下车,梁助理将她的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

路贞几乎不给她准备的时间, 带着她走进机场入口, 取票,托运, 办理登机手续。

等到路渺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票塞到她的手里。

“我这里有别的事,不能和你一起去,有什么需要的和那边的人联系。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不要忘记每天练琴。”

路渺渺捏着手里那张机票,紧了紧, “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路贞说:“比完赛以后就可以回来,大概二十多天, 不耽误你开学。”

路渺渺不发一语。

路贞没有注意她的安静,拿起电话和那边接机的人联系。

等到路贞走后, 路渺渺伸手扯了扯旁边梁助理的袖子, 抬头看他, “梁助理, 可不可以借我你的电话用一下?”

她的手机号码到了那里就不能用,已经被路贞收了回去,新号还没来得及给她。

她要和何知礼联系, 否则他明天一定会去她家里找她。

梁助理身躯挺直,低头看了看她,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解锁,递给她。

路渺渺道了声谢,打开拨号页面。

她没有刻意记过何知礼的号码,脑海里只是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印象。

何知礼第一次把她带回公寓的时候,在床头柜压了一张字条,上面就是他的手机号。

她回忆着那串数字,一个一个输入。

然而拨通以后,里面却是无人接听的盲音。

路渺渺不死心,打了三遍,还是没有人接。

这个时候正是晨会时间,何知礼应该在办公室开会。

路渺渺抿起唇角,改成给他发短信。

才刚按下一个“我”字,她妈妈就从那边打完电话回来,对她说:“可以登机了,现在去安检口吧。”

路渺渺心里一急,匆匆按下一句“我在比利时”,就把手机还到梁助理手中。

他们的动作隐蔽,没有被路贞发现。

然后她从梁助理手里接过行李箱,走进安检通道,在候机厅登机。

上了飞机,路渺渺坐的是商务舱,旁边是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士。和她打了声招呼,就拿起报纸不再说话。

飞机很快起飞,从S市上空出发,穿过层层云雾,前往另一个国家。

路渺渺坐在位上,眼睛看着窗外,走了会神。

不知道她有没有记错号码。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何知礼能猜到是她发的短信吗?

路渺渺心情有些不安,从背包里拿出ipod,随便播放了一首曲子塞入耳机。

这次出门得急,她几乎没有带任何东西,书,手机,笔记本,通通落在家里。

现在在飞机上也没有什么能够消遣的,她甚至把座椅前方的比利时地图拿出来看了一遍。

从S市抵达比利时需要整整12个小时,12个小时以后,她站在布鲁塞尔机场,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说着陌生的话语。

这里的机场构造很复杂,路渺渺找了很久,才找到来接她的人。

对方是一名比利时当地人,名叫Elouan。

他带着路渺渺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公寓,给她讲解了一些当地的风俗人情,就下楼去给她买电话卡。

房子是很古老的设计,哥特风格,外观华丽。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宽敞明亮,正对着窗户。

S市和这里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此时这里仍是下午。

明亮光线从窗户透进来,照在路渺渺的脸颊,在她心里投下一片阴翳。

她放好行礼,先去比赛场地报了一下名,然后去路边的餐厅吃了点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飞机上的空调开得太低,路渺渺的头一直有些晕乎乎的,喉咙也不太舒服。

她以为是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习惯,就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八点,Elouan将为她买好的电话卡送上来,还有一部新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