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夫人嗔他一眼,霍川还在一旁站着,多大了还如此不正经。“还当你又发病了,你说我是为何?”

见他没事这才放心,边说边问:“既然没事,你二人寻我来是为何?”

宋邺眸中含笑,许久没这样高兴过,“让成淮同你说。”

真个稀罕,好像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龚夫人偏头觑向霍川:“这是…”

霍川一直立在床头,这才从阴影处走出,在她的惊诧目光中撩起长跑,双膝下跪。

“请夫人将宋瑜许配成淮,若幸成佳偶,必定此生不辜负她。”

作者有话要说:送个小剧场:

大家都知道了吧,宋琛他就是个隐藏姐控…

有一天宋瑜挑选夫婿,宋琛拉着她到一边窃窃私语:我觉得这人跟你不合适,这个品行不端正,那个模样生得不好…还是谢昌最好。

霍川听到后,若有所思:如此甚好,祝你二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宋琛:…哪里不对?

第40章 求亲路

言辞坚定,铿锵有力,与他平常形象大为不符。

龚夫人因他突如其来的举措大吃一惊,在听清他话后更为诧异,硬是好半响没能回过神。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模样不似说笑,这才平静思绪轻声问道:“园主快请起…不知成淮,看上我们三妹何处?”

不怪龚夫人这样问,盖因霍川平日从未表现出对宋瑜的好感。两人鲜少接触,即便碰面也是远远隔着众人,根本没有谈话机会。毫无交集的两人,怎的说求亲就求亲了?

若说他是为了三妹容貌也不大像…龚夫人看向他黝黑双眸,心情复杂。

霍川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想了想认真道:“三妹纯真良善,待人一片赤诚,又知书达理,温婉可人。不瞒夫人,成淮已倾慕宋瑜多时,一直藏匿心头。此次从永安城回来便是为了这事,宋老爷不能颠簸,唯有请夫人前来别院。今日您二人在场,恳请二老同意这门亲事。”

他夸宋瑜时没有丝毫停顿,若是宋瑜在场,恐怕吃惊得合不拢嘴。平常待她这样恶劣,竟然还会称赞她,真是稀罕。

龚夫人与宋邺对上一眼,从他眼里看出了隐隐笑意,想来他早已知道,并且十分乐见其成。可她却犯起难来,身为母亲到底想得更为周到些,这霍川虽各方面都出众,方才那一番话诚挚恳切,教人挑不出毛病…然而说到底,终归是个瞎子,三妹若是嫁给他能美满吗?

龚夫人揉了揉眉心,“你…你待我考虑考虑。”

说是考虑,不过是推辞的手段罢了。

霍 川静了静没有出声,反而宋邺不大愿意,他动了动离龚夫人近了些,揽住她肩头安抚道:“后生可畏,假以时日,成淮必定能一番大事。方才我听他所说,对三妹的 情意确实不假,夫人尽管放心,只消你我还在,断然不会让三妹受丁点儿委屈。”说罢偏头,笑眯眯地征询霍川:“成淮,你说是也不是?”

霍川敛眸表态:“二老放心,我既然决定娶三妹,便是为了疼她宠她。”

这话无疑让龚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松了口气,语气不如方才那般僵硬,“只不过…园主的眼睛可有想过诊治,若一直如此,总归一些事情不大方便。”

不只是日常生活,就连闺中情趣都有很大障碍…龚夫人没明说,但三人心知肚明。

霍川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如实告知:“实不相瞒,成淮双目已经失明七八余载,期间请过多个郎中诊治,都无疾而终。如今仍旧有用药,但都效用不大,能不能医好委实未知。但即便好不了,也不会影响日后生活。”

刚失明那段时间确实很不适应,从绚丽多彩的世界被打入万丈深渊,周围寒冷彻骨,阴寒漆黑。无论走哪都免不了磕磕碰碰,他有时脾气暴躁,双拳垂在墙壁上血肉模糊,愤恨不已。

沉淀多年之后,他的性子早已好转许多。只不过饶是如此,仍旧将小绵羊吓得避之不及。

龚夫人有所松动,“不知成淮父母居住何处…”

