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世人面前温润如玉的少年,对上甄妙的事,开始悄悄长歪了。

“呀,可算找到了。”小蝉眼睛一亮,把绣鞋捡了起来,裙角飞快淹没在花丛里。

欢快而刻意放低的声音传来:“姑娘,可算找到了,您不知道,这鞋飞的可远了,它是不是长了翅膀啊。”

“小蝉——”

“嗳,姑娘怎么啦?”

甄妙气急败坏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依然很大!”

她到底倒了什么霉,挑了个聒噪又大嗓门的丫头!

还好,还好四下无人。

甄妙松口气,这一次再也不敢随便泄愤,穿好鞋,带着两个丫鬟飞奔离去。

良久,躲在草丛里的蒋宸才敢笑出声来。

他钻出来,拍打了身上、头上的草屑,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的笑容,这才施施然离去了。

 

第二十六章 端倪

听亲大哥说了那番话,甄妙作为一个普通妹子,心情不好是必然的。

于是,晚上少吃了一碗饭,挥退了丫鬟苦练身体。

敲门声传来。

“姑娘,婢子可以进来么?”

甄妙正把一条腿高抬着贴到床柱上压腿,闻言有些纳闷。

是阿鸾的声音。

这些日子,新来的几个丫鬟还有院里原本的几个小丫头为了等级的事,都卵足了劲儿在她面前求表现,只有阿鸾和青鸽例外。

青鸽是有些憨,只要吃的管够,根本没有太多复杂心思。

至于阿鸾,则是安静的过分。

“进来吧。”放下腿,甄妙抽出一条帕子拭汗。

阿鸾微低着头,轻轻走了进来。

烛光下,容光更艳。

“什么事?”甄妙问。

阿鸾并没有绕弯子,施了一礼道:“姑娘,今日大奶奶的事,婢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甄妙眨了眨眼:“你是说,大嫂不舒服,真的和我们这边有关?”

自回来后,甄妙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反复把虞氏进了沉香苑的事想了几遍,也没发觉到底哪里不妥。

“婢子只是觉得,大奶奶如果不是偶然的不舒服,而是有人算计的话,那必然是和姑娘有关。若是和姑娘有关,那也许算计的不是大奶奶,而是姑娘。”阿鸾一脸平静,声音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

甄妙有些惊讶阿鸾一个从外面采买来的丫鬟能有这番见识,更惊讶她话中的含义。

见甄妙眼睛微微睁大,没有做声,阿鸾道:“婢子是多嘴了。只是…只是在这深宅大院里,想得多些,总没有坏处。”

她不是多言的人,把该说的说了,就垂首立在一旁。

静静的,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甄妙挥手:“嗯,我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阿鸾,多谢你提醒了,你下去吧。”

“是。”阿鸾倒退着离去,轻轻把门掩上。

因为阿鸾的话,甄妙心里虽起了波澜,还是稳住心思,按自己定好的时间把身体锻炼完,这才转身去了净房沐浴。

洗簌完毕,披着宽松的袍子坐在窗前,提笔写了起来。

足足写了三大张纸,甄妙才停了笔。

她写的,是今日虞氏自从踏进沉香苑后的情景。

院中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谁做了什么,谁站在哪里,事无巨细,完全用客观的语气记录了下来。

她是不太懂得这些算计,但若是今日的事真的不是意外,那些算计再高明,也就藏在这三张纸中。

她别的不行,记性还不错,不是么?

甄妙从头到尾,细细的看着自己写下来的话。

这货完全是拿出了上学时看推理的精神啊!

