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婆婆道:“ 您不是神仙姑娘是菩萨, 心肠慈悲, 见不得人家生病。”

棠梨:“这才是越说越邪乎了,我呀既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 我是大夫,大夫生来便是给人医病的。”

正说着, 便听劲节先生道:“说的好, 大夫生来便是医病的, 若是我大梁多些叶大夫这样的医者, 正是百姓之福了。”

棠梨却道:“在下倒希望天下无医。”

劲节先生愣了愣:“天下无医?”

棠梨:“天下无病自然便天下无医了。”

劲节先生恍然:“是了,天下无病自然便无医了,虽然都知不可能,但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胸怀,即便医术高明,却宁可天下无医,这便是大医胸怀,看来大医并不在年纪,那些七老八十皓首耄耋的老大夫,穷尽一生钻研医道,最终也只是庸医,并非不用心,而是这胸怀上便落了下乘,自然也成不了大医国手。

劲节先生躬身一礼:“叶神医大医胸怀,实令人敬佩。”

棠梨忙侧身避过:“便是医道上,您老也是前辈,这礼晚辈万万受不得。”

劲节先生摇头:“有道是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虽贫道年纪长些,可医道上却远不如叶大夫。”

棠梨生怕这老道再说下去,自己真成前辈了,遂道:“时辰不早,恐家中惦记,这便回了。”说着让甘草提了药箱子走了。

劲节先生不免摇头失笑:“这么瞧着倒像个毛头小子了。”

后面的余星阑低声道:“师傅您还未瞧出来不成?”

劲节先生疑惑的道:“瞧出什么?”

余星阑:“师傅聪明一世怎么这事儿上却糊涂起来了,您想想当初她为何来老君观,那时候应不是来坐诊行医的吧。”

余星阑这么一问,劲节先生倒是想起来了,是啊,当日这棠公子一来,便救了自己的命,也因此欠了她个人情,后来自己才配合她收了余星阑这个便宜弟子,然后便是给常府的小公子看病,常老爷捐银子重修了老君观,这倒不奇怪,毕竟治好了常府的小公子,可他揽下济民堂的事就令人想不通了,常老爷可是岳州首富,是商人,这商人再有慈悲心也是利字当头,可这济民堂却是为了百姓谋生计,无利可图,便做成了,名声也不是他的,无利无名,常老爷图什么?

说到名声,劲节先生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济民堂是为了百姓,是好事,是善事,也是一桩最拿得出手的政绩,若竹山县的济民堂成了,百姓得了实惠之余,最大的获益者便是新任的竹山县知县叶全章了。

等等,不禁看向余星阑:“叶神医跟叶知县莫非有亲?”

余星阑:“岂止有亲,师傅可知叶知县膝下只有一位千金,年方十六。”

劲节先生何等聪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还有不明白的,想想自己当真是老眼昏花,竟让个丫头给糊弄了,难怪她生的如此模样,把个吴玖都招来了,而这件事大约只有自己不知底细。

想到此,有些不满:“既知道怎么不说?”

余星阑挠挠头:“师傅,我以为您知道呢。”

劲节先生没好气的道:“你不说,我如何能知道。”

余星阑:“她当初来老君观就是冲着师傅您来的。”

劲节先生:“我说她好端端的跑老君观来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叶知县,有如此一位不同凡响的女儿,叶知县倒真是好福气。”

怪不得那秦县丞三五不时就往老君观跑呢,说是跟自己下棋,话里话外问的却是竹山县的事情,劲节先生虽不想掺和政务,却若对百姓有利,也是一桩好事,便也会点拨一二,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丫头为他爹铺的路啊,自己既已知道,便不能置身事外了,况,知道棠梨的身份之后,劲节先生忽有个感觉,或许这一次有机会除去危害已久的三害,还岳州百姓一个太平的鱼米之乡。

劲节先生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有其缘由的,这岳州三害,瘟疫,水寇,猪婆龙,叶棠梨是神医,她高明的医术,劲节先生亲身领教过多次,劲节先生甚至认为,便大梁所有的大夫都算上,也不会有比叶棠梨医术更高的了,若说这能治疫病的舌她其谁,而猪婆龙跟水寇相比疫病要容易一些,水寇贪财以利诱之,去捉猪婆龙,这鹬蚌相争,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待那时官府再出兵清缴便能以逸待劳。

