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言行云就得明白,这是想错了他跟姚海棠之间的关系。但言行云也不多解释,毕竟解释得多了,不好受的反而是自己。只是言行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慧思公主要为了几句话就来找姚海棠。如果自己因此而疏离了,不是应该正好合慧思公主的意思吗?

很多时候,疑问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很容易长成参天大树,虽然眼下言行云心里的还是小树苗,但已经足够让他跳也来看透一些东西了。

本来就不是傻蛋,言行云这脑子一转,能想个大概,但是有些事,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想。

“这话可别胡说,我的心思可昭青天明月,你总应该明白。”言行云顺势坐下了,却也不愿多说什么。就像姚海棠说的,爱一个人的时候,纵使那人是至恶至鄙陋之人也是美好的,爱可以粉饰一切。

倘若不爱了呢?言行云近来总是忍不住想到这个问题,所以姚海棠那番话是绝对起到了应有作用的。

这屋里是有情人与无情人之间的对话,姚海棠则在楼下思量,是不是应该尽快把水运的事儿交待了,因为安丰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水运那边有人闹事,话里话外是要涨工钱,可姑娘是知道的,不管天然居还是水运,又或者南山窑,工钱都比别处高得多。”

对此,姚海棠忽然有种养了一群白眼儿狼的感觉:“难道真当我是心慈手也软吗?”

150.遇梅崖

午后雪又下了起来,厚厚地几乎要齐平到天然居的最后一级台阶儿了,这雪大风大加上事儿多,让姚海棠禁不住感叹,这真是多事之冬连老天爷都不让她省心,明明知道她最是怕冷,还一入冬就不停地下雪。

一场还没消融,另一场又接着下起来了:“安丰,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启程去豫洲看看,既然是拿涨工钱来说话,我倒要去看看他们用什么样的嘴脸来跟我说涨工钱的事。官府那边都打点到了吗,虽然咱们这算是半官面儿的营生,但是该打点的不能少。”

做生意都快做成精的安丰哪能不打点呢,只应道:“上下都打点了,姑娘只管放心。”

“嗯,待会儿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青苗回来了就跟她说一声,别紧着四处找我,我现在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姚海棠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自己轻功不错,也不会把隔空取物这样的手艺表演出来,她觉得自己得留点东西自保。

虽是启灵师,但并不是每个启灵师都会有这样的天赋,所以她瞒也是瞒得的。

而安丰一听就知道姚海棠这是准备去哪里:“姑娘,这样不好吧,公子做事似是向来不爱旁人过多插手。”

这已经算是安丰说得比较含蓄一些了,杜敬璋哪里是不爱旁人插手,压根就是自己做的事不许人怀疑,不许人存着不信任的心思。姚海棠当然也不是怀疑与不信任,她就是挠心挠肺地想知道而已。

她现在的轻功吧,高开高走不被人发现真的挺难的,可如果她吊着在那儿停下来,就连蒋先生都发现不了。蒋先生的功夫是很变态的,在四方堂没有对手,这天下跟四方堂的人比轻功,那都得往后靠靠。

到遇梅崖时,天已近黄昏了,遇梅崖顶有一座小亭,小亭外是苍山白雪漫漫红梅。除却梅树外,还杂生着许多高大的树木,这些树木就成为了姚海棠的掩体。

“太平院的人应该也会跟过来吧,我得找个好地方藏好了,可不能让他们发现了。”姚海棠穿着白色的羊毛大氅,这是蒋先生派人给她送过来的,说是羊毛最保暖。

抱着厚厚的白色羊毛大氅往树上一坐,从头到脚都包了进去,只余下一双眼睛溜溜地在外边,脚上手上也都是裹了羊毛的手套、靴子,暖乎乎的感觉让姚海棠不由得感慨了:“从这点儿上来说,师父比杜敬璋要实在,杜敬璋送的那皮毛大氅毛都在外面,紧着是好看的,不如师父送来的暖和。”

最后,姚海棠下了个结论:“师父真好。”

蒋先生就俩徒弟,而蒋先生又是出了名的疼爱徒弟,别看平时不说话,而且说话也蹦不出几个字,但一片爱护之心却是明明白白的。

在她感慨着蒋先生的好时,远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是雪上飞行驶时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比较模糊的说话声。她赶紧息了声,把呼吸也稳得似有若无。

等雪上飞走近了,姚海棠才听出来,是慧思公主来了:“待会儿你们离远点,我那四哥应该不会带太平院的人过来,他这人的自信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是,公主。”