霍川噤声,良久才道:“家母已过世多年。”

龚夫人面露惋惜,正欲说些事情缓和气氛,便听他顿了顿又道:“家父现居永安城。”

这是他头一回承认庐阳侯的父亲身份,只是为了后面的话语做铺垫。

他知道这话必定会对两人造成不小的冲击,然而没有办法,为了顺利定亲他只能坦诚相告:“他现居永安城,是当今天子亲封的庐阳侯。”

宋邺虽居住陇州,但因常年走南闯北,是以对外头景况颇有了解。

霍元荣的祖父曾是协助天子登基的一等功臣,先帝待他不薄,特封庐阳侯,加官进爵。两代袭爵下来,霍元荣的名声他有所耳闻。

这是从未想到霍川竟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两人都是霍姓,但性格千差万别。再加上霍川一直居住陇州,更是从未提起永安状况,是以他便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偶尔觉得这位年轻后辈谈吐不凡,气质显贵,未曾想竟然是霍元荣之子。

宋邺忽地想起一事,十年前他到永安城去过一趟,那回正好带着宋瑜,他有笔生意同对方洽谈。对方是个雅商,同彼时仍旧是世子的霍元荣交情深厚,因此两人打过一回照面。

多年过去,那日光景历历在目,宋邺至今想来仍旧唏嘘不已。

是在雅商家中后院,恰逢霍元荣携带家眷前来拜访,犹记得里头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已有将来非同一般的风范,他三个大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却教他迎刃而解。

宋邺将记忆中的少年与他对上号,眼里光彩一闪而过,“既然如此,当年在叶家后院道出‘博观约取,厚积薄发’者,想必便是霍园主了?”

霍川神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宋老爷所说大抵是庐阳侯嫡子霍继诚,他长我三岁,一直出类拔萃。”

宋邺哦了一声,兴趣不减,“确实出色,彼时我年过而立,竟不如十几岁的少年郎见解独到。事后每每想来都觉惭愧,不知令兄近况如何?”

窗明几净,光线从窗棂上方穿行而入,落在地板上打出光影,硬生生割裂出一暗一明两个地方。霍川的面容隐在暗处,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山涧潺潺传出,“已于一月前病逝。”

说是病逝,其实缘何病情并不清楚,只是夜半忽然晕厥倒地,待试探时已察觉不到呼吸。

这场意外来得既迅又猛,教人毫无招架之力。侯夫人为此大哭三天三夜,险些哭坏了一双眼睛,听闻哭声悲恸,不绝于耳。她难过是应该的,苦心积虑多年,一朝成为镜花水月,怎能让人甘心。

她对霍继诚是有母子之情的,只是抵不过那点权势诱惑罢了。

宋邺听罢更行惋惜,若他在世,必定是人中龙凤。可惜天妒英才,早早年纪便被夺去生命,注定与这世间无缘。

霍川将他身世避重就轻地交代清楚,其中隐去了他母亲尴尬的外室身份,和她们在侯府所受的诸多苦难。是以宋邺夫妇便理解为他生母不得宠,被侯夫人百般刁难,最后郁郁而终。

如今侯府人丁稀薄,仅剩他一个子嗣,如此说来世子之位非他莫属。

龚夫人不无动心,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庐阳侯衣钵的,若是三妹嫁去,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这是他们商贾人家穷极一生都无法求得的容光,非但如此,更是狠狠打了那些看热闹人的脸。

自打三妹被退亲后,便一直有人传言道宋家再难寻得好姑爷,各个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若是三妹嫁到侯府中去,定能好好扳回局面,让那些个目光短浅的人刮目相看。

可是听霍川所言,现今侯夫人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依照三妹那样单纯没心眼儿的性子,嫁过去铁定是受欺负的命。她舍不得将三妹送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可人儿,知冷知热的小棉袄,怎能平白无故送去让人欺压。

