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也没等回应,径直走进去把食盒打开,一一拿出里面的吃食摆在桌案上,又转身出来,微微屈膝:“世子慢用,婢子们告退了。”

拉着还有些迷茫的青鸽走出去很远,青鸽不满嘟囔道:“阿鸾姐姐,世子不是吃过了么?”

“吃过了又如何?”

“吃过了,不吃,那我就可以吃了。”

“你不也吃过了。”阿鸾好笑地道。

“胃口大,没吃饱。”

阿鸾叹息:“你真是个傻丫头。这宵夜世子爷要是不吃,那大奶奶会伤心的,世子爷也会不高兴。”

“真的吗?”

“真的。”

两个婢子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什么真的,他会为了两口吃的不高兴?

耳力甚佳的罗天珵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食物的诱人香气引着他不由自主向桌案看去。

白白胖胖的六个大包子,一碟酱黄瓜,一碟萝卜丝,白瓷碗里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虾皮冬瓜汤。

要是不吃。她会伤心?

呃,那他还是勉为其难的吃了好了。

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肉香而不腻。笋爽脆酸嫩,仔细看了看,罗天珵嘴角不自觉上翘。

这女人,心思还挺巧的。

想想再过月余,就能吃蟹了,不知她会折腾什么花样呢?

不知不觉把包子一扫而光的某人,托着圆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上香?

呵呵。可不是该上香吗。

接下来几日阴雨连绵,罗知雅安置在馨园。静静养病。

田氏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窝火,愤愤道:“这样的天,一个两个还往外跑。真不叫人省心!”

老爷总是有应酬晚归也就罢了,怎么二郎、三郎也不着家了。

说起来,受罪的还是女人!

“可怜我的乖乖啊,你可别再想不开了,早点好起来,娘也就安心了。”

罗知雅靠着玫瑰紫大引枕,额头纱布去了,刘海遮住了一片红痕,笑容显得脆弱不堪:“娘。女儿撞了一次,撞明白了,您放心。不会再做傻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天陡然一暗,接着雨点大起来。

罗知雅扫了一眼窗外洗得鲜绿的芭蕉,喃喃道:“娘,等天晴了,您带女儿去上香吧。”

田氏一怔。

女儿神色哀戚。低垂着头,脖颈纤细的仿佛不堪一折。

“如果这是命。女儿想求菩萨多多怜惜。将来到了蛮尾,也不知那里可有菩萨呢?”

田氏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苦命的儿,要嫁到一个连寺庙都没有的地方去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依你,娘回来就和你祖母说。”

“嗯。”罗知雅抿唇笑了,又把视线投向了烟雨蒙蒙的窗外。

青雀街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的人擎着油纸伞或是疾步匆匆,或是缓缓而行。

“两位公子,还是要藕粉桂糖糕吗?”伙计见到熟客,殷勤的招呼着。

“是,还是藕粉桂糖糕。”少年微微一笑。

另一个面貌如出一辙的少年声音大些:“称十斤,妹妹喜欢吃。”

“三郎!”先说话的少年轻声呵斥,然后对着伙计笑,“别听他的,还是一斤,这点心就要吃新鲜的。”

“公子您拿好,别淋了雨。”

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点心,两个少年转身走入雨中,与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擦肩而过。

因是孪生子,引得不多的客人还注视着。

隐约听到走在左边的少年斥道:“在外面,怎么还把妹妹挂在口头上,不是让旁人笑。”

“我,我忘了嘛,只是一想到每次带点心回去,妹妹吃得那么开心我就高兴。”另一个少年有些尴尬的解释道,随后声音沉下来,“以后,妹妹想吃也吃不到啦。”

两个孪生少年走远了,却引起了喝茶的人们的好奇。

“爷爷,那位哥哥说他妹妹以后吃不到这点心了吗?为什么呀,这茶铺又不会跑。”一个小童拉着老者的手摇。

老者不好回答。

吃不到了,那总是不好了吧。

“爷爷,为什么呀——”小童显然对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老者不说,有人却心直口快说了:“肯定是那小娘子要远嫁了,或者病了呗!看那两位公子的穿戴,可不像买不起这点心的。”

“老二,哪有这样议论人家小娘子的!”