不多会儿后,慧思公主又是幽幽一叹,说道:“如果四哥还是当年的四哥该多好呀,那时四哥一心一力周护我,对我关爱有加,总是信任我。可惜,四哥知道得太多了,他总是不放过任何真相。”

真相?姚海棠抱着暖水壶在那儿想,有什么样的真相,太平院的人知道不知道这个真相,她能不能问得出来。

慧思公主的话让随从一等人沉默了,大家大概也和姚海棠一样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是什么。

雪上飞行驶到小亭外停下了,小亭里已经早有人来布置好了暖炉,铺好了一应保暖的物什。慧思公主进去了后,就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公主,若有什么事,只管发信号。”

慧思公主刚坐下不多会儿杜敬璋就来了,一看到杜敬璋出现,姚海棠在树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她知道杜敬璋的功夫比她好多了。好在杜敬璋也没发现,径直进了小亭里。

“四哥。”慧思公主这一声听起来还是很亲切的。

步入亭中的杜敬璋看了一眼,应道:“嗯,坐着就是了,又没外人在。”

这一声应证了杜敬璋的话,只有称他全名,他才会应一声回称一声名字。

坐下之后,兄妹俩好一会儿没说什么,只是没营养地说些客套话,什么兄友妹恭,什么风好景佳。直到后来,慧思公主嫣然一笑说:“说到可心之人,我倒是还没找着,倒是四哥却是有了可意之人吧”

杜敬璋没有应她什么,话锋一转说:“慧思,我一直很想问你一句话,每个人做一些事都有其目的,你做这么多,目的何在?”

是啊,姚海棠也想问这问题,慧思公主顶天了也就是一公主,一做不了皇后,二做不了女皇。她想做武则天,手段明显不够强横,东朝的臣子可没一个是吃干饭的,再说几个皇子又有谁是省油的灯了,那一关慧思公主都过不了。

小亭中,慧思公主的笑渐渐敛了,幽幽地看着杜敬璋,叹了一声后说道:“我的目的,四哥还不明白吗?”

“胡闹慧思,你闹够了没有。你小时候做的事,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但你现在做的事儿,不是糊涂是疯狂。”杜敬璋说这些话时语气非常平静,比起慧思公主的情绪起伏来,杜敬璋似乎是一直不带任何感情来说这些话的。

“小时候,小时候…四哥,这些年来你从不提起那件事,为什么现在提起了。我让感到不安了是吧,那个姑娘是你的软肋对不对,哈…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四个的软处。啧啧啧,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得多值钱呀。”慧思公主先叹后笑,这话说得很快而且带着怒气。

而杜敬璋听着,却明显听出来是在威胁他了,他既不怒也不叹,只说道:“慧思,我希望你知道什么事儿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就好比这盏茶,倒得过了总是要满溢出来的。”

看着桌上那只茶盏,慧思公主才明白过来,自己居然把茶水倒是满溢出来了,连忙放下茶海,慧思公主端了茶一把泼在雪地里。滚烫的茶水把雪地烙出来一个深深的痕迹,慧思公主笑道:“四哥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真叫贼喊抓贼,姚海棠在树上还是很挠心,半天了一点儿不该听的都没听到,这让她蹲树枝儿蹲得很不甘心呀“若要威胁你,什么都比这强,慧思,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四哥,我就拿你当妹妹。这条路你如果继续照着走下去,走完了你会发现只是个死胡同,往回走几步换条路又何妨?”杜敬璋果然是个爱护兄弟姐妹的。

这一点姚海棠一直很清楚,不管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其他皇子,虽然没少算计过他,他也没少算计过他们,但应有的尊严和体面一直没有损过他们的。

“我不太喜欢走回头路,这辈子走了一回就可以了,不想再走第二回。”说完慧思公主就又倒了杯茶,这回没有满出来,只一口饮尽了然后接着说道:“四哥如果没有别的话,那我先走了。”

“嗯。”

他这一声应让慧思公主很意外,几乎都像是什么也没说,杜敬璋就这么任由她离开,她狐疑地转身看了杜敬璋一眼:“四哥?”

“嗯。”

“你做了什么?”慧思公主似乎是终于沉不住气了,一声暴喝后双手支在石桌上,眼睛圆着了瞪着杜敬璋,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我只做该做的,也只做能做的,而且还好做做了人也不怨不怒的。”杜敬璋依然很平静,说完话后饮了口茶,静静地看着慧思公主,两人的表情神态呈很明显的对比。

站着的慧思公主又坐下了,又重复问了一句:“四哥,你到底做了什么?”

