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人问张朝华:“那时候你不是走在后面吗,真的是佳明县主把太孙撞下的吗?”

最开始有人问时,张朝华还犹豫一下,现在已经可以毫不迟疑地点头了:“不错,我当时瞧着是呢。”

六皇子和甄妙本来已经走了过去,奈何这些人越说越兴奋,声音不小心大了一点点,六皇子由于练武,又是个耳朵灵敏的,他顿住脚步,转了身大步走回来停在了张朝华面前。

所有人一下子噤声,只看到六皇子一双凤眼微挑,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永嘉侯府的张少奶奶吧?本王还是提醒你一声,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如果有需要,自有你说个一清二楚的时候,如果没需要,张少奶奶还是少议论天家之事的好!”

他说完,挑眉笑吟吟看在场众人一眼,转身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都出了一身冷汗。

别说这事涉及了太子妃和太孙,就是佳明县主也是半个宗世女了,她们这样堂而皇之的议论,可不是惹祸吗!

当下都收起心思,没等的留饭,一个个起身告辞了。

等到了外面,甄妙停下脚步:“王爷止步吧,不敢劳您相送。”

六皇子看了甄妙一眼,笑眯眯地道:“佳明,你这是在生气?”

甄妙冷笑:“不敢,只是我心思直,有什么说什么,和几位王爷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怎敢还让王爷相送呢?”

六皇子气乐了:“佳明,你今日受了委屈,也不能迁怒无辜吧?本王哪里得罪你了?”

他说到这里琢磨一下,脸色有些古怪:“该不会是因为我赞同了桂王的话吧?”

见甄妙那表情,显然是说中了,当下有些无奈:“佳明,就算我想偏向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你是说太孙身体一直很强健?”

“是啊。”六皇子点头。

甄妙翻了个白眼:“这还不叫睁眼说瞎话?”

她快走几步想把六皇子甩开,六皇子大步跟上去:“怎么你说的本王越来越糊涂了,我到底哪里胡说了,这种事,你随便问问宫里的人,都知道啊。”

甄妙渐渐冷静下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六皇子劝道:“佳明。你也别太担心,只要太孙没事,父皇不会把你如何的。”

甄妙正满腹疑惑,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六皇子骑马,把甄妙送回了国公府。却没有进去。明面上。罗天珵还在闭门思过,自然是没法待客的。

甄妙回了清风堂,见罗天珵不在正房。问道:“世子呢?”

“世子爷在内书房。”白芍道。

甄妙也没带丫鬟,直接去了内书房,一推门,正见到罗天珵手捧书册一脸认真的看着。

罗天珵见甄妙进来,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就把手中书卷往枕头下塞。

甄妙本来没当回事,可见他动作古怪,倒是诧异了:“在看什么呢?”

“虎矜经!”罗天珵迅速答道。

因为慌乱,那书没有塞好,啪的一声掉地上去了。

甄妙捡起来看,那书皮上写着“虎矜经”三个大字,是罗天珵的笔迹。

她就笑道:“怎么你还特意包了书皮啊?”

“这是孤本。原来的封面已经没了。”罗天珵解释着,伸了手去拿,“这是兵书,没什么好看的,我先收起来吧。”

甄妙把书册往后挪了挪。

罗天珵腹部有伤。又有了没法对人说的反应,哪敢挪动身子去抢,只得可怜巴巴说:“皎皎,快给我吧,孤本珍贵, 别弄坏了。”

甄妙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理解了他的紧张,嗔道:“就算再珍贵,见了我也不必赶紧藏起来啊,我对兵书又没兴趣,难道还给你抢过去不成?”

罗天珵松了一口气。

甄妙把书递过去,口中道:“这书我只听过,倒是没看过呢,孤本倒是真的难得了。”

她完全是随意的翻了一下,然后呆若木鸡。

罗天珵只觉脑袋轰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完了完了,他看小黄书被媳妇抓了个正着!

不是说没兴趣的吗,还翻什么翻?女人的话太不可信了!

他又尴尬又羞恼,一时之间忘词了。

甄妙表情呆滞,手却下意识地翻着,见那一页页的,页页姿势不同,内容实在震撼,喃喃自语道:“这怎么,怎么和我出阁前一晚,母亲给我看的小册子挺像的?”

