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鸾重新上榻躺下,甄妙才把手松开,试探的问:“你没听到吧?”

“没。”罗天珵黑着脸道。

不然她还想听到第二种答案吗?

“没有就好。”甄妙总算松口气。

万一这混蛋以此为由,把她如花似玉的丫鬟要走怎么办?

“那我就先睡了。我那丫鬟睡眠浅,等过会儿她熟睡了。你再走吧。”甄妙打了个呵气,眼皮开始打架了。

罗天珵脸色很是古怪:“你倒是很放心。”

“我又不是蒋表哥。”甄妙迷迷糊糊的想着。

“你说什么?”因为甄妙最后一句话闷在喉咙里,罗天珵没有听清,追问道。

再看甄妙呼吸均匀清浅,已经睡着了。

罗天珵睡不着了。

他自重生后,就养成谨慎的性子,事事总要了若指掌才甘心。

呃,若是放到甄妙来的那个世界,有一个词儿可以形容:强迫症。

强迫症又犯了的罗世子犹豫了又犹豫,还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甄妙的脸蛋。

甄妙费力睁开了眼睛,不解的望着罗天珵。

罗天珵沉着脸问:“你最后说了什么?”

甄妙咬了咬牙:“罗世子,你把我戳醒,就是问这个?”

“是。”

“你不知道,这样打扰别人睡觉很失礼吗?”

罗天珵毫不脸红的道:“抱歉。但是不问清楚,我睡不着。”

甄妙气的闭了闭眼:“罗世子,难道你还想在我床上睡觉?明早让我的丫鬟一起伺候洗漱吗?”

罗天珵沉默了一下道:“我是说,等我回去后会睡不着。你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甄妙…

我错了还不行吗,怎么直到今日,才发现未婚夫的又一优点!

看着罗天珵执着的眼神,甄妙叹口气:“我是说,是你的话我放心。”

她当然不会蠢的把实话说出来。

万一对方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什么的,她找谁评理去!

罗天珵怔了怔,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罗世子,现在我可以睡觉了吗?”

罗天珵没有吭声。甄妙当他默认,又沉沉睡了过去。

身边人若有若无的体香味不时传来,是清清爽爽的花瓣香。

罗天珵一动不动睁着眼,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那种有些燥热又有些憋闷还带着一点点隐秘的兴奋的感觉令他不适应的皱了皱眉。然后悄悄离甄妙远了些。

撑住半边身子以防掉下去,这样熬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的月被青云遮蔽,这才动作有些僵硬的起身,又最后看了熟睡的人一眼,从窗口灵巧的翻了出去。

一夜无梦。

甄妙醒来,白芍早已等候在外。

好在她一边梳着头发,阿鸾打湿了帕子伺候甄妙净手洗脸,最后都算下来,竟也没多费太多时间。

甄妙神清气爽的去给老夫人请了安。

之后照例的练了字。习了女红,见时间还早,就带上阿鸾和青鸽回了沉香苑。

好几日了,她还挺想她家小八哥的。

若不是老夫人见了这些鹅啊、鸟啊,就一肚子火。她早就想把锦言接过来了。

“姑娘,您回来了。”雀儿见到甄妙,满脸欢喜。

甄妙含笑点头:“去跟表姑娘说一声。”

温雅涵两姐妹一起住在了西间,大夫人蒋氏给二人原是各拨了两个丫头,被温雅涵推辞了,最终还是一人给了一个,毕竟不好要甄妙的丫鬟贴身伺候着。

听到动静。温雅涵已经亲自迎了出来:“二表妹来了。”

“三表姐。”甄妙打了招呼,看到跟出来的人有些诧异,“四表哥?”