放下茶盏,杜敬璋看了眼小亭外的雪景,眉眼间一片清宁,如同窗外的雪一般干净:“小言。”

这两个字从杜敬璋嘴里吐出来时,慧思公主直摇头,满脸地不相信:“那可是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不可能对他做什么的。”

“属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不是我羽翼下的人,而属下我只要对我有用的。一个已经不明不清的属下,只会添乱而已,留他何用?”杜敬璋说得很冷静,似乎真的已经这样做了似的。

不管慧思公主信不信,反正姚海棠不信,杜敬璋这人啊,最应该送他的一句话就是——你丫忒多情很明显,慧思公主不像姚海棠一样想,她已经信了,而且深信不疑,愤怒地说了几句话后,又愤然离去了,留下杜敬璋在小亭里静静地坐着。

没过多会儿,杜敬璋就看了外边一眼说:“下来吧。”

不是吧,还是被发现了,姚海棠苦着张脸,心想自己未免太失败了

151.被人拐

好在姚海棠手脚慢,她还得把暖水壶先放了,然后把厚厚的羊毛披风整一整,要不然非绊倒自己不可。她这事儿一多,就很快发现已经有人先于她有了动静。

居然…不是她姚海棠遂又露出满脸笑来,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言行云。这下她有点儿闹不明白了,杜敬璋到底想做什么。让言行云来看到慧思公主这一幕,不是等同于告诉言行云,其实慧思公主很在乎他,他还可以继续努力一下吗?

“公子。”言行云垂首立于一侧。

这行止惹得杜敬璋冷眼频频扫来:“不坐这是怨上了?”

只见言行云低头晃脑袋地说:“不至于,只是我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让我来。”

然后姚海棠就在想,言行云不会比她来得还早吧,那就应该看到她了,不过也说不定,他们俩隔得挺远的。

“如果她还能回头,是你的福气,如果她不回头了,你也该断了这念想。小言,你虽机谋不胜,但一直是能断能立的,深陷了十年,这十年如今你细细回想一番,不问是否值得,只问这十来你是否有一天从心眼里高兴过。”杜敬璋了解自己的属下,其中以乔致安和言行云最甚,他的这一番话势必会让言行云深思一些东西。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句话,言行云就坐了下来,尔后半晌无话。

还是杜敬璋先开了口:“我在想自己八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在你觉得自己对慧思一见倾心的时候,我对情爱还没有概念。成天和先生、师傅在纸堆里兵器堆里,后来渐渐长大了,记得那一年宫里安排了大宫女到我屋里来。那以后我以为这就是情爱,后来才知道那只是欲望,而且是被强加的欲望。”

这番话却说得言行云忽然失笑说道:“公子还是对加冠礼那夜下了药酒耿耿于怀啊”

不说还好,一说杜敬璋就怒视着言行云:“你和乔致安干的好事,下药就下药,你们得下了多猛地药啊”

“那可是公子天赋异禀,不能怪我们…”

在树上,姚海棠差点儿就待不下去了,这两人说的话让她直想下去一人踹一脚。虽然姚海棠知道古代有这样的规矩,皇子成年会有大宫女侍寝,教导皇子…呃,教皇子如何“人事”。

可是知道和听到是两回事,姚海棠愤愤然了而且那两人还说得那么暧昧,那么色彩斑斓。

好在这话题很快就往姚海棠爱听的方向去了,只听得言行云问道:“公子说知道那不是情爱是欲望,那么公子现在知道什么是情爱了?”

只听得杜敬璋语带笑意,且满是温柔之气地说道:“也不一定是知道,只是觉得若是相互衷情,那必定想起来都是愉悦的。”

“算了,我跟公子在这上没有共通之处,跟您问这个也是白问。”言行云觉得自己都倒牙了,而且是捂着伤口倒牙,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见到太平院的人都一个个酸得跟揣了二斤醋似的。

“料想得也不应是一味心里自苦,有个词儿说两情相悦,若是一个人自苦了,便应叫作…”杜敬璋想了想,似乎想不到后边儿应该是个什么词儿,但又一定有这么个词儿。

“单相思。”姚海棠替他接了,不过她没敢出声,这个词儿是她告诉杜敬璋的,看来这家伙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在这样的事上,杜敬璋的说服力实在不够,姚海棠觉得还是得自己出面。所以她决定等小言下回来天然居喝酒好好抽打抽打他,最好是把这孩子抽得清醒一点。

