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以想讨个人情,把阿鸾要走。”罗天珵摇摇头,叹道,“那人此举虽轻浮了些,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不定是真心喜欢阿鸾,那样的话,阿鸾也算有了个好归宿。”

快点问吧,我立刻告诉你那个轻浮浪荡子是谁!

甄妙狠狠瞪了罗天珵一眼:“好归宿?真是笑话了,且不说别的,就冲他是安郡王的朋友,就不可能是平头百姓,阿鸾虽好,奈何是奴籍,他讨了阿鸾去,是想要阿鸾给他铺床呢,还是叠被呢?撑死了,顶多是房宠妾罢了,将来色衰爱弛,阿鸾又该如何?”

甄妙说的激动,没有注意到刚刚走到门口的阿鸾停住了脚,把这番话尽数听进了耳里。

罗天珵虽发觉了,却乐得不点破。

甄妙渐渐回过味来:“安郡王什么朋友,怎么会知道阿鸾?”

想了想,不由惊呼:“难道是在大福寺遇到的那位琴师?”

“怎么这么惊讶?”

甄妙冷笑一声:“也没什么,只是错把死鱼眼当珍珠了罢了。”

罗天珵开怀大笑,第二日就给了安郡王答复。

“那位夫人真的说,想要阿鸾,除非八抬大轿把她从国公府抬走?”君浩怔怔地问,忽觉头疼欲裂。

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似乎有个女子问:“你可愿八抬大轿,把我从国公府抬走?”

第三百七十二章 再次见面

君浩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顺着高挺的鼻梁滑入嘴角,显得痛苦难挨。

安郡王拍了拍他:“君浩,咱不至于把自己逼成这样啊,实在不成,就把实情对罗世子他们说了呗,这样虽然对阿鸾有些影响,不过到时候好好商量一下,燕江又在千里之外,也不见得会走漏风声。”

许久之后,君浩才从那种骤然的疼痛中醒过神来,拿手帕擦了汗,冲安郡王笑笑:“只得如此了,只是浩想见罗世子夫妇一面,免得他们心存疑虑。”

安郡王连连点头:“这样也好,不然他们还以为本王打那小丫鬟的主意呢。”

罗天珵把帖子随意往桌子上一丢,表情阴沉。

君浩居然想见他们夫妇一面?他以为自己是谁?

他把那张精致暗花印染的帖子又拿起来看了一遍,不由冷笑。

那人该不会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吧?

明着是讨要阿鸾,实际上,还是觊觎他的皎皎?

不过——现在皎皎对君浩只有嫌恶了,要是再有什么,只会让皎皎更加厌恶。

罗天珵很为自己在第一时间就机智的坑了情敌一把表示得意,把帖子扔到地上。脚踩上去,离开了书房。

“安郡王和他的朋友请我们吃饭?”甄妙果然一听到“安郡王”三个字就大为皱眉,“若是有事要说。找世子也就罢了,还要我出面做什么?”

说到这里,面色一沉:“他们该不会还打着阿鸾的主意吧?”

罗天珵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皎皎,安郡王玩世不恭是出了名的,性子随心所欲,他们现在盯上了阿鸾,倒不如面对面的谈一谈。省得将来麻烦不断。”

希望安郡王和君浩再接再厉,让皎皎更厌恶一些。他也就放心了。

“这样的话——”甄妙想想安郡王的名声就头疼,于是点头,“那好吧。”

第二日,甄妙随意穿了一身能出门的衣裳。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罗天珵出来,问青黛:“世子呢?”

“世子爷还在里面换衣裳。”

“这都多久了,就是现做一身衣裳也够了吧?”甄妙起身去了更衣室。

“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儿?”看着大敞的几个箱子,还有满床榻的衣裳,甄妙吓一跳。

罗天珵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衣裳嘛。”

甄妙翻了个白眼,随手捡起一件石青色银丝暗纹团花锦袍:“这件不挺好的吗?”

“这件?”

“是呀,你身材好,穿哪件都好看的。这件还显得人更精神些。”甄妙总觉得这种对话有些诡异。

她这是要和闺蜜出门逛街的节奏吗?

罗天珵听到甄妙说他身材好,喜得翘起了嘴角,抱着那件锦袍就绕到屏风后面换衣裳去了。

片刻后一个翩翩佳公子走出来。含笑问甄妙:“如何?”