最终,甄妙拿起朱笔,在绣绷和桃子两处,画了两个圈。

桃子是见虞氏进门,才从树上摘下来的,虽是她唯一入口的吃食,但想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甄妙把它画出来,也是抱着万无一失的心思。

她的重点,放在了绣绷上。

可若是绣绷引起的虞氏不舒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要知道这绣绷,自己可是日日不离手的。

甄妙把绣绷拿了起来。

滴在上面的血珠渗透进洁白的帕子里,只剩淡淡一抹红,和帕子角落里那丛红艳如火的玫瑰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甄妙惋惜的叹口气,手帕上染了血,这帕子就算是废了,送出去给甄妍添妆太不吉利。

可惜了上好的绣线。

甄妙目光落在玫瑰花上,想了许久许久,才宽衣睡了。

虞氏不舒服请大夫的事,不知为何还是被老夫人知道了。

第二日请安时,老夫人温声叮嘱甄妙:“四丫头啊,你还小,不知道有身孕的人在饮食上的一些忌讳。日后再做了什么吃食,就便宜我们吧,不用惦记你大嫂了。”

室内各人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甄妙觉得脸隐隐发热,也只得屈膝应了声是。

请完安,甄妍和甄妙跟在温氏身后往回走。

短短时间,温氏瘦了许多,身姿宛如少女般。

“妙儿,今日老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大嫂昨日不舒服请了大夫,我怎么不晓得呢?”

面对温氏的询问,甄妙有些难受。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大哥怀疑她,然后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温氏因为三老爷的事已经够糟心了,要是听到儿女不和,恐怕就雪上加霜。

只得大事化小的道:“是大嫂去我那里坐了坐,吃了个桃子胃有些不舒坦了。”

温氏性子直爽,听甄妙这么说,也没有多想,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听你祖母的罢,你大嫂现在胃口好,也不需要吃些特别的了。”

“嗯,女儿晓得了。”

知道温氏心情郁卒,姐妹二人在和风苑陪了她好一会儿才相携离去。

“四妹,到底怎么回事儿?”停在蜿蜒小径上,甄妍盯着甄妙的眼睛。

甄妙叹口气:“二姐,不如去我那坐坐。”

“嗯。”

“二姐,你的喜帕,绣好了么?”

“前几日就绣好了,怎么?”

甄妙笑笑:“是用的天绣阁的绣线么?若是有剩,能不能给妹妹拿些来?”

喜帕是很重要的物件,勋贵之家的小娘子用最好的绣线绣自己的喜帕,再正常不过了。

甄妍觉得甄妙提的要求有些奇怪,却也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说着这些,冲跟在身后的莲叶道:“回去把绣喜帕剩下的线,拿到沉香苑来。”

“是。”莲叶转身而去。

姐妹二人进了沉香苑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莲叶就带着一个丁香色的香囊匆匆赶来了。

“拿给四姑娘。”甄妍示意。

甄妙不客气的接过,打开香囊,里面放着七色绣线,以红色的居多。

甄妙目光,就落在大红绣线上许久。

“四妹,到底怎么了?”

甄妙转了身,把从绣绷上取下来的帕子拿来:“二姐你看。”

甄妍把帕子接过,就被那丛玫瑰花吸引了,赞道:“四妹的绣工又见长进了。除了三妹,你的绣工在我们姐妹中可是最好的了。”

“二姐,你不觉得,这玫瑰花,红得太漂亮了些么?”

甄妍一怔。

甄妙也不卖关子,从香囊中把红色绣线抽出,放在帕子上,然后把昨夜写的三大张纸摊放在甄妍面前。

第二十七章 毒

同样是出自天绣阁的红色绣线,却是两种红。

“二姐,我思来想去,要真的是有问题,那恐怕是出在这绣线上。只是,绣线到底有什么问题,却不知了。”

甄妍嘴角抽动着把目光从那三大张纸上移开,一把扯过帕子:“这帕子先给我,我查查。”

甄妙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比起协助温氏打理多年事物的甄妍,她的人脉,显然不够看的。

也不过是半日的工夫,甄妍就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一贯冷静的人,捏着帕子的指尖却微微抖着。

“四妹,你知道么,这绣线,浸润了新鲜的血红花汁液!”