她倒也不觉得单相思就不对了,只是觉得小言应该清楚自己眼下的境地。甘之如饴,情愿被慧思公主拿来利用是他的事,做为朋友,她只是觉得小言应该清楚自己是被利用了,仅此而已。

后来杜敬璋跟言行云说了些什么姚海棠就听不见了,因为风雪大了,遮了视线也遮了声音,她在树上可倒了霉了。那风雪冷嗖嗖的往她衣服里灌,虽然她会功夫,可她不是功力尚浅么,用来御寒效果不大。

等到言行云和杜敬璋走了,姚海棠手木脚麻地从树上下来,心里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应该听安丰地劝,好好在暖暖和和地待在天然居里多好。

到了遇梅崖下,姚海棠一瞅杜敬璋还在那儿…

站在雪地里的杜敬璋满脸是笑地看着她:“我就想着你肯定会来,只是没一直没找着你,你这气息掩盖得不错。刚才让你下来怎么不下来,非得等到现在。”

“你…你不是叫小言吗?”这下可冤枉死了,早知道是叫她她就麻溜地下去了,都怪小言比她手脚快。

笑着拽过了她的手,从手上的脉门里输了一些气劲过去,杜敬璋看着她说道:“我想到了你会去,可没想到小言会来,哪知道我一声叫你没下来他出来了。你也是,小言下来了你就不下来,看这冻得。”

果然冤枉啊,姚海棠哭着吸了吸鼻子说:“冷死了…”

伸手抹了把她的眉眼,杜敬璋摇头笑道:“以后别犯傻了,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别跟着出来,冻坏了怎么办。”

血的教训啊姚海棠无语望天,心里幽怨得很:“再也不跟出来看热闹了,还以为能听着什么秘辛,结果尽听着风声雪声了,还听点儿风流往事。”

这小幽怨劲儿的,眉眼微微瞟着他,嘴要撅不撅的,看着就像是在那儿闹小脾气:“嗯,好听吗?”

“好听,某公子加冠礼被人下药,奋斗到天明。这要是写成话本演出来,肯定座无虚席啊”姚海棠凉嗖嗖地说道。

她的话说得杜敬璋差点儿就笑岔了气,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说:“看你这劲儿作的。”

等到姚海棠全身暖和了,杜敬璋才拉着她坐上了雪上飞,往京城方向回时,杜敬璋跟她说了一些以前宫中的事。既不隐瞒,也不过多的讲,只是点到为止。

几乎是掐着点儿地,让姚海棠只恼他,倒生不出怨怼之心来。而且杜敬璋的过去倒也真算是干净的,也就那么点儿事,过去了就不值得生气了。

而且杜敬璋整个一番话下来,表达出来的种意思——那就是他在给她一个关于过去的交待,彻底的交待,该说的没有一丝隐瞒。

这让姚海棠更气不起来了,不过又不由得有些扭怩:“干…干嘛要跟我说这些,跟我…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那你脸红什么,不好意思些什么?”杜敬璋看着她笑着摇头说道。

捂着脸转开去,姚海棠觉得自己在杜敬璋面前永远占不了上锋啊,太讨厌了快要到京城外时,杜敬璋忽然捏着姚海棠的手叫了一声:“海棠。”

“什么?”

只见杜敬璋脸上忽然有了光泽,映着帘外偶尔投照进来的雪光,额面上便满是灿灿然之色:“如此一世,愿结同心。”

这话姚海棠知道什么意思,这话是说——就像现在这样一生一世,我愿与你结百年之约,白首同心。

说完后,杜敬璋看着她,嘴里吐出几个字带着芬芳之气的字来:“卿何如?”