而官府出兵却着实不易,岳州虽有驻守的兵营水寨,却直属兵部,并不受地方节制,便是岳州的布政使叶全丰,若无谕旨也调不动一兵一卒。

那些水寇在岳州盘踞多年,心狠手辣,狡猾非常,大都是亡命之徒,若想清缴必须调兵,听常老爷提过,齐王殿下的顽疾也是叶神医出手治好的,以齐王的性情,这份人情必要还的,而齐王不仅是皇叔也曾是带兵的大将军,军营之中颇有威望。

那水寨中的守将的确不买叶全丰的账,可若齐王殿下开口,必会言听计从,本来极难办到的事,却因一个叶棠里出现了转机,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那些水寇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第155章 小舅来了

却说棠梨一回家便瞧见马棚里多了匹马, 顿时眼睛一亮问看门的小厮:“可是有客来?”

小厮忙道:“大名府的舅老爷来了, 下半晌就到了……”不等小厮说完, 棠梨眉眼一弯便跑了进去, 后面的梅婆婆摇头失笑,虽说尚未见过这位舅老爷, 却过好多回了, 甘草说姑娘自小便跟这位舅老爷亲, 今儿一见果真如此,一贯稳重的姑娘一听说舅老爷来了, 蹦跳着就跑进去了, 那样子活脱一个小丫头, 若只瞧这个样儿, 谁能猜出是如今岳州城声名远播的叶神医呢。

莫说旁人,便是梅婆婆自己成日在姑娘跟前儿伺候着,有时也会忘了她不过是个正值韶华的小姑娘, 一是因她医术高明, 再有姑娘的稳重练达对世情的通透, 也着实不像未经世事的。若非跟这位舅老爷感情好,想来也不会如此毛躁。

梅婆婆倒有些好奇, 这位舅老爷倒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姑娘这般欢喜, 遂紧着几步进了后院, 刚一进院, 便瞧见一个壮硕的黑脸大汉, 站在院当间儿,上下打量了姑娘一遭,笑道:“这一晃眼儿的功夫,我家棠丫头就长成大姑娘了,瞧瞧这小模样儿,将来这女婿得可劲儿的挑,得能文能武的,生的还得俊的,脾气也得好才配得上我家棠丫头。”

饶是棠梨都有些脸红:“小舅如今越发喜欢胡说了。”

苏定山哈哈笑了起来:“傻丫头,小舅这可不是胡说 ,姑娘大了哪有不找女婿的,这可是最正经的话了,不过呢,想娶我家小丫头,得先过了小舅这关才行。”

旁边的甘草忍不住道:“舅老爷您这关有啥好过的?”

苏定山摆了架势:“你家舅老爷我虽不会做那些酸儒的诗文,可这拳脚骑射的功夫却不差,那些风吹吹就倒的酸儒秀才休想娶我苏定山的外甥女。”

旁边的苏氏伸手拍了兄弟一下:“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有功夫想这些倒不如赶紧娶个媳妇,咱们苏家就你一个男丁,赶紧娶个媳妇生个小子,也免得断了苏家的香火。”

苏定山嘿嘿一乐:“那个姐,这事儿急不得,总的有合适的才行。”

苏氏:“什么合适的,娶妻娶贤,性子好身体好家世清白的姑娘就成,媒婆子给你说了多少,你这挑肥拣瘦的相不中,你莫不是要找个天上的仙女不成。”

苏定山:“姐,快别提那媒婆子了,上回说的那胡屠夫家的姑娘,我去相看了,那生的膀大腰圆,一张脸黑漆寥光,比你兄弟我都魁梧,这哪是姑娘,分明是那画里的夜叉。”

棠梨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苏氏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还有你,一个姑娘家成日就知道往外疯跑,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女工都做不好,将来嫁了婆家可怎么办。”

棠梨:“娘,您看天色不早,小舅大老远来了,指定饿了。”说着冲苏丁山挤了挤眼。

苏定山会意忙道:“哎呦,可是,这一路上净忙着赶路了,都没打尖儿歇脚儿,这会儿是真饿了,姐啥时候开饭啊。”

