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疼了,当时生团团的时候要了她半条命,当时宋瑜便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受孕。奈何拗不过霍川日日索求,最后仍是有了第二胎…她当时想,若是个闺女也不错,如此便能圆满了。

可、可又是个儿子?那她岂不是还要再生?宋瑜浑身疼痛不堪,欲哭无泪,“我不要…”

她目□体虚弱,实在不适宜想这些有的没的,霍川抚了抚她汗湿的鬓发,“先好好休息。”

旁人家生个儿子可是莫大的欢喜,唯有霍川一门心思只想要闺女。他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连带着给小郎君起名字都分外敷衍,待宋瑜醒后同她商量,“不如就叫钰,霍钰。”

经过几日调养,宋瑜已经能坐起同他说话,“为何,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霍川无波无谰,“只想到了这个字。”

霍家小一辈都从金字,霍钟和霍钧,一时之间想不到旁字,霍川懒得动心思,索性随口取了一个。闻言宋瑜不无悲戚,她怜惜地将霍钰抱在怀中,心疼地哄道:“苒苒不哭,阿耶不疼你,还有阿母呢。”

苒苒是宋瑜给起的小名,他出生时正值盛夏,草木蓊郁,枝繁叶茂。光阴荏苒,匆匆两年便过去了,是宋瑜对他康健成长的期盼。苒苒同他大兄不一样,从小便是一副老成严肃模样,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他比同龄孩子都成熟,人家玩泥巴斗蛐蛐的时候,他便将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倒背如流。霍钰不爱说话,常常独自一坐便是一天。有时霍钧过去找他一块玩,他都摇摇头拒绝了,端是自律得很。

这个性子,不知是不是跟小时候的遭遇有关系…宋瑜不得不多想,盖因霍钰才出生时委实不受阿耶和大兄的待见,霍川在他面前比较正经,是一副严父的形象。而霍钧则时不时要欺负他,久而久之他便不轻易上当受骗了。

如今他才三四岁,霍钧六岁,两人性格可谓天差地别。

宋瑜身子不好,原本霍川是不打算再让她有身孕的,这辈子想养个闺女的念想,也只能就此作罢。奈何过程了出了偏差,半年前郎中诊断出已有两月身孕,如今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两个小家伙看她的眼神也期盼得紧。

霍钧呼噜噜喝完一碗滑蛋鸡肉粥,从绣墩上跳下来到宋瑜跟前,贴在她肚子上倾听,“阿母,妹妹今天踢你了吗?”

他黑眸熠熠生辉,笑是嘴角有两个酒窝,颇为喜人。宋瑜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子,“别听你阿耶胡说,无论是弟弟或是妹妹,你同苒苒都得好好保护他,知道吗?”

霍钧痛快地颔首,想了想补充一句,“若是妹妹的话,我一定会更加疼她的!”

宋瑜禁不住好笑,这两个孩子,被霍川洗脑得彻底,连苒苒这个凡事不以为意的性子,也侧过头来插嘴,“我也是。”

他小身板端端正正地坐在绣墩上,伸长了胳膊才能够得着前面的菜肴。丫鬟试图帮他布菜,被他一本正经地拒绝了,“我自己来。”

这孩子连吃饭都慢条斯理的,不像霍钧三两口便扒光了碗里的白米饭。宋瑜不止一次地想,霍钰究竟是遗传了谁的性子,跟霍川不像,跟她更不像。若不是眉目之间有她的影子,宋瑜几乎要以为当年稳婆抱错了孩子。

霍钰用过膳,站到宋瑜的另一边,“阿母,今天夫子夸奖我,说我字写得好。”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得宣纸,只有这时候他才会露出腼腆笑意,眉心舒展,精致漂亮的小脸带着希冀,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等待表扬。宋瑜展开仔细地看,笔迹流畅,虽不够遒劲,但已是他这个年纪难以达到的高度,宋瑜惊喜地捏了捏他的小脸,不无欣慰,“苒苒好厉害,比你阿兄强多了,你阿兄只会顽皮闯祸。”

这话说得霍钧不高兴了,他气鼓鼓地撅起小嘴,“阿母胡说,我这几天都很乖,没有闯祸。”

霍钧同宋琛小时候有些像,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学一会儿便想着到院里玩闹。别院婢仆都招架不住他,时常被他整得叫苦不迭,偏偏他又聪明得很,学堂里的知识看一遍便能记熟,让人想斥责都找不出理由。