“不错。”甄妙点头,随后狐疑地盯着罗天珵,“世子,我总觉得你今日有些怪。”

他平时根本不是讲究这些的人啊,要不是她提醒着,有时衣袍磨旧了还往身上套呢。

“哪里奇怪了。出门见客,穿得太随意。岂不是太失礼了。”罗天珵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甄妙听了这理由,勉强点了点头,“那走吧。”

罗天珵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忽然停住。

“怎么了?”

“咳咳,皎皎,你觉得我与安郡王那位琴师朋友,孰美?”

“咳咳咳咳。”甄妙激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罗天珵忙抽出帕子替她擦拭,却被一把推开。

甄妙往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罗天珵:“你是何方妖孽,敢冒充我夫君?”

“皎皎——”罗天珵也觉得有些尴尬,耳根染了一层红润。

两人总算是出了门,等到了天客来时,安郡王和君浩已经喝了两盏茶了。

罗天珵毫无愧疚之意地道:“出门稍稍耽误了点时间,让二位久等了。”

安郡王了然地点头:“罗世子和佳明县主携手出来,花的时间久些也是难免的,本王有时候带着王妃出门,也是如此。”

罗天珵面不改色心不跳:“王爷不怪罪就好。”

甄妙忍不住扶额,背黑锅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这位是——”罗天珵终于把目光转向那身穿月白素面棉袍的男子。

君浩同样望向他,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顿觉心口一痛,踉跄的后退一步。

罗天珵面无表情,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君浩亦是如此。

二人视线胶着,仿佛有火花在视线交汇处噼噼啪啪的闪耀,任何人都不敢插进来。

甄妙掩口。

完了,她说今早世子怎么这么反常呢,难不成,难不成是看上了这位君先生?

这个年代,贵族男子养娈童和男宠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私下里,还被奉为一种时尚。

再看一眼风华绝代的君先生,甄妙小心肝都疼了。

这男人,没事长这么好做什么?

感受到甄妙的视线,君浩缓缓移过目光,看清她眼中的嫌恶之意,微微一怔。

那一瞬间,明明不知道为什么,千万种滋味却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张口,吐出两个字:“妙儿——”

罗天珵勃然色变,手一伸把甄妙拉在身后。面无表情盯着君浩,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说,君浩也有着前世记忆?

安郡王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君浩,京城可不似你们重南民风开放,本王不是说了,要见礼的话,你该称呼佳明县主才对。”

君浩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却深深看了甄妙一眼,微微俯了身:“君浩见过佳明县主。”

他又转了身面向罗天珵:“见过罗世子。”

罗天珵挑了眉。淡淡道:“不必多礼了。”

他看向安郡王:“王爷要有什么事,就说吧。佳明不方便一直在外面。”

“哦,是这样的,那日在大福寺,我和君浩与佳明偶遇。君浩无意中发现佳明身边叫阿鸾的丫鬟,很像他失踪多年的表妹——”

听到“表妹”二字,甄妙从那种古怪的感觉中醒过神来:“王爷,您这话说得有些离奇吧?阿鸾如今也不过十四五岁,居然还能看出——”

她目光落在君浩身上,却下意识地移开:“像这位君先生的表妹?”

未等安郡王再开口,君浩就淡淡解释道:“浩的表妹,在十年前就走丢了,这些年一直在找。县主身边的阿鸾姑娘。与浩的姑母相貌有八分相似,浩才斗胆有此猜测,唐突了县主。请县主勿怪。”

君浩垂下眼帘,认真赔罪,心中也在诧异刚刚那奇怪的反应。

“阿鸾是我的贴身丫鬟,仅凭君先生只言片语,确实是有些让人难以相信。”甄妙冷淡地道。

君浩只觉这样的冷淡,令他极为不适。却生生忍住了那异样感觉,平静地道:“凭证也是有的。只是——”

“君先生有话直说无妨,不必吞吞吐吐的。”

“还是本王说吧,不过此事,罗世子不大方便听。”安郡王走到甄妙那里,悄悄说了一句话。

甄妙瞪大了眼:“当真?”

安郡王讪讪地笑:“反正那丫鬟就在你身边,想知道,回去一看就是了。”

罗天珵耳聪目明,把那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面上却半点不露,还故意问道:“王爷和内子说了什么?”