她目光落在那古铜色印云纹的硬纸书皮上,灵光一闪把书皮拽了下来,然后就露出一个全新的封面:“鸳鸯集锦。”

罗天珵拿手遮了遮眼,心中把半夏骂了个狗血喷头。

现在太子那边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他在家里养伤实在无聊,又不想看那些兵书史集的,就命半夏拿些有趣的话本来,没想到,那混蛋居然给他拿来这个!

咳咳,他当然是义正言辞,恼羞成怒的把半夏赶出去了,后来实在无聊,对,就是无聊,这才忍不住看了。

至于包书皮什么的,那不是因为无聊嘛,绝对不是因为怕人发现!

被媳妇逮个正着儿,罗天珵羞愧难当,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去,就见甄妙举着书,一脸认真看着。

“咳咳!”他狠狠咳嗽一声。

甄妙回过神来,干笑两声:“瑾明,你在养伤,看这个不太好吧,我没收了!”

罗天珵…

等过了这个插曲,甄妙就把今日之事细细说了,最后道:“那太孙,果真是身体强健的孩子?”

“不错,皎皎,你怎么会问这个?”

甄妙低着头,拧着帕子。

罗天珵就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甄妙笑了笑,才把疑惑说了:“你也知道我嗅觉较常人灵敏些,太孙分明是要长期服药,身上才会有那种气味,可你们都说太孙是身子强健的,我却想不明白了。”

罗天珵心中一动,猛然想到了什么。

第三百二十二章 真假太孙

“皎皎,你是觉得太子妃有意拿太孙来构陷你?”

甄妙点点头:“我也知道这样想很荒谬,哪有母亲拿自己孩子的安危算计别人的,特别是皇室中,子嗣对女人的重要性更是不用多说了,所以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提,不然别人更该觉得我脑子不清醒。只是我觉得自己的感觉不会错,瑾明,你该不会也觉得我胡思乱想吧?”

“怎么会呢?”罗天珵伸手摸摸甄妙的头发,眼睛眯了眯,缓缓道,“或许,你的感觉没错。”

他深深看了甄妙一眼,道:“如果此太孙非彼太孙呢?”

甄妙大惊:“你是说,这个太孙是假冒的?这不可能吧,我以前也见过太孙的,再者说,当时三位王爷都在,若是太孙是假冒的,难道发现不了吗?”

罗天珵低眉,遮住了眼中的冷意:“太孙只是个孩子,这种场合就算他身份贵重,又有谁会仔细去看的,这样一来,只要有七八分相似就可以蒙混过去。”

那些身份尊贵之人,养着替身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作为太子岳丈,舒翰未雨绸缪弄来一个和太孙相似的孩子就不奇怪了。

前一世,太子被废后,太孙后来也夭折了,并没闹出什么别的风波来,如果他猜的不错,应该是把真的太孙悄悄换出去,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这一世,他们故技重施无所谓,反正一个废太子之子,是掀不起什么风波的,可是,太子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皎皎也扯进来,既然对方不仁,那就休怪他不义了。

这边罗天珵悄悄派人去追查,那边太子妃却告到了太后那里。

那一日太子逼宫,派了一部分人去控制太后,还未成行,就被罗天珵的人拿下了。昭丰帝担心太后知道了伤身。便瞒了下来。

太后听了太子妃的哭诉,大怒:“来人,传本宫懿旨。宣佳明县主即刻进宫。”

一个时辰后,看着跪在眼前的甄妙,太后沉下了脸,许久。才淡淡道:“起来吧。”

“谢太后。”甄妙强忍着膝盖的酸麻站了起来。

“佳明,前日的事。哀家已经听太子妃说了,你身为县主,行事未免太鲁莽了些,你可知道。太孙现在还在发着烧!”

坐在太后下首的太子妃嘴角微微翘起,暗暗冷笑。

她回宫后,有意又耽搁了两天。等那孩子开始发起烧来,这才来找太后哭诉。果然太后一听太孙落水高烧,立刻怒火高涨。

这一次,她倒是要瞧瞧,佳明县主该如何脱身!

用一个必死的孩子,换得太后对佳明县主的厌弃,简直是赚到了。

甄妙福了福身子:“太后,太孙出了那样的事,臣妇也很难过,当日还送了补品过来,可惜被太子妃退了回去。”

“太孙因你落水,你送的补品,本宫可不敢收!”