“血红花?”甄妙大吃一惊。

甄妍点头:“我问过大夫了,这血红花是红花中的一种,极为霸道,用它的新鲜汁液染成的绣线绣成物件儿给妇人带在身上,时日久了很难受孕!”

一股凉气从甄妙心底升腾起来。

她知道这深宅大院的斗争很残酷,却只是停留在一种概念上,却没想到身临其境后,手段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要知道她这方帕子,可是要给甄妍添妆的!

甄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狠狠把帕子摔在桌案上:“四妹,这件事情,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也算是,在出阁前给四妹扫清一点障碍吧。

甄妍这样想着又暗自苦笑,这事儿还没水落石出,这个局设的到底是针对谁,还不一定。

也许是四妹,也许是她,也许,还可能是大嫂!

不过,总不出他们三房就是了。

“二姐,怎么查?”甄妍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玫瑰一阵眩晕,这个世界真的太可怕了好么!

看着甄妙的呆样,甄妍伸出涂着粉色丹寇的食指,在她额头一点:“呆丫头,我们不查。”

“不查?”甄妙听迷糊了。

甄妍叹口气,怎么觉得这个妹子越来越没有以前的精明劲了。

想起甄妙以前掐尖好强的样子,甄妍打了个冷战,算了,还是呆下去吧。

“对,我们不查,我们毕竟是女儿家,有的事就算能做到,手也不能伸的太长。整个伯府,是大伯母在管家,针线房的管事嬷嬷,更是大伯母陪嫁过来的。我们只要把这一方帕子交给大伯母就好了。”甄妍耐心讲给甄妙听。

甄妙受教的点点头,想着才十六岁的二姐就有这样的战斗力,还有那隐在暗处、一出手就往死里算计三个人的幕后凶手,加上随时打算要她小命的未婚夫,顿觉她活得好艰难。

接下来的两日平静无波,只是七夕前日,却不见甄静来给老夫人请安。

大夫人蒋氏是这样说的:“那丫头染了风寒,媳妇就做主让她在屋里歇着了,老夫人不会怪儿媳自作主张吧?”

甄妍和甄妙互视一眼。

昨日,甄静可还是好好的呢。

老夫人听了,神色一顿,随后温和笑道:“看你这张嘴,老婆子是那么不疼孙女的人么?只是三丫头婚事也近了,你可要请个好大夫给她仔细看看。”

“这是自然。”蒋氏面色平静的道。

“哎呀,三姐病的真不是时候,明日可是七夕呢,这么说,她岂不是连出阁前最后一个七夕也过不成了?”甄玉快言快语的道。

“那也是这丫头运道不好。”蒋氏淡淡道。

其他人不以为意,大房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妾,生了三姑娘一个庶女,蒋氏一直是绝对的权威。

二夫人酸酸的道:“大嫂,还是您好福气,妾懂事,女儿也听话。呵呵,你说是吧,三弟妹?哎呀,三弟妹,不是我说,这些日子,你瘦的可太厉害了。”

温氏和三老爷冷战折腾了许久,人也瘦得厉害,说话虽没以前冲动,却不是肯吃亏的,平静的道:“我院子里没有妾,没体会过。”

大夫人蒋氏挑了挑眉,她虽知道这话是冲着李氏去的,可听在耳里,到底不那么舒服。

有心说几句,可想到因着那方帕子查出来的事,又熄了心思,暗恼李氏是个搅事精,没得给人添堵。

李氏最爱和温氏较劲儿,听她这么一说,笑道:“以后三弟妹恐怕就要操心了,我听说三叔已经收了两个通房了。”

这话一出,温氏并甄妙姐妹二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三老爷确实越加荒唐了,虽碍于老夫人没出去乱来,却接连收用了两个丫鬟。

如今一些有心思的丫鬟,就想着往三老爷跟前凑呢。

“二伯母,二伯父是要年底才能回京叙职么?可惜喝不到侄女的喜酒了。”甄妍貌似岔开话题的道。

李氏听了,脸上一白,暗暗揉碎了帕子。

二老爷任职在外几年了,她最怕的就是到时候给她带几个庶子回来!

