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丰帝大袖一挥:“啰嗦什么,快给罗大人和公主好生看看!”

方柔公主正疼的大哭,一位御医走过去一看,竟然有一只匕首还扎在公主脚背上。

那御医脸色当时就变了,两股战战不停打着哆嗦。

这样的伤势不可怕,可在皇宫大内,出现这样的伤势就太可怕了,难道又出现了刺客?

罗天珵那边,两位御医已经检查完毕。

“如何?”

“回皇上,罗大人没有伤到要害,但似乎剧烈动作了,导致伤口进一步裂开,失血过多——”

“快快医治,罗大人若是有事,你们这御医也不要当了。”

几位御医打了个哆嗦,齐齐称是。

“父皇——”方柔公主看着脚背上明晃晃的匕首怕的不行。

昭丰帝神情有几分缓和,安慰道:“方柔莫怕,让太医给你包扎过就好了,你看罗大人,流了那么多血,还一声不吭呢。”

这一刻,昭丰帝心底深处有几分庆幸。

若是他把那决定说出口,此时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儿了。

再想起当机立断的罗天珵,对他越发满意起来。

“来人,把天罗国进贡的上品血燕取两斤来,炖给罗大人服用。”

血燕珍贵无比,这上品的血燕更是难得,以天罗国出产的最好,每年只进贡十斤,太后那有三斤,皇后那有两斤,剩下的都在昭丰帝这里,无非是哪个妃子得宠,赏赐几两罢了。

现在昭丰帝一开口就给了罗天珵两斤,可见对他的看重。

正当几位御医震惊不已的时候,昭丰帝又开口道:“罗大人就留在宫里养伤,你们定要好生照顾着。”

这下子,众人就不只是震惊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外臣能留在皇宫养伤,那可是天大的荣宠!

此时方柔公主的脚已经包扎好了,正好被内侍抱着从一间临时用来治伤的屋子出来,听闻罗天珵能留在宫中养伤,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太好了,父皇,那儿臣就有伴了。”

昭丰帝和罗天珵齐齐皱了眉。

“方柔,你也有十二岁了,怎么还像个幼童一样口无遮拦!”

方柔公主有些不服气。

她本想说以前罗大人还陪过她呢,现在两个人都受了伤,作伴怎么了?

她委屈的看向罗天珵。

罗天珵蹙着眉。并没有看向方柔公主。她只能看到他刀削般的俊美侧脸。

他因为失血过多,脸上毫无血色,像冷玉一般。更是显得俊逸不凡。

不知怎的,方柔公主脸就热了,那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心尖微微一麻,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疼。还带着那么点甜蜜,就连脚上的伤。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十二岁的方柔公主呆呆望着罗天珵的侧脸,隐隐约约的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罗天珵失血虽多,其实伤口并不深,又没什么复杂之处。很快就被包扎好了,他忙道:“多谢皇上厚爱,臣留在宫中多有不便。还是回府养伤好了。且今日内子也去送了初霞公主,等她回来不见臣回府。恐怕会担心。”

送别初霞郡主后可能会出乱子,君臣二人心知肚明,听罗天珵这么说,昭丰帝不再强留,有些担心那边情况。

罗天珵同样不安心。

虽说为了保护皎皎,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可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就是有什么意外呢?

这一刻,罗天珵才发觉,他身上受些什么伤,根本无关紧要,唯有那人的安危,才让他明白什么叫心急如焚,患得患失。

他是一刻都呆不住了,只有早点见到皎皎,一颗心才能放下来。

昭丰帝特别恩赐了一顶软轿送罗天珵回去。进了宫门,就连皇子都只得步行,能乘软轿,这份殊荣就不提了。

不过太子逼宫的事要压下来,没有人能想到这轿中的是何人。

一辆低调却不失精致的马车飞奔在路上,甄妙和重喜县主面面相觑。

许久,甄妙先开口:“重喜,你别怕,很快就能到国公府了。”

看来罗天珵早料到今日会出事了,这么想着,难免有几分埋怨。可想想这个年代,男子大都不会在女眷面前提外面的事,倒也无奈。

她主要是担心甄二伯的安全,不过想到他是和那些大臣在一起,离前方的骚乱还远着,心又安定了几分。

或许,这个也在他意料之中吧。

这时候,甄妙只想马上见到罗天珵,好问个究竟,连那黄瓜汤包都没心思做了。

重喜县主见她魂不守舍,微微笑道:“我倒是庆幸,今日我母亲没有去送行。”

