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珵倒是对韩志成印象不错,微微点头道:“跟我来吧。”

焦氏见了韩志成,是有几分感动的,想到远在北荔的长女,再想到芳魂渺渺的次女,悲从心来,又哭了起来。

韩志成手忙脚乱地劝,焦氏竟缓解了不少,瞧着倒是比甄妙和温墨言劝起来还管用了,想来是有温雅涵的关系在内。

自此,韩志成和温墨言的走动倒是勤了起来,这是后话不提了。

温墨言早就在京城置办了一所宅子,虽不大,却也有两进。焦氏不想住在建安伯府睹物思人,温墨言更是对住在谢烟阁的那位耿耿于怀,就把母亲接了出去。

这一次,温氏虽极力劝阻,甄妙却没有吭声。

谁都不能替谁过日子,不然到最后,日子定然是没法过了。

谢烟阁这几日有些安静。

自打温雅琦死后,甄静就有些后怕起来。

她总算想明白那日六皇子对她为何如此冷淡了,一定是因为温雅琦一死,有甄妙那个贱人在,会影响殿下和罗世子关系的缘故!

她想了想,对六皇子派来照料她的嬷嬷道:“我这几日肚子总是不舒服,你回去禀告殿下一声。”

第三百零五章 嘿,听说你是脸着地

那嬷嬷依言去送信后,甄静心中有些忐忑。

她这次就是试探六皇子的。

若是六皇子对她真的不同,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那么冷静了这几天,听闻她肚子不舒坦,总归是会有所表示的。

无论是送些补品药材来,还是请太医来,至少要那些伺候她的奴才看看,她还是六皇子爱重的人。

若是直接把送信的嬷嬷挡了回来——

甄静有些不敢想这种可能,也不甘这么想。

就这样在焦灼等待中,小厨房特意送来的山药鸽子汤她动也没动,任由汤凉了,在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皮。

甄静看了有些反胃,摆摆手道:“快些端走!”

那一日六皇子出乎意料的举动虽被伺候的下人看在眼里,可她们都是一开始就拨来伺候甄静的,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是以并不敢存轻视之心,其中一人手脚麻利的端走了。

不多时,那嬷嬷喜气洋洋进来了,见面就见礼:“老奴给主子道喜了。”

“何喜之有?”甄静心急跳了跳,手不自觉攥紧了帕子。

“殿下等会儿就过来了。”

“什么?”甄静不可置信,掩唇惊呼。

一屋子侍女嬷嬷全都跪下:“恭喜主子了。”

那报信的嬷嬷更是感慨:“主子,殿下心中果然是有您的。”

甄静斜睨她一眼:“殿下的心思,你也敢胡乱编排。”

话虽这么说,泪珠却从眼角滑落下来,她不欲让人看见,别过了头拿帕子拭了拭。

伺候的人都装着没看见。一叠声说着好话。

甄静心情大好,吩咐贴身丫鬟一人赏了二两银子,那送信的嬷嬷则得了一只金镯子。

她换过衣裳,重新妆扮过,想了想,命侍女取来装花钿的刻缠枝海棠花纹小匣子,千挑万选。选了一朵梅花花钿仔细贴在了眉心处。

这花钿样式虽常见。却是绿色的,衬着她清丽的面庞,很有几分出尘脱俗。

果不其然。半个多时辰后,六皇子真的过来了,这次还是由蒋氏陪着。

蒋氏见一样样的金贵物件流水般搬进谢烟阁,看着甄静的眼神相当微妙。

她可真没想到。这位低眉顺眼的庶女,竟真能让堂堂皇子上了心。看来老爷这一点倒是说的不错,等甄静这一胎生下,一个侧妃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侧妃说起来虽还是妾,可这皇家的妾到底与旁家不同。一旦成了侧妃,就是有品级的人了。

蒋氏有些心塞。

她可不像老爷那样乐见其成,这个庶女。她自问没有刻意磋磨过,可不知怎的。就养的她心这么大,她不指望她能帮衬兄弟长姐,不使绊子恐怕就是好的了。

甄静盈盈拜见了六皇子,还特意对蒋氏打了招呼:“母亲也过来了。”

蒋氏面上端着笑,心中暗骂,等将来六皇子妃进门,有你遭罪的时候!