苏氏岂会看不出她们舅甥俩的诡计,不过心疼兄弟,也便不再唠叨,白了两人一眼,去灶房让多做几个菜去了。

苏氏一走,舅甥俩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苏定山伸手拨了拨棠梨头上的帽子,笑道:“也难怪你娘唠叨,你说一个姑娘家成日做小子打扮做什么。”

棠梨:“这般出去方便啊。”

苏定山:“我一进岳州城便听说这里有个大名鼎鼎的叶神医,医术高明,心也善,在老君观为百姓义诊,我还不知竟是你这丫头,这到了家,听姐姐一唠叨才知这位叶神医便是我家的棠丫头,舅舅就说,我家小丫头是个不凡的,瞧瞧这一转眼就成神医了,舅舅听着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不过你年纪到底不大,虽有了些名声也不能骄傲,常言道谦受益满招损,你得谦虚些,尤其对那些老大夫更不能失礼,如此才能有长远的进益。”

棠梨倒是颇有些意外:“小舅,你好像长进多了,莫不是拜了名师?”

苏定山:“哪来的什么名师,只不过平日里跟在陈大人身边,见多了陈大人行事,小舅觉得做人便当如陈大人这般虽居高位却谦逊有礼。”

棠梨暗暗点头,知道小舅说的陈大人便是大名府那位知府大人,余星阑的姑父,在安州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虽只一面却也能看出为人,更何况自己也听叶伯伯赞过这位陈大人,说他为官清正,能力卓绝,是当今官场难得的清流。

小舅拳脚骑射功夫不差,性子却有些莽撞,如今能有这般见识,自是因陈大人的缘故,便陈大人并未着意点拨教导,可这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却更加有用,老百姓有句俗话说的好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活泥,虽有些粗俗,却是真理。

棠梨:“那小舅这次也是公务在身了,是路过特地来岳州看棠梨的吗?”

小舅还未说话,却听便宜爹的声音:“你小舅这次来可不是路过,是正经事,往后在岳州要待长远了。”

棠梨愣了愣,继而高兴起来:“长远?就是说小舅不走了,莫不是爹爹把小舅调到竹山县来当差了,这可好了,往后天天都能见着。”

叶全章摇摇头:“你小舅是大名府的捕快,爹不过一个竹山县的知县,哪能调府衙的捕快。”

棠梨:“莫非是叶伯伯?”

苏定山笑道:“你这丫头果真是个鬼灵精,小舅本来还想卖卖关子呢,谁想你一下子就猜着了。”

棠梨心道,这还用猜啊,苏家统共就这么些人,除了爹当了知县跟小舅这个府衙的捕快,其余都在老家种地呢,有能力调动小舅工作的,除了叶伯伯还能是谁?

棠梨:“那以后小舅便要去布政司衙门当差了吗?”

苏定山摇头:“不是去布政司,是去兵营。”

棠梨愕然:“竹山县外的那个兵营?”

苏定山点头:“这话说的,除了这个岳州还有第二个兵营不成。”

棠梨不免有些担心:“小舅,这当兵跟做捕快可是大不一样。”

苏定山:“小舅如何不知这个,当捕快是清闲可没什么作为,加之陈知府治下有方,大名府民风淳朴,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案子,小舅这个捕快除了巡街也没别的差事可干,你小舅是个闲不住的,这差事啊都快把你小舅闷坏了,正好听说岳州这边水寇作乱,朝廷必要清缴,趁这用人之际,小舅若能进兵营,没准就能立个功劳啥的,便不能立功,能杀几个作恶的水寇,也不枉你小舅学的这一身功夫了。”

叶全章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好,有志气,棠丫头让管家把家里的好酒搬出来,今儿晚上让你小舅喝个痛快。”

☆、第156章 被绑架了

说是让小舅喝个痛快, 可小舅还没醉呢, 便宜爹却先醉了, 东倒西歪的险些出溜桌子下面去, 只能扶去内间,苏氏担心丈夫, 交代棠梨两句便去了。

一时酒桌上就剩下了舅甥二人, 棠梨把下面的炭火拨了旺了些, 把上面暖的酒倒出一杯来递给苏定山,见小舅颇有兴致便道:“小舅当初怎么去学功夫了?”