甄妙看太子妃一眼,忽然笑了:“太子妃这话就不对了,我送补品过去,是一份情谊,要说太孙落水和我有关,这样的罪名我可不认的!”

“祖母,您看,到这个时候,佳明县主还在狡辩!”

太后面沉似水,手一抬:“把人都带进来。”

片刻后,张朝华和当日伺候太孙的下人们鱼贯而入。

“张氏,你来说。”

张朝华心中忐忑的跪了下去。

“张氏,你只要把那日所见如实说来就行了,莫怕。”太后见她紧张,又说了一句。

张朝华这才鼓起勇气道:“那日,臣妇走在佳明县主后面,太孙从桥的另一端跑过来,等到了佳明县主跟前就掉进了河里。”

“那到底是不是被佳明县主碰到的?”

张朝华想了想,肯定的点头:“是。”

其实事到如今,她已经记不大清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她似乎看到了佳明县主碰到了太孙,可仔细琢磨,又不敢确定。但她已经对好多人说过是佳明县主把太孙撞下去的,又怎么能再改口呢?

“你们呢?”太后凤仪威严,扫了跪在地上的下人们一眼。

那些人自然是纷纷称是。

太后看甄妙一眼:“佳明,你撞落太孙在先,矢口否认在后,实在是有损皇家德行,你这县主之位是皇上所赐,哀家不置可否,但此次犯错,若是轻饶,恐你将来更做出有损皇家之事来。这样吧,你便去大福寺修行半年,为太孙祈福。”

太子妃几乎要大笑出来,痛快无比看着甄妙。

“佳明,你可服气?”太后问的客气,一双眼睛却紧紧锁着甄妙。

甄妙整理一下衣衫,跪了下去,声音清朗:“太后宽容,对害太孙落水之人,这样的处罚其实轻了。不过臣妇还有一个疑问。”

“你说。”太后冷冷道。

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认罪,那就休怪她不留情面了。

甄妙也不想再为这个争执,她抬眼扫了那些下人一眼,道:“那日太孙独自跑到桥上,要说起来,也是这些伺候的人照料不周的缘故,不知太后如何处置她们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受了太子妃指使要做假证,那总要付出代价来。

此言一出,那些人面如土色,惊慌不已的看着太子妃。

对太后来说,这些下人就和尘埃差不了多少,既然佳明县主愿意受罚,那这些奴才们本来就逃脱不了罪责,她随意道:“太孙还病着,不宜见血腥,这些人,便发配到洗衣局去吧。”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那些人只觉天旋地转,拼命磕起头来。

她们好不容易分去东宫,又能伺候太孙,将来说不定有天大的造化,一旦打发去洗衣局。她们好日子过惯了,在那里用不了多久就要被磋磨死了。

一些人见太后面现不耐,转头去求太子妃。

太子妃脸色难看。

她没想到,佳明县主居然咬着这些奴才们不放,原本若是佳明县主不说,太后年纪大了,又怎么会记着这些琐事。到时候她明罚暗奖。笼络着这些人继续好好做事,也就是了。

可是现在,为她们求情却是不能了。当奴才的,照顾好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没照顾好,受罚也是应当的。

她只得匆匆给了那些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很快。那些人就被拖下去了。

太后端了茶:“佳明,那你就先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去吧。”

甄妙跪着没起来:“太后,今日皇上召了外子进宫觐见,臣妇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等会儿可否让外子直接送我去大福寺?”

太后眼皮跳了跳。

她倒是险些忘了。那罗天珵在皇上心中地位是不同的,这还禁足不到一个月吧,居然就宣召进宫了。

太后再怎么样。也是要替皇上考虑的,便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内侍喊道:“皇上驾到——”

昭丰帝大步走了进来。罗天珵跟在后面,目光落在跪着的甄妙身上,抿了抿唇。

甄妙与之目光接触,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怎么不好好歇着,就过来了?”太后嗔道。

自开年以来,昭丰帝就经常不上朝了,太后一直忧心他的身体。

“听说太孙病了,朕来看看。”

太后一听说太孙病了,就把太孙从东宫接了过来,不过并没有对昭丰帝说。

她看了太子妃一眼。

本来太子妃找到她这里,没有去烦扰皇上,她是比较满意的,怎么皇上还是过来了呢?难道是觉得她对佳明县主的处置太轻了?