等室内只剩了六皇子和甄静,甄静软软靠到了六皇子怀里:“殿下,妾还以为你恼我了。”

六皇子揽着她的肩,懒洋洋笑道:“怎么会呢,你肚子里还有着我的孩子呢。”

甄静最是喜欢看他这样的笑,他这样笑时,往往心情是轻松的,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嗔道:“原来殿下是因为妾怀着孩子,才对妾这么好的。”

六皇子挑眉笑了,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静娘这话错了,是因为这是你的孩子,我才这么喜欢。”

这样直白的话,甄静再不怀疑六皇子对她的与众不同。

她心花怒放,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就轻轻抚着六皇子的背脊,一路到了他腰间,就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六皇子有些错愕。

这还是白日,他是真没想到,也算大家闺女的甄静,胆子会这么大,更何况,她还有着身孕呢!

对于身子不舒服的借口,二人心知肚明,甄静当然不怕六皇子因此恼了。

用姨娘的话说,这男人把你放在心上,你错也是对的,若是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对也是错的。

怎么让男人把一颗心放在你身上,你要是一味端着,像个木头人似的,那他能记得起来你才怪呢。

不然为何许多男人家中明明有如花美眷,还爱去那风流场所呢?

当时她听了这话只觉刺耳,可到了皇子府后,在那么多女人中,独独她得了六皇子的喜欢,对姨娘说过的这些话就渐渐深有感触了。

甄静已经灵巧的把那青金如意腰带抽下来,却被六皇子按住了手:“静娘,你还有着身子。”

甄静脸立刻红了,她垂着首,清晰可见那红晕一路从脸颊蔓延到耳根,随后扩展到粉颈,再往下,就深不可见了。

这番景致,美不胜收。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却钻进了六皇子耳里:“有了身子,也是有法子伺候殿下的…”

六皇子从来不是正人君子,这话一出,他就知道是什么法子了,心生鄙薄的同时,心里又有几分异样。

她是勋贵人家的姑娘,此时怀着身孕,竟想学那种最下贱的女人用的法子伺候他,又是青天白日的,坦白讲,但凡是个男人,总会有种难言的刺激感。

他那处便有了反应。

甄静见状一喜,软绵的手就握了上去。

六皇子叹了口气,把她推开。

“殿下?”

“听话,不能伤着孩子。”六皇子恢复了懒洋洋的笑容,*却已经消退了。

甄静为了装娇羞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见他如墨眸子中清冷的光芒,只以为六皇子极为重视她和孩子,才不许她伺候的,便低低嗯了一声。眼珠一转道:“殿下,我看今日天气很好,您既然来了,若是不急,不如陪妾在园子中走走吧,妾闷了这许久,也想出去透口气。”

这几日。甄妙可是常常陪温氏在园子里散步呢。她倒是想瞧瞧,甄妙见到六皇子陪自己散步时,是个什么表情!

这一次。六皇子倒是没有拒绝,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这个时候梅花开得正好,二人就向园子里的那片梅林而去,几个伺候的嬷嬷侍女跟在后面。俱是心情大好。

他们果然遇到了甄妙。

甄妙怕温氏总是躺在屋里,反倒不利于恢复。见天气一日比一日好,就拉着她出来多走走。

她见一株白梅开得正好,就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对温氏说:“娘。我摘些梅花,今天给您做梅花汤饼吃。”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一道菜来。补充道:“还有梅花鸡片。”

看着神采飞扬的女儿,温氏就笑了:“这梅花汤饼我曾经倒是吃过的。只是这梅花鸡片是什么,难道梅花能直接和鸡肉炒了吃么?”

甄妙摇头笑道:“不是的,娘,虽说叫梅花鸡片,其实并不放梅花的,只是把鸡肉切的极薄,用火腿末和银耳炒了,再配上炒过的豌豆苗,看起来就如一捧白梅花瓣似的。这道菜清淡鲜美,正适合您吃呢。”

“真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温氏看向甄妙的眼神越发温和,转念想到已逝的侄女,又有几分伤感。

二嫂搬了出去,想来心里是怪她的。

甄妙见状,故意跳起来伸着手够高处的白梅,边跳边道:“哎呀,够不着,娘,您比女儿高些,帮帮我呗。”

她本是转移温氏的注意力,逗她开心,温氏见了,果然笑着走过去要帮女儿。

岂料乐极生悲,甄妙落地时踩到了裙摆,直接就飞扑到了地上。

那被她伸手打到的白梅扑簌簌落下,全落在了她头上。

甄妙脸着地,闻着泥土芳香,暗道幸亏没有旁人看到,就当彩衣娱亲了吧,最值得庆贺的是,脸不疼,没破相!