比起学习知识,霍钧更喜欢玩弄兵器,不止一次哀求霍川给他寻找一位武学师父,但因迟迟没有满意人选,是以这事便一直耽搁着。两个小家伙一人一边围绕在宋瑜两侧,你一言我一语,身旁霍川毫无插话余地,他以手支颐凝视这俩人,眉心深蹙很有几分不快。

最后索性上前提溜起两人后衣领,将两人移到门外,“你们阿母身体虚弱,不能说太多话。都回自己房间去,将夫子布置的功课写完了再拿来检查。”

霍钧和霍钰依依不舍地盯着屋内,霍钧甚至抱着霍川的腿仰头哀求,“耶耶,我还有话对妹妹说…”

霍川丝毫不为所动,示意丫鬟上前将他俩抱走,“等妹妹出生后再说。”

好不容易将两个小祖宗送走,霍川折身回屋,将宋瑜揽入怀中,大掌放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今日听话吗?”

宋瑜无可奈何地拨开他的手,不回答他的问题,“你不要总是误导他们两个,万一到时候生的不是闺女,团团和苒苒会失望的。”

霍川倒是一派笃定,“三妹,我有预感,这次定会是闺女。”

他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男人的预感向来不准,宋瑜瘪瘪嘴没放在心上。然而真应了他这句话,三个月后宋瑜临盆,果然产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霍钧和霍钰稀罕得不得了,纷纷围在床畔叫妹妹,没一会儿便将小娃娃亲的满脸口水。小女娃被这俩人的热情吓坏了,闭着眼睛放声啼哭,宋瑜赶紧叫他们住口,“妹妹太小了,你们可不能欺负她。”

霍钧连连点头,等了六七年总算盼来可爱软嫩的阿妹,自然是满心欢喜。他一壁保证一壁退开几步远,顺道将霍钰也一并拉过去,就差没举起双手保证,“阿母放心,我同苒苒会疼妹妹的。”

说罢眼巴巴地将小女娃看着,就连妹妹哭都觉得好可爱…他忽地抬头,“妹妹的乳名能让我来起吗?”

宋瑜讶异地咦一声,“你要起什么名字?”

霍钧笑眯眯地:“乐乐。”言讫他头头是道地解释,“今日夫子教了我们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妹妹从好远的地方千辛万苦过来,我也很高兴!”

室内一静,霍钰平静无澜地纠正:“那个字念悦。”

这个弟弟真不可爱,以后阿妹一定不能跟苒苒一样,霍钧反驳,“悦即乐也,这两个字是同一个意思。”

看他俩斗嘴实在有意思,尤其霍钰板着小脸义正言辞地纠错,怎么看怎么逗趣。宋瑜坐月子的这几天很没意思,幸好还有两个小家伙陪在跟前说话,倒也不觉得吵闹。于是小闺女的乳名便就此定下了,愿她能一世长乐。

夜里霍川将她牢牢地锁在身前,从她耳后逐渐吻到粉颈,“谢谢你,三妹。”

此生终于美满,费尽心机得到她,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宋瑜难耐地轻唔出声,只觉得胸口涨得很,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状况。盖因她生团团和苒苒时身子虚弱,如今经过几年的调养,肌肤透出健康的晶莹粉色,气色大好,连带着胸脯也丰腴不少…乐乐由乳母带着,等闲用不着她…宋瑜没经过这种情况,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苦闷地皱起眉头,是不是生病了?

两人久未亲热,霍川原本放在她腰侧的手渐渐往上滑去,来到圆挺的胸口…渗出的汁液濡湿了他的指尖,再一看宋瑜为难赧然的小表情,他顿时明白过来。扶正宋瑜的肩膀将她压在身下,眸中泛着促狭的光,“难受吗?”

宋瑜琢磨着反正都给他生过三个孩子了,也不该有所隐瞒,是以老老实实地颔首,眨巴着水眸烦恼道:“涨涨的,为什么?”

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解释,但霍川可以身体力行地帮她排忧解惑,“我有一个方法,三妹愿意尝试吗?”

宋瑜全然不知他打的是何主意,娇憨地点点头。

下一瞬霍川便解开她中衣,手中莹润白皙的肌肤光滑细腻,比以前圆挺了不少,其中泰半是他的功劳。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是,他便俯身含住,引来宋瑜惊声娇吟。不顾她反抗擒住她双手,霍川开始细细品尝她的味道。

乐乐继承了宋瑜的美貌,小小年纪便漂亮的不像话,仿佛菩萨坐旁的小童女般精致,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同她说话。霍川宠她简直无法无天,霍钧霍钰没一个敢欺负她,当然他们也不舍得。

小姑娘活泼好动,嘴巴更是甜得很,“阿耶最喜欢阿母,我也最喜欢阿母!”