温墨言穿了件浅黄色的直裰,少年剑眉星目,一脸的阳光笑容。

见了甄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二表妹啊。我来找你表姐她们商量铺子的事,二表妹正好给我参谋一下。姑母说你主意多。”

几人一起进了屋。

“四表哥寻了哪里的铺子?这方面。我也不大懂的。”

“这些日子在东西城各看了两家,西城这边价格贵了点儿,特别是青雀街那边。”温墨言把几家铺子位置和价格说了下,“焕表哥的意思,若是在青雀街开。就开一家高档的笔墨铺子。另一处在杏花巷僻静点的,三姐说开家绣铺挺好。至于东城那两家,焕表哥说那边他也不太了解,到底开什么好,且治安没有西城好,建议我最好还是开在西城。”

甄妙仔细想了想道:“大哥说的虽然有道理,但青雀街的铺面租金不菲,且越是高端的笔墨铺子,人们越认老店的,上品的笔墨又占资金,最开始几个月肯定要靠银钱熬着的。四表哥开店银钱宽裕么?”

温墨言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要说起来,家里给他的银钱是足够开店的,但这可是大半的家当,他怎么敢乱来。

“开绣铺的话,位置偏僻点倒是无妨,只要绣品好。可是出入绣铺的多是女眷,四表哥是个男子啊,恐怕到时候不大方便。”

一番话说的温墨言嘴角垮了下来,倒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那二表妹说怎么办?”

甄妙忍住了笑意:“我这是旁观者清,只能分析一下不足,要说究竟开什么铺子好,却没有主意了。四表哥不如寻机会去问一问我祖母。”

“老夫人?”

“是啊。我听母亲说,伯府早年也是不好过的,多亏了祖母的精心打理。这打理自然离不开经营商铺,想必祖母这方面眼光极好的。”

“那我就去向老夫人请教一二。”温墨言冲甄妙施了一礼,“多谢表妹了。”

甄妙唬了一跳:“四表哥这是做什么?”

温墨言已经风风火火跑出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花生酥

“二表妹别见怪,四弟他就是这个急性子。”温雅涵忙解释道。

“怎么会呢,四表哥还和小时候一样呢。”甄妙笑着打量四周,发现这西屋的布置竟然没怎么动过,只是多添了许多必须的物件,包括一架放在窗前的绣绷。

“三表姐在绣东西吗?”甄妙随口问着,发现温雅涵下意识的神色紧绷,识趣的没有再提。

略坐了坐,起身道:“三表姐,四表妹,我就不打扰你们歇着了。”

姐妹二人起身相送,甄妙笑着推了,到了东间又逗弄了一会儿锦言,这才离去。

“三姐,二表姐漂亮首饰可真多。”温雅琦望着东间的方向,羡慕的道。

那一日三姐想要一个好点的绣绷,正发愁,她忍不住和这的大丫鬟紫苏提了,紫苏当即拿了钥匙去取。

她才发现这位二表姐竟有一个房间是专门用来堆放绫罗绸缎并珠宝玉器的。

温雅涵沉了脸:“雅琦,话我先说在前面,这沉香苑我们虽是暂住,但这里的一针一线,你都别乱动,省得到时让人看轻了。”

“知道了。”温雅琦垂着头,蔫搭搭的道。

温雅涵暗叹一声。

她这位妹妹人小心大,又住在花团锦簇的伯府里,将来可别左了心性才好。

也不知母亲执意把她们留在这里,是对还是错呢?

“三姐,别的倒不说,你那经书等绣好了,打算怎么送去?华若寺离这可远着呢。”

“这事我自有计较,四妹不必忧心。我教你的络子打了几条了?”

“两条…”

温雅涵脸色不快:“这么些天才打了两条,四妹,你——”

大概是远离了父母,温雅琦胆子大了些,忍了忍道:“三姐。打络子最伤手了,费劲巴力打上一条,统共卖不了几钱银子。再说我们如今住在伯府,难道要把络子卖给货郎或者绣铺?被人知道了岂不是丢死人了?”

“怎么丢人。我倒不知,凭着自己这双手赚钱就丢人了!”温雅涵气的身子都颤了。

姐妹二人正僵持着,百灵的声音传来:“表姑娘,婢子可以进来吗?”

