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通房脸上还挂着掩饰不住的喜色,闻言刚想再次表达谢意和忠心,却很快反应过来,不对,这是世子的声音!

罗天珵强忍着怒火把那张纸撕个粉碎,然后直接扔到了窗外。

迎风一吹,碎纸片犹如无数纸蝴蝶,飘飘扬扬的散了。

四个通房脸色同时变得惨白。

罗天珵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对着甄妙道:“我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这个就不必费心安排了。”

不安排?

甄妙脸色也不好看了。

乱去可不行啊,有了孩子怎么办?

“世子,没有规矩,那个不成方圆,还是,还是安排一下吧。”察觉对方目光越来越冷,甄妙硬着头皮道。

罗天珵气乐了:“甄四,我只听说宠妾灭妻是坏了规矩,没听说不睡通房,还坏了规矩的!”

“不睡?”甄妙眨眨眼。

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罗天珵眼中闪过玩味。

他怎么忘了这是个总犯迷糊的笨蛋,她是不是又胡琢磨什么了?

抬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

“世子——”四人都没动。

“出去。”罗天珵目光冷若寒冰,从四人身上扫过,四人像浸在寒潭里似的,齐齐打了个哆嗦,狼狈的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屋里那些服侍的丫鬟们见状跟着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屋里只剩下了甄妙二人。

“世子,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甄妙忐忑的又问一遍。

如果世子不像她想的那样轮流睡的话,被他睡一睡,似乎也能接受?

脸红了红,暗暗唾弃自己越来越没节操了。

好吧,只要能活得舒坦,将来还有个可爱的娃娃养,节操是什么,能当肉吃吗?

甄妙又心安理得起来。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见甄妙脸红,罗天珵中邪似的,耳根跟着红了。

“啥?”

“就是我只打算睡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懂了吗?”罗天珵叹了口气,豁出去道。

“什么?”甄妙呆呆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还有这好事?

苍天大地啊,难道她真的是传说中的玛丽苏女主吗?

“难道是做梦?”甄妙伸手掐了一把,失望叹口气,嘀咕道,“一点不疼,我就说没有这种好事嘛!”

罗天珵冷抽口气,咬牙切齿地道:“你当然不疼,你掐的是我!”

“啊,抱歉。”甄妙低头一看,忙把手松开,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罗天珵伸出胳膊,一字一顿道:“都青了,你说疼吗?”

他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甄妙松了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疼就好,我就省得再掐自己一下了。”

卧槽!

罗天珵差点就骂了出来。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那只八哥,总有种想撕了它的冲动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跟着这样的主人,能养出什么好货吗?

“世子,你看我打的络子怎么样?”甄妙拿起打出一个花瓣的络子给罗天珵看。

她又不傻,罗天珵能说出这种话,不管能不能做到,至少听着舒坦不是。

既然如此,她也乐得和人友好相处的,尤其这人还是她将来孩子的爹。

罗天珵打量好半天,实在看不出甄妙编的是什么,违心道:“不错。”

针脚还挺平整的。

只是刚打了个开头就问他,真的不是为难人吗?

“那就好,我打个络子把玉佩编起来,然后给你戴。”甄妙松口气,低了头,手指灵活如飞的打络子。

这种上悬梅花结,下面正反是一个蝙蝠图案的络子很是复杂,还是温雅涵教她的。

要想编好,恐怕很要几日工夫。

“什么玉佩?”

“就是祖父今日送我的,我看了,那个适合男人戴呢。”

罗天珵一下子沉默了。

那块玉佩上,一面雕虎,一面刻豹,小时候和祖父在一起,他就喜欢摸,还问祖父讨要过。

记得当时祖父说,等他长大了,就把这玉佩给他。

可还没等到他成长起来,祖父却出事了,这玉佩也被他遗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由甄妙送到了自己手里。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啊。

二人一个低头打络子,一个想着心事,虽然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是难得的融合。

转日一早,再次检查回门礼的婆子发出一声尖叫,跌跌撞撞的去禀告管家的二夫人田氏。

二夫人听了,带着那婆子就去见老夫人了。

知道今日回门,甄妙特意起了个大早,由罗天珵陪着去给老国公、老夫人请安,并且带了酸甜的果子茶。

老国公还没起,只有老夫人见了他们,见甄妙真的带了果子茶来,点点头:“大郎媳妇,你有心了。这茶等老国公醒了,我就让他尝尝。”

甄妙笑眯眯的道了谢,娇声道:“祖母,祖父要是喜欢,您可记得告诉我,我还给祖父做。”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声音又娇又软,笑容干干净净的,老夫人之前对甄妙再有偏见,此时见了真人也淡上几分,当下露出笑容:“好,等东西收拾好了,你们就快点过去吧,记得回来吃晚饭。”

三朝回门,是不能在娘家过夜的。

正说着,二夫人田氏带着个婆子就走了进来。

那婆子一脸惊恐的模样,老夫人见了就不喜,问田氏:“这是怎么回事儿?”