上茶的伙计笑道:“还别说,这位客官还猜着了,他家的小娘子确实要远嫁,而且远得很呢。”

“这你都知道?”有人取笑道。

伙计不干了:“小的当然知道,那两位小公子,可是镇国公府的。”

这话一出,人们都来了兴趣。

这青雀街上的茶馆,消息总比旁处的灵通些。

就有人惊呼道:“啊,可是那位被赐婚要嫁到蛮尾国去的小娘子?”

那两个对坐喝茶的高大男子互视一眼。

起此彼伏的叹气声响起。

“啧啧,难怪呢,嫁到那种地方去。这点心以后可不是吃不着了。”

伙计就笑了:“可不是吗,以往鲜少见镇国公家的两个公子过来的,这几日冒着雨日日来。就是为了妹子呢。”

“你还认识那两位公子啊?”

“小的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小的。”伙计嘿嘿一笑。

他们这家悦来小栈,茶点远近闻名,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头百姓,来吃茶吃点心的数不清,眼睛不放亮点,还能安稳到现在?

“那两位公子都是什么时候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

两个青年。俱是身材挺拔高大,面容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

“就是这个时候来啊,喝上一杯茶,买上藕粉桂糖糕就走啦。”小二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这两位客官虽穿着寻常服饰,可凭眼力。就觉得非富即贵。

两个男子站起,那问话的手一翻,一块碎银子放在茶桌上,伞都没撑,就迈入了雨帘中。

“真是怪人。”小二嘀咕道,随后笑眯眯地把银子收了起来。

“大哥,她也有两个哥哥呢,那等以后见了我们两个,会不会亲切点?”

看着有些兴奋的弟弟。大王子摇摇头:“你个傻子,你是她的夫,又不是她兄长。她亲切什么?没听人家议论,嫁到蛮尾对大周的小娘子来说是多可怕的事情呢。我求娶大周公主是国事,你又是何必呢。”

“她才不会怕呢,那日惊了马,她就高高的飞到半空,睁开眼。眼睛又黑又亮,一点害怕都没有。笑着看着我。”二王子唇角含着温柔的笑,神色认真,“大哥,她不怕嫁到蛮尾去的,也不怕我,我不会看错的。”

“大哥的是国事,我的,是家事。”

不怕吗?

家事吗?

大王子微怔。

他都不记得那个女子的样子了,不过二弟说她不怕,那真好。

“大哥,明日我们还来悦来小栈吃茶。”

“你想做什么?”

“大哥,你知道的,弟弟想结识她的兄长,让他们看到我的好,然后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们蛮尾,也是有好吃的点心的。”

“你还真是费心。”

“在蛮尾,想娶心爱的姑娘,不就要费心吗,不然那姑娘啊,就被别的勇士抢跑啦。”二王子哈哈大笑。

大王子无声笑笑,任雨水冲刷脸上表情。

是啊,他们都费心,只是,他却不能像二弟这样,纯粹的只为了心上人费心了。

要不,把将来的妻子,变为心上人?

向来不愿吃亏的大王子在二王子爽朗的笑声中默默想着。

第二日,天晴。

镇国公府的下人忙忙碌碌起来。

大姑娘要去华若寺上香,路远,又才下了雨,要带的东西可不少。

这大姑娘,最近可真折腾。

不少下人心里转着这个念头。

“真是没想到,老夫人竟一口答应了,可见心里还是看重你的。”田氏瞧着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女儿,脸上终于带了笑容。

罗知雅垂眸冷笑。

她这么乖,又受着这么大的委屈,去求菩萨保佑,祖母为着自己的良心,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果然撞一次,头脑清醒很多呢。

要是当时就这么清醒,又何必撞一次!

你怎么不随着父母进宫谢恩呢?

想起甄妙的话,罗知雅还是忍不住气闷。

天放晴,悦来小栈的茶亭渐渐坐满了人。

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二王子站了起来往外走。

“他们没来,大哥,我要去问问。”

大王子追过来:“二弟,今日没碰到就明日吧,上门问什么?”

二王子神色肃然:“我有点担心。这些日子一直下雨,他们日日来,今日放晴了,怎么会没来?”

“或许有事呢?”

“所以去问问啊。”

看着弟弟坦然的神色,大王子大笑:“对,去问。”

猜测的就去问,喜欢的就开口,这不是挺简单的!

出了城,路有些泥泞。

二郎三郎并肩骑着马,走在马车旁。

“二哥,他真的会来问吗?”

二郎冷冷一笑:“三弟,你不懂人性。他能见了她一面就开口求娶。担心了,怎么会不直接问?”