昭云长公主是长辈,今日没有去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个时候听重喜县主这么一说,甄妙心中一动。

以往她想到长公主总有几分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现在却想到了怪异之处。

昭云长公主与昭丰帝和永王一母同胞,是太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公主,可她除了根本不能缺席的一些场合,似乎从没进过宫。

若是住在别处还好说,可长公主府位置极佳,离皇城相当近,由此可见她的尊荣,宫内住的又是亲娘亲兄弟,就算是孀居的身份,这也有些奇怪了。

甄妙想,若是她的话,别说逢年过节,就算平时,也恨不得多看母亲几眼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国公府我就不去了,免得母亲得到了消息,又不见我回去担心。”

甄妙想了想,点头:“那行,我先送你回公主府,回头再给你下帖子请你去府上玩。”

二人说定了,马车就拐了个弯先送重喜县主回了公主府,之后才回了国公府。

罗天珵先一步回府,发现甄妙还没回来,心一下子就沉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殒命

他转了身就走。

白芍急得追出去:“世子爷——”

罗天珵回头扫了一眼,本不欲多说,又怕万一自己出去后,甄妙又回来了,匆匆交代一句:“若是大奶奶回来,让她在家等我。”

白芍见罗天珵已经走远了,叹了口气。

她们是陪嫁丫头,没有当通房的心思,却是不好在世子爷面前多言的。可看世子爷那样子,明显是不妥啊,莫非大奶奶受了伤?

她急忙寻了青黛来:“世子爷刚刚回来就去寻大奶奶了,我看世子爷受了伤,恐怕大奶奶也出了什么事,你快跟上去看看。”

其实平日,因为青黛是罗天珵送来的丫鬟,白芍鲜少使唤她,可此时也只有身怀功夫的青黛能出力了。

青黛点了点头,就追了上去。

罗天珵心急如焚,由清风堂一路往二门走去,拐弯时有香风扑来,他快速往旁边避开,然后劈头盖脸骂道:“哪个园子的野丫头,走路没长眼睛吗?”

那两个少女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面那个险些撞着罗天珵的穿浅粉褙子的正是田莹,后面那个月白衣裙的则是田雪。

见罗天珵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二人涨红了脸。

田莹忍不住反驳道:“我们又不是有意的,大表哥何必咄咄逼人?”

对位高权重又俊美年少的这位大表哥,因为是国公府的亲戚,田莹也是见过几次的,要说面对这样的男子少女心湖没有泛起一点涟漪,那也是骗人。

可田莹是个心思敏感的,自打家族获了罪。哪怕是看到丫鬟们凑在一起嘀咕几声,都要疑心是在笑话她呢,更何况被一个原本心有好感的异性这样斥责,那点涟漪早已被恼恨取代,望着罗天珵的眼神竟有几分仇视了。

罗天珵心急甄妙安危。哪有时间耽搁。听了田莹质问,只冷嗤一声就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去了。

被无视的如此彻底,田莹气的手直抖。不顾田雪的劝,就去寻了田氏哭诉。

“姑母,都说国公府在危难之时帮扶田家,是个重情义的,却没想到大表哥如此轻慢我和妹妹。早知如此,侄女情愿和祖母、母亲守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也是好的。”

她说着就默默流泪,只等田氏为她出了这口气。

田氏听了,却叹口气:“你那大表哥年少居高位,难免率性些。”

田莹冷笑:“大表哥自幼没了父母,姑母把他养大。和母亲有何区别?他轻慢我们,岂不是轻慢了姑母?可见是个狼心狗肺的!”

这话说得田氏怔住。

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如养恩大,若是大嫂刚去时她对大郎没有抱着别的打算,好好养到现在。他是不是会真的敬自己为母呢?

若真如此,哪怕是娘家衰败了,任那嫣娘再狐媚,老爷能这样不给自己脸面?

更别说现在的各类宴会,她连帖子都接不到了。

田氏这样想着,心底倒是真的有了几分悔意,却也知道再难回头了。

田雪虽文静内敛,却是个通透的,她本就不欲田莹多生事端,奈何她是姐姐,拉不住她,此时见田莹这么激田氏,田氏反倒沉默不语了,就猜到姑母和那位大表哥恐怕不是外人眼里的“母慈子孝”,一是不愿得罪了这国公府真正的主人,二是不忍收留她们姐妹的姑母为难,就暗暗扯了田莹一把,道:“我看大表哥倒是有急事,且神态颇急切的样子,哪有姐姐说的那样。”

她强拉着田莹走了。

田氏见田雪乖巧懂事,倒是可惜娘家败了,不然许给三郎倒是极般配的。

回了拨给姐妹二人住的院子,田莹狠狠甩开田雪的手:“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凶神恶煞了,在姑母面前这样拆我的台?”