苏定山:“小舅为了学功夫可挨了你外祖父一顿狠揍呢, 当初小舅说要去学功夫, 你外祖父死活不应, 拼了老命拦着, 说咱们苏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头刨食儿的庄稼人,学功夫有什么用,若要学, 不如学诗文, 将来若是中个秀才举人的, 也好光宗耀祖,可我自小便不喜念书, 一听见那些之乎者也就脑袋疼,但我也不想当庄稼汉。”

棠梨:“那小舅想做什么?”

苏定山:“我呀那时候一得空便去镇子上的茶馆, 那里有个老先生说书, 说的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 别提多带劲儿了, 只要人家茶馆的伙计不赶,我能在哪儿站一天,我最爱听的还是那些打仗的事,那时候我就想将来我也要当个上阵杀敌的大将军,所以我才想学功夫,可你外祖父不依啊,把我好一顿揍,揍的小舅三天都没下炕。”

棠梨:“然后呢?”

苏定山摇头:“你外祖父见我打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要不把我打死,要不让我去学功夫,还能怎么着,只能应了。”

棠梨失笑:“外祖父还是很疼小舅的。”

苏定山:“是,你外祖父外祖母是这世上最好的爹娘,只可惜……”说着脸色暗了暗。

棠梨知道小舅难过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永远是这世上最令人遗憾之事,遂伸手抄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了起来:“这一杯敬小舅,愿小舅此去建功立业,鹏程万里。”说着一仰脖干了。

苏定山愣了愣笑了:“好,等将来小舅建功立业,给我家棠丫头寻一门这世上最好的姻缘,让我家小丫头享一辈子福。”

棠梨没好气的道:“小舅还是先操心您自己吧,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舅母是正经。”

苏定山低声道:“你娘就是瞎操心,这姻缘可是一辈子的事,哪能随便就成,至少得看着顺眼才行,况且,立业方能成家,如今我一文不名,娶媳妇着啥急啊。”

棠梨:“小舅便想建功立业是好事,却也要当心,那些水寇都是些亡命徒,劫掠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且在岳州盘踞多年,对岳州地形只怕比官府还要熟悉,若不然也不会朝廷屡次清剿,皆无功而返,便是水寨里的水军训练有素,对上这些善于藏匿行踪狡猾非常的水寇,怕也很难讨到好处。”

苏定山:“这些我来之前便已扫听清楚了,你放心,小舅虽不喜读书却也不傻,这剿寇就是上阵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小舅不会莽撞。”

棠梨这才放心见小舅大约嫌酒杯太小,干脆抄起酒壶仰脖灌了起来,不禁好笑,小舅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性子倒适合当兵。

舅甥俩一边聊一边喝,直喝到月明星稀,曙光初透方尽兴,各自回屋睡去不提,转天一早棠梨起来未见小舅,不禁道:“小舅呢?”

苏氏白了她一眼:“昨儿我怎么嘱咐你的 ,让你看着点儿你小舅,莫让他吃太多酒,你怎么做的?”

棠梨不禁瞥了眼甘草,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个嘴不把门的,怎么什么都跟娘说呢,甘草忙低下脑袋,自己倒是不想说,可扛不住夫人问啊。

苏氏:“你看甘草做什么,你说一个姑娘家吃这么多酒像什么话?”待要再数落,外头婆子进来传话说:“秦夫人来了,在前头候着夫人去济民堂呢。”

苏氏也顾不上数落棠梨,忙着去了。

棠梨松了口气,梅婆婆在旁边忍不住道:“姑娘也真是,上次吃醉了难受了一晚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棠梨:“这不是在家里吗,对了,我小舅呢不是还睡着吧。”

梅婆婆:“舅老爷根本就没醉,今儿得去水寨报到,说头一天去不能晚了,天没亮就走了。”

棠梨心道,就算小舅想建功立业也不用急成这样吧,以她看,如今寒冬拉月,便要清剿水寇也不会在这时候,怎么也得等到开春。

这时候,便捕鱼的都歇了,不会下水,但能在水里发现有船必是去捉猪婆龙的水寇,这时候猪婆龙大都藏匿在礁石群,或者芦苇荡之中,极难捕捉,更别提还捉活的,简直就是不要命的事,想来这些水寇也不是傻子,就算有银子没命花不一样得不偿失吗,可他们仍然前赴后继的去捉猪婆龙,并非不怕死,而是没得选。