老夫人终于开口:“明儿就是七夕了,你们几个丫头也别在这坐着了,赶紧去准备准备,到时候别丢了咱建安伯府的脸面。”

大周朝民风开放,女儿节就有三个,分别是五月初五,七月初七以及九月初九。因着七夕是专为了未出阁的小娘子,最受重视。

到了七夕这一日,京城中会分成东西两城,举办女儿会。

西城专为了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东城则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身份地位泾渭分明,也是因为这一日,是一场盛大的变相相亲会。

未定亲的小娘子期望遇到命中人,定亲的小娘子则是祈求婚姻美满顺遂。

所以凡年满了十二岁的小娘子不能参加七夕的女儿节,是极为遗憾的。

“老夫人说的不错,你们早些把巧果花瓜准备好,穿针乞巧也要多练练,尤其是冰儿和玉儿是头一次参加,等明日若是有机会当众比试,可别露了怯。”蒋氏跟着叮嘱道。

她是伯府当家夫人,几个姑娘明日表现不好,最面上无光的也是她。

“是。”几人齐声应是,起身告辞。

“呃,静儿那里,你们这几日就先别去探望了,别过了病气给你们。”蒋氏淡淡道。

老夫人看了蒋氏一眼。

姐妹几人,心思各异的离去。

甄妍和甄妙一路沉默,直到分别,才互相凝视着叹口气,却没有说话的心情,默默分开了。

第二十八章 岚姨娘

建安伯世子夫妇居住的明华苑宽敞明亮,其中一隅分了个小跨院,三姑娘的生母岚姨娘就住在这里。

岚姨娘是在大夫人蒋氏生了长女后,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被老夫人拨给世子的,原是伺候老夫人的丫头。

她虽是个美人,世子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跨院里,给人的印象,本分而低调。

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冲到了明华苑正屋前,顶着高高的太阳直直跪在青石台阶上。

大丫头雕栏掀了帘子走出来:“岚姨娘,请回吧,世子夫人还在理事呢。”

岚姨娘身子挺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的道:“请雕栏姑娘禀告一下夫人,妾在这等着。”

“岚姨娘这是让婢子为难了,夫人理事时,素来不喜人打扰的。”

一个杏衫丫头走了出来,冲雕栏努嘴道:“雕栏姐姐,有小丫头要领东西,找你呢。”

说着走下台阶来拉雕栏,眼尾扫了岚姨娘一眼,压低声音轻哼:“真是不知所谓,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没事跑来碍夫人的眼!”

两个丫头携着手进去,只剩岚姨娘跪在日头底下,盯着晃动不已的水晶帘神情莫名。

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就有深沉的声音响起:“岚娘,你怎么跪在这里?”

建安伯世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里,看着鸦鬓乌袅,碎发被汗水浸透贴服在额前的纤弱女子,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疼惜。

雕栏匆匆走了出来:“世子爷,您回来了。”

“夫人呢?”建安伯世子甄建文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雕栏不着痕迹的看了跪的越发笔挺的岚姨娘一眼,心中暗骂,怎么好端端的,世子爷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岚姨娘微微抬了脸,脸颊因为日晒而变得红润,衬着她柔弱的气质,有种矛盾的美感:“世子爷,不…不怪夫人,都是妾不好…”

没待甄建文开口,雕栏就深福一礼,果断的道:“回世子爷,都是婢子的错,刚刚岚姨娘来了就跪在了院子里,说是要见夫人。您知道的,夫人每日这个时候都在理事,素来不喜人打扰的。婢子就自作主张,没有替岚姨娘去禀告,您要罚,就罚婢子吧…”

水晶帘一挑,蒋氏走了出来,像是刚发现院中情况似的,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呃,世子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