两相权衡之下,龚夫人十分难做抉择。

回到宋府之后,龚夫人斜倚着弥勒沉思许久。

霍川再三保证不会让宋瑜受委屈,可她始终不能放心,同宋邺商议后决定此事先暂定下来,待日后侯府来人再做定夺。不出意外,宋瑜便要嫁到侯府中去,她有些恍惚,好似一切发生在梦中。

直到露华来跟前道:“夫人,二姑娘来了。”

她话音刚落,宋瑜便提着襦裙走到她跟前,笑意吟吟,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喜事。宋瑜自动自觉地坐到榻上,攀附着龚夫人的臂弯,“阿母,你今日去了何处?”

宋瑜下午就来找过她一回,可惜那时她不在府上,丫鬟道她被旁人请走了,倒没说是城外霍川的别院。宋瑜有些事想同她说,因难以启齿唯有旁敲侧击地问候。

然而龚夫人心中有事,没能察觉她的反常,轻叹了一口气不打算瞒她:“是成淮请我去的。”

宋瑜两颊笑意顿时僵住,成淮是谁的字她自然清楚,可阿母何时同他这样熟稔了?

她茫然地觑向龚夫人,等着解释。

龚夫人抬手碰了碰她发髻,缜发如云,面若桃李,她的三妹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可惜总是要嫁出去的,她心中愁绪万千,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酝酿许久,开了多次头,她终于缓缓道出:“他请我到别院中去,你阿耶也在,提了你们两个的亲事。”

霎时仿佛有一道重雷打在宋瑜头顶,将她轰得四肢僵硬,口不能言,只能呆愣愣地看向龚夫人。

这副痴呆模样倒是教龚夫人看笑了,一扫方才愁云惨淡的心绪,爱怜地点了点她眉心,“做什么这副表情?你不中意人家?”

何止是不中意,简直太不中意!

宋瑜醒过神后头摇得像拨浪鼓,手脚并用地攀着龚夫人央求:“阿母,我的好阿母,你同意了吗?”

端是一脸不愿意。

第41章 金蝉计

龚夫人确实有所动摇,霍川不仅家世相貌好,更是再三保证会待三妹周全。原本她就瞧着霍川不错,如今他这样推心置腹交代一切,很难教人不动摇,经过深思熟虑一番之后点了点头。

目下宋瑜这样倒叫她好笑起来,怎的怕成这幅模样,又不是要将她推入火坑。

龚夫人将霍川答应待她好的话转述了一遍,宋瑜瞪大了眼眸显然不信,“他说不会让我受委屈,会疼我宠我?”

真个吓死人了,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还有这本事,最能给她受委屈的人便是他了,其他还有谁?

宋瑜难以想象霍川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场景,自己想着想着,便乐不可支地倒在龚夫人怀中,抬起熠熠生辉的水眸向她看去,“那阿母答应了吗?”

她这点儿小女儿情态如何能逃过龚夫人双眼,虽不知两人何时有了牵扯,但既然如此已成定局,她同夫君都乐见其成。捏了捏宋瑜挺翘的鼻尖,龚夫人难掩笑意,“能不答应吗,人家是将来的庐阳侯世子,届时若拿侯府身份压着咱们,可是阖府上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对方是霍川,他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宋瑜心有戚戚地皱了皱眉鼻子,看不惯他霸道蛮横的模样。

龚 夫人只当两人存在误会,既是要定亲了最好能化解恩怨,省得日后嫁过去后成为隔阂。她将露华叫来跟前询问过几日行程,并无大事,便顺了顺宋瑜的头发柔声道: “后日咱们去看望你阿耶,顺道安排你同成淮见上一面。左右你一个女儿家,天天往他家中去也不大稳妥,嫁过去便是两全其美。”