田雪气的差点昏厥:“姐姐,我们如今寄人篱下,难道别人还没踩妹妹一脚,你倒是把一盆污水泼在我头上吗?”

田莹也知道说的有些过了,可她心里还憋着气,服软却办不到的。

田雪冷笑:“姐姐莫非看不出来姑母的处境吗?若真如姑母回家时表现的那样,在国公府是个能当家作主的,姑父又怎么会当着我们的面就给她没脸?且住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姑父去姑母院子里一步的。我们既然得了姑母庇佑,虽不能帮衬,至少别给她添乱吧。”

田莹隐隐觉得田雪说的有几分道理,却恼恨她以妹妹的身份却这样教训自己,倒像个长辈似的一点不给自己留情面,终究是下不来台,狠狠又刺了几句。

这对堂姐妹不欢而散,从此虽在一个院子住着,话却少了许多。

那边罗天珵遇到田氏姐妹,直道出门就遇到这样晦气的事,莫非是上天预警,皎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更是急切,牵了马就要上去,被半夏死死拉住:“世子爷,您伤口都要裂开了,可不能再骑马啊!”

“起开!”罗天珵也是急了,一脚把半夏踢开。

半夏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却死死抱着罗天珵大腿不松手。

罗天珵正想再把这狗皮膏药踢飞,就听一个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干嘛呢?”

他惊喜的回头,果然就见甄妙站在不远处,有些古怪的看过来。

可很快,甄妙脸色就变了,飞奔过来道:“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衣衫上那渐渐渲染开来的血迹,她骇得魂飞魄散:“怎么受伤了?”

瞧着甄妙担心的样子,罗天珵苍白着脸,却忍不住笑了,伸手拉着她:“回屋再说。”

“还是先请太医看过再说!”

“不用,只是包扎好的伤口裂开,再重新包扎一下就是了。”

等二人进了屋,甄妙命丫鬟们端来面盆软巾,亲自给他擦干上了药。又在那伤口处缠好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松了口气。

见他脸色苍白,又吩咐青鸽去炖红枣桂圆粥。

等屋里没了旁人,罗天珵才放松又有几分后怕地道:“回了府不见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以他的估算。甄妙是应该比他先回一步的。

“我先送重喜县主回了公主府。”

罗天珵听了抿紧了唇:“不是叮嘱你一完事就立刻回么,怎么还先送重喜县主回去了?”

甄妙解释道:“本来是邀请重喜县主一起来府上的,当时她就坐在我马车上。没想到前边出了事,你留的人护送着我们先一步离了那里,重喜县主怕长公主惦念,就先回去了,我总不能让她走回去。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罗天珵脸色还是有些深沉。

甄妙轻轻推了推他胳膊:“怎么啦,还生我的气啊?”

“总之,你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的,早知如此,就是惹了你的恼怒,我也不许你出府的。你知道我回来没见着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么?那时候懊悔的拿刀剐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明知不太平。却因为怕拦着不让她去,她会恼恨自己,竟还是眼睁睁放她去了,他真是蠢到家了。

这世上的事总有个万一,皎皎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初霞远嫁,我又怎么能不去呢。”

罗天珵心中一叹。

就是因此,他才没有把会出乱子的事告诉她,总是要发生的事情,一个弱女子知情不知情,委实没有差别,还不如心无旁骛的与密友话别,也少了那些忧心。

“你总该告诉我一声的。”甄妙扶罗天珵躺好,拿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若是重喜没有坐上我的马车,出了事可怎么办?还有我二伯也在那里呢。”

要真的发生了什么憾事,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对他了。

二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委实不易,无论是为了亲友安危,还是二人感情,她都不想当蒙在鼓里的人。

罗天珵解释道:“那些贼子的目标是几位皇子,其他人那里,一些跟随的仆从可能会中了流矢,重喜县主在马车中不会有事的,二伯那里也大致如此。”

甄妙叹道:“我知道了虽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有所准备之下,万一遇到了突发状况总会从容一些的。比如重喜,我就可以早早邀请她上了马车,而不是因为心血来潮带她回国公府吃汤包,才邀她同乘的。”

罗天珵沉默半天,道:“是我想岔了,以后事关你我的事,我都会提前对你说的。”

“那你这伤是怎么来的?疼的厉害吧?”甄妙瞧着那伤口处,有些心疼。

针扎了手指还疼彻心扉呢,更何况那么大一个伤口,她想着就感同身受,也不知他哪来的能耐,竟能一声不吭。

才有了方才的允诺,罗天珵就没瞒她:“太子逼宫,被我拿下了,这才受了些伤。皇上暂时还不想让世人知晓,恐储君一乱就动摇了国之根本,所以你当做不知就是了。”

“那城外刺杀的人也是太子派去的?”