二夫人田氏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老夫人,您还是听这婆子说吧。”

“大郎,大郎媳妇,你们先回吧。”

田氏欲言又止:“老夫人,这事儿还跟大郎他们有点关系——”

“说,到底什么事?”老夫人目光如炬,看向那婆子。

那婆子战战兢兢开口道:“老夫人,老奴是负责准备这次回门礼的,今儿一早又检查一次,看有什么疏漏的,谁知道,谁知道一揭开那盛放烧猪的匣子,却发现烧猪的七窍爬满了虫蚁!”

老夫人皱了眉,却并没有失态,沉声问道:“别的呢?”

那婆子忙道:“老夫人,说来也怪,别的都没事,就是那烧猪出了问题。”

说到这,不自觉看甄妙一眼。

烧猪可是象征了新娘子的贞洁。

别的都没问题,偏偏这烧猪七窍爬满了虫蚁,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把那烧猪呈上来。”

“老夫人,那烧猪看起来可怖得很,您是金贵人儿,可见不得那个。”婆子劝道。

要是吓着了主子,她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只是烧猪事关重大,又没法瞒下来。

“呈上来。”老夫人不容置疑地道。

早年她两副锤头,连敌人脑袋瓜子都敲过,还怕一只猪头不成?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削发如泥的匕首

一个大大的黑漆木盒子被呈了上来,那婆子又忐忑地看老夫人一眼,才伸了手把盖子掀开。

挺大个的一只卤猪头,色泽微红,一股卤肉香味就传了出来,只是猪头七窍都有蚂蚁进进出出,看到的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恶心。

不少丫鬟悄悄捂了嘴,堵住了惊呼声。

老夫人嫌恶的皱皱眉,看着那烧猪头没做声。

田氏拿帕子捂了捂嘴,才道:“老夫人,这烧猪实在不堪入目,还是赶紧拿走吧。”

然后又看向罗天珵和甄妙,一副慈母心肠:“烧猪的事不要担心,听下人们禀告后,我就命人出去买了,不会耽误事的。”

罗天珵面上平平静静,心中却恼怒非常。

是他疏忽了。

前一世没发生的事情,不代表这一世就不会发生。

那时建安伯府兰芝玉树般的二老爷死于雪崩,而大老爷站错了方向,衰败之象已显。

甄四没了母亲,名声又极差,就连自己,新婚之夜都没进她的房门,这样的境况,二叔他们又何必动什么手脚。

只是从烧猪一事上动手脚,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甄四连葵水都未来,至今仍是处子之身,想要证明,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罗天珵打定了主意,冷眼看着田氏如何作态。

老夫人听田氏这么一说,满意的点点头,只是看着那烧猪还是心堵:“那盛放烧猪的盒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婆子忙道:“老夫人,昨晚把一应礼品装好时,老奴领着几人都检查的仔仔细细的,无论是吃食还是盒子都没有半点问题。您看,就是现在,这盒子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真不知道这虫蚁都是怎么来的。”

“会不会是烧猪有问题?”老夫人站起来走近几步,打量那烧猪色泽。

看模样,却是不见什么不妥的。

“老夫人,这烧猪可是从张氏卤菜馆那买来的。买来时是白日。半点不妥都没有呢,谁知今早检查,就这样了。”

张氏卤菜馆是百年老店,味道一绝,尤其是卤猪头味道绝佳,因为价格贵,寻常百姓是吃不起的,倒是快成了专供富贵人家的卤肉店了。

甄妙听了,暗暗咽了口水,惋惜的看着爬满蚂蚁的猪头。

她吃过张氏卤菜馆的酱猪蹄。味道是极好的。

这么大一个卤猪头被糟蹋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见一屋子人对着一个猪头折腾不轻,又使劲往她身上扯,甄妙瞥了瞥嘴,几步凑到猪头跟前细细打量着。

一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香甜味传来。

田氏作势欲拉:“大郎媳妇。那东西污秽,你年纪小,哪见得了这个,别到了伯府连饭都吃不下了,那伯府的长辈们该要担心你在国公府受了委屈了。大郎,还不快护着你媳妇点儿。”

说得倒是条条在理,情真意切。就连罗天珵心中都冷笑一声。

难怪前一世哄得自己把她当亲娘了,祖母临死,还嘱咐她好好照应他。

只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又不能讲明给甄妙听,以免她露出痕迹来。

想到这里,罗天珵心中一阵烦闷。

国公府被二叔二婶里里外外把持了太久。满府都是他们的人,他这一年除了小心收服了几个心腹,也只暗暗培养了几人,却是见不得光的。

昭丰帝自打永王被刺那件事后,就有建立特殊卫队的打算。若是不出所料,就是最近的事了。

凭他这一年来的表现,又有提议之功,到时候总会有个不错的位置。

到了那时,才不会那么束手束脚。

这边罗天珵打算着把甄妙葵水未至,还是幼女的事情说出来,甄妙却笑盈盈开了口:“不会的,祖母对我那么好,几位叔叔婶婶对我也好,怎么会让我受委屈。”