他挑眉扫君浩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不知道有什么不方便听的,君先生告诉了王爷,却不能让在下听到?”

甄妙一听,面带薄怒扫了君浩一眼。

心道这人也忒不讲究,这样的事儿,居然说给安郡王听。

君浩看过来,眼中满是难懂的温柔。

甄妙微怔,别开了眼。

“那我和内子就先回去了,回头再给王爷和君先生答复。”罗天珵牵着甄妙的手,大步离去。

雅间内,只剩了安郡王和君浩二人。

安郡王眨眨眼:“君浩,你是怎么知道佳明县主闺名的?”

“佳明县主的闺名?”

“是呀,佳明县主姓甄,单名一个妙字。”

君浩心砰砰跳动起来,原来妙儿,是她的闺名吗?

可是,他为什么能脱口而出?

自打来了京城,不,是在大福寺的那次相遇开始,他就踏进了一团迷雾中,变得不像自己了。

佳明县主,是不是能替他拨开云雾的那双手?

可是,他一定要寻找答案吗?

甄妙回了府,立刻叫来了阿鸾。

“阿鸾,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阿鸾有些惊讶,随后脸微红,还是回道:“大奶奶,婢子身上有一块半月形的胎记,在…在左臀上…”

甄妙怔了怔,好一会儿,长长叹道:“阿鸾啊,你也成了别人的表妹了!”

阿鸾扑通一声跪下:“大奶奶,婢子不懂您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想讨了婢子去?”

她身子深深俯下,磕头:“大奶奶,婢子不想离开您,去伺候别人。”

甄妙表情有些复杂:“你——”

“是,那日您和世子爷的对话,婢子都听到了。婢子不想给别人当通房,如果可能,婢子想像紫苏姐姐那样以后当个管事娘子,若不然,情愿和白芍姐姐一样,一辈子伺候大奶奶好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阿鸾认亲

“阿鸾,你起来说话。”

阿鸾站了起来,眼圈微红,星光点点,越发显得容色可人。

甄妙就想起出了绛珠的事后,罗天珵那一番调查来。

原来阿鸾竟是被当做瘦马培养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逃了出来,辗转落在了常在大户人家行走的赵婆子手里。

赵牙婆在京城颇有些名气,无论是歌童舞女,厨娘绣娘,还是粗细婢女,在她那里都能挑到合心意的。

这人虽圆滑老道,却也有一个底线,不做那青楼里的买卖。

也是因此,以阿鸾的姿色,才能逃过一劫,最终到了甄妙身边。

因为阿鸾被当成瘦马培养的那段特殊经历,罗天珵特意对甄妙说了,就是看她的意思,若是介意的话,就寻个由头打发出去。

“阿鸾,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是,再过一个月,就是婢子的十五岁生辰。”

“到时候,就在咱院子里,给你摆酒庆贺一下,十五岁生辰,可是大生日。”

“大奶奶,阿鸾一个婢女,哪讲究这些,您可千万别费心了。”

甄妙瞧着花骨朵一般的阿鸾,叹了口气:“阿鸾啊,以后你恐怕就不是婢女啦。”

“大奶奶!”阿鸾脸色发白。又要跪下,被甄妙一把拉住。

“你坐着,咱们好好说说话。”

阿鸾坐在小杌子上。只沾了小半边,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叠聆听着。

甄妙心里不是滋味。

还记得阿鸾刚到了身边时,虽然已经显出不俗的容貌,可瘦瘦小小的,哪像现在亭亭玉立,袅娜风流。

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大丫鬟啊。就这么成了别人的表妹了!