宋瑜抿唇一笑,摸着她高高翘起的丱发,“那耶耶和大兄二兄呢?”

乐乐手脚并用地爬到宋瑜腿上,搂着她脖子吧唧亲一口,小脸蛋盈满甜甜笑意,“他们喜欢乐乐就好啦!”

再也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宋瑜爱怜不已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鬼灵精。”

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很有道理,霍川就算了,霍钧霍钰那两个小子,简直活脱脱爱妹成痴,对她言听计从。

好在没有将她宠坏,这小丫头听话懂事,很难不教人喜欢。宋瑜抬头,恰好对上霍川迎来视线,他走上前来将乐乐抱在怀中,“乖,别累着你阿母。”

说罢俯身在宋瑜颊畔落下一吻,黝黑深沉的眸子含笑,定定地将她看着。

乐乐捂着眼睛哎呀一声:“羞羞!”

94 缘分浅(番外三)

阴雨绵绵,斜风将雨丝卷入檐下,深秋的天气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

廊下立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模样生得娇俏可人,粉嫩脸颊被冻得通红,一张口便有白雾呵出。厚重的斗篷压在她小小身子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她面露苦恼,似乎透过雨幕在眺望远处。

丫鬟上得前来,往她手中递了个手炉,“女郎快别在这站着了,仔细冻坏身子,快到屋里来暖暖。”说罢睇一眼庭院,自言自语道:“今年天气真个诡异,尚未立冬便这么冷了…”

霍菁菁捧着手炉,暖意顿时通过双手传遍全身,她仿似被人从梦中点醒,“这雨何时停?”

干净明亮的眸子,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无暇,声音清脆悦耳,比黄鹂的声音还要好听。

丫鬟将她带往屋中,掸去她肩上沾染的水珠,“婢子不敢轻易下定论,不过看这模样,起码也得下到晚上吧。”

要到晚上…二兄离开时身无分文,更没几件御寒的衣物,这种天气,他会不会冻着?霍菁菁露出担忧神色,丝毫不懂得掩藏情绪。因心情不佳,连晚膳都没吃几口,她一直立在窗边凝望,希冀能早些雨停。

偏偏一直到了深夜,雨势才渐渐缓和,彼时她早已躺在床榻睡去。丫鬟轻手轻脚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退到屋外守候。

经过一夜雨水洗礼,天气放晴,一碧如洗。熹微晨光透过绡纱闯入室内,带着雨后丝丝凉意,霍菁菁悠悠转醒,睁了睁眼才慢慢清醒。她盯着窗户片刻,不等丫鬟近前伺候,便赤着脚来到窗边,“太好了,雨停了!”

丫鬟闻声赶来,连忙给这位小祖宗穿上绣鞋,“女郎今日怎的起这么早?”

霍菁菁笑眯眯地回望她,小脸灿烂明媚,“我今日想出府一趟。”

她素来说一不二,下定决心后,心急火燎地穿戴衣裳,匆匆洗漱完毕便要到正院去。原本陆氏不同意她独自外出,但熬不过她苦苦哀求,便指派了四名仆从随身跟着,这才放心她出门。

霍家车辇停在一处客栈门前,店内伙计热情地上前招呼,霍菁菁一溜烟地从车上下来,稚嫩的嗓音如实道:“我是来找人的。”

她怀中抱着一个大包裹,里头全是御寒衣物,是从大兄那里偷来的…思及此,小脸通红,霍菁菁吩咐仆从在外头等候,只带了个贴身的丫鬟一同走进客栈。

柜台比她的人还高,霍菁菁踮起脚尖才能露出一双大眼睛,“我能问一问,霍川住在哪间房吗?”

掌柜翻了翻簿子,见这小姑娘讨喜得很,并不像是来找茬的,便如实将霍川住处告诉她。

得到答案后,霍菁菁笑着道一声谢谢,便噔噔噔地步上楼梯。她得赶紧把衣服拿给二兄,昨晚那场雨必定把他冻坏了…她一壁想着一壁埋头前行,面前忽地映入一双皂靴,她来不及躲避直直撞了上去,因惯性连连后退数步。

怀里包袱掉落在地,她蹲身拾起,抬头跟对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蓦地噤声,她怔怔地盯着面前一脸倨傲的少年。对方约莫十五六岁,俯视她的眼神分外冷漠,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绕过她目中无人地往楼下走去。

霍菁菁是家里捧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何受过这种待遇,登时恼羞成怒地鼓起脸颊,瞪向他的背影。这人好无礼,虽然是她撞上去的,但他不会躲开吗?何况她都道歉了,他竟然装作听不见!