她见宋瑜仍旧撅嘴,将她翘起的唇角按下去正色道:“别不愿意,有何过不去的一并说开,日后凑在一处才能好好过日子。”

宋瑜眼巴巴地望着她,妥协地哦了一声。

少顷才想起她此番前来另有别事,连忙摇头不迭,“后日不成,后日戏园里来了新的戏班子,我想去看一看…”

越说到后面越心虚,她几乎是低着头小声地将一句话说完。方才来时期期艾艾便是为了此事,龚夫人素来不允许她随意出府,更别提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她只跟宋琛去过一回,宋琛对此兴趣缺缺,她却听得津津有味。

龚夫人淡淡地睃她一眼,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能去。”

宋瑜哀戚地唤了声“阿母”,仍旧没使她动容,末了瘪瘪嘴不情不愿地退开,“好嘛,不去便不去了。”

这才是阿母的乖女儿,龚夫人满意地捶了捶膝头,苦口婆心:“阿母总归不会害了你的。”

如此说来便是她想反抗也无法,宋瑜蔫蔫地垂下肩膀。想到阿母转述霍川的那几句话,莫名地竟有些希冀起来,他说会待她好,究竟是真心话还是为了敷衍阿母?

梨园春新来的戏班子听闻是京城来的,有宋瑜最欢喜的《牡丹亭》,她心心念念许多日。

姑娘家都爱看这些,她更加不例外,可惜还没求得龚夫人同意,便只得硬生生地打消。两日光阴稍纵即逝,跟以往去城外别院不同,这回似乎格外地庄重。

以至于薄罗特意将她大袖衫拿在熏笼上熏香,被宋瑜眼疾手快地制止,“熏这个做什么?”

薄罗顺势拿下来给她试穿,衣裳染上恬淡香味,“这味道跟姑娘身上的相同,并不冲突,闻着清新醒神,园主定然喜欢。”

惹来宋瑜一通瞪视,“谁要他喜欢。”

薄罗掩唇吃吃地笑,姑娘分明心里头已经住了霍园主,偏偏自个儿又不承认。她们底下人看得清楚明白,却又不能点破,唯有悠悠叹一声:“是是,园主喜欢姑娘便够了,他可是在夫人面前下了毒誓要待你好的。”

那日她和澹衫也在,自然将这番话听入耳中,没想到居然会拿来调笑宋瑜,这可真了不得。

宋瑜剜她一眼,恼羞成怒:“闭嘴,不许再说。”

薄罗察觉说得过了,捂着嘴老老实实退到一旁,“婢子知错,请姑娘莫要动怒。”

两辆车辇前后来到别院,门前已有人在等候。

台阶上立着个俊挺硬朗的身影,五官精细,仿若寒潭里的一块羊脂玉,冰冷孤傲。他身旁依旧站着明朗,在前头恭迎龚夫人,一并往堂屋走去。

宋瑜不声不响地跟在后头,盯着他背影出神。饶是她苦思冥想,也得不出个确凿结论,当真喜欢他吗?如若不然,心里头欢欣雀跃又是为何?可他们之间分明只隔着几步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霍川离得她很远,远的过分。

她在后头胡思乱想,霍川更在前面心不在焉。从一开始便没得到宋瑜任何反应,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是以猜不出她是何心情。

如今她同龚夫人一道过来,那便是代表同意了?

将两人领入正堂后,有仆从添茶递水,龚夫人啖了两口花茶徐徐道:“我去看望家主,三妹便有劳园主招待了。”

为了不使他们拘谨,原本想留露华下来探看情况,想了想最终作罢,只留下澹衫薄罗二人。临走前语重心长地道了句:“三妹胆子小,还望园主多担待。”

霍川起身恭迎,“夫人放心。”