甄妙心里对君浩又恼了一分,暗暗唾了一口。才道:“阿鸾,四五岁时的事儿,你多少记得一些吧?说来听听。”

阿鸾心中惊惧,对甄妙的话不敢当儿戏。认真想了想道:“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家门前有一条河,河两岸种了许多樱花。到了三月时节,阿爹就带着我和阿娘在河边散步,还用樱花枝编了花冠给我和阿娘戴。那河面上,落满了樱花瓣,像一条花河,特别特别的漂亮,记忆中。那个时节,总是有许多人去那里游玩。”

说到这里,阿鸾皱了皱眉:“好像那一年。阿娘生了个弟弟,弟弟病了,阿爹和阿娘陪他,家中仆人带我去看花灯…”

阿鸾猛然摇头:“实在记不起别的了,不知怎么,就只想起这些。连姓甚名谁都忘了。”

再后来,就是那段被当成瘦马调教的不堪岁月。那段人生对她来说就是一段噩梦,实在不愿回忆,更怕暴露出来毁了现在安静的生活。

听到这里,甄妙心中叹气。

不得不承认,阿鸾恐怕还真是那位君先生的表妹了。

听安郡王的意思,那位君先生也是世族出身,姑母嫁的也不是寻常百姓,要是这样说来,尽管不舍,对阿鸾其实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怕阿鸾胡思乱想,又怕认错了空欢喜一场,甄妙安抚道:“你放心,我身边的丫鬟,除非自己有那个心思,不然是绝不会给人当妾的。”

阿鸾这才松了口气,心怀疑虑的退下了。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屏退了伺候的丫鬟,对罗天珵把阿鸾的零星回忆说了:“虽然听着差不多,可这事定要慎重一些。万一那人是骗子,就害了阿鸾了。”

罗天珵听了心情大悦:“对,不能让阿鸾被骗子哄了去。皎皎你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去查探吧。”

甄妙又忍不住道:“不过也不能生生错过了,毕竟对阿鸾来说,能重新回到父母身旁,做回自己,是天大的好事。”

罗天珵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本来是想寻个由头,把君浩打发了,他可不想皎皎跟那人扯上什么联系,哪怕是因为一个丫鬟也不行,不过既然皎皎这样想,还是依了她吧。

他现在明白,喜爱一个人,不是仗着这份喜爱,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替她去决定一切,而是尽可能的让她称心如意。

罗天珵又约见了安郡王,提出来,一块小小的胎记说明不了什么,如果想认回阿鸾,燕江要派人来。

安郡王一口答应下来。

按着安郡王提到的情况,他又派了暗卫南下去查。

转眼就到了腊月,外面滴水成冰,新装的玻璃窗子上是自然形成的冰晶花纹,在火盆的暖意下,渐渐融化成一条条水线,雀儿正麻利的擦着窗子,冻得双手通红。

甄妙喊她:“雀儿,不必擦了,来暖暖手。”

“嗳,就好了。”雀儿擦完,跑过来伸手取暖。

那只养得越发肥的白猫窝在甄妙怀里,懒洋洋看雀儿一眼,又低下了头,眯着眼睡觉。

“雀儿,你去跟白芍说,查一查阿鸾的生日是哪天,到时候在花厅里摆上两桌,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雀儿先是一怔,随后笑嘻嘻道:“好。”

她起了身,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又扭过身,吐吐舌头道:“大奶奶偏心,只疼阿鸾姐。”

帘子不知何时被掀起,罗天珵走了进来:“只疼阿鸾?”

外面的寒气裹着这话一同问出,雀儿打了个寒颤,忙欠身一礼,跑出去了。

甄妙过来,接过他解下的大氅。抖了抖,随手搭在珊瑚衣架上,问:“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罗天珵换了鞋子走进内室。接过甄妙递过来的暖茶喝了一口,道:“阿鸾的事儿,有消息了。”

甄妙收回的手一顿。

罗天珵心中略有些不爽快,看来还真像刚刚那个叫雀儿还是叫燕儿的小丫鬟说的,皎皎对阿鸾挺上心啊。

“君浩有位小姑母嫁到了燕江王家,算是当地望族,确实如阿鸾描述的那样。有一条两岸种满了樱树的河从王家门前流过,当地人都叫落樱河。那王家七房在十年前丢了一个女童。只是对外一直死死瞒着,想来是盼着还能寻回来的。”罗天珵说到这里,看甄妙一眼,补充道。“王家七房现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如今刚十一岁,比阿鸾小四岁。”

“这么说,都对上了?”甄妙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为阿鸾高兴了。

“那位君先生也写了信回去,王家七房夫妇已经动身北上了,想来再过十天半月就该到了。”

甄妙听了,叹口气:“原本很舍不得阿鸾,现在。倒是由衷替她高兴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迫不及待的赶来,足见他们并没忘记丢失多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