要不要…这么酸…

姚海棠被弄得有些晕晕乎乎了,从本质上来说,她一直是个挺吃这些场面的,本来嘛一个钻研古董的人,对于这样非常含蓄而传统的方式是容易心花怒放的。现代的那钻戒鲜花反而打动不了她,在她眼里,杜敬璋现在拽着她的手说的话才叫浪漫呢只是这样一来,她是不是太好哄了,她也太过容易被杜敬璋唬弄过去了吧。

“我…我和京城八字不合。”姚海棠最后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若来杜敬璋一阵笑:“知道了,我应该给你个交待,不能让你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下去。若是海棠愿意,我们便就此过了三媒六证,若是不愿意京城里久待,便再缓一缓。”

不是…怎么就又谈到三媒六证上去了,太快了。咦她怎么感觉自己回京开始,就一直跳出出杜敬璋的五指山呢?玉山先生说得果然没错,她跟京城就是八字不合,明明想好要逃开的,结果不仅没逃开,反而起了把人拐走的念头。

现在倒好,没把人拐走,反而被人拐了…她果然就是个大大的悲剧“缓…缓着吧。”

一到天然居外,姚海棠自己就赶紧蹦下了车,她怕自己再跟杜敬璋就下去,明天就紧着说婚聘之事了。

她这有些慌张的样子让杜敬璋一直噙着笑,送她进了天然居里,青苗和安丰都迎了上来,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姚海棠这去偷看的没偷成,被逮了个正着。

“我去给姑娘备热茶。”青苗赶紧溜了。

而安丰见青苗溜了,也明白自己待这儿多余,一转身看了眼然后说:“我去给公子和姑娘布菜。”

这俩比泥鳅还滑溜的,姚海棠哭都哭不出来了,看了眼杜敬璋沉默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可不可以借点人给我用用?”

“嗯。”

这既是答应也是问句,问她借什么人,做什么用呢“水运司不是常年有在水上行走的船工吗,借给我镇镇场子。”姚海棠这是紧着想治治那群伸手求加薪的呢

152.豫洲行

关于水运司的事,杜敬璋答应得非常爽快,爽快得都让姚海棠怀疑,就杜敬璋来说,他的标准答案不应该是:“你好好在京里歇着,这事交给我就是了。”

居然就这么答应了她,还跟她说:“船工是雇佣的,也不算是水运司的人。”

懂,这就是合同工,姚海棠本来就知道这是雇佣的,要不然她也不能跟杜敬璋借,要真是借官兵是要出事的。虽然以他一朝皇长子之尊,用自家的兵不算什么,可她不能张这嘴,更不能动这心思。

“那我给发银钱,这我也不缺。”姚海棠深深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富婆,所以才会对跟着自己混饭吃的那些人这么大方。无论如何,她也是受现代教育长大的,知道工人这根基有多么重要。

工人一旦闹起**来,那后果…嗯,那扯远了。

“难道我还缺,我的意思是明天水运的船工就歇假了,我发个条陈过去,用私人的名义雇佣他们几天。但是你们的船工六天后歇假,折去路上一天,你只有三天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处理得过来吗?”杜敬璋是担心时间太短,姚海棠会办不下来。

只有三天,那倒是个问题,不过也没太大事:“可以的,放心吧。要真跟我说天下大治的我说不来,要跟我说工人罢工,那我有辙。”

这么一说杜敬璋也由得她去,自然他私下还会派人过去,如果姚海棠有处理不到的地方再去拾遗补漏。如果不是年关底他离不得京城,他是肯定要亲自去的。

“自己小心些,到地方了先去太平院,还是要有人在身边关照。”杜敬璋说着还递了个小牌儿给她,上边就一个和字,除此外无一丝装饰的花纹儿。

别看这小牌儿不起眼,却是代表了杜敬璋的身份,看着很朴实,却是千万年不腐不朽的金樘木所制。一来材料难得,二来极难仿制,因为质地非常坚硬,寻常錾刀是下不去的。

接过小牌儿看了几眼,姚海棠又递回去:“不用这个,我怕到时候忍不住乱用,会坏了你的名声的。”

虽然杜敬璋在大家伙儿眼里如妖似神,可到底名声是不错的,所以姚海棠才不敢接。

“有这想法就行了,拿着吧,关键的时候能用得上。这名牌能到河防调三千官兵,我再给你写个条子带着,有备无患。”杜敬璋当然不觉得她能用得上,这是在给她处理事儿的底气。

只是他这话说得姚海棠连连摆手:“那我就更不能要了,历来民事纠纷到了用官兵的高底,那就得出乱子。我可不能用这特权去镇压百姓,那样坏的就不是你的名声了,是朝廷名声,这个你总不能不在意。”

这时杜敬璋在想,这姑娘怎么说什么都不听呢,拽过她的手按在她掌心里:“这东西,我没想过你能用得上,只让你拿着壮壮胆,要真到了这程度,那就不是你的事了。”

看着手里的小牌儿,又看着杜敬璋,姚海棠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你就真不怕我乱用啊?”