稳重脚步声渐次远离,消失在廊庑尽头。堂屋仅剩下宋瑜和霍川两人,另外有明朗和几个丫鬟,气氛顿时沉静下来,颇有几分尴尬。

宋瑜默不作声地抿着茶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霍川要如何开口。

他以前可劲儿地欺负她,不止一次惹得她落泪,忽然有一日却说要疼她宠她,搁在谁身上都不相信。就凭他那阴沉古怪的性子,宋瑜真想不出他温柔时是何模样,连自己都觉得别扭,忍不住扑哧低笑出声。

霍川眉梢微扬,自然没错过她这一声,出口第一句话却是对明朗说的:“你们下去。”

宋瑜顿时警惕地坐直身子,最害怕跟他独处,“薄罗、澹衫要留下陪我,园主有事无需避讳她们。”

反正她们从头见证到尾,该不该知道的都已了然,何必多此一举。

霍川与她想的不同,支开下人有些话才好开口,他沉声冷厉:“下去。”

不容置喙的一句话听得人浑身一抖,两个丫鬟为难地看了看姑娘,便见她嘴角的笑意渐渐下垂,勾出一个比哭还酸涩的弧度,“你还说…”

会待她好,会疼爱她。

这才一炷香不到的工夫,便原形毕露。宋瑜暗骂自己是个傻子,他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澹衫不忍让姑娘为难,拉着薄罗退出门外,回身对她安抚:“婢子就在外头站着,姑娘若是有事可随时吩咐。”

宋瑜也不知将两人对话听进去没有,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明朗随之退下,堂屋转瞬只余他二人。

霍川不是没听见她那声控诉,却并未放在心上。他们面对面而坐,隔得太远根本无从掌控,霍川拇指从杯沿细细婆娑而过,“我的意思,想必龚夫人都已同你说了?”

何止是说了,简直一字不落。

起初宋瑜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还当是阿母为了劝她故意编织的谎言,后来说服自己信了。目下看来,泰半是阿母对她撒谎…霍川哪有半点改变的意思,他依旧阴沉冷鸷,情绪不定。

宋瑜怏怏不乐地嗯了一嗯,抬眸从霍川脸上逐一扫过,“园主当真要娶我?您身份尊贵,我不过是市井民女,只怕会降低您的身份。”

霍川却从她口中听出了拒绝的意思,原本就对她的态度十分没信心。侯府藏书阁她那番坚决的话犹在耳畔,他胸腔一窒,起身询问:“你在何处?”

端是要教训她的模样,宋瑜泰半身子缩在紫檀交椅中,惶恐地睁大了一双水眸缄默不语。

她不说,霍川只能循着她身上香味寻找。从她甫一走下车辇便有袭人芬芳传来,比以往浓烈一些,大抵是她在衣服上熏了香,更容易辨认。

是以宋瑜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跟前,待察觉不对意欲逃开时,为时已晚。霍川将她整个人困在圈椅中,俯身凑到她粉颈闻了闻,“令尊令堂都已同意这门亲事,不出几日永安城便有人前来提亲,届时可容不得三妹再问这个问题。”

他温热呼吸洒在宋瑜颈窝,烫得她下意识瑟缩,往一旁躲去眨了眨眼睛道:“可是…侯夫人必定不会同意的…”

霍川握在她腰上的手掌一僵,少顷冷声:“不必管她。”

宋瑜又找借口:“可、可是,我还没考虑好…”

两人一靠近她便头皮发麻,惴惴不安,长此以往要如何相处?她没来由地怕他,尤其他冷着一张脸时,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霍川恨不得一口咬在她娇嫩的脖子上,再拖下去他可一点耐心也没有,“那就不必考虑。”

怎么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宋瑜欲哭无泪。她目下手脚发软,使不上半点力气,更别提将他推开。宋瑜软绵绵地呜咽一声,泪眼婆娑地道了句:“你让我出去一趟。”

她光滑细嫩的脸蛋贴着他,冰冰凉凉,霍川禁不住偏头轻咬一口,“去做什么?”这才想到刚才或许将她吓着了,是以声音刻意放低一些,“三妹,你总觉得我欺负你,可你何曾见我欺负过旁人…”