走直棂门上叩响三声,霍菁菁推门而入,“二兄?”

室内静得很,她环顾一圈视线落在窗边,霍川正仰躺在弥勒榻上,蜷着一条腿模样倦怠。阳光镀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底,连带着方圆数丈之内,都是一股冰寒气息。

她的这位二兄素来难以接近,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前如此,自从双目失明之后更加严重。霍菁菁往里走了几步,可是她还是想帮助他,因为唐姨对她很温柔,如今唐姨没了,她这么难过,二兄一定会更加难过。

霍菁菁近到霍川身前,眨巴着杏眸唤了两声二兄,将厚重的包裹放在他身侧,“我给你带了几身衣裳,都是冬天穿的,如今天气越发的冷了,很容易染病的。”说罢往袖筒里掏了掏,神秘兮兮地拿出个小荷包,“这是我攒下来的一些钱,你先用着,若是不够我下回再拿来。你去找好的郎中,一定有人能治好你的眼睛的!”

榻上的人毫无动静,少顷他放下手臂,睁开空洞无光的双眸,偏头对着霍菁菁,“没有下回了,日后你不准再来。”

霍菁菁抿起粉唇,眨巴眨巴双眸,“可是我答应过唐姨,要好好照顾二兄的…”

说来好笑,唐氏临终时曾对霍菁菁恳求,要她日后照顾霍川。她比霍川足足小了七八岁,按理说怎么都轮不到她照顾…但唐氏端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向小姑娘求助。霍菁菁年纪虽小,但心地善良,责任感又强,不得不说委实将唐氏的遗愿遵守得很好。

提及唐氏,霍川的脸色陡然沉下,他不为所动,“不必。”

说罢摸过塌沿檀木拐杖,起身便要离去,奈何他才失明不久,凡事都没适应过来,小腿撞在一旁五开光绣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客栈房门被推开,这幕恰好落入来人眼中,身穿白衣长袍的少年快步走上前来,横亘在两人中间,“你是何人?”

霍菁菁瞠圆双目,这不正是方才她撞到的人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少年吓退两步,小身板才及他胸膛,尚未来得及出声解释,已然被对方截住话头,“你是霍家的人?”

霍菁菁颔首,“庐阳侯是我阿耶。”

客栈外头停着霍家车辇,再联想到她来的目的,少年厌恶地拢起眉尖,毫不客气,“滚。”

方才失礼便算了,霍菁菁自认大度不跟他斤斤计较,目下他居然叫她滚…这种侮辱她可从没受过,当即气恼地反驳,“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我二兄房中?”

少年根本不屑同她说话,他是霍川至交好友,如今见霍川落得这份田地,自然对霍家的人憎恶至极。眼前这个小姑娘,他可谓一点好感也无,指不定是那位侯夫人指派来的…他们将霍川害得如此还不够?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烟硝弥漫,霍菁菁虽人小身短,但气势上一点不输给他。她爬到绣墩上踮起脚尖,努力睥睨此人,“我才不滚,我从来都是用走的,只有你才动不动就滚!”

对方显然被她的话气急,一时间忘了对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你…”

“怀清。”霍川出言阻止,声音平静,“她是我妹妹。”

段怀清面露诧异,顿时忘了与霍菁菁生气。霍川从不承认与侯府中人有任何关系,目下竟然说这小姑娘是他的妹妹…即是说,她与那些人不同?

面前是霍菁菁得意洋洋的笑脸,他悻悻地别开视线,“哦。”

从此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霍菁菁对此人越看越不顺眼,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起初段怀清对她心存愧疚,百般忍让,毕竟没必要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但慢慢地忍无可忍,两人一见面便火药味十足,两看两相厌。

段怀清怎么都没想过,自己会栽在这个稚嫩的小姑娘手中。

五年时间眨眼便过去,当年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越发让人移不开目光。

霍菁菁从十二岁时便开始抽长身条,如今长到十四岁,已然是个聘婷袅娜的大姑娘了。她不再经常外出面见霍川,反而规规矩矩地留守闺阁中。二兄在城内有了自己的生意,再也不是当初走投无路的那样,不需要她随时接济了。

脑海中段怀清的脸一闪而过,她下意识颦起黛眉,这个人最近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姑娘家都爱记仇,霍菁菁也不例外,彼时他那厌弃的表情深刻在她心底,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不过最近他似乎对她越发地好了…霍菁菁疑惑地托腮,这是为何?难不成他良心发现了?