问了,可不就会追上来了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巧遇

妇人惊叫一声,腾地做起来。

“淑娘,怎么又做噩梦了?”罗二老爷坐在床边,皱着眉。

这些日子,下了衙总会过来呆上一段时间,罗二老爷不知道是为了这还没见面的孩子,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对这妇人,他是有些上心的。

到底跟着他两年多,且比田氏温和柔顺的多。

就像那开着鲜嫩花的小藤似的,缠得人飘飘然。

脑海中一闪而过田氏吵闹的嘴脸,罗二老爷抿抿唇。

隐忍委屈,他已经受得够多了,够久了,不需要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得受着!

“老爷,妾没有。”淑娘垂了头,手微微颤。

“淑娘,你跟了我这么久,如今又有了身子,有什么事就说,你这样,是觉得我不管用吗?”

“不是!”淑娘忙道,然后咬了唇,“是妾不懂事,胡思乱想的。”

“到底是什么事?”罗二老爷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一个外室,若不是跟了他这么久,若不是有了身子,若不是这份温柔可人很合他心意,若不是隔壁有芳邻…

罗二老爷忙回了神,瞅着淑娘。

淑娘犹犹豫豫说起来:“老爷,您还记得春日那次,带妾去华若寺么?”

罗二老爷点点头。

“是妾贪心,悄悄和送子娘娘许了愿。没想到菩萨显灵。真的就有了…”

“你是想去还愿?”罗二老爷冷下脸:“真是胡闹,还没出三个月!”

淑娘脸白了:“是呢,是妾胡乱想的。妾不去,不去的。”

看着她双手揪着帕子,虽有了身子,人反而更清瘦了,下巴尖尖的,罗二老爷缓了神色:“你总是这个样子。还没如何呢,先自己把自己吓着了。又不是说不让你去还愿。只是晚些日子,还怕菩萨责怪。竟吓得日日做梦?”

听到做梦,淑娘身子一颤,声音有些发抖:“妾也是想着等生了再去。可不知怎的,就夜夜做梦。梦到菩萨怪我心不诚。老爷,您说,菩萨会不会真的怪我,把这孩子收回去——”

淑娘一下子抓住罗二老爷的手,泪盈于睫。

她跟了老爷两年多了,好不容易求来这个孩子!

耳边不由响起前几日出门,无意间听来的话。

老杨家的媳妇吊死了。

为啥啊?

她儿子得了怪病,一下子不行了,就去华若寺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愿日日茹素,只要儿子好起来。

结果儿子果真好起来了,大好的那一天一家人庆贺。那媳妇高兴得忘了,吃了一块肉。

结果她儿子饭还没吃完呢,就噎死了。

杨家媳妇当晚就上了吊。

“菩萨会把孩子收回去的!”淑娘觉得那些话就像刀子,这几日割的她体无完肤。

“真是胡说。”罗二老爷喝了一声。

淑娘忙擦了眼泪,怯怯望着罗二老爷笑:“就是妾整日胡思乱想的呢,说了又让老爷为难。老爷。您今日沐休,天又好不容易放晴了。去透透气喝喝酒吧,别总守着妾了。”

罗二老爷摇头:“你啊,就是这个性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既然想还愿,就去吧。反正也有两个月了,再雇上一辆好马车,铺厚点,不碍事。”

“当真?”淑娘一脸惊喜。

“自然是真的,正好我沐休,就陪你一起去吧。”

她这胆小性子,不折腾这一回,天天做噩梦也得把孩子折腾没了。

马车停在巷子口,罗二老爷在前,一个丫头扶着淑娘在后上了马车。

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吱呀呀远去了。

杏花巷的一户人家这才开了门,一个浑身半点饰物皆无的女子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笑了笑,抬脚出了门口。

一座民宅里,听了禀告,罗天珵笑了笑:“知道了,下去吧。”

那人恭恭敬敬地退下,眼中闪过畏惧。

“等等。”罗天珵挑眉,“你怕我?”

那人牙有些打颤:“不,不怕!”

怎么不怕,一个局用两条人命来做,那可是毫无相干的两条人命!

他是地痞,也没见过这样不动声色就要人性命的狠人!

我的天爷,那日是迷了什么心窍,就是十两银子,他就答应把杨家的消息传了出去,还一直留意着那户人家的动静,然后给了他们这人想给的车夫!

这次该不会是两尸三命吧?

那人打了一个趔趄,头都不敢回就退下了。

收钱办事,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