这是大实话,除却宋瑜之外,霍川确实对其他姑娘熟视无睹…这么说不大对,他原本就没法“视”。霍川没跟任何姑娘有过牵扯,唯一的那点耐心都给了她,可她偏偏不稀罕。

宋瑜听不出他有丝毫认错的意思,压低的声音反而似极了威胁,阴森森地响在耳畔。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

说罢继而软声殷殷切切:“我想出去,是因为我…我…”

人都有那么点儿急事,生得漂亮也不例外。霍川唇角翘起顿时了然,以为她懂了自己意思,起身将人松开:“去吧。”

宋瑜扶着八仙桌颤巍巍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处了堂屋。

不多时她再回来,特意挑了张离霍川最远的椅子坐下,一声不吭。

霍川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坐过来。”

她一动未动。

原以为方才那般话说完,她总该有所表示,未料想依旧是榆木疙瘩的扮相。霍川心中来气,握紧了云纹扶手,“你总这样躲着我,成亲之后能躲到哪里?”

他心气不顺,“三妹,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执意娶你?大隆寺那夜发生的事,你忘了,我可都记着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敞开的直棂门里卷起一道和煦春风,夹杂着院中牡丹馨香,更有宋瑜身上淡淡幽香。

霍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色霍地一变,难看至极:“你不是三妹。”

音落,对面的人惊慌失措,险些打碎手边山水茶杯,哪里想到那么快便被拆穿。

她身上确实跟宋瑜的香味相同,但只是熏香的味道罢了,跟宋瑜终究有些差别。

第42章 喜欢你

“宋瑜呢?”

他定在原处,冷声质问。

前头交椅上坐的正是薄罗无疑,她身上披着宋瑜方才所穿的大袖衫,那香味也是来自其中。薄罗手指交缠不知所措,方才姑娘出去后二话不说将她拉到角落,褪下衣裳给她穿上,并神秘兮兮地交代:“好萝萝,你就替我一会儿,只消你不说话,他不会察觉的。”

薄罗霎时睁大了双眼,“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您要去哪儿?若是被夫人知晓,只怕我的一层皮都要没了!”

霍川又不是傻子,她若是不说话莫非不会显得更可疑?这种鸡肋的法子,也就姑娘才能想得出。

宋瑜一时半刻顾不得许多,她若是再跟霍川待做一处,恐怕命不久矣…她好言好语劝说:“城里今日新来的戏班子要唱牡丹亭,我想过去瞧一瞧。若是被阿母知道,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说罢携着澹衫一道,幸亏来之前另带了一件秋香色褙子,她穿上后禁不住往堂屋觑一眼。霍川就在里头,阿母阿耶同意了两人婚事又如何,她一样可以逃跑…宋瑜抿了下唇,赌气般吐了吐舌头,“教你凶我。”

前一刻跟阿母说话时还好好的,一面对她便恢复趾高气昂,真当她是好欺负的?宋瑜巴不得给他些教训,他越生气越好,如此她心里才平衡一些。

宋瑜果真做到了,霍川不只生气,更是泼天震怒。

不过转眼的工夫便偷梁换柱,她可真有能耐!为什么要跑,他又吓着她了?

霍川握得手指骨节突起,恨不得立时将她擒回来好好教训一番。方才她说有急事,伪装得可真像,几乎让人忘了这姑娘撒谎成性的坏毛病。

他脸上阴云密布,看得薄罗心中发怵,手脚都不知该摆往何处,壮着胆子跟他协商:“园主,此事是我家姑娘不对在先…但您总这么吓唬她,委实不是个办法。您在夫人面前说一套,在姑娘面前却做另一套,那些说要待我家姑娘好的话,莫非全是敷衍不成?”

这时候她伶牙俐齿的好处便发挥了出来,虽为害怕,战战兢兢好歹将话囫囵说全了,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指不定如何受惊。她一壁说一壁仔细观察霍川表情,以防稍有变动,她便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