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涵急切的点头:“嗯,不瞒表妹,那位韩公子对我有大恩。”

甄妙神色更加古怪,却压下心中疑问,看着车外韩志远的模样,亦是有几分感概,就道:“三表姐,我们就算停车,都是姑娘家也不好露面劝架的,这样吧,我想别的法子给韩进士解围。”

说着也不等温雅涵点头,就招了马车中伺候的青鸽来,在她耳旁说了几句。

马车还是悄无声息的经过,越走越远。青鸽却在外面套上一件寻常袄子,从车厢后门下了车,连赶车的都没有惊动。

“二表妹,你想了什么法子?”

甄妙眨眨眼:“等青鸽回来表姐就晓得了。”

这边青鸽下了马车。健步如飞赶到那里。

韩志远还被那人拉扯着。

那人明显是打算讹钱,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种情况,有理都说不清的,他更不可能搬出自己的身份来。

开玩笑,原本别人看个热闹散去也就罢了,他把身份巴巴说出来,那才是脑袋坏了。

只是那汉子力气不小,饶是他不是死读书,自幼做惯了活计的,一时之间竟也挣不脱。

青鸽赶到那。搓了搓手,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姑娘说了,见了人,不用废话,看哪个合适。抱一个就走,这架自然就吵不起来了。

抱哪个合适呢?

青鸽看了看满脸横肉的汉子。

这个不成,虽说自己也抱得动,可是要是抱着跑远了恐怕有点困难。

再看依偎在男子旁边的女子,这个虽然娇滴滴的,要是抱走了那汉子会追上来,到时候恐怕不好脱身。

姑娘可是说了。要是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她也不要回去了。

一想到这个青鸽就想哭,她才不要离开姑娘呢,只有姑娘见她一顿吃六七个大馒头不嫌弃她。

青鸽很快做了正确的决定,低着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人群,把那汉子一推。那汉子就跌坐在地上。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扛起韩志远就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哗然起来。

“不好啦,光天化日之下有牛妖把大活人掳走啦——”

“哇——”一些小孩子吓得哭起来。

青鸽扛着韩志远飞奔,钻进一个胡同才停住把他放下来。

韩志远脑子都是懵的。快被颠吐了,手扶着墙眼前直冒金星,等终于看清了,人早不见了。

马车在淘沙居店门前停了下来,甄妙和温雅涵依次下车进了店。

甄妙发现温雅涵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看来这位表姐和韩进士之间,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心中微动。

韩进士是大伯精心挑选的乘龙快婿,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若是二人真能成了,倒是件好事。

毕竟无论是为了温氏对娘家的承诺,还是解决温雅琦那件事,温雅涵都是越早出阁越好。

“姑娘,我回来了。”青鸽走了进来。

温雅涵马上就望了过来。

她们如今呆在一间雅室,倒是不担心有别人看见。

甄妙直接就问:“解决了?”

青鸽咧嘴就笑:“嗯,婢子把韩进士放到一个胡同里了,姑娘放心,无论是那汉子还是韩进士,都没看清婢子的脸。”

“那就好,青鸽,辛苦你了,回去给你做狮子头吃。”

“多谢姑娘。”青鸽瞬间满足了。

温雅涵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二表妹,青鸽说的是什么意思?”

“呃,我让青鸽把那人打发了,然后把韩进士带走了。”

咳咳,把人抗走什么的,绝对不是她吩咐的。

温雅涵理解成青鸽给了那人银子,虽觉得给那种人银子太可惜,可想着甄妙毕竟是好意,又真的解决了韩公子的麻烦,就不再多想。

只是脑海中闪过韩志远狼狈的样子,还是揪心起来。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二表妹,你…是怎么认识韩公子的?”

甄妙哭笑不得。

喂,台词又被抢了好吗,这应该是她问的吧?

看着温雅涵难掩忧色的神情,甄妙轻笑道:“三表姐不知,韩进士差点成了我三姐夫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推一把

温雅涵神情立刻变了。

她当然知道伯府里的三姑娘因为病重退亲了,却不知道退亲那人就是救了她的韩公子。

这真是令人尴尬的巧合。

尴尬的那一直萦绕在心头又不可言说的念头就这么淡了。

甄妙见温雅涵神色黯然,有意叹口气:“好生奇怪,今日又不是休沐之日,韩进士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看他精神面貌更是不佳,恐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温雅涵心提了起来。

当日韩公子出手相救,免了她名节受损,那是救命的大恩,无论她有没有别的想法,若是韩公子遭了难,都不能视之不见的。

“二表妹,你知不知道韩公子他…住在何处?”问出这句话,温雅涵脸红的像火烧似的。

甄妙笑了:“这我哪里知道啊,不过我大伯说不准知晓的,要不我回来问问?”

温雅涵羞的满脸通红,却咬牙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

面上不显,心中却下上八下的。

四妹做了那样的事,如今自己又一直追问一个男子,表妹会觉得她们姐妹都是轻浮之人吧?