田氏笑容更加慈爱,心中却冷笑一声,果然是个蠢的。

老夫人见甄妙心无城府的样子,暗暗叹息。

她一把年纪了,看人不说十分准,那也是有点眼力的。

就见大郎媳妇这样子,要说她真的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来,倒是不信的。

可象征贞洁的烧猪出事,实在让人膈应,传扬出去,那些下人们哪还会把甄氏放在眼里,将来这管家之权更是没法交到她手上了。

却听甄妙叹了口气:“只是这烧猪,却给我委屈受了,弄成这个样子带回娘家,哪吃的成呢,到时候别人也会笑的。”

这个笑,却有两重意思了。

田氏扫甄妙一眼,不知她这么一说,是何意。

“世子,有什么锋利之物吗?”甄妙忽然转移了话题。

罗天珵默默递过去一柄匕首。

这匕首是他贴身之物,削发如泥。

甄妙接过掂量了一下,忽然举起,对着猪头就插去了。

罗天珵脸都绿了。

她,她拿他心爱的匕首插猪头?插爬满了虫蚁的猪头?

田氏惊呼一声,掩住了口。

倒是老夫人没有动容,见甄妙手起刀落,利落的把猪头一劈两半,心中暗道,大郎媳妇倒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要看这点,还是可以造就的。

镇国公老夫人是上过战场的人,就欣赏胆子大些的姑娘。

在她看来,心思玲珑,顶多是管好内宅,可真的遇到什么大事,唯有胆大心细的人才能震住场面,甚至是在危机之下,保住传承。

心思玲珑善于管理内宅的女子多了,可是胆大心细的女子却少之又少。

甄妙并不知道老夫人对她的看法有了转变,用匕首尖挑了点劈开后出现在烧猪内部正中间的一点淡黄色,转身道:“我就说这些虫蚁是嘴馋的,知道里面有蜂蜜呢。祖母,二婶,你们说的那家张氏卤菜馆,喜欢在猪头里面放蜂蜜吗?要说蜂蜜和卤肉混在一起,味道是极好的,只是这也不能久放呀。不然三朝回门时都带着这样的烧猪回去,满京城该出现多少怨偶啊。”

田氏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懊恼。

老夫人细细打量着那团蜂蜜。

正好是在猪头内部正中间,那些从七窍爬进来的蚂蚁,可不就是冲了这蜂蜜来的。

她并不是老糊涂的。

要说猪头莫名其妙被虫蚁噬咬。可以说是上天示警,暗示新妇不贞,可有了这蜂蜜,就说明此事是专门针对大郎媳妇了。

见老夫人沉了脸色,田氏立刻请罪:“是媳妇管家不力,老夫人放心,媳妇定会好好查查,到底是哪起子奴才黑了心!”

甄妙一脸震惊:“二婶,您说这是有奴才故意针对我吗?”

田氏一时被问住,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哪有这么直白问出来的。

甄妙眨眨眼:“可是我连府中半个奴才都没认清呢,又不管家,少发了他们月钱什么的,他们对付我,是为了什么呀?”

这话一出。田氏脸上笑容都维持不住了,看了老夫人一眼。

这个甄氏,倒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说她不管家,不发下人们月钱,这不就是说她这管家发月钱的,能让下人们听话吗。

老夫人似有触动,沉声道:“田氏。此事你定要查个明白。”

“是,儿媳定会好好查个清楚的。”田氏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这些年来老夫人对她还是信任的。

老夫人由杨嬷嬷扶着退回紫檀木床榻坐好,淡淡道:“杨嬷嬷,二夫人管着家,又一直忙着大郎成亲的事。精力恐怕有些不济,此事你就协助一下二夫人吧。”

“是。”杨嬷嬷恭声应道。

这位杨嬷嬷,甄妙还是记得的,就是当初去过建安伯府府上,原本是国公府派去要教导她的。

当时还请她吃了蓑衣黄瓜。说来也算在国公府里难得的熟面孔。

见杨嬷嬷往这边看来,就冲她甜甜一笑。

田氏则是暗暗咬了牙。

有杨嬷嬷插手,就是替死鬼,她不能把分量轻的往外推了,可分量重的,哪个不是她精心培养的!

“好啦,既然又去买了烧猪,你们就快些去吧。”老夫人似乎倦了,挥了挥手。

一屋子人都退了出去。

回建安伯府时,罗天珵陪甄妙坐了马车。

马车吱吱呀呀行了许久,罗天珵才打破了沉默:“甄四,你是怎么知道猪头里有蜂蜜的?”

“闻到的呀。”甄妙笑道。

罗天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以为她是推断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