温雅涵冷冷扫了温雅琦一眼,目光移向门口:“快请进来吧。”

百灵今日穿了件浅粉衫子,鬓角还别了一串紫罗绢花,显得格外灵秀,未语先笑:“二位表姑娘,婢子把月银给您送来了,是八月、九月两个月的。当时正好赶上二姑娘出阁。事情又多,八月份的那边就给耽误了,还托婢子向您赔罪呢。”

说着把两个青色没有任何花纹的荷包奉上。

温雅涵忙推辞:“这怎么使得,我们住在这里已是太过叨扰,怎能还领什么月银?”

百灵说话最是伶俐爽快:“表姑娘这话。我们三太太和姑娘听了可是该伤心了。三太太是您亲姑母,姑娘也是把您二人当亲姐妹看待的,住在这儿怎么算是叨扰。再者说,这月银不只二位表姑娘有,就是早先来的蒋公子,也是有的。”

听了这话,温雅涵倒是不好再推脱。道了声谢。

“那婢子就先退下啦。”

等百灵出去,温雅琦忙抓起一个荷包把银子倒了出来。

温雅涵看得直皱眉。

“竟然有八两!”温雅琦叹一声,“那一个月岂不是就有四两了?三姐,这可比在家里拿的多多了。”

“雅琦,你再这么眼皮子浅,休想我再理你!”温雅涵恼了。

温雅琦不服气的撇撇嘴。嘀咕道:“三表姐她们,月银肯定更多了。”

气得温雅涵不再理会,坐到窗前绣花去了。

转眼进了九月,国子监开课了。

甄焕和蒋宸都开始早出晚归,平日鲜少再碰面。倒是涵哥儿下了学堂喜欢跑到宁寿堂来,磨着甄妙给他做好吃的。

只是甄妙不知道,她做的那些吃食,倒有大半被涵哥儿孝敬给了蒋宸。

原因无他,这位蒋表哥讲的书,比先生讲的要好懂的多,为了第二日不被打手心,涵哥儿只好忍痛割爱了。

这一日正是重阳节,涵哥儿从甄妙这得了花生酥,心满意足的又跑去找蒋宸了。

蒋宸明知道这些吃食都是甄妙做的,偏偏每到这时候,不由自主的盼着涵哥儿的到来。

吃着这些美味的食物,他能想象表妹认真做吃食的样子。

他也清楚,这恐怕是二人之间唯一一点说不上交集的交集了。

“总有一日会慢慢忘了的。”吃着花生酥,少年默默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吃了大半,涵哥儿不满了:“宸表哥,怎么你一个人全吃光了!”

少年眉眼温柔的笑:“是因为涵哥儿带来的花生酥太好吃了啊,都是涵哥儿的功劳。”

涵哥儿听了笑了。

可不多时,就见蒋宸皱了眉,缓缓捂住了肚子。

“宸表哥,你怎么啦?”

“没,没事…”蒋宸说着,脸色已经变了,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宸表哥——”

没等涵哥儿问完,蒋宸已经转身狂奔向五谷轮回之所。

过了会儿出来,脸色白的吓人,还没等说话又冲进去了。

小厮吉祥吓坏了:“公子,小的去给您请大夫。”

“好——”里面传来蒋宸有气无力的声音。

留下涵哥儿认真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灵机一动道:“宸表哥,我去给你请四姐。”

“好——”蒋宸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半陡然清醒,差点栽倒,匆匆提起裤子出来,“涵哥儿,你等等!”

院里除了一个打扫的仆妇,早不见任何人影子了。

蒋宸受不住这个打击,身子晃了晃,那仆妇健步如飞的冲来把他接住:“公子,奴婢去给您请——”

蒋宸咬牙:“请别再说这个句式了好吗?”

涵哥儿冲进宁寿堂,拉起甄妙就走:“四姐。快去看看,宸表哥他肚子疼。”

甄妙拉住涵哥儿:“涵哥儿,你先别急,蒋表哥怎么突然肚子疼。可请了大夫?”

“涵哥儿,你四姐说的对,言哥儿腹痛,请大夫了吗?”老夫人插言道。

涵哥儿这才眨眨眼:“祖母,您也在啊?”