“嗯,不过这个名头,恐怕要安在别处了。”

这时青鸽来送红枣羹,二人就止住了这个话题。

到第二日,城外之事震惊朝野。

月夷余孽与前废太子勾结,意欲破坏和亲,刺杀皇子。

三皇子受伤,六皇子因替五皇子挡了乱箭,也受了伤,伤亡的仆从侍卫不算,有几个大臣也在此次骚乱中丢了性命,其中一人身份最高,正是太子妃之父,吏部左侍郎舒翰。

第三百一十九章 毒计

舒翰是实干的官员,又在吏部左侍郎这种有实权的要职经营十数年,不说门生遍野,那也绝对不在少数,几个丧命的大臣家里同时办了丧事,就属来他这里吊唁的人最多。

不过这些人心里也在犯嘀咕。

太子殿下竟然没来。

难道说,之前太子一直称病不出,不是惹了皇上厌弃,而是真的病了?

要是这样,说不得太子还是有希望的,毕竟他占了嫡长,已经当了十几年太子。

太子妃舒雅哭的几欲昏厥,不到十岁的皇太孙紧挨着她,神情木然。

一些贵妇劝着:“太子妃节哀,您若是哀痛过甚损了身子,谁来照顾太孙呢?”

太子妃看了太孙一眼,哭声小了,可看着坐在贵妇中的甄妙,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恨意。

她想到了那天无意间听到的话,太子和父亲,竟然密谋逼宫!

她知道,父亲他们是要瞒着她的,所以虽然惊骇,也装作不知。

可是,城外那场刺杀,原本是父亲安排的人手,为什么父亲最后却落得个殒命的下场?

还有太子,自打那日后,她就没再见过他!

不用多问,逼宫一定是失败了。

那日她一直心中不安,派了心腹悄悄盯着宫门口,后来见到一顶软轿悄悄从宫中出来,一路去了国公府,那轿中的人,居然是被皇上责令闭门思过的罗世子!

到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他害得太子功败垂成!

太子妃想不通,太子逼宫失败,为什么到现在皇上处置她的旨意还没下来。甚至允许她来吊唁父亲。

直到来了侍郎府,回忆起父亲对她说过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循着线索找到了暗室里留下的密信,才恍然大悟。

父亲说,只有逼宫失败,她才有机会看到这封信。

皇上不欲起战乱,要维护稳定。那么太子逼宫一事就会压下来。她和太孙短期内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这次吊唁,就是她唯一的出宫机会了。等回宫后,定然会被软禁起来。

至于太孙——

想到这里,太子妃手都抖了,有个谋逆的父亲。等将来皇上怎么会饶了他!

她的瑞哥儿!

太子妃泪眼朦胧,再想起父亲。顿觉锥心之痛。

这个世上,只有父亲是一心护着她的,竟早早寻了瑞哥儿的替身养在府里,告诉她一旦他们失败。就趁着这次机会把孩子互换。

太子妃眼角余光又看了那神情木然的孩子一眼。

真难为父亲怎么找来的,竟和瑞哥儿有八分像,再稍微装扮一下。一个小孩子,没人仔细看。竟是真假难辨了。

父亲千叮万嘱,这孩子,决不能活着跟她回宫。

只有太孙意外身亡,才杜绝了被发现狸猫换太子的可能,她一个无父、无子的弱女子也才能在夹缝中活下来。

怎么让这孩子意外身亡,她早有了主意,可是,罗世子害她碎了皇后的美梦也就罢了,让她和亲儿子从此分别,今生恐难相见,这份滔天恨意却是无法消弭的。

都说镇国公世子对夫人疼爱有加,世子夫人甄氏嫁过去一年多,肚子一直没有消息,不但不责怪,还为她散尽通房。

据说有个通房对世子情深意重,不肯配人,世子竟让那女子当姑子去了。

虽说她们当正室的,对那些小妾通房,总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可想到一个男人能为了妻子做到这个份上,还是难免嫉恨。

你毁了我的一切,那我就毁了你的心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