再次遇到段怀清时,是在陇州花圃。二兄在城外购置一块空地,用来经营花圃生意,霍菁菁自然要前往看一趟。

花圃尚未建成,只规划出一个大致范围,霍菁菁对此向往不已,几乎能看得见日后盛景。

她稀罕不已,四处走走看看,身后始终有一人不远不近地跟着。终于再也没法忽视,霍菁菁回头不客气地质问:“你做什么老跟着我?”

少女眉眼竖起,乌溜溜的双眸不满地嗔向他,像不听话的野猫挠在手心,酥□□痒。几年前还是个小不点儿,怎的一眨眼便长这么大了?

段怀清目光落在她身上,掩唇低咳一声:“我有话要对你说。”

霍菁菁一点也不给他面子,踅身径自往前走,“我不想跟你说话。”

眼见她果真越走越远,少女曼妙身姿蹦蹦跳跳,一步一步仿似踩在他心尖。段怀清上前两步,凝望着她的背影,脱口而出:“菁菁,我喜欢你。”

霍菁菁身形一顿,立在原地许久没能动弹。

95 缘分浅(番外四)

一句话在心头缠绕多年,他终于有机会说出口。段怀清一动不动地看着霍菁菁背影,缓步走上前去,立在她身后几步开外,“我一直…”

忽而有风袭来,他的声音卷在习习清风中,直直灌入霍菁菁耳中。

有些害怕他接下来说的话,霍菁菁转身打断他:“我不喜欢你。”

这句话说得过于坚决,简直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段怀清怔楞原地,眼里光彩逐渐浇熄,似乎仍旧不甘心,“为何?”

霍菁菁眺望他身后二兄所在之地,远处天地连成一线,碧空白云,景致苍茫。她垂下头去,心中极不安定,连自己都不知是怎么想的,“你…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从未想过这等事…况且,你不该讨厌我吗?”

他们一见面便是争执斗嘴,鲜少有消停的时候。霍菁菁一直以为段怀清憎恶自己,如同幼时厉声叫她滚一样,他们应当是那样的关系才对…可是他竟然说喜欢她?真个太诡异了,以至于她好半响脑子都是木木的。

段怀清别开视线,“我也以为会如此…”

然而感情一事,谁都说不准。他同她争吵不休,两人时常争得面红耳赤,正因为如此,他的视线才总落在她身上,任谁都不能再入得眼中。他几乎看着她长大,从稚嫩的小不点成为楚楚动人的姑娘,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凿在他心头,难以磨灭。

看穿她意欲躲避的态度,段怀清上前握住她纤手,“我同你说这些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想告诉你罢了。菁菁,我不敢奢望你能等我,但为了你,会竭尽所能地让庐阳侯接受我。”

霍菁菁檀口微张,一时间竟忘了甩开他的手,只觉天旋地转,好像天和地都对换了位置。她难道撞邪了不成?

从来倨傲自大的段怀清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出乎意料地没有队她冷言冷语,倒教人不习惯起来。

霍菁菁蹙眉挣开,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段怀清气结,“你!”

好好一番浓情蜜意被她破坏殆尽,段怀清胸口怒起,目光狠厉恨不得要将她吞吃入腹。

戚戚焉后退半步,霍菁菁绕开他往花圃门口行去,脚下生风跑的飞快。

门口霍川正在同管事谈话,并未注意到两人况味,听闻她声响,随口问了句段怀清情况。哪知霍菁菁竟担忧地回道:“二兄,他的脑子坏了,你快带他去看郎中。”

情急之下竟忘了段怀清本身边是郎中,他家中世代为医,早年熟读医术,专门为人诊治疑难杂症。小病小灾根本难不倒他,反而霍菁菁自己不大正常,不知是跑得过于匆忙还是其他,她心如擂鼓,许久未能平静。

胸膛底下剧烈地跳动,她回头觑一眼身后,不等段怀清走上前来,便踩着脚凳登上车辇,“回永安城。”

她来去匆忙,连霍川都察觉异样,可是她却不准备解释,“改日花圃建好了,我再来看二兄。”