温氏呆若木鸡,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吓得惊叫一声。

甄妙忙抬了头,梅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还从眼前慢悠悠飘过。

她露出个笑容:“娘,我没事,看,没破相呢!”

她说完,就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直直瞪着前方。

温氏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就看到六皇子和甄静站在不远处,同样是一脸呆滞的表情。

好一会儿,六皇子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强忍着笑道:“佳明,你要折哪一支梅花呢,让我来好了。”

甄妙把头埋下去。

她现在装晕倒,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每次遇到六皇子,都这么倒霉!他们一定是八字相克吧?

甄妙抽抽鼻子,在那泥土芳香中,隐隐嗅到了鸟屎的味道。

真是够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破罐子破摔的一伸手,指着高处开的最好的一支白梅道:“就是那支。”

等六皇子折下来,她伸手接过,道了谢,扶着尚来不及说话的温氏飞速走了。

留下六皇子欲言又止,随后大笑起来。

看着朗声大笑的六皇子,甄静长长指甲陷入了手心。

她怎么走了,凭什么走了,她还没看到六皇子陪她散步好不好!

甄静默默咽下一口血,也没有逛园子的兴致了,对六皇子道:“殿下,妾觉得有些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六皇子挑挑眉:“那梅花鸡片倒是新鲜,我得尝尝去。哦,你们姐妹还没和好吧,你就不用过去了,天凉,先回去歇着吧。”

甄静…

第三百零六章 局势

六皇子到底是没吃到甄妙做的梅花鸡片。

甄妙回了和风苑后,一想着她摔了个狗吃屎,一仰头就见到不远处六皇子那张欠扁的脸,一低头就闻到一股鸟屎味儿,胃里就是一阵翻腾,连连干呕了半天。

温氏还以为甄妙有了身孕,当下也顾不得忧伤了,连忙让锦屏去请了大夫来,甄妙拼死也没劝住,等大夫来了诊了脉,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子,道:“并无大碍,大概是早上进食过多了。”

温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夫说她闺女吃撑了才恶心的,不是怀孕!

她几乎是抖着唇道:“妙儿,娘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总留在这里也不像话,今日就回国公府吧。”

要是再待下去,如花似玉的女儿吃成个水桶,还是个无子的水桶,那可怎么办!

甄妙死死盯着那大夫离去的背影,很想大吼一声:呔,那个庸医,你给我回来,老娘打不死你!

她根本不是吃撑了,是被鸟屎味混上六皇子,给恶心的好不好!

咦,总觉得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温氏态度是坚决的,无情的,别说梅花鸡片和梅花汤饼了,连口蜜水都没让甄妙喝,就把她打发走了。

甄妙辞别了老夫人,总算又回了国公府。

六皇子又去建安伯府探望甄静的事,早被不少有心人知道了,其中最为在意的自然是赵飞翠。

她当即砸了一个平日最喜欢把玩的玉佛手摆件,一整日没吃下东西。

其母陶氏赶了过来,劝道:“为了一个小贱人,你这孩子糟蹋自己身体做什么?这不是凭白让娘操心吗?”

赵飞翠今年已经十五。身条相貌渐渐长开了,倒是越发像赵皇后,是个明艳的美人儿。

她此时靠着银红色弹墨引枕,使劲揪了揪幔帐上垂下来的蝙蝠流苏。

“娘,我就是气不过,一个妾而已,六皇子眼睛被屎糊了不成。这么惦记她?”

陶氏吓了一跳。斥道:“飞翠,且不说六皇子的身份,就说他是你将来的夫君。你嫁过去后也万万不可如此态度!”

赵飞翠不屑的哼了一声。

她从没看上过六皇子,是皇子又如何,那样一个风流浪荡子,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府里扒拉。她是疯了才会稀罕他!

“飞翠,这男人哪有只守着正妻一个的。你便是心里酸的慌,也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

赵飞翠冷笑:“娘,我不是吃醋,六皇子他找多少女人我不管。可他不该这么打我的脸。我还没过门呢,小妾就有了身孕,还巴巴送回娘家养着。就这样那小贱人还不安分。把建安伯府那位表姑娘给逼死了,六皇子不但不怪。还三番两次上门去探望,就是正妻恐怕也没这个待遇,我如今可不成了京城的笑话吗!”

自打甄静回了建安伯府,沐恩侯府就派了人留意那边动静,自然清楚来龙去脉,后来顺势杀了温雅琦,这个赵飞翠就不知道了。

她想着传言,就不忿:“什么表姑娘和甄静交好,这才有样学样的,分明就是她算计的人家!”