老夫人气乐了:“你这糊涂孩子,这是祖母的屋,祖母不在这在哪儿?言哥儿那到底请大夫了没?”

“吉祥去请了。四姐,你快跟我去吧。”涵哥儿又使劲拉甄妙。

甄妙没有动:“涵哥儿别胡闹,既然已经请了大夫,你就快点过去看一下蒋表哥的情况。到底如何遣人送个信来,我和祖母就都安心了。”

自打那日听了甄冰那一番话,她才知道蒋宸对自己的心思,却是不想再和他碰面了。

是以本该是结伴出游登高的重阳,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家里。

对于那个干净的像一汪清泉的表哥。她是喜欢的。

当然这喜欢不是男女之爱,只是对所有美好事物的一种欣赏。

也正是如此,她却不想害人害己,毕竟婚约在身的她,给不了对方任何期待,不是么?

“可是,四姐。宸表哥好像是吃了你的花生酥后,才开始腹痛的。”涵哥儿委屈的道。

表哥教导他,人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可是四姐怎么不去看表哥呢?

表哥吃了她的花生酥腹痛,四姐明明要负责的啊?

甄妙怔住:“怎么会!”

老夫人也是吓了一跳:“涵哥儿,话可不能乱说。言哥儿怎么是吃了你四姐的花生酥就腹痛的呢?”

“涵哥儿才没有乱说。”

甄妙瞥了一眼台阶上堆放的菊花盆景,恍悟:“涵哥儿,蒋表哥今日是不是吃了螃蟹?”

涵哥儿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今日宸表哥和大哥,不是说和国子监的同窗赏菊去了吗?都没带涵哥儿呢。”

甄妙脸色微变,看向老夫人:“祖母。蒋表哥他十有*是吃了螃蟹。若是再吃花生、柿梨之类的瓜果,那就会腹泻的。”

老夫人来了一句:“不久前你大伯娘还送了些石榴来,我还没来得及招呼你吃。言哥儿那想必也送去了。石榴不要紧吧?”

甄妙抚了抚额。

蒋表哥,你到底有多倒霉!

“既然言哥儿腹痛总和花生酥脱不了干系,四丫头,于情于理你都要过去看看。”老夫人发了话。

言哥儿是南淮蒋家器重的子孙,蒋氏待这个侄儿像眼珠子似的,若是晓得因为四丫头的花生酥害得他腹痛,存了芥蒂倒是不美。

这伯府,早晚是老大夫妇的。

对甄妙越来越疼爱的老夫人不由多想了些。

甄妙却很淡定:“是,祖母。涵哥儿,你先过去,看大夫到了没,我煮点姜糖水带过去。”

等煮好姜糖水,甄妙带着青鸽赶了过去。

大夫已经开好了方子正要离去。

甄妙问了问,症状果然如此。

提着汤壶进去,看着斜靠在榻上的人,甄妙福了福:“蒋表哥。”

蒋宸鼓起勇气看了甄妙一眼。

这么丢人,他情愿不相见!

“劳烦四表妹过来了。”

甄妙取出茶碗倒满,递给他:“蒋表哥,煎药还要一会儿工夫,你先喝碗姜糖水,肚子就没那么痛了。”

普普通通的白瓷碗,托着的,是比白瓷还要细腻白皙的手指。

蒋宸望着茶碗,迟迟没有接。

“蒋表哥?”

第一百零八章 惊鸿一瞥

蒋宸强撑着露出个温和笑容,把茶碗接过来:“辛苦表妹了。”

甄妙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今日是重阳,你们出门赏菊吃蟹自是难免的。只是涵哥儿今日在宁寿堂用的饭,祖母年纪大了没吃,怕涵哥儿脾胃弱也没敢让他吃,我又是吃不了蟹的,这才做了花生酥给他。若是知道蒋表哥会吃花生酥,早该叮嘱涵哥儿转告你的。”

一番话说的蒋宸红了耳根。

心道表妹,你这真的是安慰,不是往人心口上插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