要说起来,佳明这县主封号,在她眼里不算什么,但她是镇国公世子夫人,若是处罚太过,就不好了,太子妃不会连这点都不懂吧?

太子妃同样有些紧张。虽说皇上不可能识破那孩子的真实身份,可毕竟是一国之君,又是厌弃了她们母子的,万一当着太后流露出一丝半点,将来她就更难了。

“皇上,臣听闻太孙落水,又和内子有些关系,一直想来探望,今日正好赶上,还请您给我们夫妇这个恩典。”

昭丰帝点了点头。

那张朝华早被人请下去了,一行人就去了太孙处。

此时太孙正在睡觉,昭丰帝打量着这眉眼苍白的孩子,忽然冷笑:“朕怎么瞧着,这孩子不是太孙呢?”

太子妃大骇,猛地倒退两步。

昭丰帝冷眼看去,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太子妃立刻跪了下来,强压着急促心跳,勉强笑道:“父皇忽然开玩笑,倒是把儿媳吓了一跳。”

太后看看太子妃,又看看昭丰帝,只觉莫名其妙:“皇上,怎么了?”

久居深宫,太后自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昭丰帝说的话却太过离奇了,她实在是难以理解。

昭丰帝看着低眉顺眼的太子妃,长叹一声,对身边内侍道:“把太孙带来吧。”

太子妃豁然抬头,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片刻后,内侍弯着腰,引着一个不足十岁的男童走进来。

那男童眉目清秀,面色红润,颈部带了一个八宝璎珞金项圈,赫然就是太孙无疑。

太后死死盯着出现的太孙,又转了头去看床上躺着的太孙,一时竟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她扶着额头,厉声道:“太子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三百二十三章 枇杷(光之风的财神罐加更)

太子妃缓缓坐到地上,抖如筛糠,在太后的逼问下,竟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母妃——”太孙甩开内侍的手,奔向太子妃。

一个又软又热的身子滚进怀里,太子妃紧紧搂着太孙,忽然痛哭出声。

太孙被吓懵了,伸手摸了摸太子妃的脸:“母妃,您怎么哭了?”

他好奇的张望,看到床榻上的孩子,顿时一怔,问道:“母妃,他是谁,为什么和我好像?”

太子妃说不出话来,只抱着太孙无声流泪。

太后隐隐明白了什么,脸色铁青,一字一顿问道:“是啊,太子妃,你能不能告诉哀家,既然你怀里抱着的是太孙,那床上的又是谁?”

太孙环着太子妃脖子,咬着唇问:“母妃,到底怎么啦?”

太孙已经算是半大孩童,在这皇宫中长大,心思自是比同龄的孩子多些,他拉了拉太子妃的胳膊,然后以祈求的目光望着太后。

太后被看的有些心软,却知道这里面问题大了,强行转了目光,对昭丰帝道:“先让太孙下去吧。”

昭丰帝点点头,示意内侍把太孙带下去,然后迟疑了一下,道:“佳明,你也下去吧,先陪陪太孙。”

太子妃紧紧搂着太孙不放手。

太后冷声道:“或者,你想当着太孙的面解释?”

太子妃一下子颓然,手缓缓松开了。

“母妃,母妃——”太孙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心中惶恐。

等太孙被带下去后,太后缓缓坐了下来。扫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太孙”,问太子妃:“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太子妃一时说不出话来,长长指甲在手心折断,掐出月牙形的红痕来。

还是昭丰帝先开了口:“母后,是儿子没有跟您说,初霞出发那日。太子意图逼宫篡位。如今已经被儿子软禁起来了。”

“什么!”太后豁然而起,死死盯着昭丰帝,好一会儿。面色才恢复平静,声音还是抖的,“皇上,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一直瞒着哀家,看来哀家真的是老了。”

“母后。是儿子错了,儿子也是怕您担心…”昭丰帝说了这些,就有些精力不济,长长喘了一口气。

太后看了大恸。在她心里,谁都比不过这个儿子,太子和太孙都比不上。

要知道孙子重孙她有许多。可当皇帝的儿子,只有这一个!

“那你说。这真假太孙是怎么一回事儿?”太后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