这些水寇能在岳州盘踞多年,自然不是单打独斗,必是有组织的,就如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也是有大当家二当家下面的小头目大头目最底层的大头兵,只要有组织便有高低贵贱之分,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地位低的便只能言听计从。

上头下令让去捉猪婆龙便如军令一般,不去就是死,去的话还有一线生机,运气好的话,没准真捉到一只,还能弄些银子,没得选自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前几日还听阿根说过,水边上总是飘个死人过来 ,被猪婆龙嘶咬的不成样子了,怕染了水,来年闹瘟疫,村民们都自发的把尸体捞上来,盖上生石灰埋了,先开始也就一两具,后来越来愈多,有得猪婆龙没撕咬的太厉害,便瞧出了装扮,正是那些水寇。百姓都说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便都上老君观烧香,虔诚非常。

棠梨当时听了心觉好笑,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只怕也没闲工夫管这些,而这些亡命徒又岂会怕什么报应,能诱得他们如此不惜命的唯有金银财宝,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诱之以利方能让这些人前赴后继。

棠梨却未想到的是,正因这个利把自己也裹挟了进去。

感觉浑身无力眼前发黑,棠梨便知道自己着了别人道,棠梨今日去了常府,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说是复诊其实就是去疑心病,自从棠梨跟常老爷说过小公子的病因是养的太金贵开始,常老爷倒真听进去了,儿子屋里伺候的散了一半,只留下几个底细的,还请了两个先生,一个开蒙教读书,一个教拳脚功夫以强身健体,另外还选了两个年级差不多的小子一起跟着学,如此不过一个月,那个风吹吹就倒的小公子,已然康健了不少。

常老爷大喜,特意请了棠梨来复诊,听棠梨亲口说身子康健,无病无灾,才算放心,复诊完毕,常老爷令管家摆了酒席,棠梨不好推脱,便留下应承了一下。

常老爷是知道棠梨身份的,自然不会像招待别的贵客那般,但若只是吃饭,也有些不妥,思来想去倒是想了个主意,不知从哪儿听说棠梨喜欢听琴,寻了个琴艺好的伶人,在隔着席远远设了一道屏风,让那伶人隔着屏风抚琴,琴声悠扬若隐若现,加之常府花园的好景致,倒也颇有意境。

自那次在水寨吃醉了之后,棠梨在外面是绝不沾酒的,常老爷也不过意思意思的敬了一下,棠梨一推脱,便不再让了。

因没沾酒更谈不上醉了,但一出来就着了道,也让棠梨郁闷不已,尤其棠梨自己还是大夫,这样的迷药只一闻便知里面是什么成份。

实在算不得什么高级货,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迷药,而这样的迷药只有一炷香的效力,且并不会完全被迷晕,眼前发黑不过一时,最大的效用是浑身发软不能走动,这就有些奇怪了。

虽说岳州有水寇危害,绑票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可那些水寇绑票是为了讹诈钱财,自己这一穷二白的,绑自己做什么,若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更不可能了。

那些水寇便再胆大包天也知道民不与官斗,他们图财目标是那些有钱人,绝不会碰官眷,而且,便宜爹虽是知县,却是岳州最穷的竹山县知县,县衙都是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出身寒门,也没什么家底儿,那些水寇便绑了自己,也讹不到银子,断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做这样毫无好处的事。

由此可知这绑了自己人并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份,不是图财,图色就更不可能了,自己出来都是做男装打扮的,这一点棠梨还是颇有信心的,除非像那个吴玖一样好男风,不然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想起吴玖,棠梨心里一咯噔,莫不是让自己猜着了,就是那个混账吴玖,色心上涌,胆大包天,让人绑了自己,不对,吴玖就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而今天能让自己着了道的,绝非寻常,首先是熟知自己今日的行程。

知道自己近日都住在叶府,叶府离常府不远,自己过来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不会带太多人,所以梅婆婆并未跟着,自己身边只有甘草,而甘草虽也学了功夫,却不到家,且远没有梅婆婆警醒,所以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且,若不为讹财,也不为色,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便是自己的医术。

不是棠梨自夸,她如今在岳州城着实有些名头,人人都知叶神医医术高明,不管何等疑难杂症到了叶神医这儿都能药到病除。

而今日绑架自己的人,多半是为了医病,却也有些说不通,如今都知叶神医没隔两日便在老君观义诊,若想求医只管去老君观,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棠梨忽感觉身子荡了一下,立刻便知自己此时正在船上,即便船撑的再稳,也跟在陆地不同,而船上,如今只要湖里有船便只有一个可能,棠梨暗惊,难道是水寇?