却不料甄妙相当自然的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言。

温雅涵垂着头,捏着绣着栩栩如生海棠花开的帕子,一路沉默回了府。

甄妙想着打探韩进士的事,自己出面去问大伯不合适,就去了宁寿堂。

天冷,火龙烧得很旺,老夫人盘腿坐在炕上,三个大丫鬟陪她打叶子牌,阿绸站在身后,替她看牌。

见甄妙进来,老夫人顺手把牌塞给阿绸,冲甄妙招手:“四丫头。今儿出门去看你表哥的铺子,怎么样?”

甄妙扬起个笑脸,脱了大衣裳依偎到老夫人身旁,拿出带回的东西来:“四表哥铺子里许多新奇玩意儿。看的孙女都眼花缭乱了。祖母,这是孙女给您带回来的。”

老夫人接过那小匣子打开,里面放的是一只色彩斑斓的海螺。

登时就乐了:“这是海螺吧,在京城这边倒是新奇,这么漂亮的颜色当个摆件也不错。”

“祖母你听。”甄妙把那海螺放到老夫人耳边,缓缓的上下颠倒,接着再颠倒回来。

海螺里不知放了什么,这么缓缓动着,竟发出了若有若无的乐声。

老夫人这下来了兴趣:“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里面有仙乐呢?”

甄妙笑着解释:“四表哥说东凌瀛海有座半月岛。附近海域就出产这种特别的海螺,有工匠往里面放入特定的沙粒封住,就会发出乐声来。”

老夫人听得很是感兴趣:“看来你四表哥的铺子,生意定是不错的了。”

“都是托祖母的福,当初这主意还是祖母出的呢。”甄妙笑眯眯的道。

要不是老夫人提了这点子。四表哥无论做哪样营生都很难像现在这样好。

论银钱,论人脉,论背景,在京城都是偏下的,想要在青雀街立足,太难了。

“四丫头,今日你这张嘴。怎么像抹了蜜似的,这么甜?”老夫人心情大好。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看小辈精神喜气的样子,要是哭丧着一张脸,看了心里都会堵上几分。

四丫头就是这点好,什么时候都是喜笑颜开的。

“祖母。要说起来,今日还巧遇了一个人。”

“呃,说来听听。”

老夫人不是糊涂的,甄妙进来又是逗趣又是献宝,恐怕现在说的才是重点。

甄妙看了看正打叶子牌的四个丫鬟。

老夫人会意:“阿绸。你们几个去隔间顽吧。”

四个大丫鬟忙起身退了出去。

“我们在街上,遇到了韩进士。”

“嗯?”老夫人收起笑容。

甄静的事,已经成了府里不愿提起的忌讳。

特别是悔婚,说起来确实是伯府做得不厚道。

“我们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悄悄掀起帘子看了看,凑巧看到了韩进士。祖母,孙女看韩进士那样子,似乎有些糟糕,可能是遇到什么大事了。我听说韩进士是寒门子弟,也许对他来说天大的事,对我们伯府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三姐的事,毕竟是我们失诺在先,若是这时帮上一把,将来也算结个善缘。您觉得呢?”

甄妙说了一大串的话,然后眼巴巴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一脸深沉的沉默着。

甄妙见状也不着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的喝起来。

忽听老夫人平静问道:“四丫头,你怎么认得韩进士的?”

“噗——”甄妙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老夫人看了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丫头还跑来讲大道理了,先把自己从坑里刨出来再说吧。

甄妙确实被这话给问住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亏得之前还不厚道的拿这话去问三表姐,怎么忘了自己也是有案底的。

怎么认识的,不就是甄妍出阁那日,甄玉撺掇着几人一起溜进隔间偷看来的吗。

这下好了,自己直接捅到了祖母这来。

甄妙感受到了整个世界对她智商的恶意,一时有些丧气,没精打采的垂着头不知怎么回答。

老夫人觉得小孙女蔫头耷拉脑的模样很是愉悦了她的心情,忍住去揉她头顶的冲动,端着个脸训斥道:“你过了这个年十五岁,马上就要及笄的人了,以后可要谨言慎行。”

“是。”甄妙老老实实的道。

“嗯,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祖母会问问你大伯的。和韩进士退亲,虽是因为你三姐那时病重,可要是韩进士家遭了什么大难,难保会传出些闲言碎语来。”

听老夫人这么说,甄妙便把这件事放了下来。

她也只是想着三表姐对韩进士有些不同的想法,尽一点力而已,却没打算大包大揽的,一切还是看天意和缘分。

老夫人却是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嘛。

退亲那事,就是伯府教女不严出的岔子,对韩进士确实亏欠着。

且听老大的意思,那韩进士是个有出息的。即便他不知道真相,因为退亲对伯府恐怕也存了间隙,要真是借着这个机会帮他一把,解了这个结,倒是一桩好事。

当即就给前院送了信,等世子下衙来宁寿堂一趟。

世子回来后听到下人的传信,直接就过来了,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就决意明日打探一下。

第二日,又来了宁寿堂。

“大郎。那韩进士可真是遇到什么变故?”