陶氏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安抚女儿:“男人总有一时迷了眼的时候,现在人们瞧着六皇子宠着她,焉知以后如何?她毕竟和建安伯府表姑娘的死脱不了干系,娘还不信六皇子心里一根刺都没有呢。且我听说,前日六皇子和罗世子遇见,看罗世子那意思,对六皇子是颇有微词的。因为那贱人得罪了一个朝廷重臣,六皇子便是现在不怪罪,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赵飞翠还是没有笑模样,冷了脸道:“等我过了门,有收拾她的时候!”

陶氏一阵心疼。

因为守孝,女儿的及笄礼都办的冷冷清清,这一年多拘在家里,女儿再没以往活泼了,偏偏还遇到这些糟心事。

原本她是要劝赵飞翠不要硬碰硬的,想想还是作罢,离出阁还有一年多,慢慢教导吧。眼下女儿心情差,说这些让她更不痛快。

六皇子和罗世子有了芥蒂之事很快就被不少人知道了。

三皇子这几日心情都不错,与幕僚议事时,嘴角一直挂着笑。

“殿下,六皇子不足为惧,您要注意的,是这个。”那留着山羊胡子的幕僚,伸手蘸了茶水,在花梨木桌案上写下一个“五”字。

另一个幕僚跟着道:“属下听说,淑妃娘娘有意为五皇子求娶重喜县主。”

三皇子揉了揉眉心:“长公主府那边,时刻留意着动静,我想,这一时半会儿,我那位姑母是不会松口的。”

他操心的事多,又刚处理好三皇子妃的丧事,眼见着是瘦了些。

两个幕僚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一旦皇上废弃太子,二皇子又是废人一个,那三皇子就占了“长”,他生母是妃位,母族势力又大,可以说是机会最大的。

如果出了一年的服丧期,五皇子能求娶重喜县主,三皇子怎么就不能呢?

“四皇子那边,也不能放松。”

等两个幕僚退下,三皇子靠着太师椅背静坐了一会儿,抬脚离开了书房。

“父王——”景哥儿跑了过来,后面追着的侍女嬷嬷们,见到三皇子都恭敬的垂下头。

三皇子皱了眉:“怎么让景哥儿跑到前面来了?”

几个下人都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先开口。

景哥儿牵着三皇子衣袖:“父王,我要母妃。”

看着唯一的嫡子,三皇子心情颇为复杂。

景哥儿被王妃养的过于单纯了,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知晓一些事了。这样下去,只会让景哥儿不成器,景哥儿将来可不是要当闲散王爷的!

想到这里,三皇子终究狠了心,道:“景哥儿,你母妃已经过世了。”

“过世?”

“对。”

“父王,什么叫过世啊?”

三皇子嘴角一抽,耐心解释道:“就像你曾经养过的小锦鲤一样,不能动了,然后埋到土里去了。”

“父王骗人!”景哥儿大怒,小脸气得通红,“母妃才不像小锦鲤一样呢。前不久母妃还给景哥儿做了红糖枣糕吃,还有母妃养的猫可漂亮了,眼睛是不同的颜色呢。”

景哥儿说到这里嘟着嘴,有些丧气地道:“只是母妃怎么不回家,反倒住在别的地方呢,那里没有父王,也没有景哥儿。”

三皇子蹲下来,双手扶住景哥儿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道:“景哥儿,你听着,那不是你母妃,你母妃已经过世了,你忘了吗,当初母妃流了好多血——”

他不需要一个懦弱胆小到不敢面对事实的儿子,至少目前,他唯一的嫡子不能这样!

景哥儿僵在那里,脑海中猛然闪过那漫天的血,那片红遮蔽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什么都是红的,还有那热热的、奇怪的味道…

像是有个锥子在景哥儿脑海里狠狠搅动了一下,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三皇子直起身子,沉声道:“看好小皇孙,要是小皇孙有什么闪失,你们也不必活了。”

“是。”一群侍女嬷嬷提心吊胆的追上去了。

昭丰帝总算上了朝,这还是年后他第一次出现在金銮殿上。

他又清减了,精神倒是还好,打消了一些人的疑虑。

罗天珵却知道,昭丰帝的精神气,是用秘药吊着的,治标不治本,他内里早已不堪负荷。

轨迹渐渐和前世重合。

那一世昭丰帝因被猛虎扑倒,受了极大的惊吓,自此身体每况愈下,缠绵病榻数年便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