棠梨是醒了,可手脚却被绑着,眼上还蒙着黑布,既不能动也不能看,只能凭感觉猜。

正想着,忽感觉船停了下来,接着手脚的绳子被解开了,但眼上的黑布并未取下,有个婆子的声音响起:“叶大夫对不住,这是我们水寨的规矩,等一会儿到了地儿,便会给您把布取下来,得罪了,我扶着叶大夫走。”

水寨?棠梨暗道难道是卫将军,怎么可能,卫将军若是想请自己,何必费这些周折,只派了小舅来,自己还能推脱不成。

更何况,即便小舅没去兵营的时候,自己不也去了吗。

感觉那婆子搀着自己的手臂,下了船,虽看不见却能闻见一股股鱼腥掺着血腥的气味,随着风一阵阵飘过来,令人作呕。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味道有些莫名熟悉,仿佛在哪儿闻过,棠梨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常记的皮货作坊,那后院正在宰杀猪婆龙,需剥下整张的皮子之后,再把皮骨,血,等一一炮制入药,那些硝制的师傅都是熟手,动作利落,不消一刻,一只凶恶的猪婆龙便被剥皮抽筋,分肉去骨,简直令人惊叹。

但味道实在不大好,所以棠梨并未多留,但这股味道依然记忆深刻,而这味道除了常记的皮货作坊,整个岳州城也只有一个地方有了。

这水寨并非水军大营而是那些水寇的贼窝。

意识到这一点,棠梨也不禁发冷,这些水寇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今儿绑了自己来,自己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真难说。

正想着,忽的旁边的婆子站住了开口道:“见过大当家。”

大当家?棠梨心道,还真让自己猜着了,果然是贼窝,却听一个略低沉的声音道:“这小子就是外面传的那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叶神医?这么大点儿年纪,就算是大夫也还没出师呢吧,会诊病吗?”

那个婆子不敢说话,棠梨便开口道:“年纪跟医术有何干系吗,若年纪大医术便高,为何大当家不找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大夫来,应该不难吧,现如今随便哪个药号坐堂的大夫,都比在下年纪大,大当家又何必费这些功夫。”

棠梨说完,便听那大当家道:“到了这儿还能如此镇定,倒有几分胆气,把他的黑布去了。”大当家一发话,棠梨眼上的黑布便没了。

棠梨眨了眨眼,略适应了一会儿,便对上一张狰狞的刀疤脸,这人的五官应算俊朗的,只不过被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破坏了,加上冷厉的目光乍一看颇有些狰狞,大约别人见了会觉得可怖。

但棠梨却没什么感觉,她是大夫,即便是中医可学的却是临床,当初从学校出来,先去的急诊外科实习了大半年。

急诊外科大都是突发事件,什么车祸,煤气爆炸都不新鲜,伤者送来的时候,有的甚至浑身找不到一块好皮,跟那些伤者比起来,这样的刀疤实在算不得什么。

棠梨表现的太平静以至于这位大当家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你不怕我?”

棠梨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四个字:“我是大夫。”

那位大当家哈哈笑了起来:“先头见你这年纪,还真不信你是那个什么叶神医,这会儿瞧着倒有些像了。”

棠梨:“大当家请在下过来,不是出于好奇之心吧。”

那大当家:“自然是有求叶神医,不得已才请叶神医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叶神医莫怪,听闻叶神医医术高明,曾治好过被猪婆龙咬伤的百姓,不知可有此事?”

他这般一说,棠梨便明白了个七八,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这水寇里的要紧的人物,被猪婆龙咬伤了,才绑了自己过来。

棠梨点点头:“的确治过几例。”

大当家的目光一闪,露出一丝喜色:“如此,请叶神医到后面瞧瞧我兄弟。”

棠梨心道,大当家的兄弟吗,莫非是二当家,这水寇难道都死光了,不然怎么会让二当家去捉猪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