“你要是我的属下,我就会明白着告诉你这东西不能用,只给你长胆子用。”杜敬璋拿她没辙了,这姑娘就紧着扑上前来问,他也就只好给个答案了。

“可我不是你的属下呀?”姚海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时候正浓情蜜意不卖点儿,等到将来想卖也卖不着了“是啊,所以你就随便用吧。”杜敬璋学着姚海棠那样双手一摊,一副你爱怎么着怎么着的样子。

揣着这个“你就随便用吧”,姚海棠断然无惧地踏上了船去豫洲,豫洲历来是水运集散之枢纽,东朝四大水域,豫洲排第二,足见其在东朝的地位。

这里历来是繁盛之地,学风尤浓,而民风也分外彪悍,在来之前杜敬璋就事先给姚海棠做足了功课,一来告诉她该怎么与当地人相处,如果有当地人跳出来闹事又该怎么去应对。

从豫洲东渡口上了岸,远远的竟有太平院的人前来接应,当着寒风凛冽数十骑黑衣人立在渡口上,他们的衣袍在迎风列列作响,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真是惹足了眼。

“安丰…他们不是来接我的对不对,绝对不是”这阵仗看着就先逼人一头了,姚海棠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样的场面会是杜敬璋或者乔致安安排的。

后下船的安丰一看,遂笑道:“姑娘还别说,他们真不是来接你的。”

得,自作多情了,姚海棠侧着脑袋又不由得想:“那是来接谁的,这场面可真吓人。”

“皇上”

“什么,不是…杜敬璋年关近了不是离不得京城吗,怎么皇上到这里来做什么。”皇长子离不得京,皇上也应该不可以啊,姚海棠就奇怪了,关键是这人来这里做什么来的。

还是安丰走南闯北知道得多些,豫洲来了不知道多少趟,自然知道一些事情:“豫妃娘娘葬在这里。”

“后妃不都是葬在陪陵里吗,这位豫妃娘娘是谁的母亲?”姚海棠对宫里这些事还是不甚了解,当然她也没想过要去了解,她自己的事儿都烦着呐。

“豫妃娘娘是慧思公主的母亲,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自从慧思公主三岁起,一直是病了好好了病的,慧思公主就养在了先皇后娘娘身边。”安丰说着连忙拉了姚海棠站在一边,嘴里还说了声:“姑娘,低头。”

是皇帝来了,姚海棠低着头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说起来在宫里也待过,可她还真没见过皇帝。只敢扫一眼,看清楚了是个中年人,衣着打扮都随意,但气场强大得很,行步举止间一派的皇贵之气。不如杜敬璋好看,但比杜敬璋更稳更浑厚。

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比喻,反正这就是一老辣老辣的姜,杜敬璋跟这一比就是块姜而已。

看这一眼,皇帝当然不至于注意到姚海棠,太平院的黑衣人接应了皇帝离了码头,整个码头这才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虽然没人报皇帝来了,但是豫洲的百姓没少见这阵仗,所以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沧海水运豫洲分驿。”也就是到了姚海棠才知道,水运的名儿叫沧海,她从前一直水运水运地叫着,旁人就顺着她这么叫。

“是了,姑娘请进。”安丰说着就引着姚海棠上台阶。

这时里间有人走了出来,看模样应该是个管事儿的,一见是安丰引着个姑娘来了,就立马上前来:“见过安大先生,这位可东家?”

这个人安丰跟姚海棠说过,姚海棠遂点头招呼了一声:“孙先生,总提安丰提起你,豫洲这边多仰仗于孙先生照拂,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这回来总得好好谢谢孙先生。”

“东家这话说得,我不过应名管着些事,哪值得东家这一个谢字。”陈先生引着安丰和姚海棠进屋里去,让旁边侍候着的人去倒茶水。

“孙先生,把人叫来跟东家把事说说,也省得东家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安丰对豫洲的事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这事虽然不是拖得太久,但却把人拖得心力交瘁,姚海棠是在京里不知道。眼下这件事,太平院不好插手,而杜敬璋那边又寻思着让姚海棠立点声名,所以安丰这才把事告诉了姚海棠。

待这孙先生把事说明白了,姚海棠是既好气又好笑:“你们当时就不应该拦着,我们找的船工都是本地人吗?”

孙先生答道:“不是,本地人不多,因为豫洲这边的人大都不大好驾驭,所以招得少,也只招了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来写写算算。”