甄建文一脸唏嘘:“儿子今日打听了一下,韩志远这几日都未上衙。正月十五晚上八里胡同大火,他们一家就租住在那里,说是他老母亲被烧伤了,伤势还挺严重。”

“他那老母年轻守寡。这才刚要熬出头吧?啧啧,真是可怜见的。”老夫人摇摇头。

当初定下这门亲事,她也是问过的,知道韩志远是寡母拉扯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一个妇人,拉扯大四个孩子,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儿子已经从乐仁堂请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去。还送了些药材和银钱。只是有一事,想和母亲商量一下。”

“什么事?”

甄建文迟疑了一下才道:“韩志远的母亲伤势颇重,不见得能撑过去。儿子打探了一下,现在韩志远最着急的,是想娶妻,这两日已经跑了好几家了。可您也知道。但凡有点根基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冲喜,要是老人撑不过,韩志远又要守孝,前途更是难料。”

老夫人瞥了甄建文一眼:“大郎。你想和我商量什么?如今我们府里适龄的女孩只剩下五丫头六丫头,总不能为了施恩,把她们其中一个给了他吧?便是我同意,二郎也不肯的。”

她当娘的最了解,老二可不是为了利益会牺牲儿女的人。

更何况一个寒门进士,还谈不上什么利益,只是有些潜力,拉拢罢了。

老二在外历练了多年,如今回京,皇上还没有指派差事,可已经召进宫几次了,看样子也不会随便任一份闲差。

老大要是想仗着世子的身份插手老二的事,恐怕要失望。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袭爵,老二凭着自己的才能出人头地,这是老夫人最乐意看到的,她可不想因着一点子小事让兄弟二人有了嫌隙。

甄建文失笑:“娘想到哪里去了,儿子怎么会打五丫头、六丫头的主意?不说别的,就说年纪,差的也实在有些多,二弟还不生吃了我。”

通常男方比女方大得多,十有*是男方条件太好。韩致远一个寒门进士,他要真拿府里小近十岁的嫡女去拉拢,那才是被人笑话脑子有问题呢。

“那你到底要商量什么?”老夫人听他这么说,放下了心,却也纳闷起来。

“儿子听娘说,是昨日妙儿和温家三姑娘偶然见着韩志远的,忽然就有了个想法。您看温家三姑娘——”

老夫人先是一惊,刚要斥责甄建文荒唐,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还真的有几分靠谱。

思索了一下道:“毕竟是温氏娘家侄女,这事,我还是要和她说说,看她的意思如何。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别落下个欺负亲戚寄人篱下的名声。”

“这是自然。”

隔日请安,老夫人便把温氏留下说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落定

温氏直到回了和风苑,还像做梦似的。

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常青的松柏出了一会儿神,吩咐画壁道:“去请三表姑娘过来。”

不多时温雅涵过来了,行了礼。

温氏打量着自己的侄女。

温雅涵今日穿了身竹青色的夹棉小袄,下穿绛红色挑线裙,青红相间,人又高挑,看着就说不出的雅致秀气。

她这侄女,一点不比别人差的,若不是娘家没落了,亲事也不会蹉跎至今。

“姑母叫我来,是有事要吩咐吗?”温雅涵见温氏不住打量她,神色又有些奇怪,就主动问起。

“雅涵,你也明白,你娘把你们姐妹留下,就是让我给看着寻门合适的亲事。你今年十七岁,是大姑娘了,姑母也不瞒你,和你直说吧,今日老夫人提了一户人家。”

温雅涵神色微变,咬着唇没做声。

心中却有些苦涩。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吧。

要是原先,她还能拖一拖,可雅琦犯了大错,为了她以后打算,自己就不能挡在前面了。

“男方是今科的进士,人才是极好的,二十出头,年岁也相当。”温氏说着打量温雅涵的神色。

温雅涵却是恢复了冷静,问道:“姑母,家里情况您是晓得的,这样的条件,怎么愿意娶我呢?”

温氏叹了口气。

虽然这门亲事在别人看来是女方捡了大便宜了,可谁都看着自己的孩子好,她还是替侄女委屈的慌。

“是男方的老母重病,想看着媳妇进门。”

温雅涵愣了愣,随后自嘲的笑笑。

难怪呢,不过即便是这样,自己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见侄女沉默,温氏忙道:“雅涵,你不必想太多。若是不愿意,姑母就去和老夫人说。老夫人是明理的人,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你的。女人嫁人啊,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要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耽误了自己。”

温雅涵抬了眼,看着温氏。

她听母亲提过,姑母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幼是娇养着长大的。

那时家里正是兴盛的时候,银钱上宽裕的很,饶是如此,想嫁入建安伯府这样的人家还是难以想象的。

姑母之所以能嫁进伯府,是伯府如今的三老爷亲自求来的。

据说,是有一日姑母上街,正遇到惊了马的三老爷。姑母骑术颇佳,直接跳上马背,马带着二人跑了好远才被驯服。

第二日,建安伯府就请了冰人上门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