说罢命令车夫立即离去,片刻多待不得。车轱辘缓缓推移,碾碎一地秋日枫叶。

若说此前霍菁菁是不待见段怀清,目下却是实实在在地躲着他。

他不止一次以霍川的名义递来书信,邀请霍菁菁到府外相聚,都被她识破,结果无疾而终。霍菁菁尚未整理好心情面见他,只觉得心头一团乱絮,她还是不经事的小姑娘,从未体会过情爱滋味,是以被段怀清的孟浪吓得不轻。

他怎么会喜欢她呢?她是那么讨厌他的呀。

从半月前霍菁菁回到永安城后,段怀清没两日便追随而至。起初是书信,后来他索性立在府外等候…若不是丫鬟告知,她根本不知此事。

小丫鬟才从外头回来,怀里抱着今年冬季新进的布料,准备给女郎做几身新衣裳。一壁走往内室走一壁纳罕不已,“听说已经站了两天了,也不知是哪里的傻子,怎么撵都不走…若是明日侯爷回来看见,指不定会如何处置他。”

霍菁菁好奇地偏过头,“此话何意?”

丫鬟便将方才所见细细道来,“女郎有所不知,府外这两日一直有个男人候着…模样倒是生得挺俊俏,但模样看着痴痴愣愣的,问他找谁也不回答。”

这话无疑在霍菁菁心头激起涟漪,她脑海中闪现出段怀清身影…旋即摇摇头打消此想法,不会是他的,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尽管如此安慰自己,但仍旧忍不住胡思乱想,自从听到丫鬟那番话后,便独倚床前坐立难安。

阿耶阿母明日便回来,届时他若仍旧不走,肯定会被当做图谋不轨的歹人押送官府…霍菁菁气恼地咬咬牙,终究没忍住披上褙子,举步走向府外。

门房见得她来,终于寻着主心骨一般上前,“女郎,您看看…这人怎么都撵不走…”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前石狮旁斜斜倚靠着一个颀长身影,他垂眸抱臂,不知在思考何事。大半张脸被阳光照得模糊不清,只觉得浑身镀了一层浅金柔光。他听闻动静,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霍菁菁咄咄逼人的视线,掀唇扯出一抹笑意,“你终于肯出来了。”

事到如今,霍菁菁哭笑不得,三两步上前拧住他腰间软肉,“你在这儿等什么,还不承认脑子坏了?”

段怀清低头对上她视线,直言不讳:“自然是等你。”

那眼里神彩过于灼热,比头顶的日头更加夺目,仿佛能直直映射入人心底,将整颗心炙烤的暖意融融。

霍菁菁抿唇,“等我做什么?”

他变得无比专注,“我托人递的书信,你为何从未回我?”

细数一下,每日一封,至今已有十七封。他可真有耐心,平时里游手好闲,大抵工夫都花在如何讨姑娘家欢心了。霍菁菁不无唾弃地想,明知故问:“信上没有署名,我怎的知道是你?”

段怀清噤声,顿时气馁无比,他以为她会知道,他以为他们心意相通,毕竟她是这么聪明的姑娘。

静默许久,他艰涩道:“如今你知道是我了,那愿意同我出来吗?”

他迟疑地抬眸,便见眼前的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眉目渐渐弯起,一如天上皎月,明媚耀目。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一瞬变得无比漫长,在段怀清沉寂的心湖投下一枚巨石,溅起潋滟水花无数。

自从那日起,两人关系便发生了变化,好似密封在坛子中逐渐发酵的酒酿,漫长而隐秘。

霍菁菁不再躲着他,如同往常那般一块笑闹拌嘴,但是心里头却清清楚楚地知道,段怀清看她的眼神起了变化。不再是冰冷淡漠,而是深沉柔和,似乎在看难以寻觅的珍宝一般,有时甚至许久都不能移开视线。

霍菁菁顺手从路边摊贩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撅嘴扣在他脸上,“不许再看了。”

面具下的面容略有慌乱,段怀清移开视线,待回过神时佳人已然远去。他掏出银钱买下面具,快步追上她。

垂眸只见霍菁菁的娇颜染上薄薄红晕,低垂的眼睑掩去眸中微光,粉唇抿成一条直线,闷头只顾往前走。段怀清心头一松,含笑看着她羞赧模样,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旁。

大掌从袖中伸出,缓缓裹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段怀清偏头几乎不敢看她表情,“我知道有一处羊汤十分好喝,我们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